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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亦英雄
——记“中国好人”新疆库车市特殊教育学校党支部书记郭静英

2022-09-29杨志民

吐鲁番 2022年1期
关键词:特教智障妈妈

杨志民

在纷扰的当下世界,很少有人关注,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边缘的极其特殊的群体——以唐氏综合症、自闭症患者等先天智力发育不全为主体构成的智力障碍人群。

唐氏综合症,一种染色体缺陷病,又称为“先天愚型”、脑瘫,是混合有精神发育迟滞的综合症之一。患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大多为严重智力障碍,生活不能自理。

这个群体是不幸的,而他们在过去并不被大多数人所接纳。库车市特殊学校原校长、现任学校党支部书记郭静英说,与我们朝夕相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特殊的群体,一群单纯而惹人怜悯的孩子。而在2013年之前,她对这个群体几乎一无所知。1996年,毕业于新疆纺织工业学校外贸(英语)专业的郭静英被分配到一所偏僻的乡村村小学任教,本来呆3年就可申请调入城市,可她一呆就是13年。期间,她生疏了英语,却学会了维吾尔语。1999年入了党,并于当年毕业于新疆师大中文系成人本科。在农村,她带了第一个双语班,担任过中心小学党支部书记。

2012年,时任库车市一所小学校教师的郭静英被任命为库车市特殊教育学校副校长(当时无校长),开始了为期近2年的筹建工作,而她当时对她将要面临的这个特殊的群体仅仅只有模糊的认知。直到2013年秋,担任校长的郭静英去哈密市特殊教育学校观摩学习时,才第一次直面这些个先天智障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们。震惊!是第一个闯进郭静英脑海中的词。在教室里,智障孩童当众将屎尿拉在裤子里而不自觉,而老师们并不吃惊,温柔又镇定地将这个孩子带到卫生间亲自洗刷,毫无疏离嫌弃之感,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并且这种状况在下一刻又重复再现。这个情景如此震动着她的心,以致于她现在讲起都还很激动。她说,在那一刻,我看见了我心目中的高尚和爱。其实高尚就在平凡之中,而爱就是人的初心。同时,她也看见了责任。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将从事的职业将会影响她的生活包括家庭和孩子的未来。她在心里说,从事特教,既需要激情,更需要内心恒久的热情。

郭静英说,起初,到特殊教育学校任职,并不是我的自觉选择,是自己服从组织的决定。因为我是党员。入党誓词要求每个党员必须这样做,毫不犹豫而自觉自愿地这样做。从那一刻开始,到如今,郭静英在库车市特殊学校面对这个群体做了10年的老师。我从未后悔。她说。也从未曾有过丝毫的动摇。在这期间,上级组织也曾调动她的工作岗位并提拔使用,这对一个长期从事基层教育工作的郭静英来说,意味着人生的重要改变。但她却对组织说,当初是组织派我来,如今,我已离不开这所学校,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因为我深深热爱着这所学校、热爱这里的一切——老师们和孩子们,这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使命。

库车市特殊教育学校办起来后,孩子们的家长喜出望外,说自已的孩子赶上了好时代,有了融入社会的希望!这是所9年制学校,学生入校后食宿和校服全部免费。在以前,智障孩子的家长们背着沉重的负担,不仅是肉体更是精神上的沉重压力。有一位维吾尔族家长,学历是研究生。年纪不大,才30多岁,但给人的感觉她已年逾40。不仅是面相,更在精神面貌的衰老。她刚送孩子来校时,虽面呈喜色,但浑身上下却显得因不堪重负而身心俱疲不堪。她说,孩子患了先愚智障,全是她自己的错,她对不起孩子!那种痛不欲生般的内疚和自责,简直令人心碎!

还有个极端的例子,有一位维吾尔族年轻家长,边哭边捶胸说,孩子先愚,都是自己前世造了孽,为此,她四处行善捐助,只为自我救赎。她说,我每日每夜,如同活在地狱里,痛不欲生。

更多的家长在送孩子来学校前,都担心孩子的未来——自己年老去世后,孩子怎么办!送孩子来学校后,家长们把期望留在了学校——寄望于这所特殊的学校能给这个特殊的群体以可依靠的未来。郭静英和老师们面对着这些充满期盼的家长们,面对着单纯天真的孩子们时,她们感到了从未经受过的压力,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带来的压力。重大的责任从此担在肩上。

学校成立之初,只有5位老师,郭静英既是校长,又是教师。接受了第一批孩子,从此开始了她们与众不同的职业生涯。手把手教孩子们从最简单的生活行为开始:如吃饭、洗脸、刷牙、整理内务、上厕所,再到洗袜子、洗衣服、清扫环境。

当你阅读我写下的这些文字时,或许你并未深切感受到这每个字或词所包含的真切意义以及那里面潜藏着的那些艰难和艰辛。

许多的孩子起初并不会自已吃饭,甚至有个别的孩子不会咀嚼。在家里,她的母亲把食物嚼碎后喂给她吃。老师就耐心地教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日复一日地教,不厌其烦地教,直到教会。这个孩子如今已读四年级了。

智障孩子随时会出现各种状况,比如把口水流在衣襟上,老师就随时擦去。擦口水其实是小事,更多的智障孩子去如厕而老师未及时跟随的情况下,孩子大便后不知擦拭,甚至玩大便,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粪便。老师忍着恶臭给孩子清洗换衣,便成日常必为。教师们每天都要面对孩子们各种不洁的行为,尿裤、拉裤、口水……教师就是孩子的父母!有一位刚从疆外招来的老师,她的家境优越,却志愿到边远的新疆库车市任教于特殊教育学校。她每天面对的是智障学生,面对着各种常人难以承受的各种困境,但她却从未告诉父母。她初来的第一天,就遇到班上的孩子拉裤子,大便和尿水顺着裤腿流下来,智障孩子浑然不觉,在教室走动,屎尿流到四处。她当时被这种情景惊呆了,不知所措。最后在其他老师的帮助下,才得以解困。事后,她两天未能正常进食,常呕吐不已。但她坚持了下来,这其中的艰难,外人是难以知晓的。

入校的智障孩子渐渐多了,老师也逐渐增加,初期一个班,而后发展到从小学到初中,大多数民族学生和老师完全9年制特殊教育学校。在这10年里,郭静英与教师们和孩子们结为共同体,全然不顾种种艰难困苦和难免的牺牲代价,努力地走在实现自己愿望或理想的途中。

孩子们是一群单纯的人,教师们是一群简单的人,共同做着不简单的事,而不简单的事又教会了她们和他们的本真、朴实和坦诚。本真地活着,本真地做人,本真地做事。她们和他们都是些多么美好的人啊。

她们和他们,这些普通的平凡的从事特殊教育的老师们,就在渺小和高尚之间,就在孤寂和丰盈之间,就在有限和无限之间,总想走得尽量稳些,走得尽量远些。

南疆谚语说,翻过远方耸立在低矮天空中那座山,你就能看见落在那座山后面的夕阳所照亮的你想看的美丽风景。这让我想起在阿克苏听到的一句同样动人的话语:“翻过天山托木尔峰,你就会拥有一颗勇敢而坚强的心。”我想,如果说接受特教这份职业并尽心尽责地把爱与温暖给予这个特殊群体时,郭静英和特教老师们就已经翻过了一座大山。我相信,她和她的那些朝气蓬勃又富有赤诚之心的同事,有足够的热情和毅力,去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的。并且将一个她们和他们都从未见过的崭新世界捧给那些智障的孩子们。

智障孩子们在学校缓慢地成长,如同校园中的小树,在静寂中发枝散叶,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在万物生长的喧嚣环境里观察到小树些微的变化,并在其中也察觉到自已心境中的微澜。而智障孩子们缓慢成长的每一步,在外界看来并不起眼,但却给郭静英和教师们带来无比的惊喜和欣慰。

郭静英说,有一个维吾尔族孩子,现在七年级了,每个星期放假回家后,会很懂事地给妈妈倒上一杯水,给劳累的妈妈捶背。她妈妈就流了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受到孩子对自己的关爱啊!感谢学校!感谢老师们!郭静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她把脸伏下来,当她抬起头时,我看见晶萤的泪光。我知道,她在极力地平抑着自已激动的情绪。

分离焦虑症是智障孩子中较常见的病态,其表现为与母亲分离时不停地哭喊,甚至声嘶力竭。郭静英继续说道,有一个名叫艾合拜尔的孩子年龄已13岁,但体形上却只有5、6岁。起初他不愿来学校,每次他母亲送他来校时,他都不停地大声哭闹。我每天都去看他,抚摸他的脸和手,给他带去小点心或小布偶。后来这个孩子对我和学校产生了感情,我平常就叫他儿子,他也答应。后来他叫我老师妈妈。那一年,就是他来学校的第三年,古尔邦节后,他和他妈妈一同来到学校,他见到我就拿出一个食品袋,里面装着维吾尔族过年节时用清油炸的馓子和精致的点心。他妈妈告诉我,孩子说,我的老师妈妈没有吃上我家好吃的,所以要把这些好吃的带给老师妈妈。后来每逢年节,他都会让妈妈装一袋食品带给我。这时,学校的老师们看见后都说:校长的儿子又来了。我讲述的这些故事,让我觉得特殊教育老师对智障孩子的关爱取得了成果和回报,感到很欣慰。

还有一个孩子,郭静英接着说,因父母工作很忙,孩子就放在爷爷奶奶家里,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的父母,现在七年级了。这是个特别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给点阳光就灿烂。在学校,老师做的所有的事都是要让孩子感受到父母般的爱,感受到家的温暖。这个孩子就在学校的关爱里缓慢地长大,她从刚开始到校时的狂躁不安,逐渐变得安静下来;眼神中的茫然变得可以表达她的感恩之情……而这种变化是经过了漫长的、由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每一个寒暑交替汇集的7年时间。有一个星期一,爷爷送她到学校,爷爷给老师说,孩子变了,回到家帮爷爷奶奶做饭,淘米洗菜,即便他把水和米洒在地上……说到这里爷爷流下了眼泪。历经苍桑的老人为孙女的变化而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可以感受到其中饱含着的多少痛苦与欢欣啊!说到这里,郭静英停下来。她稍微转了身去看着窗外宁静的校园以及在操场上做游戏的孩子们,她脸上的微笑伴着泪水毫无顾忌地显露在我面前。我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她带来的那种来自内心的幸福——细微似纤的如同暖阳般漾在我的周围,温和而安祥。

智障孩子缓慢成长的背后,凝聚着郭静英和其他老师数不清的心血和汗水。她已经记不清了,有多少次她带着老师满校园找,担心乱爬的孩子跌倒摔伤;有多少次她带头买来新衣服,给家庭贫困的学生换上;有多少次她牺牲午休时间,防止多动症的孩子干扰其他孩子睡觉;有多少次她重复上百遍地教孩子们学“a、o、e……”“1、2、3……”。

每一个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郭静英都用日记或视频记录下来。一些家长感慨地说,对孩子的了解程度,他们不如郭校长。

“校长阿帕”、“郭妈妈”……当每一个孩子在康复和学习中,脱口而出能和她交流时,这种兴奋不亚于自己孩子当年学说话时。她知道,这些先天折翼的小天使,不能像健康孩子那样正常成长,读高中、上大学、参加工作,但她和同事们会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帮助这些智障孩子们一点点进步,希望他们将来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通过自食其力在社会上立足。家长们知道,孩子的成长与进步,离不开被孩子称为“郭妈妈”的郭静英。一位家长给郭静英送来了锦旗,上书“师恩难忘,教书育人”。

这时,我感到在这所学校里,无论寒冷的冬季、温和的春季和繁茂的夏秋;无论是雨雪阴霾,都有着一种丰沛的打通所有边界的特殊的光,照亮了智障孩子的眼睛,同样也照亮了特教老师的内心。这光就是这些普通平凡的教师。她们和他们用爱之光去照亮智障孩子的心灵,温暖着他们残缺的人生。

虽然智障人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但我们特教老师们要给他们和她们一个完整的爱丶完整的温暖,完整的人的世界。郭静英说,这些智障孩子很单纯丶很纯净,所以我们特教老师们能理解丶能接纳。而特教老师们也很单纯,虽然我们每天都经受着智障孩子屎尿的污秽,但我们的精神很干净。当孩子们感受到这种爱,并知晓了这种爱也是需要用自己的成长去回报时,我们心情的愉悦是无可比拟的。

郭静英说,在学校,特教老师们就是这些智障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孩子每周末回到家后,就想着尽快回到学校,表现出对老师对学校的依恋!这种依恋说明了特殊教育的初心就是为了这些智障孩子,而我们特教老师们要做就做到最好,要对得起这个职业和这份责任,我觉得我和我的同事们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郭静英告诉了我这样一个故事:市电视台播出了我和同事的事迹后,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个年轻女同志打来的,听声音就是个十分年轻的声音。她在电话里问道:你们学校的地址?有多少老师和学生?我告诉了她。但接着我就有了警惕。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她要捐助。因为我们的事迹感动到了她。当时我没有在意。后来这位年轻的女同志送来了许多衣物和食品,还有奶茶。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在当下,不仅仅只有党和政府以及我们特教老师们关爱着这些智障孩子们,还有社会上热心的人们。当全社会都自觉地关注这些特殊群体时,就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而特殊学校则是一个窗口。后来,有许许多多爱心捐助者来到学校,使我们特教老师们更加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在我们身上寄托着全社会的期望。

郭静英从教25年,其中有10年从事着特殊教育,当她全身心投入到特殊教育事业中,呼吁全社会关注智障儿童群体时,她却忽略了最不该忽视的女儿的亲子教育。

我亏欠了我的女儿。她说。建校初期,百废待兴。为了学校早日步入正规,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给了学校,那时我的孩子正读初中二年级,正是最需要当妈妈的我的照顾和关爱,尤其是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我知道这是一个女孩人生的很重要的关键点,可是我能怎么办?当亲情和事业不能两全的时候,我狠下心毅然决然选择了事业。那时候,丈夫在长途运输公司驾驶重卡,顾不上家,而我真的已经没有了退路,我只能全力一搏。我在心里想,我宁肯亏欠我的女儿,也决不能亏欠那些智障孩子啊!我的孩子不能理解我将她托付给了她爷爷奶奶的做法,缺失了我的照顾和关爱,这多少让女儿产生了怨恨。当时我接到最多的是女儿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老师说我的女儿学习成绩下滑的厉害,并影响到了班级,抱怨我没有关注帮助到孩子。亏欠的还有公公婆婆,我和丈夫都因工作顾不上家,公婆就帮着照顾孩子。作为儿媳妇,我没时间给公婆做顿饭,倒是70多岁的他们经常给我做饭,吃饭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老人却从来没有一声埋怨。到如今,我的女儿还说如果那时您能照顾好我,我肯定能考上更好的大学。女儿在抱怨声中渐渐长大,考上了大学,也慢慢理解了我。女儿选择了大学师范教育专业,这使我很欣慰,她爷爷奶奶更高兴。

釆访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这时,郭静英突然对我说到:智障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光是在特教学校度过的,但她们和他们中的一部分还将步入社会,虽然她们在学校里学了知识和一些技能,但我仍然操心她们和他们的将来……她停顿了下,然后用着坚定的口吻说,我知道社会总归要向前发展的丶是要进步的,尤其是在我们中国特别是我们新疆。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美好。

我点点头:是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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