在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

王纯

我手机闹钟铃声设置的是布谷鸟的叫声。每天被鸟鸣声叫醒，像是新一天的美好邀约，让人心生欢喜。

我喜欢布谷鸟的叫声。在我的记忆中，布谷鸟的叫声有鲜明的特征，很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且，布谷鸟是一种极富智慧的鸟，它熟悉大自然的变化规律，对节气了如指掌;它能自如应对时令变迁，还能指导人们进行割麦、种谷、插禾等农事活动，农人几乎把它当成一位富有智慧的农学家。千百年来，布谷鸟深得人们的信赖，所以尽管它的叫声不那么婉转清脆，人们依旧喜爱它。

我觉得布谷鸟是底蕴丰厚的鸟，它的声音不像那些肤浅的鸟一般叽叽喳喳，而是浑厚悠长。如果你仔细听，甚至能够听出其中语重心长的劝导之音：“布谷布谷，割麦种谷;布谷布谷，割麦种谷……”仿佛是在催促人们赶紧劳作。

其实，我小时候是有些怕布谷鸟的叫声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它总在催赶着人们劳动。尤其到了麦子成熟之际，布谷鸟叫得更勤了，它催促着人们快快割麦，不能耽搁。父亲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语气里满满都是欣喜：“麦熟一晌，虎口夺粮！”他手握镰刀，磨刀霍霍。镰刀在炽热的阳光下明晃晃的，光线有些刺眼睛。我眯着眼说：“这么热的天，下地割麦太难受了。”父亲说：“你没听布谷鸟都在催了吗？人不在麦田里摔打摔打，骨头一辈子都是软的！”那时候，我觉得布谷鸟的叫声没有半点悠然洒脱之气，完全不像别的鸟的叫声那样闲适。很多可爱的鸟儿不关心粮食和生产，它们只用清脆之音传递着自然界的花开花落等美丽讯息。而布谷鸟的叫声，让人觉得疲惫和辛劳。

“卧听堂南布谷鸣，陇头细麦已青盈。”温热的南风吹过，麦田的颜色渐渐变黄。布谷鸟的催促更加频繁了，我跟着父母下地割麦。火热的季节，我们在麦田里挥汗如雨。布谷鸟看到人们按照它的安排，井然有序地投入劳作，仿佛觉得完成了伟大使命一般，叫声中多了些许欣慰。热浪阵阵翻滚，麦茬散发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埋头劳作中，我完成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果然像父亲说的那样，我的身体有了力量，肩膀也不再稚嫩。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学会了像父亲那样享受劳动的乐趣。人生在世，有一种幸福叫劳有所获。付出了辛苦，收获了果实，这是生活赐予我们最大的幸福。布谷声声，传递的就是这样朴素的道理。我渐渐喜欢上了那种浑厚悠长的鸟叫声，仿佛深沉的男中音一般动听。

后来，我多年不进行田间劳动，对布谷鸟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厚。每当听到布谷鸟的叫声，我就觉得进入了一种神秘的磁场，兴奋万分。布谷声声催，田间丰收时。丰收的喜悦和满足，以及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都充溢在心间。

如今，故乡的麦田又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了吧？布谷鸟早早从乡间来到城里给我报告消息。走在城郊的田野里，不时就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这叫声是那么亲切动听，如同乡音一般，能够重现关于成长与变化的秘密，能够明晰往事與乡愁的线索……我朝着故乡的方向深情眺望。

城市的版图里没有麦田，但我每天清晨在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就闻到了缕缕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