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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成年人的疲惫与孤勇

2022-09-16于清

读者欣赏 2022年8期
关键词:假装爱情生活

文于清

01

电视剧《我的解放日志》故事情节很简单,讲述了廉基贞、廉昌熙和廉美贞兄弟姐妹三人的日常生活。

40岁左右的大姐廉基贞,有着强烈的对于爱情的渴望,但始终寻爱无果。1985年出生,在一家零售公司工作了8年的二哥廉昌熙,热忱、卖力,却一直没能得到升迁。有“社恐”的小妹廉美贞,每日小心翼翼地工作,回家帮母亲分担家务。她很少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受上司欺负,设计稿总被改得乱七八糟,也没有人知道她因替前男友担保贷款,深陷债务危机。

三个人住在京畿道山浦市,一大早就要赶往首尔工作,匆匆出门追赶公交车,然后转乘地铁;下班后原路返回,深夜才赶回家。剧里并没有对这种打工人的生活做过多艺术化的处理,贯穿始终的只是一日一日的重复。

工作繁杂,人际关系无处不在,身心俱疲。

廉美贞在地铁里默念:“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但我就是累了,什么也不做都觉得很累。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像在工作,清醒的每个瞬间都在劳动。”姐姐廉基贞则对同事说:“我已经累到连头上有头发都觉得烦,我甚至每天晚上都想把手、脚、肩颈通通拆解,清理干净后润滑上油。”下班时天还亮着,回到家便已经是晚上了,他们都是没有傍晚的人。每个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步态沉重地回家,生活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这种没有空隙的周而复始,掩盖了他们的痛苦,也掩盖了他们的梦想。每日上下班的地铁里,挤满了他们这样的人。大家似乎都过着一样的生活:早出汇入人群,晚归各回各家。

唯一能将他们区分于他人的,只剩内心的意念。

大姐廉基贞下班后满脑子惦记谈恋爱。在她看来,自己的爱情应当是这样的:像朝鲜时代的女人那样,倘若丈夫被斩首,她便要飞奔过去,撩起裙摆跪地接住丈夫掉落的头颅。二哥廉昌熙嘲笑她:“算了吧,不会有人爱你的。哪个男人愿意被斩首呢?你不是在找男朋友,你是在找革命同志。生在这种太平盛世,你肯定觉得很遗憾吧,本应该上阵杀敌的,现在却只能过这种平静日子。”有朋友还为此将通讯录里廉基贞的名字存为“接起来”。但廉基贞坚持认为,爱情就应当有这样的坚贞与担当。

廉昌熙想要的则是物质的丰裕。他受够了乡村生活的辛劳与乏味,一心向往大城市,想要买车,梦想有一天能搬到首尔,过上那种不为金钱所困的光鲜生活。他也想通过物质条件的改善来实现自己的成长,承担起属于自己的家庭责任。

廉美贞想要的是“解放”。剧名里“解放”这个词就是通过她表达出来的。公司为了促进大家的交流,成立了各种各样的同好会,类似于大学的社团,要求每个人都要参加。负责人三番五次找廉美贞聊天,催促她加入同好会,但美贞是个有“社恐”的人,融入任何环境对她来讲都是困难的事。工作已经很辛苦,她实在没有精力在下班后再去维护这类人际关系。最后迫于无奈,她和公司的其他两个一样内向的人成立了“解放同好会”,以躲避无处不在的人际压迫感。

“解放”的内涵很丰富,包括“不假装幸福”“不假装不幸”“诚实面对”“保持正直”等。在廉美贞看来,很多人都活在一层一层厚重的壳里,假装关系融洽,假装和别人一样,他们不敢袒露真实的自己,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觉得人都像傀儡,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一直在演戏。那些过得看似健康又开心的人,说不定只是选择不去纠结这些疑问,再用‘人生就是这样’的谎言妥协。我绝不妥协。”“虽然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但好像被囚禁了一样,完全没有让我觉得畅快的事。我想要突破重围。”

他们一家人,以及他们社交圈子里的其他人,都只是如常生活着。大部分剧情里,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他们工作、吃饭、闲聊,像水溶于水中,悄无声息。唯有内心的意念斗争在疲惫的躯壳下此起彼伏。

02

有人戏称,这是一部“致郁剧”,看时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仿佛把自己“悲惨”的生活原封不动地搬上了荧幕。但我更觉得它是一部“治愈剧”。

剧中,那些流传甚广的台词金句,以及那些呈现疲惫成年人的镜头,固然不乏阴暗沉郁,但没有一个人为此沉沦下去。就像廉美贞说的,“只要每天能够凑齐5分钟的快乐,就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哪怕摇摇欲坠,还是会用力拉住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向前。

和普通人的生活轨迹几乎完全重合的角色设定,更像是编剧朴惠英向观众发出的邀请:我们一起来改善生活吧。

大姐廉琦贞引领我们接纳普通人的爱情。她不懂得成年男女之间的情感拉扯,不知道应该怎么在喜欢的异性面前保持自如。只要对一个人有兴趣,就会立刻爱上他,而不能像一个所谓成熟的成年人一样,从一点点好感开始,慢慢去喜欢。她想表白,可是没有勇气面对表白失败后的丢脸,所以让发小骑着摩托车等在街角,一发现她表白失败就撞过来,好让她有个转圜的余地。结果最后搞得一团糟,更丢脸了。

她不想找一个离婚带孩子的男人,却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人。她想象中的爱情就像花瓶中的长茎玫瑰一样美丽优雅,而现实却是在夜里,在一种毫无浪漫可言的情境中,收到男友一支连花头都没有的玫瑰。好不容易找到掉落在台阶上的花头,却也接不回去了,便拿了浅浅的酱油碟,让玫瑰头仰躺在里面。她突然发现,她的爱情也像这只玫瑰花头—实现不了她那“接起来”的梦想,可以丢掉,但养一养,也能活。

二哥廉昌熙带领我们找寻与物质欲望的和解。廉昌熙曾为自己的出身感到懊恼,他嫉妒那些出生在首尔的人,羡慕有车开的同龄人。但在他的物质欲望最盛的时候,金钱却总是避他而去,怎么也赚不到足够的钱。有一次,因受人算计而隐姓埋名躲在乡村,给他家里帮工的具先生说,如果一个人是一枚硬币,那么地球上所有的人堆在一起就是一座山,一座山里的一枚小小硬币没有任何价值,一点儿也不重要。廉昌熙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这种不名一文、微不足道的渺小感长久地折磨着他:“我不是在拼命活下去吗?但是在那座用硬币堆成的山上,能找到属于我的一枚硬币吗?”

后来生活发生了一点儿变故,廉昌熙再也没有闲暇思虑这些,整日埋头苦干。一晃几年过去了,他还清贷款,也如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便利店。但同时,他失去了年轻时的活力和那种信念感,一下子安静沉默了。经年累月的疲惫感和厌倦感都还在。

他有时会整日整日地看山。他告诉别人:盯着那座山久了,发现我也可以是一座山。

妹妹廉美贞则让我们打破内心的坚冰,直面自己的灵魂。她是那么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同事聚餐畅谈,她插不进话,只能默默低着头,小口吃着眼前的饭菜;应邀参加活动,却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融入热闹的氛围,如坐针毡;面对上司的针对和打压,她只会唯唯诺诺;前男友用她的身份贷款不还,让她承受借贷逾期的压力,她也无法口出恶言,理直气壮地把属于自己的钱要回来。

但她同时也是最勇敢、最有力量的一个。她喜欢具先生,就直冲冲地告诉他,要他崇拜自己。她不惮于对着别人剖析自己内心所有厌弃的、阴暗的、细小的心思。她有对生活最深刻的感知,和对自己内心世界最精准的表达。她在哪里都是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但她就是敢于直面真实。不伪装自己去奉承、迎合,不假装幸福,而是努力寻找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幸福,得到她想要的平等与尊重。

她被生活伤害,也被生活鼓舞。通勤路上看到广告牌上写着“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就会心生小小的希望。上班收到具先生的短信,“就像有钱入账一样开心”。

03

这部剧最打动我的地方是,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光鲜到骨子里、没有黯淡面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沉重的部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影视剧似乎都沉溺于宣扬生活里的“大”。如希区柯克所言,戏剧是切除了无聊片段的生活,它们只把人生中可能拥有的最精彩、最鲜亮抑或最耀眼的那部分呈现出来—而实际上,这让我们很难在观看时产生触手可及的命运映照感,总觉得艺术和生活有太大的距离。

这两年的影视剧主创们似乎逐渐意识到,那些被裁剪的无聊片段,才是生活的主流。影视剧在高歌叙事的同时,更需要承担一种探讨功能,即思索真实的生活当往何处去,我们到底要过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才算值得。影视作品需要关注人本身,关注人的想法,要让那些不够“伟光正”的片刻也能够被正当表达出来,要让无数的普通人在驻足观看时,得到的是“原来他也和我一样”的慰藉,而不是“世人皆有,独我不得且终不可得”的自惭形秽。

三兄妹的结局,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好。

妈妈去世了,爸爸再婚,三个人的爱情都还在缓慢进行,事业上也没有逆袭。爸爸说:“你们,如果觉得一个人过也还好,那就一个人过吧。”

“解放同好会”的几个人再次聚在一起,讨论自己是否获得了解放。有人说:“有时候觉得已经解放了,有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也有人说:“好像并没有完全解放,只是找到了自己困惑的源头。”这时美贞开口了:“我认为,这就是解放的全部了。”

生活不会一下子改头换面。那些艺术表现中常有的“洗心革面”的桥段—分手、结婚、辞职、远走高飞,甚至某个“智慧担当”的当头棒喝,都不能一下子让你的人生翻一个面儿。“解放”不是完成什么、实现什么、领悟什么,而是艰难而勇敢地始终坚持改变。即使不能一蹴而就,不能逆袭,不能成功,也不会放任自流,不会毁弃,不会堕落。

疲惫和倦怠一波接着一波,永远没有尽头,但你始终要和它们搏斗。就像一艘船行驶在大海上,风浪永不会停歇,而于这船,披荆斩棘便是它的使命与日常。它不能超脱于水,它的前面永远都会出现困难,但只要它愿意,便能从这困难中得见水阔千里、灯火青荧的风光,故而可享“闲对沙鸥枕手眠”,亦有“山影松声共一船”。

“我希望我们都能过得幸福,像炽热且阳光普照的日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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