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2022-09-16王亚军
王亚军
唐朝这个盛世,诗多,诗人也多,且风格大气磅礴、气势恢宏。在这千万诗词中,有一首虽不是那么家喻户晓,风格却清奇素净,读来不是那么惊艳,细品却是耐人寻味。这首诗就是唐代诗人刘长卿的五言绝句《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全诗二十个字,读来也就是一件事,山高路远,诗人雪夜急于投宿,忽闻狗叫,原是屋主归来。画面一打开,清、冷、静、寒,有着苍茫的忧伤,有着无助的悲凉,而自从狗叫,便有了人气,有了希望。
1942年,这首诗有了话剧版,戏剧家吴祖光先生创作了话剧“风雪夜归人”,剧中以旧时北平名伶魏莲生为主角,叙事了魏莲生和他周围相关人物的悲欢离合。这部话剧整体风格近乎原诗,同以平实的叙事手法娓娓道来这看似哀伤的故事,却在这平淡的表现下攒聚着冲破世俗、奔向自由的力量。此剧能被评为吴光祖先生创作生涯中的代表作,可见它在普通人物的生活中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义,特别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更像是解放前的曙光,犹如刘长卿听到狗叫带来的希望。后来,这部话剧被搬上了国家大剧院,导演任鸣用唐诗苍茫悠远的意境拉开了序幕,将自己艺术生涯30年的艺术理想都倾注到这部他极为钟爱的作品中。吴祖光先生之女、著名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吴霜评价:“国家大剧院版采用了父亲最初的表达方式,整体更加强调了人性层面的意义,并且弥漫着淡淡的诗意。”
正是这种苍茫大地的辽阔,这漫雪寒夜的淡淡诗意,这诗意之中人世间的红尘一梦、悲凉中的不离不弃、无助下的雪中送炭等人性层面的意义,给了我深深的触动。于是,我把这苍茫的天境、漫天的诗意,这希望的狗,这雪中的人,融入到紫砂壶中,以紫砂壶艺的形式带你走进这“风雪夜归人”的故事中……
为了体现“夜”这个时间背景,这把壶选用了原矿黑泥制作,虽然这种泥的原料疏松,不易加工成型,且易跳砂、起皱,烧成率不高,但是这种泥一旦做得好,其色如墨,似黑夜浩瀚天际,再配以点点金砂,一来似漫天飘雪,营造了一个风雪夜的场景;又似天星闪烁在暗夜长空,透着光明与希望。壶体选用了梯形的圆柱体,饱满敦厚,一方面契合黑泥这种古拙的质感,另一方面阔如天幕,为这首诗铺垫了一个苍茫辽阔的背景。壶钮以紫砂雕塑的技法,塑了一只狗卧在盖面上,昂着头,张着嘴,“柴门闻犬吠”的场景跃然壶上。狗作为这首诗中的转折点,打破静寂的夜空,带着雪中送炭的希望,所以把它放在了显眼的壶钮上,以此作为点惊之笔。壶把、壶嘴以梅枝为形,壶把的下端自然胥出一支梅花于壶身上,花朵零星,却朵朵怒放,既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傲然凌冽,又有着“淡抹斜斜三两枝,色香相亚恰相知”的清香淡雅。壶底的造型独具巧思,利用紫砂花器技法中的雕、塑、捏、琢、刻等工艺给这把壶包了个底,这个逼真感就是一条真实的石板路,大小不一、凹凸不平,有岁月的磨砺,有风雨的洗礼,这路就在那个“夜归人”的脚下。“夜归人”背对着我们,一袭长衫,一顶斗笠,一扶老,走在石板路上,走在雪夜里,身上落的雪已白,看来已是走了许久……
壶底的敦厚与壶钮的灵动,静谧与犬吠,辽阔的天地间与踽踽独行的孑然一人,画的诗境与狗的家常,这些看似对立的情景组合在一把壶上,却并不冲突,因为它们环环相扣。其一,在颜色的调性方面,黑色的夜与黑色的狗、黄褐色的石路与土黄色的衣衫、衣衫上的几抹绿色与一旁墨绿色的梅花,所用的一系列颜色调性相互契合,且其形与量占比均衡,都是属于不饱和色,具有和谐统一的美感,这样的色调低调、朦胧、神秘,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其二,在元素的应用方面,石板路上站着走路的人,走路的声音惊醒了睡着的狗,人在漫天的雪中艰难行走,而这雪中开着不怕严寒的梅,本以为就自己孤身一身,饥寒交迫,听闻狗叫,原来是有人家,这声狗叫如雪中送炭在无助中带来了希望……。元素串起了故事,景中有了情愫,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每一个存在都是应该出现,每一次出现都有它的意义。
即使“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也有“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还有那梅花自开,暗香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