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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内涵、测量构想与实证进路

2022-09-21杨宇琦

关键词:范畴共同体中华民族

杨宇琦

(西南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概念肇始于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在十九大报告中正式凝练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社会心态建设的理想目标。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载体乃是意识,涵盖全体中华民族成员,属于有具体对象的社会心理概念。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背景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相关研究呈现出“内涵阐释—认同逻辑—路径建构”的学术脉络,但现有研究集中于理论内涵与制度建设的阐释,对其测量方式的讨论尚未进入学界视野。鉴于此,本研究基于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2019年数据,意图探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测量路径,为日后开展量化实证研究提供理论与工具基础。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内涵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客观事实在人们头脑中的主观认知,是人们在社会实践中对中华民族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态度、评价和认同结果,(1)徐杰舜:《“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的内涵与学术支撑》,载《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更是对共同命运、共同利益、共同文化、共同政治生活的集体意识的总和,(2)王宗礼:《国家建构视域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载《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包含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评价和行为取向3个维度。(3)高承海:《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涵、意义与铸牢策略》,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9年第12期。传统仪式符号在“国家在场”与“文化认同”的双重推动下完成现代性转变,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动载体。(4)廖林燕:《国家在场与认同转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下普洱澜沧拜年仪式现代转化分析》,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在自然与人文环境中凝聚的群体身份认同,演化生发出对中华文化的情感羁绊与文化自信,最终转变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共建共享共荣的行动参与,故至少涵容认知、情感、行动3个层面的内涵。

(一)认知取向内涵:以集体性为基础

现有研究通常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成分解读为国家认同,(5)杨鹍飞:《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的理论与实践》,载《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6)沈桂萍:《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国家认同的文化纽带》,载《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国家认同在政治、经济、文化、命运共同体意识等层面具有丰富内涵,有助于促进公民正确认识个体与民族、民族与国家的关系,(7)虎有泽,云中:《国家认同视域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载《贵州民族研究》2018年第11期。形成强大的文化凝聚力与政治凝聚力,将以历史记忆为基础的“民族—文化认同”转化为“国家—政治认同”运行机制。(8)苏泽宇:《认同视阈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载《学术研究》2020年第9期。而国家认同的本质便是将外在生活经验整合进内在认知体系之中,是以信息为基础的认知加工过程。所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内涵是建构和整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框架基础。从社会心理角度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内涵的基础是集体性。所谓集体性是个体从属于集体,成为共同体成员的过程,主要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个体个性逐渐模糊,集体共性逐渐突出的过程,具体可表现为个体对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9)孙懿:《“五个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载《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将自己的中华民族身份与中国社会发展成就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学者所指民族认同为国家认同基础的原因。(10)俞水香,娄淑华:《论我国各民族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统一性》,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另一方面是共同体内部成员彼此包容、互相尊重、打破身份界限,通过控制以民族为标签的刻板印象、偏见、污名,减少群际威胁,最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1)高承海:《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社会心理路径与策略》,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20年第7期。表现为减少个体对集体内部成员污名、偏见与歧视,增加对不同弱势群体的尊重与包容。

(二)情感取向内涵:以体验性为基础

在关注国家认同之余,有学者从情感认同的角度阐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认为情感体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广泛形成的内在动力。(12)刘吉昌,曾醒:《情感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要素》,载《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成分来自于政治、文化、经济各领域的真实体验。社会生活实践中的幸福感、归属感、获得感成为联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个体生活经历的关键因素,促使个体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产生积极的心理倾向与价值判断。(13)梁静,杨伊生:《跨民族友谊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路径及培育机制研究》,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20年第7期。所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是支撑和维持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动力源泉。从社会心理角度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基础是体验性。所谓体验性,主要由两个标准界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的范畴。其一,体验对象(空间范围)必须是宏观社会公共空间相关的生产生活经验。其二,体验内容是对社会生活整体状态的感受与主观评价。各族人民都根据切身经历来评估自我和他人共同的生活质量,并根据这种体验形成或积极或消极的感受,存在共同生活体验的满意维度,(14)青觉,徐欣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概念内涵、要素分析与实践逻辑》,载《民族研究》2018年第6期。即可借助满意度视角来衡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

(三)行动取向内涵:以参与性为基础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除具有认知与情感两种取向的内涵外,还包含行为取向内涵。社会参与是培养社会责任感的重要方式,是建构国家认同的重要载体。(15)曾水兵,陈油华:《论青少年国家认同教育的三种基本途径》,载《教育科学研究》2016年第4期。有别于说教、灌输的教育形式,社会参与可通过行动来获得情感力量,成为培养公民意识的有效手段。(16)俞冰,杨帆,许庆豫:《高校社会参与:提升高校学生公民意识的一种基本路径与相关因素》,载《教育研究》2017年第2期。如果说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加工是意识的起点,那终点便是内化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及其外显的行动表达。(17)姜永志,侯友,白红梅:《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困境及心理学研究进路》,载《广西民族研究》2019年第3期。因此,行动取向内涵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中华民族共同体为基础的社会参与,一方面代表着认知取向内涵获得认可,另一方面也体现出情感取向内涵所具有的动力作用,最终将内在的认知认同与情绪感受转化为实际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践行,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社会生活。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内涵应该是对其基本观念、价值态度的认可与践行,通过社会参与表现出来。

从社会心理角度来观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内涵的基础是参与性。所谓参与性是指通过扩大交往范围、提升接触质量来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18)管健,方航:《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结构面向与心理路径》,载《西北民族研究》2020年第4期。但行动取向内涵须满足两个前提,并指向两个目标。两个前提分别是个体实际的行动与具有利他色彩的目标,这将基于家庭内部活动、完全服务于个人利益的行动排除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践行范畴之外。两个目标分别指向公众的社会参与以及指向社会制度的社会参与。前者如志愿者活动,意在促进中华民族成员间的内部和谐,彼此扶助,共同实现更好的未来;后者如参与公共讨论与监督、合法行使政治权利,旨在依靠制度设计与实践,实际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可以认为,不论是指向公众的提供帮扶,还是指向社会制度的建言献策,两种社会参与的实际产出是一致的,即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植一个和谐、健康、发展、共赢的社会环境,而这个社会环境也反向促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展壮大。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测量构想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测量的对象化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内涵包含着两个核心范畴: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认知取向内涵国家范畴的中心是国家认同,是对中华民族的认同,也是对共同体成员范围的限制;而共同体范畴则在集体内部限制了成员间的认识规则,即不强调内部成员的彼此差异与身份界限,包容中华民族成员的个体差异。事实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取向内涵与行动取向内涵,亦包含国家与共同体两个范畴。就情感取向内涵而言,不论是体验对象还是体验内容,都依赖于国家各项制度在社会生活中的运转,其满意与否的体验也是在社会生活中积聚而成,属于国家范畴;而在社会生活中的主观感受属于微观层面,不论是幸福感、归属感还是获得感,都来自于横向(现在的他人如何)或纵向(过去的自己如何)比较,其功能体现在让个体找到在集体中的位置,即如何定位于共同体之中。就行动取向内涵而言,社会制度的参与,尤其是政治制度的参与,如依法行使选举权或投票权、合法履行公民监督职责等行动,不服务于某个人,而“实际地”达到国家良性运转的效果,属于国家范畴;而共同体范畴,则更多地指向服务于集体中的特定群体,通过个体活动实现共同的美好生活。

共同体范畴社会心理指涉为个体在集体中的定位、感受与活动,着眼于个体所处的微观环境;国家范畴则是在共同体范畴下的抽象与升华,将其限定在中华民族这一界限之内,在中华民族同根同源的语境下,其社会心理指涉便是基于国家的认识、情感与行动,在宏观层面上归置了共同体范畴下的对应内容。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内涵可进一步围绕“认知—情感—行动”3个维度与“国家范畴—共同体范畴”2个范畴建构,其中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又分别对应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宏观层与微观2个面向。进而,从社会心理视域出发,可以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建构为6个元素,分别是国家范畴的认知取向内涵(UCN)、共同体范畴的认知取向内涵(UCC)、国家范畴的情感取向内涵(UEN)、共同体范畴的情感取向内涵(UEC)、国家范畴的行动取向内涵(UAN)与共同体范畴的行动取向内涵(UAC),其具体社会心理所指之特征可参见表1。

表1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内涵特征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测量的操作化

根据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内涵阐释,离解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3个维度与2个范畴,根据对每个元素特征的总结,结合CSS2019数据,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行操作化处理。

1.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指标建构

以“对党和国家的基本认知”为标准,共筛选出4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国家范畴的认知取向内涵测量题目:我经常为国家取得的成就而感到自豪(CN1)、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做中国人(CN2)、每个中国人都有同样的机会得到财富和幸福(CN3)、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陷入混乱(CN4),设为李克特5点计分,从“很不同意”到“很同意”,分值越高代表对党和国家越认同。以“对共同生活范围内亚群体是否同属一个集体”为核心特征,共筛选出6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共同体范畴的认知取向内涵测量题目:婚前同居者(CC1)、同性恋(CC2)、乞讨要饭者(CC3)、刑满释放者(CC4)、有不同宗教信仰者(CC5)、艾滋病患者(CC6),设为李克特5点计分,从“非常不能接纳”到“非常能接纳”,分值越高代表越能接纳不同亚群体。

2.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指标建构

以“对政府提供社会保障的基本感受”为标准,共筛选出5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国家范畴的情感取向内涵测量题目:养老保障(EN1)、医疗保障(EN2)、就业保障(EN3)、城乡最低生活保障(EN4)、政府提供的各类基本住房保障(EN5)。以“对个人生活状态的基本感受”为标准,共筛选出4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共同体范畴的情感取向内涵测量题目:家庭经济状况(EC1)、教育程度(EC2)、休闲/娱乐/文化活动(EC3)、社交生活(EC4),设为李克特10点计分,从 “非常不满意”到 “非常满意”,将选择 “不清楚” 的个案记为缺失值,分值越高代表对基本社会保障与个人生活状态越满意。

3.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指标建构

以“服务于国家、参与社会制度的行动或意愿”为标准,共筛选出12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国家范畴的行动取向内涵测量题目,如“近两年,向政府部门反映意见”“近两年,参加所在村居/单位的重大决策讨论”,其中6个题目反映行动,6个题目反映行动意愿。关于行动的测量指标采用二分变量,“是/参加过”记为1,“否/没参加过”记为0,以累加量表形式整合为一个连续变量(AN1)。关于行动意愿的测量指标总体上仍采用二分变量,“愿意参加”记为1,“不愿意参加”记为0;考虑到“已参加过”的被调查者从行动中反映了愿意参加的意愿,因此将其参与意愿记为1;另有部分被调查者并不能明确自己的行动意愿,选择“不好说”,因此将这部分被调查者行动意愿视作“愿意参加”与“不愿意参加”的中值,并记为0.5,以累加量表形式整合为一个连续变量(AN2)。以“服务于他人、促进社会成员共同进步与发展的行动”为核心特征,共筛选出15个符合要求的衡量共同体范畴的行动取向内涵测量题目,如“儿童关爱”“支教助教”。关于一年内参加志愿服务项目情况,采用二分变量进行测量,“是”记为1,“否”记为0,以累加量表形式整合为一个连续变量(AC1)。关于三个月内参加志愿服务活动次数与小时数(AC2与AC3),维持原有连续变量测量方式,但根据以下标准排除异常值:第一,服务次数多于180次的,或服务小时数超过2160小时的;(19)3个月作为被调查时间段期限,按照180次(日均两次)或2160小时(不眠不休)的数据衡量,显然不符合常识,故排除不合理个案,记为缺失值。第二,在前一标准筛选之后,服务次数或服务小时数超过平均值3个标准差的。(20)考虑到志愿服务活动本身的特殊性,服务频次与服务时长分布呈正偏态,故排除高于3个标准差的个案,记为缺失值。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证度量

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对象化与操作化,梳理出其社会心理测量的指标体系,运用SPSS24.0与AMOS24.0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结构进行探索性与验证性因子分析,开展实证度量。剔除“缺失值”“不适用”“拒绝回答”个案,保留数据中有意义的0值,最终获得1675个样本。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内涵的度量

经Bartlett’s球形检验,结果显示卡方值为2061.228,p<0.000,KMO统计量为0.698,采用主轴因子分解、最大方差法旋转,提取2个公因子(各测量指标的因子载荷见表2),结构与前述理论构想相同。经验证性因子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内涵的拟合情况良好,各项拟合指标均达到统计要求,相关拟合指标见表3,标准化路径系数介于0.29与0.69之间,均具有显著性,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认知取向内涵相关系数为0.05。

表2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

表3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验证性因子分析拟合指标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的度量

经Bartlett’s球形检验,结果显示卡方值为7435.551,p<0.000,KMO统计量为0.875,采用主轴因子分解、最大方差法旋转,提取2个公因子(各测量指标的因子载荷见表2),结构与前述理论构想相同。经验证性因子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内涵的拟合情况良好,各项拟合指标均达到统计要求(相关拟合指标见表3),标准化路径系数介于0.55与0.84之间,均具有显著性,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情感取向内涵相关系数为0.62。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内涵的度量

经Bartlett’s球形检验,结果显示卡方值为1139.689,p<0.000,KMO统计量为0.553,采用主轴因子分解、最大方差法旋转,提取2个公因子(各测量指标的因子载荷见表2),剔除1个共通项指标(AC1),结构与前述理论构想相同。经验证性因子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内涵的拟合情况良好,各项拟合指标均达到统计要求,相关拟合指标见表3,除AN2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28外,其他指标标准化路径系数介于0.69与0.95之间,均具有显著性,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行动取向内涵相关系数为0.13。统计结果显示行动取向内涵结构模型简约适配度较低,可能是UAN、UAC指标较少造成的。

(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的信效度检验

1.信度检验

为考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情感取向、行动取向测量效果,以α系数与分半信度作为信度指标,用以评估探索性因子分析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3个取向内涵的降维结果。经检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取向测量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的信度分别为0.541、0.668,各测量指标具有内部一致性;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取向测量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的信度分别为0.891、0.804,各测量指标具有内部一致性;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测量国家范畴与共同体范畴的信度分别为0.382、0.418,信度指标相对较低。分半信度显示除行动取向内涵测量信度效果较不理想,其他元素信度指标良好。

为进一步考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信度,尤其是检验α系数可靠性,根据验证性因子分析各指标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计算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6个元素的组合信度,以衡量各元素的内部一致性程度,6个元素组合信度介于0.592与0.881之间,说明各元素具有内部一致性,基于理论内涵的建构的信度指标优于基于数据算法的统计指标(相关信效度指标见表4)。由于数据来源非专用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测量,在综合考虑全国性调查数据的价值与两种信度指标统计结果的基础上,保留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动取向内涵的测量内容。

表4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信效度指标

2.效度检验

根据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各测量指标对因子的总贡献率介于41.287%与67.073%之间,可以认为测量指标能够较好解释各因子。但若以平均方差抽取量(AVE)为收敛效度指标,用以衡量测量误差大小,说明测量指标对潜变量的解释程度,(21)吴明隆:《结构方程模型——AMOS的操作与应用》(第二版),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7页。发现认知取向内涵的潜在变量对于测量指标的解释效力不佳,而情感取向与行动取向内涵基本能够解释测量指标的变异。收敛效度较低可能是因为既有测量指标并非围绕测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目标建构而来,对于测量对象的解释力,在理论内涵与指标体系上存在一定程度的错位。进而,需要借助其他效度指标综合判别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社会心理测量效度。采用AVE的平方根作为判别效度,当各元素判别效度均大于各元素的简单相关系数时,说明各元素的内部相关强于外部相关,可以体现各元素间的异质性。(22)Fornell, C. & Larcker, D. F. “Evaluating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 with unobservable variables and measurement error”, Journal of marketing research, 1981, Vol.18, No.1, PP.39~50.经检验,各元素判别效度介于0.506与0.796之间,而各元素间简单相关系数介于0.056与0.491之间,说明各元组之间具有异质性。

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6个元素分别寻找校标指标,测算校标效度,当校标效度越高时,说明测量效度越高。首先,对群体身份的认同,必须依赖于对群体内部个体差异的尊重与理解,即对群体内部亚群体的包容,放大个体从属于群体的共同性,弱化个体独立于群体的差异性,因此以社会总体宽容程度作为共同体范畴认知内涵测量的校标(r=0.060,p<0.05);而国家认同的心理基础在于对国家制度运行合法性与效果的认知,当国家制度经由人民授权并产出积极社会治理效果时,公众更可能加深对国家的认同,在面对困境时更容易做出向党和政府寻求帮助的选择,表现出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因此以制度信任(尤其是公权力运行的信任)水平作为国家范畴认知内涵测量的校标(r=0.291,p<0.01)。

其次,共同体范畴情感取向内涵,是基于社会比较、社会关系网络定位而产出的情感体验,是对个人基本生活状况的满意感受,是对个体的、具体的、微观的某些生活面向的感受,因此选择个人工作满意度(r=0.422,p<0.01)、居住地环境满意度(r=0.375,p<0.01)作为其校标;而国家范畴情感取向内涵指涉对象为国家提供社会保障满意程度,即基于社会治理效果的满意度,是社会的、相对抽象的、宏观的社会生活体验,因此选择公众对地方政府工作评价作为相应校标(r=0.406,p<0.01)。

最后,个体是否参与社会制度运行过程之中,合法地行使其选举权、监督权,取决于个体的政治态度,即取决于个体如何理解与处理自身与政府关系的方式。因此选择政治参与观念作为国家范畴行动取向内涵的校标(r=0.130,p<0.01);而共同体范畴行动取向内涵以服务他人、促进共同进步的志愿活动行动与意愿为主要内容,对于已经参加或有意愿参加志愿活动的人,更可能参加志愿者培训,因此选择是否参加过任何与志愿服务有关的培训作为其校标,发现参加过与志愿服务有关培训的调查对象在行动取向上得分显著高于未参加过的调查对象(p<0.01)。经检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心理测量6个元素与校标之间有显著关联,除UCC与UAN外,其他4个元素与校标之间均存在中等程度相关。综合2种效度指标,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知、情感与行动3个取向的测量效果总体良好。

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量化实证研究的未来进路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铸牢效果实证研究

如何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问题,有学者从具身认知的角度指出需要创造形象性学习情境、开发直观性课程、构建具有主体间性的教学活动以此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3)王坤,仲丹丹,海路:《培育小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特征与实践路径——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视角》,载《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有学者认为法治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底,通过法治保障民族间平等、促进共同繁荣发展、彰显文化认同,进而维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4)徐亚文,郁清清:《法治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的特殊作用》,载《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还有学者从社会心理中“知情意行”的角度指出,通过重新范畴化、激活群体相似、营造共同生活目标、共享集体记忆、激发情感共鸣、降低群际焦虑、拓展群际接触与提升接触质量等方式可以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标。(25)管健,杭宁:《知情意行:四维一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但前述各种途径几乎停留在理论阐释与路径建构的层面,尚未对各种路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效果进行研究。铸牢效果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不得不面对的待证实问题。因此,实证检验铸牢效果应成为未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利用实验研究方法开展效果研究是证实变量间因果关系的可靠手段。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者可利用实验研究来证实公众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升或衰减的因果关系。例如,不少学者认为需要通过加强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以便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那么可以围绕交往交流交融的频率、质量、形式、情境等因素进行实验设计并实证铸牢效果。又如,有学者认为加强文化认同与身份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因素,那么可以围绕本民族、跨民族、中华民族等不同身份的唤起,又或围绕婚嫁、道德、宗教、艺术、财富、法治等文化认同的不同面向进行实验设计并实证铸牢效果。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运行机制实证研究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另一未来进路是其运行机制研究,主要包含两个问题,一个是,什么影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另一个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影响什么。第一个问题有别于实证具有因果性的变量关系,而是在社会层面寻找一种“规律”,即社会生活的哪些方面稳定地影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例如,即时通信技术广泛使用背景下,受众通过有选择性地接收信息以强化自身观念。(26)Garrett, R. K. “Politically motivated reinforcement seeking: Reframing the selective exposure debat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09, Vol.59, No.4, PP.676~699.因此,互联网时代势必会影响媒体受众的信息接收与社会认知建构,故可以尝试从媒介使用、议程设置、媒体类型等方面探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如何被组织的。又如,研究者发现政府决策、生计方式、民族杂居、族际通婚、父母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可以影响少数民族群体的文化适应水平,进而影响民族社会变迁。(27)关宇霞,强健,张积家:《我国北方三少民族社会变迁的影响因素研究——基于文化适应的视角》,载《民族学刊》2021年第11期。因此,诸如社会阶层、社会资本、社会文化、社会制度等主题可以作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前置因素进行实证分析。就第二个问题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种植根人心的意识形态,必然会影响个体的社会行动与社会表现。按照戈夫曼的理论,个体在社会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展演是其心理认知的外化表现。(28)[加]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周怡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蕴含着对民族关系、民族身份的丰富认知结果及伴生的情绪反应。这些认知结果与情绪反应决定着个体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动机,并将直接转化为个体在处理民族冲突、适应民族文化、叙述民族生活、表达民族情绪等活动中的社会展演(包括语言转述、情绪表达、行动抉择等)。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影响的后效因素将直接地折射“铸牢”之于社会的价值,学者可以研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政治信任、公共参与、社会服务、公民权利行使、社会融入等后效因素的影响路径。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测量工具开发研究

不论是铸牢效果研究还是运行机制研究,都必然面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程度差异的问题。因此,如何测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将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本研究的目的之一便是探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结构与工具。开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测量工具成为今后重要的研究方向,并需注意两个问题。第一,需要注意测量工具的信效度。按照项目反应理论,测量工具的具体题目需要具有一定的区分度,即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测量要能够有效测量出高低或强弱之别。如果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治国理政的路线方针或政治策略,具有绝对正确性,那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应该是社会认知中的一段区间,允许存在个体差异性,否则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成为了伪命题。所以,在设计测量工具时需要避免进入仅测量政治底线性的、明确原则性的题目,也就是说需要注意避免所有被调查者都选择最高或者最低的计分选项,或者说需要注意避免变成“判断正误题”,需要在“意识”的层面上容留一个自由决定的区间。第二,需要注意测量工具的应用性。通常情况下,一个科学的心理测量工具开发需要制定相对应的常模。但是未来研究应当注意中华民族整体的常模,可能包含着中国公民与华侨华裔的差异,也可能包含着阶层间、民族间、年龄段间的差异,分析与比较这些差异及其原因,可以成为梳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路径的重要参考,即发现运行机制研究中的群际差异、代际差异。同时,未来研究还可以尝试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数据库,将一个横向的时间点调查,变成纵向的时间段研究,利用时间序列分析、事件史分析等统计手段来研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变迁,甚至实现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展的预测。

五、讨论与结论

如果说认知取向内涵是信息输入过程,那么情感取向内涵就是信息加工动力,行动取向内涵就是信息输出结果,个体通过对经验世界的认知加工,凝聚出关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结构,其中包含了如何认识国家与共同体两个范畴。而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真情实感是强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催化剂,是“铸牢”的关键动力。对国家与共同体的情绪情感体验,满意的情绪情感体验有多强烈,对国家认同与对中华民族的身份认同就有多坚定。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结构与情感体验的动态互构平衡中,越坚定的认知结构与越强烈的积极情绪感受,越能产出践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表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践行是基于强大且坚定的内心认同与情感认可的,而行动会反向建构认知与情感,通过参与社会生活或政治生活,在宏观层面上助力社会改变与发展,萌生更强烈的国家认同与集体认同,通过帮扶他人,在微观层面上提升他人的社会生活质量,推动个体的自我实现,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性发展。因此,通过行动表达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践行,恰好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产生到产出的逻辑闭环。

总体而言,国家认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认知取向内涵的核心,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存在的核心,情感取向内涵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发展的动力,而行动取向内涵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根本目的。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将会成为优化社会心态、增强社会认同、促进社会参与、实现社会治理、凝聚社会共识的重要载体,亟需民族学、社会学、心理学等不同学科的关注,以期实现协同探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内涵阐释、心理培育实证、制度建设考察的跨学科交流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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