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演达瑰奇的一生(八)
2022-09-02刘南燕
刘南燕
秘密建党
邓演达回到上海,立即投身组建新党的工作。他同谭平山多次交谈,谭平山采取了合作态度,暂时休息,离开了组织。中华革命党从1927 年冬到1930 年春,延续近两年半,虽然有名称、有纲领、有组织、有活动,但一直是非正式的、松散的、脆弱的、属于筹备阶段的政治团体,可它为邓演达组建新党打下了组织基础。
1930 年5 月,邓演达回国组党时摄于上海。
邓演达白天在寓所内潜心研究革命问题,起草《政治主张》;晚上则外出联络,商讨国内外形势,筹划建立组织,探讨如何开展反蒋活动。因为考虑到:登门拜访,怕牵累老朋友,到自己住处来,万一机关被破坏,对老朋友也不利,所以常常是以特别的方式见面——“人约黄昏后”,在僻静的马路上边散步,边聊天。如果朋友懂德语,则干脆用德语交谈。在上海滩说洋文司空见惯,不会引人注意,还可以畅所欲言。邓演达回家总是步行,白天蜗居在家,晚上的散步是一种很好的锻炼。他曾经开玩笑说,他昼伏夜出,过的是“耗子生活”。邓演达每逢周六都邀集一些同志到拉斐德路翁洲饭店进行讨论,常参加讨论的有郑太朴、章伯钧、李世璋、朱蕴山、谢树英、季方、万灿、罗任一等,有时也邀请陈翰生、杨杏佛等参加。
他们讨论最多的是党的名称和党的指导思想问题,如“党的名称要不要同国民党‘绝缘’”“党是以三民主义还是以马列主义为指导”等等。邓演达认为,要领导好中国革命,必先解决理论上的一些问题,制定恰当的方针、策略,最重要的是要解决中国革命的性质、应当走什么样的道路、国内问题和国际问题等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对于有争论的问题,通过反复讨论,大家一般都能接受邓演达的阐释,最后达成共识。关于党的名称,邓演达认为沿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较好。因为国民革命是孙中山制定的,国民革命的任务尚未完成,我们要继承孙中山的旗帜,就要继承孙中山的组织。考虑到孙中山在国内外的影响、孙中山革命的社会基础以及现有军队中仍存留着孙中山的革命形象和孙中山的中国国民党的称谓,组织还要适当地运用这些关系。当务之急是反蒋,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国民党”这块招牌还有一定作用。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党组织定名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
关于指导思想,邓演达说,“我们对马列主义还不熟悉。对三民主义的解释,我以为愈少愈好,因为多了,易有冲突及附会的嫌疑与误会。”通过邓演达的阐释,总的结论是:中国现阶段的社会结构是处于前资本主义时期,是在帝国主义、封建势力的压迫剥削下不断挣扎而日趋腐朽、破碎的社会,这种社会就决定了现阶段的革命性质,是带有民族性的平民革命。革命胜利后必须是建立以农工为重心的平民政权,通过节制资本和实行耕者有其田去完成到达社会主义的任务。在国际上,苏联是依靠不上的,利用列强的矛盾将是引狼入室,只有联合世界上的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阶级才是最重要的。
政治纲领经过多次讨论,五易其稿,意见基本得到统一。中央领导机构的人事问题,特别是领导核心的人选,也大体得到认可。诸事初定后,决定在上海召开党的成立大会。
1930 年8 月9 日,在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290 号(今淡水路332 弄1 号),邓演达秘密主持召开了有十多个省区30 多名代表参加的第一次全国干部会议。邓演达首先致开幕词:“中国革命已经到了绝续关头,继往开来的重任落在我们肩上。在座各位都是在革命战线上奋斗过来的同志,更感到责无旁贷,挺身而出,重上战场。”邓演达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代表们热血沸腾。邓演达在强调了“军事第一”的主张后,接着说:“今天是我们重新战斗的开始,是继续推进孙中山先生革命事业向前奋进、恢复中国革命整齐步伐的第一步。请大家起立,向孙中山革命以来的先烈们致敬!”一分钟默哀毕,邓演达带领大家集体宣读《我们的信条》:“(一)我们的哲学观点是历史唯物主义;(二)我们的事业是继续孙中山的革命;(三)我们的任务是实现中国平民革命,解放全中国向社会主义大道前进;(四)为实现中国革命,联合世界上被压迫民族共同奋斗;(五)我们是信仰一致,组织一致,行动一致的政治结合的战斗团体;(六)我们采取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大家举手庄严宣誓,尽管口音不一,但声音铿锵有力。全体一致通过《我们的信条》后,接着一致通过了邓演达起草的政治纲领——《我们的政治主张》等一系列重要文件,提出反对帝国主义,肃清封建势力,推翻南京反动统治,建立以农工为重心的平民政权,实行耕者有其田,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代表们全体起立,互行一鞠躬。在庄严、神圣的气氛中,选举出党的中央领导机构,邓演达、黄琪翔、章伯钧、彭泽民、季方、丘哲、郭冠杰、郑太朴、朱蕴山、李世璋、丘学训、陈启修、江董琴、肖秉章、丘萼华、潘震亚、詹显哲、杨逸棠、谢树英、万灿、罗任一、王枕心、杨树松、李毓九、邹兰甫等25 人当选为中央干部会干事,邓演达被推选为总干事。
会议确定了中央机关各工作部门的负责人选。按民主集中制原则,中央机关设立7 个工作委员会,每个工作委员会设主席委员1 人,委员5 至7人。计有:郑太朴任组织委员会主席委员;章伯钧任宣传委员会主席委员;黄琪翔、季方任设计委员会正、副主席委员;李世璋任民运委员会主席委员;季方、罗任一任财务委员会正、副主席委员;彭泽民任侨务委员会主席委员;邓演达兼训练委员会主席委员。中央机关设在上海法租界爱麦虞限路159 号(今绍兴路41 号)。
开会地点是借用黎锦晖的住宅,伪装宴客从晚7 时开到夜间10 时。“一干会议”的召开,标志着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农工党前身,以下简称临委会)正式成立。8 月10 日,临委会中央发布第一号《通告》,宣告“民国十六年七月以后……整个的中国国民党已尽为反动势力所占据。”“现时南京的统治已明白的投降了帝国主义。”“改组派的改组实在只是改换主人,去组织联合的反动政权。”“我们革命的孙中山主义者,应该加紧的团结起来……去继续进行革命。”“本会受各省市革命同志的付托,已于本年八月九日重新集会,决定临时中央干部,并决定行动纲领。以后凡属本党忠实同志应即本此行动纲领坚决的向前奋斗。”
1930 年8 月16 日,在中央各部门联席会上,决定将《我们的政治主张》改名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共分六章。第一章:中国社会的结构;第二章:中国社会的历史前程;第三章:我们斗争的目的;第四章:我们斗争的手段;第五章:我们的具体方案;第六章:我们和共产党及改组派的区别。这个纲领,按邓演达的高度概括,就是“解放中国民族,建立平民政权,实现社会主义”,这是邓演达民主革命思想的集中体现。临委会在民主革命时期,随着形势与任务的变化曾几度易名,但都是以这个纲领作为基本纲领。
1930 年9 月1 日,临委会向外界发布《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上海各大报纸惧于蒋家权势,不敢刊登消息,只有两家日文报纸《上海每日新闻》《上海新闻》摘要刊登了,却称之为“第三党”,邓演达披阅后很不以为然,立即派人前往交涉更正。他认为,中国不需要第三党,要么是共产党,要么是忠于孙中山新三民主义的国民党。蒋介石裹胁的那一批人背叛了孙中山先生的主张,是应该清除的叛徒,不能代表国民党,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继续高举孙中山的旗帜,去完成中山先生未竟的事业,才是真正革命的国民党!
邓演达在上海的寓所,最初由组织给他租赁过两次,一次在愚园路的愚园坊,一次在格罗西路的大福里,月租40—50 元左右。邓演达认为太不经济,力主不可。他说,现在工人每月平均收入不过5 元,农民才3 元,我们的职责是代表农工及平民大众及为他们的利益而奋斗牺牲的,因为职务和工作的关系,固然应尽力保持身体的健康,但总不能和平民大众的生活相差太悬殊,否则会脱离群众,甚至不免腐化贪污、变节投降,革命必不能成功,而且根本失却了革命者的素养。不但目前的生活要有劳苦平民的锻炼,即使将来革命成功获得政权时,我们革命者的生活标准亦不能过高,只有农工平民大众的生活提高以后,我们的生活才有提高的权利。他认为刻苦是革命者的“伦理”。但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怎能容许他那种理想生活?为了应付环境,宜于工作,他化装成官僚或买办的样子,反容易行动得多。他的寓所必须有相应的排场来掩护。后来,他一个朋友,招待他住在自家一所中等小洋房的三楼上,所幸那位朋友家出入的人不多,且往来的朋友也都是没有政治关系的,起居饮食一切都方便,房租、伙食自然全免。
邓演达回国后,即脱去西装,改着一套“自由布”的长袍,到排场比较大的朋友家去时,那里的仆人都叫他“乡下人”,他笑而领之。有些同志认为这样很容易使外人产生怀疑,要替他置办几套好些的衣服,但邓演达总是不许。后来,还是他一位有钱的至交好友硬拉着他叫裁缝量尺寸,还送了他一些曾经穿过的外套和皮袍,他才勉强接受。他自己得到的公私馈赠,悉数用于工作和接济贫困的同志。
1930 年深秋,上海新亚饭店。某个深夜,邓演达化了装,身穿深色布长褂,头戴毡帽,戴着墨镜,与大哥演存、妻、女见面。大哥毕业于北京陆军大学,担任过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参谋长。邓演达1918 年奉父母之命与郑立真在家乡结婚,没有子女,大哥将女儿过继给了他。妻子非常担心他的安全,他坦然地说:“不必为我担心,我的一切都是为革命的。”大哥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他只坐了半个小时就走了。临走时,他将7 岁的女儿邓京育拉到怀里,送她一枚从国外带回的用彩色小颗粒镶嵌而成的精致的小提琴别针,嘱咐她说:“一定要好好念书,长大做个有用的人。”邓演达生前极少回家,女儿只和他见过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