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白鹿原》演播艺术分析
——以李野墨演播版本为例
2022-09-09孟赛淇
孟赛淇
(东北师范大学,传媒科学学院,吉林长春 130000)
一、有声小说《白鹿原》演播基调
(一)《白鹿原》作者基调与作品风格
如果将作者的人生经历比作土壤,作品就像是土壤上开出的花。作者生平经历基本上奠定了作品内容的饱满度,决定了作品的感情基调。陈忠实1993年出版了长篇小说《白鹿原》,20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带动市场经济与消费文化,“陕军东征”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震动文坛,在陕西乃至中国文学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陈忠实就是其中的一位作家,而《白鹿原》正是他在“陕军东征”中的代表作品。陈忠实属于阅读型小说家,他的作品强调现实感、体现出浓厚的生活体验。他的作品中多数运用传统写作手法,使文字中不仅蕴含历史的浓厚色彩,还具有基于农民作者身份在描绘农村生活时真实与朴实的鲜明特点。
想要正确把握作品的演播基调,在对于作者的生平及创作背景做过深入了解之后,就要对作品本身有深刻认知。结合民族历史来看,《白鹿原》中描写的正是封建统治被打倒,刚刚步入现代化的社会,但由于封建社会在中国一直延续了两千余年,给人们留下人们根深蒂固的禁锢一朝一夕很难改变。小说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重点放在真实还原当下农村世界,作者意图通过此书来启发人们寻找一条民族发展的道路,借此弘扬民族精神。
(二)有声小说《白鹿原》演播样式及演播者风格
想要打造一部优秀的作品,除了对于基调的正确理解和把握之外,抓住作品风格,并以其特有的韵味形成基本语气,融入演播基调当中,形成具有独特韵味并恰切的演播样式,才能对塑造优秀作品起积极正面作用。李野墨演播的有声小说《白鹿原》在演播样式上选用了混合样式——播讲式加土味演播,即演播者站在第三者位置上,以叙述的方式将情节、人物讲得很清楚,自然,人物语言取其神为主,并在演播语言中揉进方言味,让人听得出浓郁的地方味道,更加突出和鲜明地表现了陕西的地域特点。
对于演播样式的选取,一方面体现了作品的内容与基调,另一方面则展示了演播者的演播风格,与演播者个人的艺术功力有着密切联系。李野墨从八十年代开始在多家广播电台播讲长篇小说,他独特的演播特点就是善于模仿方言,使演播极具地域色彩,但并非全篇方言播讲,而是将方言融入代表性词语和人物语言语气中,既不改变作品地域性的特色,又能保证不懂陕西方言的听众也能听明白。
(三)有声小说《白鹿原》有声书演播基调
着眼全篇,小说《白鹿原》篇幅宏大、情节跌宕起伏、角色人物关系复杂,结合改革开放初期“反思文学”兴起的时代背景,确立了《白鹿原》有声书的演播基调应该是表面表达叙述对于被封建教义压迫下人们的斗争和反抗,实则蕴含了对于一个时代下被根深蒂固封建思想牢牢捆绑束缚人们的同情和悲哀,通过演播者生动的演绎以单一声音媒介来还原作者笔下没有经过任何过滤的原生态乡村世界。
一场场大大小小的革命组成了完整的《白鹿原》,小说中几乎中每一个人物都在拼死和自己的命运斗争、和新旧思想的交替斗争。由此亦可见,《白鹿原》有声书演播的整体基调是建立在全书悲剧内核的基础之上的。然而演播基调并非一成不变,尤其是对于这样篇幅巨大、角色极多、情节曲折的长篇小说,更要求演播者在演播过程中在把握好整体演播主基调的基础上,准确抓住部分在整体中的定位,随着局部的情节的发展和角色思想发展、人物性格与关系的变化以及人物命运的起始与走向稍做调整、灵活多变。
二、有声小说《白鹿原》的演播技巧
(一)叙述语言演播
叙述语言是小说演播中的重要成分,它可以介绍小说人物角色、事件情节,描绘时代背景、社会状况及自然环境,还可以帮助通过介绍人物概貌、表现人物行为的方式来塑造人物形象,作用极为丰富。
1.介绍清楚、语速适中
对环境描写类叙述语言的把握对于烘托故事氛围起推动作用。例如,第七十三回中以白灵视角展开对白鹿原的环境描写,演播者先较为连贯地表达了描写原顶到坡根排列沟壑部分语句,随后重音放在“剥撕了皮肉”“人体骨骼”上,同时放慢语速、语势上扬,“血液”“流尽枯竭”运用了停顿的处理方式来表示强调,亦是在向听众表明内在语,白鹿原残破丑陋的景象实则暗喻原上正值国共内斗激烈、各方势力混杂,直接导致了白鹿原如同失去生命活力的干尸一般的凄惨现状,以烘托该情节在整部作品中相对低迷的氛围。
在塑造人物形象的过程中同样需要对于叙述语言的正确处理。第一类是对于人物背景的简单介绍,目的是让听众对于人物画像有一个大致了解,对人物接下来的行为以及情节发展做铺垫。在这一部分叙述语言演播中,尤其要注意将人物称呼作重音处理,特别强调并加深听众脑海中的印象。有声小说《白鹿原》中对于田小娥的初步概貌并未提及她的名字,而是运用重音和停连反复强调“小女人”,这即是对于田小娥在封建宗族制度压迫下得不到任何尊重与地位的体现。另一类是对人物行为的介绍描述,目的是交代清楚人物在做什么,以什么样的心态说话,使听众感知到的人物形象更立体。如四十四集田福贤回乡报复农协头目的情节中,对“鹿子霖呆愣了片刻”“一边拉他的胳膊一边说”等叙述语言的处理语速和节奏先加快再放缓,语势上扬、语气紧张,生动体现了此情节中各人物不同的形态和内心变化,烘托段落整体沉重紧张的氛围。
2.张弛有度、虚实结合
情节是小说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优秀的小说离不开精彩连贯的故事脉络,要想使作品整体叙事更精彩、更具吸引力,就要求演播者对于交代情节的叙述语言处理张弛有度。在交代情节时,演播者要厘清本段叙述在整个作品中起到的作用,找准其与上下文的情感衔接,使演播有层次感,过渡自然。第三十八回中农民协会成立要铡恶棍和尚,在演播老和尚瘫软如泥被塞到铡刀下这一句时,演播者语速极慢,语气多停少连、抑扬顿挫,以强调此时和尚的状态。而后一句对于铡刀即将落下时的紧张氛围渲染,演播时语句衔接间不做任何停顿,突然加快语速节奏、语势先上扬而后下降。老和尚终在民愤中丧命铡刀之下,将强重音落在“咔哧”这一拟声词以及“一道血光”四字上,低收高起。短短三句之间,语言强弱快慢多次转换,演播者收放自如地点染了不同情绪色彩之间的变化。
小说《白鹿原》中作者陈忠实多用插叙、倒叙的写作方法来丰满事件发生背景、推动情节向下发展,因此作品中有很多表现时空间转换的叙述语言,要求演播者对于这类叙述语言在演播时注意发声虚实结合与转换。一般情况下,现实部分的叙述语言应该运用中声部发声来演播,语言给人感觉自然舒适、平稳流畅,而回忆部分应该演播的虚一些,给人一种距离感。例如,在第三十五回插叙白灵和兆海一同入党的回忆结束回到现实时,演播者先是用轻快明朗的语气,放慢语速,用声较虚的演播了回忆部分的最后一句“他和她走向各自人生最辉煌的那一刻”,结束后以较长停顿来表现不同时空的转换,然后降低语势、加快节奏,语气由明转暗,用声变实以开始接下来现实部分的演播,形成鲜明的对比变化。
(二)人物语言演播
人物是小说当中的重中之重,是整个故事情节的支撑、体现小说主题。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鲜明特点和独特个性。有声小说之中的人物语言演播是人物性格特征的重要体现,处理好人物语言在小说演播中极为重要。
1.人物视觉与听觉形象统一
与确立作品演播基调前要先把握好小说风格基调相同,想要播好人物语言,也要先确立好人物基调。演播者要在基于充分了解和熟悉了作品内容的基础上,在心中先建立起一个大概的人物视觉形象,以找准人物的主旋律及基调变化,继而根据对人物的不同理解和各自特点来为其设计语言声音造型,最后用不同的吐字发声手段打造出不同人物在有声作品中的听觉形象,并最终呈现出来。
在有声小说《白鹿原》中,主人公白嘉轩是一个始终恪守着族规家训、忠厚朴实的中老年人,因而他的语言应该语调平直、音色纯正,以符合他正直、沉稳的人物形象。而与他年龄相仿的鹿子霖自私狭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此人物语言发声语调更多弯曲,稍带拖腔,并加上了一点鼻音。长工鹿三形象忠心耿耿、老实本分,所以他的声音造型声色更粗,发声位置更加靠后,加强了胸腔共鸣。下一代人的人物声音造型塑造上,演播者提高共鸣腔以塑造出青年人朝气蓬勃的特点。鹿兆鹏的人物语言语调大多为直形,声音干脆利落,体现出了革命者果敢刚毅的性格特点。黑娃叛逆、莽撞,所以演播者对于他的人物听觉形象塑造更加粗犷,气息更强、声音更粗。而对于女性人物的听觉造型塑造,演播者收紧喉头、多用头腔共鸣以增加高频谐音来模仿女声。适当调节声音轻重虚实,来完成不同年龄段女性人物语言的塑造。比如,田小娥由于年龄较仙草更小,因此她的声音发声就要比仙草更虚、更轻一些。而对于白嘉轩母亲白赵氏的声音塑造演播者则运用了裹唇的特殊语言造型手段,整体咬字较松,气息运用了松气说话,适当加入了一些气泡音,成功表现出了老年人说话声音的鲜明特点。
2.人物对白中角色的转换
在小说演播的人物语言处理中,人物对白是最难把握的,小说演播不同于广播剧,基本上整部作品都是由同一位演播者独立完成,也就需要演播者一个人站在多个位置上快速转换来表现多个人物之间的语言交流,《白鹿原》中各人物之间的关系、心态和动作随着情节发展一直处在不断的转换和变化中,演播者在演播过程中要时刻兼顾,同时也要求演播者具备一定的表演功力。
例如,在第二十六回中,郭举人深夜来到马号向黑娃问话。面对郭举人询问自己的行踪,黑娃心中既感到慌张又心存一丝侥幸,演播者运用生理性停连,用较虚的声音气提声凝地演播“我……我肚子坏了上茅房……”这一句,表现出因害怕恐惧造成的口吃状态。随后快速转换为郭举人的声音造型,加强胸腔共鸣、压低声调、气少声平地演播“茅房不在那边”。发现事情完全败露后黑娃的心理状态由恐惧转为崩溃,同时跌坐在地,演播者随之再次切换角色,在生理性停连的基础上加入喘息,用声比上一句更虚,断断续续的演播“掌柜的,你说咋样处置——”演播者既而再次转换为郭举人的声音造型,提高声调、气粗声重以表达人物的愤怒与斥责。这些全部要求演播者自讲自演,因此,只有对作品理解准确深刻、内外部技术的结合娴熟才能够胜任人物对白演播。
三、有声小说《白鹿原》演播美学艺术解析
(一)地域方言表现质朴美
质朴是中华民族融入骨子里的一种文风,代表着情真意切、朴素文雅、返璞归真的自然美。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小说《白鹿原》中大量融入了方言的元素,遣词造句中处处体现陕西关中特有的语言风格,对于方言的运用也使整部小说独具特色,与小说背景主题相辅相成。如果全篇包含蕴含地域方言元素的部分皆用普通话演播,会导致听众对作品意蕴感知不准确,损失作品的原汁原味。这就要求演播者拥有出色的演播水平与技巧,结合小说整体风格,以作者的视角在人称、口吻、思维以及信仰上加深对于人物的理解,使小说中人物走出单一的文字更加丰满立体地被灌注生命,在这个过程中,历史人物现实化、虚拟人物真实化,达到演播者与作品人物更加契合的目的。演播者在普通话演播的基础上,针对小说中的地域化表述融入方言的语气和处理方式,并灵活地在此基础上进行一些说明性修改,这样既不影响听众对于文意的理解,又保留了作品独特的地域色彩和质朴美,也使得整个作品更加完整和丰满。
(二)内在表达体现含蓄美
含蓄美源于中华民族深刻内省的民族性特质。汉民族共同语更加注重语言内涵的具象揭示,在语言表达中一般不必形之于言辞,而是更多在字里行间中含蓄地流露出“弦外之音”体现在播音中即是内在语的运用,术语称作“潜台词”或“潜语”。这一美学特质在有声小说《白鹿原》的演播中体现为,以适当精密的寓意性内在语表达替代大量制造语言浅表性的外在昭显,使作品整体更具意蕴,余味绵长。阅读本身就是一种开放性的活动,读者所接受到的是一个由文字组成的较开放系统,因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对于不同的阅读主体来说,根据自身各异的理解、想象以及经验,最终所感受到的意义也各不相同。而基于有声小说只有声音一种传播媒介,听众只能通过演播者的声音来理解作品,所以听众对于小说的产生的思维活动只能依靠演播者来阐释清楚。因此,演播者在演播过程中将作者表述有所不完整的文本中的缺失部分弥补出来,以达到使整体结构层次体现出一种多声部的和谐,这也是为读者建立审美对象不可或缺的一道程序。
(三)历史回声展现意境美
时间造就美感,强烈的时间维度蕴含在意境美之中。在历史的长河中,时间激励着人们的信念与追求,也考验着人们的人生态度。正如小说《白鹿原》扉页上写着巴尔扎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作者陈忠实想要在作品中完整呈现20世纪前期的传统文化的历史进程,小说的历史背景横跨了从清朝末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变迁。但作者始终是站在当下进行创作的,必然带有现代性的眼光,在演播创作过程中,应从历史与当下两个层面共同在时空上进行“美的创造”。
演播者在日常生活中更倾向于一个世俗者,但文学却是别有一番洞天。正如郑板桥画竹,将竹子分为“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和“手中之竹”,意图通过此表达意识与无意识的对立统一,从中亦可领会能够清晰意识到作品、事实与原义的差异十分重要。在有声小说《白鹿原》的演播中,演播者以回忆缅怀的心态,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建立了对于文字作品中当时社会氛围的建构与想象,再以当下的时代精神融入对作者心境的揭示,目的并非为了完全回归作者的内心,而是为了使现在的听众能够体味到文字作品的当下价值,表达当今社会人们对于当时年代被封建宗法极度压制剥削下人们的同情与悲哀,给人以历史的厚重感、智慧的闪光感,使听众从中听到历史的回声,获得崭新的美感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