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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形式·手段
——“抗疫时期”评弹创作的坚守与探索

2022-09-05杜竹敏

上海艺术评论 2022年4期
关键词:抗疫上海创作

杜竹敏

2022年4月初,一段由上海评弹团团长高博文创作、弹唱的弹词开篇《千里追“机”—手机的奇幻漂流》在互联网流传。这段长约7分钟的小作品取材于江苏扬州一位志愿者在打包援沪抗疫物资时,不慎将手机遗落在抗疫包中,后经过上海、扬州两地爱心人士的“接力”,在一日之内辗转千里、物归原主的真实事件。作品于4月9日在上海评弹团公众号上首发,此后陆续被人民日报、文汇报等视频号转播,引起不小反响,也成为较早反映此轮疫情下,全国人民与上海人民并肩“上海保卫战”的文艺作品之一。

评弹,作为长三角地区普通百姓喜闻乐见的曲艺形式,向来有“文艺轻骑兵”“江南的‘乌兰牧骑'”之美誉,在反映当下生活、百姓心声方面,具有迅捷、灵活、生动的特色。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的领导下,上海评弹团几代艺术家走近人民、扎根生活,创作了一批脍炙人口的优秀评弹作品,用曲艺的形式抒写、记录广阔生活、壮丽时代。

疫情,是危害人民生命健康、妨碍社会有序运转的重大突发安全事件。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新中国曾先后经历多次疫情考验,留给人们较深印象的包括五六十年代全国防治血吸虫运动;2003年的“非典”疫情,以及此次新冠病毒疫情。在全国上下抗疫的过程上,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而文艺工作者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也从未缺席,而是以他们的创作鼓舞人心、坚定信心。上海评弹团在这几次非同寻常的抗疫过程中也都有一些优秀的文艺创作。其中包括全国消灭血吸虫运动过程中的毛泽东诗词谱曲《七律二首·送瘟神》、中篇评弹《水乡春意浓》《血防线上》,抗击“非典”时期推出的系列作品及评弹电视晚会《白衣红心》,以及2020年武汉新冠疫情爆发后,陆续推出的评弹剧《医圣》,短篇《手机又响了》《逆行的白百合》《众志成城迎春归》,评歌《秀发》,和此轮疫情期间创作的《千里追“机”—手机的奇幻漂流》等作品。

从这些视角各异、题材多元的创作中,即可看出评弹作为一种传统曲艺形式,相比于其他文艺样式在表现同类题材方面的优势,又体现出评弹艺术随着时代发展、不断自我革新、自我突破的探索。

创作式和演出模式决定评弹表现当下生活时具有“时效性”优势

《千里追“机”—手机的奇幻漂流》视频截图

现代戏剧创作分工明确,编剧、导演、音乐、舞美、演员各司其职,而相比于话剧、歌舞剧等戏剧形式,作为曲艺重要组成部分的评弹创作、演出更具有灵活性。评弹演出通常由2—3人搭档完成(即所谓:双档、三角档),评话和弹词开篇则单人即可演唱。在长期“跑码头”的实践积累中,大部分评弹演员具备一定的作词、谱曲的能力,如环境需要,不难做到独立完成原创作品创作。文本创作、音乐作品、表演三位一体的形式,简化创作配置、同时压缩创作周期,由此使评弹相较兄弟剧种具有“短、平、快”的优势。

在抗疫的特殊时期,大部分人群采取居家隔离模式,召集创作会议有困难,传统创作模式和推进流程遭遇挑战,能够通过少量创作人员依赖现代通讯手段完成创作的评弹优势更加明显。2003年,评弹电视晚会《白衣红心》从创意到录制完成只用了4天时间。晚会包括了开篇《白衣勇士》《生命的赞歌》、短篇评话《夕阳似火》、弹词开篇《天使颂》《玫瑰伴你度今宵》和小组唱《众志成城抗恶魔》6个原创节目。除尾声节目小组唱《众志成城抗恶魔》外,单个节目演出创作团队最多不超过3人。开篇弹词《白衣勇士》全程由毛新琳一人完成。这种创作结构在戏剧舞台上是很难做到的。2020年年初,上海评弹团推出的小组唱《众志成城迎春归》,从创意到节目录制完成也只有7天。此次《千里追“机”—手机的奇幻漂流》同样从事件发生到作品与观众见面,更是只有短短4天。开篇由上海市剧本创作中心编剧杜竹敏作词,上海评弹团团长高博文谱曲并演唱。主创团队全程通过微信沟通,而节目的录制地点也是在高博文家中。对此,上海评弹团的团长表达了自己对于创作的看法:文艺创作既有“十年磨一剑”,不断打磨提高的精品;也要在第一时间对社会热点、百姓诉求做出反应、发出声音。从2020年到2022年,上海评弹团两年来陆续推出了近10部抗疫主题作品,这些作品形式各异、着眼点不同,就是在不同时间阶段、针对不同热点创作的。开篇《众志成城迎春归》在武汉疫情爆发的第一时间,展现全国医疗团队星夜奔赴武汉的全景式作品、旨在危急时刻发出“集结号”,提振全国人民的信心;评歌《秀发》则是一个关于“美和希望”的作品,充满了温暖;短篇《手机又响了》取材抗疫英雄张定宇的感人事迹,是对于英雄的礼赞;评弹剧《医圣》则是在武汉抗疫工作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对抗疫过程的回望,同时通过东汉医圣张仲景的故事,展现传统医学的博大精深和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具有了更深层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在追求“时效性”的同时,抗疫背景下评弹创作坚持“思想性”“艺术性”,并积极探索全新表现形式

随着时代的发展,评弹的表现形式也不断多元化、丰富化。纵观不同时期抗击各类疫情的作品,不难发现,时代的需要、人民的呼声也同时催生了评弹表现艺术的新形式。

20世纪60年代初,上海评弹团演员刘韵若根据毛泽东诗词《七律二首·送瘟神》谱唱弹词开篇两首。其时,以弹词形式演唱毛泽东诗词尚处于探索阶段。1958年秋,由赵开生谱曲、余红仙演唱的《蝶恋花·答李淑一》在上海锦江小礼堂演出,获得良好反响,由此开启了评弹毛泽东诗词的先河。刘韵若的这两首作品同属于较早的尝试。刘韵若在回忆中写道:“当把《七律二首·送瘟神》谱成曲,那如何把唱的人和听的人融化到诗意里来呢?用一般的评弹过门是不行。所以先来个前奏,把演员的情绪引入到第一首‘青山绿水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 何……'去?把听众一起带进来,引起共鸣。一定要 消灭血吸虫病。”可见,在《七律二首·送瘟神》中,创作者并不仅仅满足于“把毛主席诗词用苏州话、评弹旋律‘唱'出来”,而是在音乐形式花了很大心思,对“新评弹音乐风格”做了较为大胆的探索。同时,这种创新实践之所以成为可能,伟人诗词的时代性、当下感和全国防治血吸虫的火热斗志,都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正是社会环境为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与这两首《七律二首·送瘟神》在创作理念上颇为相似的是2020年由上海曲协主席吴新伯作词、评弹团“丽调”传人陆锦花谱曲并演唱的评歌《秀发》。该作品讲述了上海“90后”护士刘文进在随队出征武汉前决定把已经留了七八年的美丽秀发剪掉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首作品中,主创者较为明确地提出了“评歌”这一概念,在此前作品中较为少见。而这首“评歌”在音乐风格和呈现形式上也较传统小组唱、开篇有很大不同,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作品邀请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工程系副教授纪冬泳编曲,在评弹旋律基础上大胆融入了流行乐和民谣元素,并使用普通话进行演唱。该作品荣获2020年上海市舞台艺术评选展演“作品奖”。

与《秀发》几乎同时诞生的大量抗疫题材作品,以短小精悍的开篇、短篇、小组唱为主。在追求“时效性”的同时,也没有削弱对“思想性”“艺术性”的坚守。除《秀发》外,由周亚君创作,高博文、陆锦花表演的《手机又响了》入选“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优秀曲艺作品”,更有多部作品入选“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上海优秀曲艺作品”。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反映时代、讴歌时代是文艺工作者的天然使命。“抗疫题材”作品从某种角度而言,属于“应时而作”的命题作文,但做得好,也可成为“因情感人”的优秀作品而流传。以上提到的这些作品或以温柔细腻见长、或因质朴真实感人,往往是从一个较小的视角切入,避免了新闻宣传类作品较易陷入的宏大叙事、口号宣传的误区。同样,2003年5月,抗击“非典”期间,上海广播电视台七彩戏剧频道联合上海评弹团共同推出的《白衣红心—抗击“非典”电视演唱会》共汇集了6个原创作品,形式包括开篇、评话、短篇、小组唱等,内容紧紧围绕奋战在第一线的白衣天使的无我奉献,讴歌在抗疫中牺牲的医护英雄。其中由著名评弹作家徐檬丹老师连夜创作的《玫瑰伴你度今宵》从一个结婚纪念日的夜晚写起:生的渴望、死的威胁,爱情的浪漫,疫情的残酷,通过一朵深夜静静绽放的玫瑰表达出来,隽永而催人泪下。此次在网络上推出的《千里追“机”—手机的奇幻漂流》也具有异曲同工之妙。高博文介绍说,当时摆在面前有不少题材: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上海团长”的挺身而出;还有的武汉金银潭医护人员“回家”援沪的深情……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手机”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小故事,就是想通过这个带有“小品”意蕴的作品,为封闭期中的上海人做一次心灵SPA。作品推出后,也确实达到了创作者最初的预期。听众在评弹团公众号下留言称:“幽默的主线、加之古朴的严调节奏,与江南方言的填词,顿使人一扫疫情下的阴霾心情。”

抗疫背景下的文艺创作聚焦于抗疫,并不一定要局限于当下发生的人和事,而可以从中提炼出感人的精神、永恒的美德。2020年8月推出的评弹剧《医圣》为文艺作品表现相关主题做了一次成功的示范。《医圣》编剧、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朱恒夫由当下遥想千年,以戏剧的形式讲述东汉末年,名医张仲景临危受命,出任长沙郡太守,带领全郡军民抗击瘟疫,继而功成身退,归隐山林著就《伤寒杂病论》传世,终成一代医圣的传奇。

该剧不仅在内容上大大拓展了相关题材的表现空间,并且在形式上进行大胆突破,在评弹舞台第一次提出“剧”的概念。让一直以来习惯“坐”着唱的评弹演员“站”起来“演”。 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著名剧作家罗怀臻评论该剧“在继承传统书场艺术的基础上,因时而变、与时俱进、适时而成,创作出一台与剧场艺术具有同等表现力和承载量的新型演出—即‘评弹剧'。她融汇了‘剧'的因素,增强了传统评弹书场艺术的表现力,不再仅仅是习惯的‘听书',兼而有了‘看'的美学”。而正是对抗疫的历史反思和当下抒写,“给上海评弹团的艺术家们提供了一次践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文艺思想的创作机遇。”

现代传媒技术的迅猛发展,也推动了评弹抗疫背景下传播手段的“多元化”

减少人群聚集是控制疫情传播最为直接有效的手段之一,这也决定了疫情期间,传统剧场演出是受影响最深的行业之一。由此带来的必然结果 是—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电视兴起并逐渐普及前,抗疫背景下的舞台作品创作相对滞后。有时,即使创作早已开始,往往推进速度较慢,而与观众见面则要等更久。

以评弹为例,弹词开篇《七律二首·送瘟神》创作于60年代初,中篇评弹《水乡春意浓》创作于1965年1月,《血防线上》则是70年代的作品。这些作品的诞生距离1956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第26条提出“在七至十二年间消灭血吸虫病”和1958年7月1日,毛泽东主席创作《七律·送瘟神》两首都已有几年时间。其时,血吸虫病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以上提到的三种评弹作品更多起到了一种回顾、总结的功能。当然,这些创作对于激励人心、鼓舞士气起到的作用依旧是不容忽视的。《水乡春意浓》主创之一刘韵若在刊登于1965年3月10日《新民晚报》上的回忆文章中写道:“当我们在下乡调查中亲身看到血吸虫病对农民的危害以后,就下决心一定要把它编好、演好。正式演出时,效果非常好,许多农民兄弟听了后都说:‘党不仅送来了药,派来了医生。而且还来为我演戏。党这样关怀我们,这样重视防治血吸虫病的工作,都是为我们好。'”

相比于60年代的创作,在2003年抗击“非典”期间,由于电视传播手段的介入、电视戏曲晚会这一新形式的诞生,大大提升了文艺作品的创作、录制和播出效率。采用在摄制棚内无观众、单独录制的方式,既避免了演职人员大规模聚集带来的安全隐患。同时,录制播放的形式也同时提高了节目的艺术水准,通过电视导演的后期剪辑,能够将作品更完美地呈现给观众。据《白衣红心》导演王昕轶回忆,节目录制时,除错峰到达现场的演员外,现场导演、摄像、音响、灯光等团队总人数不到10人。而观众也可以不出家门,在家中欣赏节目,汲取力量。

进入21世纪20年代后,异军突起的互联网已经成为信息传播的首要平台。在传播性极强的新冠病毒面前,得益于网络技术的普及和完善,主创团队已经可以毫无困难地通过“云沟通”完成评弹作品从创作、制作、播出的全过程。不仅听众能够通过网络“居家观剧”,演员基本也能做到较为便捷地“足不出户”完成创作任务。

同样,由于网络互动性的增强,线上播出还原线下书场演出的程度更高。从2020年至今,上海评弹团在疫情期间共通过公众号推出“网络乡音书苑”共168期(其中2020年120期,本轮疫情以来48期),其中既有近年来的精品演出,也不乏评弹老艺术家早期珍贵影像资料。同时“评评弹谈”等网络直播活动,更拉近了年轻观众与传统评弹之间的距离,在特殊时期为评弹“吸粉”不少。

“疫情”阶段是一段突发的短暂时期,终将在全国上下众志成城的战斗中成为历史。而评弹艺术、所有文艺样式在特殊阶段的坚守与探索,连同记录时代的真实作品,终将被保留下来,接受时代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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