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女性居住空间图像叙事探析
2022-09-06张海青刘坛茹
文_张海青 刘坛茹
安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内容提要:古今中外,对《红楼梦》小说进行研究、探讨的人不胜枚举,但大多是从文学的角度出发。《红楼梦》中很多事件都是在各种庭园、住所等空间中发生的,女性居住空间居多。本文将从图像的视角出发研究《红楼梦》中女性居住空间的图像叙事,通过图像叙事来揭开《红楼梦》中女性居住空间的神秘面纱,从图像的视角去探寻空间布局对人物性格形成所产生的影响。
一、《红楼梦》女性居住空间的视觉呈现
《红楼梦》中关于女性居住空间的描述非常多。对女性居住空间的描绘不仅是对小说场景的呈现和补充,也能烘托空间气氛,使事件更加具有戏剧性。从图像的某些细节可以发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趣味。我们从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像中可以看到对黛玉闺阁空间的描绘。黛玉室内空间布局较为疏朗、明快。窗上有水墨花鸟画,依稀可辨出墨荷的样子,这可体现出黛玉的文人倾向。炕上放置着些许被褥,还有一盆梅花,这也暗喻了黛玉的性格。黛玉所居的潇湘馆,如其名字一般富有诗意。院子布满了竹子,竹子便是黛玉居住空间的独特之处。除黛玉外,大观园中还有其他小姐,她们的居住空间又是怎样的呢?
宝钗的居所为蘅芜苑,单看“蘅芜苑”三个字,都是草字头,这似乎也是对这一空间特点的暗喻。这一院落,不像其他小姐的院落有各种艳丽的花朵,无花却有芳香,实则不是花香而是草香。小说中是这样描述的:“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飖,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草在蘅芜苑中是随处可见的。
二、《红楼梦》女性居住空间与人物性格
《红楼梦》中故事多发生在各种空间之中的,比如庭园空间、女性居住空间。这些小姐的居住空间或展示温暖的人情,或展示人性的狡诈,或表现人物的圆滑。通过图像去探究女性居住空间,往往能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意趣。
《红楼梦》中对妙玉的描述并不算多,但是这一人物的存在有其特别的意义。妙玉并不是贾府中人,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因家中落难,在大观园中的栊翠庵带发修行。在孙温绘《全本红楼梦》中可以看出,栊翠庵似乎是被山围起来的,这也暗示妙玉性格孤僻,不愿与人结交,她自称是“槛外人”,这山似乎就是那“槛”。庵内有几株梅花,梅花是清高、雅洁的代表。妙玉有很严重的洁癖,刘姥姥游大观园进栊翠庵喝茶,刘姥姥喝过的茶盏,妙玉因嫌其“玷污”了茶盏而执意扔掉。妙玉其实是个矛盾体,虽是出家人,但她六根未净,七情六欲尚在,从她与宝玉的关系就能看出这一点。如图1中,妙玉和宝玉在潇湘馆外听黛玉抚琴,他们相谈甚欢,面露笑容,像知己一般。他们坐的位置离得也很近,出家人往往是不可以有这些举动的,她的头倾向宝玉,足以说明她对宝玉的情感。而作为出家人,她应该看破红尘,清心寡欲,不该有什么情感的念头。图2整个空间由内卧和室外构成。在内卧中,案上供奉着菩萨,妙玉盘腿坐着,手臂上还挂了佛珠,她在念佛去除杂念——正是她心中有杂念才走火入魔;室外的场景便是她梦境中的那些情节,那些男子是想要求娶她的一些王孙贵族,掩面的妇人是媒婆,内外形成鲜明对比。
图1 感秋深抚琴悲往事本图选自《全本红楼梦》(作家出版社2004年版)
图2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本图选自《全本红楼梦》(作家出版社2004年版)
说到宝钗,她自然是豁达大方、知书达理、朴素淡雅的代名词,但在表象之下依然有隐藏的一面。她居住的蘅芜苑种有各种奇异的香草。屈原在《离骚》中也曾多次用香草自喻,如“纫秋兰以为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蘅芜苑中的异草、奇藤等植物,暗示宝钗不同于常人的高雅情怀。但除此之外,宝钗居所的植物还有非常突出的特点,比如这些植物有的枝蔓繁盛,有的盘根错节,有的则是互相缠绕,与寻常植物有所不同。清代陈淏子《花镜》记载:“藤萝,一名女萝,在木上者;一名菟丝,在草上者。但其枝蔓软弱,必须附物生长……薜荔,一名巴山虎,无根,可以缘木而生藤蔓。”这里所提到的藤萝、菟丝、巴山虎都是枝繁叶茂、蔓生爬藤的植物,它们通常都是攀附于花架、山石或其他植物,而在宝钗身上可以看到这些特性。宝钗初来贾府,表现得非常稳重。虽然她很有才华,但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选择隐藏自己的实力,使自己更好地与新环境融合。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对宝钗十五岁生日宴会有详细描绘,贾母让她点戏,她却点了一出《醉打山门》,场面好不热闹,这显然是贾母这样上了年纪的老者爱看的热闹戏曲。同样在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宝钗戏彩蝶场景中,她身姿曼妙,体态轻盈,模仿着蝴蝶的动作。为了扑到蝴蝶而去模仿蝴蝶,可见她非常懂得如何快速融入新的圈子。人类若想与自然和谐相处,必须首先通过模仿熟悉自然规律。宝钗显然明白这一点。
说到探春,她也是金陵十二钗之一,性格爽朗大方,才华横溢,且有远大志向,是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小姐。贾府中她排行老三,关于她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的有不认生母、因检抄大观园而激愤出手等。在探春身上,我们看出了现代女性的影子。她居于秋爽斋,跟其他小姐或清雅或简朴的居所不同,“斋”字本是书房之意,《园冶》有记载:“斋较堂,惟气藏而致敛,有使人肃然斋敬之意。盖藏修密处之地,故式不宜敞显。”在孙温绘《全本红楼梦》中,对探春第一次在秋爽斋聊结诗社之事也有所描绘。秋爽斋这一居住空间十分宽敞,视野开阔,还有湖水、梧桐、假山等,宽敞的居住空间映射出探春坦率的性格。院中的梧桐也有所暗示,梧桐在古代文学中象征高洁并且美好的品格。许多文人墨客也喜用梧桐来表达心境。比如说南唐后主李煜写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首词极为生动地描绘了这位亡国君主在一座寂寞庭院里幽居的孤独景象。性格爽朗、颇有现代女性特点的探春怎么会和孤独忧愁相联系呢?这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探春生母是赵姨娘,说是姨娘,实则只是被贾政宠幸的丫鬟,地位非常之低,这样探春的地位自然是不如嫡出的元春。赵姨娘又是那种不讲情理的泼皮无赖,与探春的雅完全相反,可以说是人生观、价值观格外不同。这样的母亲,探春无法和她亲密相处,这也导致了探春的孤独忧虑。
三、《红楼梦》女性居住空间图像叙事的教育性
美术的教育性从古至今都受到一定的重视。比如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就说“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强调的就是绘画的“教化”功能。古代画论都非常注重艺术的政教和德育功能,重视美术作品教育人们的作用。孙温绘《全本红楼梦》中的部分图像有教育的功能。如刘姥姥初游潇湘馆的场景图,便隐含着教育性。图中,刘姥姥走在潇湘馆布满苍苔的土地上,不小心滑倒,年岁已高的她摔得四仰八叉,旁边簇拥着的小姐、丫鬟们皆哈哈大笑,没有一人想着去扶刘姥姥,只见贾母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指向穿红衣服的小丫鬟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刘姥姥年事已高,甚至比贾母还要年长一些,年纪如此大的老者摔在众小姐、丫鬟面前,她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立马去扶这位老人家而是笑话她,拿这位乡下老太太打趣。由此可看出这些小姐、丫鬟对刘姥姥这样一个乡下老太太没有同情之心,同时也没有尊重这位老者。这个场景通过贾母对小姐、丫鬟们的教育表达了要尊敬老人的思想。
结语
我们通过绘本图像去深入了解红楼女性居住空间,通过冰冷的建筑可以看到红楼女性更多的可能性。艺术作品中的女性居住空间,不仅能展示女性的个性风格,也是揭示出作家或者画家对女性的态度。从文本到图像,实现了从文学到艺术学的跨越,《红楼梦》小说亦是如此。从小说到图像,也是一种媒介的转换。《红楼梦》中的图像再现文本,独立展现故事,同时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红楼梦》。我们可以通过图像空间解读出文字所表达不出的含意,如果文字只是单纯描述人物表面的性格,那么其潜在的深层性格便可通过图像的细节去挖掘、探寻。《红楼梦》图像独立“展现故事”的能力更是不言而喻,同时也体现了图像独立文本的叙事能力,令观者看后如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