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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语形修名语序特征及其制约机制

2022-09-23李秀华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壮语数词语序

李秀华

(广西财经学院 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3)

在众多的世界语言里,语序是语言表达意义的重要语法手段。形容词修饰名词的结构是语言中常见且重要的语序现象,形容词语序的灵活性使得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不尽相同,刘丹青先生就曾指出形容词定语和核心名词的语序常常不一致或不稳定[1]。作为典型的分析性语言,壮语缺乏形态变化,语序是它的主要语法手段,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呈现多种特征。文章旨在梳理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从数量结构、指示词、否定式等角度探究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特征及其制约因素。

一、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

根据现所收集的语料,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常见于“名+形”和“形+名”这两种。前者的结构形式是lau3waːn1(酒+甜)“甜酒”;后者的结构形式为waːn1lau3(甜+酒)“带酒味的甜”。这两种语序类型的表现形式不同,在语法、语义等层面所表现出的特点也不同。

(一)“名+形”结构类型

从音节形式看,“名+形”结构的音节数量较为灵活,既有单音节形式,也有多音节形式。在这一结构中,形容词既可直接修饰名词构成复合词,也能构成词组或短语。这些复合词与短语的结构主要由名词(作为中心语成分)与形容词(作为修饰语成分)构成。

1.单音节名词与单音节形容词构成的“名+形”结构。两个词根组合构成复合词,其整体词义可从字面显现,但有些较不明显,具有一定的隐喻义或引申义。

(1)“名+形”结构的整体词义是形容词词义与名词词义的直观相加,其词义可从字面凸显,这类组合结构在壮语中最为常见。

(2)“名+形”结构的整体词义不是形容词与名词词义的简单相加,而是由两个词根词义的组合引申得出,词义在组合过程发生隐喻或转喻。这类词具有一定数量,且名词常由身体部位词充当。

2.单音节名词与双音节形容词组合而成的“名+形”结构。结构中的形容词多由连绵词充当,壮语中这类结构的数量虽然有限,但使用频率却很高。

3.单音节名词与多音节形容词复合而成的“名+形”结构。这类结构的形容词经过重叠后修饰名词,既可为形容词词根的完全重叠,也可为不完全重叠,还可为形容词词根与叠音词缀的组合。重叠后的形容词修饰名词,往往能表程度的加深,使结构具有较强的摹状特点。

4.双音节名词与双音节形容词构成的“名+形”结构。这一结构的双音节名词大多为前置,双音节形容词为后置。

5.汉借词与本族词组合构成的“名+形”结构。根据汉借词的词性特点,一是名词为本族词,形容词为汉借词;二是名词为汉借词,形容词为本族词。这两类词组或短语的语序是名词前置,形容词后置,它们的数量随着壮语与汉语接触的频繁而日益增多。例如:

(二)“形+名”结构类型

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结构,其整体较为紧凑,“形+名”之间不能插入其他修饰成分,也不能任意扩展。“形+名”结构的整体词义具有凝固性,它是由各词根词义融合而成。

1.感觉形容词与名词组成的“形+名”结构。这类结构含有“由某种原因而产生某种结果”的语义,前置的形容词表结果,后置的名词表原因。

2.状态形容词与名词组成的“形+名”结构。这类结构的形容词往往带有致使功能,即名词所指称的对象具有形容词所反映的性状或特征。

3.感官形容词与名词组成的“形+名”结构。这类结构的形容词通常由表味觉、触觉、嗅觉的词充当,语义带有“像……一样的味道”的含义。

这类“形+名”结构的语义除表达某种味道之外,也会引申出其他含义,如man1khjei3(臭+屎)、man1khjəŋ1(臭+姜)既指臭味,也指傲慢的态度或行为。但是,由感官形容词与名词组合的“形+名”结构,在交际语中能产型较弱,数量较为有限。随着语言的发展和表达的需要,壮语“形+名”结构有时会借用汉语定语标记ti1“的”来连接形容词和名词以构成“形+的+名”式,有时从结构和语义上直接借入汉语的“形+名”结构,这类语序的数量随着它使用率的提升而逐渐增多。

4.借用汉语结构助词ti1“的”构成“形+的+名”结构。这类结构多在年轻人的口语交际中使用,相同含义的词语,中老年更倾向于壮语的“名+形”式表达习惯。例如:

①新派(形+的+名)

勤快 的 人

脏兮兮 的 裤腿

②老派(名+形)

人 勤快

裤腿 脏兮兮

5.形容词和名词都借自汉语的“形+名”结构。从形式上看,这一类型的语序为“形+名”结构,但形容词和名词是作为一个整体语素借入的,从汉语借入后,其语法模式和语义内容通常不发生改变。例如:

由上述梳理可知,壮语“名+形”与“形+名”两种语序类型具有以下特点:一是从形式看,两种语序类型均无严格或显著的标记,语序结构中名词和形容词的结合很紧密,中间均不能随意插入其他修饰成分,也无须添加其他标记。仅有新派在“形+名”中借用汉语助词ti1“的”构成“形+的+名”结构或直接借入汉语的“形+名”结构。二是从音节结构看,两种语序类型均以双音节复合词为主,多音节复合词与短语次之。无论是“名+形”语序结构还是“形+名”语序结构,“形+名”结构中形容词都未发现有音节叠加或缩减现象。三是从语义关系看,“名+形”结构的语义看作词根语义的叠加,也可看作词根语义叠加后的引申;而“形+名”语序结构的整体词义是两个组合项融为一体后所形成的新词义。

二、壮语数量结构、指示词及否定式的形容词修饰名词语序

在与数量结构、指示词以及否定式的组合中,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在语序、语义等方面呈现出较为复杂的特点。

(一)数量结构与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

数量范畴是各语言的重要范畴,每一种语言都有独特的数量表达方式。壮语的数词系统有数词deu1“一”和数词非deu1“一”的区别,由数词“一”与量词组合所构成的数量结构,在与“形+名”结构组合时表现出的语序类型各有所不同。

1.数量结构与“名+形”结构

当数词为deu1“一”时,“名+形”结构位于量词之后、数词之前;当数词不是deu1“一”时,“名+形”结构后置于数量结构。例如:

①量+名+形+数

根 柱子 大 一

②数+量+名+形

三 个 簸箕 小

2.数量结构与“形+名”结构

当数词为deu1“一”时,量词前置于数词,且“形+名”结构在数量结构之前;当数词不是deu1“一”时,其语序是“形+名”结构前置于数量结构。例如:

由此可知,壮语中“形+名”结构与数量结构组合时,语序既与数词有关,也与形容词、名词位置有关;这一“形+名”结构的内部较为紧密,其间均不能插入数词、量词或数量结构。

(二)指示词与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

壮语中,指示词作定语时往往位于名词中心语之后,与“形+名”结构组合时,指示词的位置较为灵活,“形+名”结构与指示词的语序关系会随着指示词位置的移动而改变,语义焦点也会有所不同。例如:

指示词与“名+形”结构的组合关系里,当指示词后置于“形+名”结构时,其语义焦点或中心是名词(屋子);当指示词介于“形+名”结构之间时,其语义焦点或中心是形容词(黑漆漆)。而在指示词与“形+名”结构的组合关系里,“形+名”结构是作为一个整体与指示词组合的,例如:

此时的“形+名”结构,形容词和名词紧密相连,指示词不能插入其间,句中定语由其他名词来充当。作为整体的“形+名”结构,语义焦点没有随着指示词位置的移动而改变,指的都是“有阳光的味道”。

(三)否定式与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

李锦芳、吴雅萍曾根据否定成分(否定副词或否定助词、否定语气词)的位置将侗台语的否定句语序归纳为三类:V-Neg 型、Neg1-V-Neg2型、Neg-V型[2]。这三种否定形式在壮语中都有所分布,但“形+名”结构的否定式主要体现为第三种类型,即否定副词居前,动词或形容词居后。由否定副词mei2和否定助词naːu5构成的框式否定结构“mei2……naːu5”是壮语否定式中较常见的语法现象。形容词修饰名词结构的不同语序类型在这一常用否定式中的结构形式并不相同,否定副词位置不同,否定语义的指向也不同。

1.否定式与“名+形”结构

“名+形”结构的语义焦点在名词,但在否定式中,否定副词位于名词和形容词之间。这时要突出事物的性质或状态,语义的焦点往往会从中心语名词转移到形容词属性或状态上,否定语义指向形容词,不包含名词。例如:

2.否定式与“形+名”结构

“形+名”结构的整体语义基本是由各组合项引申发展而来,它的语义焦点在形容词。但在否定式中,否定副词在“形+名”组合前,否定语义指向“形+名”组合整体,强调得更多的是事物的整体性。例如:

三、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语序的制约机制

从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类型及其与数量结构、指示词、否定式的组合所产生的语序变化来看,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共性特征及其变化特征受壮语内部结构的制约,也与长期受汉语影响等因素有关。

(一)语言内部结构的制约

1.壮语的中心语前置特征。中心语名词前置是壮语复合词或短语的重要特征。从总体语序上看,壮语“形+名”结构中形容词定语后置是比较普遍的,赵晶从语言修饰语类型的角度对壮语名词短语语序演变的规律进行探究与分析,认为壮语名词短语语序演变的等级序列为:关系从句定语>名词领属定语>名词定语>代词领属定语>形容词定语>指示词定语[3]。由此可见,壮语的指示词定语与形容词性定语的名词短语语序排在该序列的末端,其演变速度较慢。这也说明了与人们日常生活较为密切的壮语名词短语能保留的原有语序程度较高,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结构中出现的大量“名+形”结构就证实了这点。即便是汉借词的形容词修饰名词,也遵循“名+形”语序,因而“名+形”显然是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优势语序。

2.语义指向的变化。壮语“名+形”结构的语义焦点在前,语义指向核心名词,如ðun2thau3(屋+暖)“温暖的家”,此时结构要突出的是名词中心语;而“形+名”结构的语义焦点在后,其语义更多的是指向形容词,如:thau3ðun2(暖+屋)“使屋子暖和”,它侧重的是事物所呈现的性质特征。“形+名”语序的变化带动语义指向的变化,它不仅影响形容词和名词在形式语序上的变化,也影响“形+名”结构受指示词、否定副词等修饰时所产生的语义指向的改变。就如“名+形”结构的语义常规指向名词,但随着指示词的位置改变、否定副词的介入,致使其语义指向发生改变,即由原来语义指向名词,转变为语义指向形容词,虽然语序类型可能保持不变,但语义指向已发生改变。

(二)语言接触的影响

1.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形容词作修饰语后置于中心语是壮语主要的语序特征,但也有一部分形容词出现在名词前构成“形+名”的格式。这种“形+名”结构的形容词往往能产生使动义,先前学者对这个问题已有所探讨。覃晓航认为壮语西阳话的形容词可以充当动词,具有使动用法,即它能使名词具有形容词的性质或状态。例如:[4]

覃祥周认为桂西北壮语的形容词后置于名词时构成“非定形+名”的格式,这一格式中名词和形容词的结构关系不是“定语+中心词”的关系,而是使动式动宾关系和存现式动宾关系。例如:[5]

由此可见,壮语“形+名”结构的形容词也具有使动用法:形容词充当谓语,名词处在宾语的位置上,名词与形容词的组合关系不是定中关系,更多的是动宾关系,这就类似于古汉语形容词的使动用法。例如《史记·项羽本纪》的“项伯杀人,臣活之”,这里的形容词“活”就是使动用法,意为“使之活”。壮语一直深受汉语的影响与渗透,因而形容词修饰名词结构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可能是受早期汉语使动句式的影响。

2.定语标记的借用。语言接触的影响致使壮语形名语序内部发生改变。吴福祥指出语言演变的动因有“内部因素促动的演变”和“接触引发的演变”两种[6]。汉语的名词短语语序是修饰语前置于名词中心语,随着壮汉两种语言的接触频繁与交往密切,壮语新派的“形+的+名”语序和老派“名+形”语序共存,而新派的“形+的+名”用法和语序趋同于汉语的语序,由此,壮语“形+名”结构这一语序的演变是由语言接触引起的。随着语言接触的不断深入,大量汉借词和句式也逐渐渗透到民族语的词汇和语法系统当中。壮语“形+名”结构语序的变异与是否借用汉语的定语标记有关,因为汉语结构形式和助词“的”的借用,致使老派“名+形”结构的语序变为新派“形+的+名”结构的语序,且新派语序在日常使用中日趋频繁。梁敏在研究壮侗语族诸语言名词性修饰词组的语序时也指出:“在吸收了汉语结构助词‘的’之后,壮侗诸语言以名词、代词和各种词组充当的修饰成分前置日益增多。”[7]这就使得与汉语语序趋同的“形+名”式在壮语使用过程中会越来越普通。由此可见,定语标记的借用是加速壮语“形+名”结构语序发生变异的重要因素,也许将来定语标记会被省略掉,“形+的+名”直接演变为“形+名”结构,这是不可避免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借入定语标记,壮语的“形+名”结构语序才会改变。即便不借用定语标记,“形+名”结构语序也会发生变异,例如将汉语的语义与语法特征一并借入的“形+名”式,其间就不需要定语标记。

结 语

通过对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结构类型与语序特征的梳理考察,我们对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变化特征有了新的认识。一是“名+形”语序是壮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优势语序,而“形+名”语序则是条件语序,其构成有来自汉语的“形+名”结构,也有借用定语标记“的”构成“形+的+名”结构。二是形容词修饰名词与数量结构组合时,语序既与数词有关,也与形容词、名词的位置有关;形容词修饰名词与指示词、否定式组合时,“名+形”结构随着指示词或否定式位置的移动,语义指向发生改变,而“形+名”结构内部紧凑,其语义指向不发生改变。三是形容词修饰名词结构受壮语内部语序的制约,但语言接触也会影响其语序类型。

注释:

本文语料为靖西壮语,属壮语南部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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