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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的说服力

2022-09-21王安忆

读者 2022年19期
关键词:普遍性领会枣树

☉王安忆

我们常提到鲁迅的一句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为什么大家都记得这句话呢?如果换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两株枣树”,意思也是一样的。可是前者的表达中有一股寂寥——北京空旷的寂寥。北京地方太大了,寂寥也因此大一点儿;空间小一点儿的话,寂寥会小一点儿。天地广大的北京,给鲁迅的感受是寂寞。倘若是君王,也许就有立于皇天后土之间的得意了。所以,在这个句子里,我们不仅能看见北京,也能看见鲁迅。为何我们都懂这一句话,并且能够领会它营造的气氛呢?因为句中启用的是共识——一株枣树,又一株枣树,它们是我们都知道的东西,有共同的认识点,所以就可直接想象场景。如果添加一些词语进入句子,“这是两株美丽的树”,或者“孤独的树”,领会这样的形容词就需要我们有多一点的共识,理解句子所传达的语境就需要多一点的条件。如再添加对后园的描写,就又需要有对后园这一空间的共识,继而想象枣树的环境和作者的情绪。每有新的成分添加进来,共识的背景就扩大了,理解的任务也加重了。

事实上,共识越复杂,传达的内容越受限制;反过来说,共识越简单,传达越有效。在此,鲁迅启用了最简单,也是最广泛的共识。“五四”时期,最先从文言文转向白话文写作的作家,鲜有使用新近、复杂的辞藻,往往使用文字的本意。就像《孩子王》里,王福所抄写的字典,最原初的字意,是人们最基本的共识。好文章用的是简单的语言,我记得作家阿城说过,他写文章尽量不超过两千个常用字。常用字里的共识是最具普遍性的,用最具普遍性的共识创造特殊性,是写作者努力追求的目标。

(小 小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小说与我》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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