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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河记忆

2022-08-30散文王兴昌

滇池 2022年9期
关键词:罗平九龙

散文 王兴昌

云南农村有一句老话——近怕鬼,远怕水。并且经常是长辈们用来提醒远行的子嗣儿孙们的经典语录,安全第一,不要轻易“玩水”。

长大后逐渐明白,这样的老话还真有一定道理。如果是“近水”,水性就会很清楚,哪缓哪激哪深哪浅,甚至水下有什么危险都能知道个大概。而至于“远水”,你就无从知道深浅,不知道“水性”,危险自然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家乡以外的河湖江海,最好远离,千万不要因为那一波清澈的诱惑将自己置于无可挽回的危险境地。

作为河边长大的农村娃,河水是玩伴,是儿时最美好的记忆,就像九龙瀑布,那是神往的所在。其实,“九龙瀑布”之名是后来旅游开发的结果,缘于九龙河,而九龙河又源于九龙桥的建成,这需要很好的历史索源。“大跌水”才是瀑布最原汁原味的称谓,就像是乳名,说来奇怪,即便现在“九龙瀑布”已成全国最美十大瀑布之一,在罗平人的心里,“大跌水”才更为正宗,才是心中那道永恒的风景。罗平人甚至云南人都喜欢将瀑布称之为跌水,“跌”由高向下的摔落,好像更有一种气势,前缀一个“大”字,这跌水也就更加宏阔,可以打开人们无穷尽的想象和诗意,可以是虎啸龙吟般的勾勒与憧憬。水往低流,云贵高原莽苍的画面中,一泻千里的跌水也就凸显出了高原个性,是桀骜不驯的狂放,是高处不胜寒的睥睨,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是滋养苍生、包容天下的一种深深情怀。

罗平之“大跌水”不同于别处,还有“叠水”的另一解读。“叠”既有一层加一层之意,又有重复之趣,比如叠翠、叠嶂、重叠等等,顾名思义,“叠水”那是一层层水帘的叠加,罗平的大叠水,自然不是单一瀑布的乳名,是一个群体,是群瀑,所以才有了“一目十瀑,南国一绝”的由衷赞美!

从牛街河冲刷而成的把洪槽子到九龙河润泽的以红槽子,中间横亘着一座数十公里长的高高山脊,那是白腊山山脉的延续,也就是这样一条看似龙脊的山梁将九龙河与牛街河分开,界限分明,东西各占。要从大龙洞、小龙洞两个村子后面开始翻越,经过斗普村到以红村一直往下,二十多里路程,对于农村娃来说,不算什么,每个幼小的脚步天生就是丈量天下的标尺,只要能走出教室,放飞欢声笑语,一切都很值得。那时的学校不像现在前怕狼后怕虎,是完全的放养型而非现如今的圈养,因一个安全就把所有的课外活动取消,家长也不矫情,放养出的一个个生命就在家乡的山水间嬉戏着成长。清晨带露出发,傍晚披霞归家,所有的欢快变成孩童甜香的梦呓,微笑着回味。

直到初中,大跌水依然是一年一度春游的首选。只是此时的孩童已长成有些叛逆的少年,加之有几位同学是斗普、以红两村的,顺理成章的周末“串门”,大跌水再一次装下懵懂少年难得的遐想。

刘国良是以红村人,布依族,个头不高,成绩也不算好,但仗义,自电影《少林寺》播映后,他就一直向往一身绝世武功,走遍天下,行侠义之事,拯救苍生于水火,与他关系交好的除我之外,还有大龙洞的年红葵、马司毛,这两位也是布依族,听说他们还或多或少沾亲带故,每到课间休息或午饭晚饭过后的间隙,甚至下了晚自习之后的夜幕之下,我们都会跑到教室后面偌大的运动场的草皮上玩鲤鱼打挺,这都是电影里面学来的,总觉着学会了鲤鱼打挺就能够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可以打抱不平,可以行走江湖。当然,这是我们好同学之间的秘密,不为外人知晓。

很长时间,只要到周末,我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不为别的,就是相约一块赶到以红,赶到大跌水。因为刚刚包产到户,各家各户都铆足了劲往想要的生活奔,活路多且重,大叠水之行既能逃脱掉回家干农活的苦楚,又能享受跌水下面一滩一滩冰彻骨髓的清凉,刺激得无以伦比,更重要的是,刘国良家养的那几百上千只鸭子,随便丢失几只也很正常,大人既懒得细数也不会见怪。其实后来我发觉,刘国良的父母一定是知道缺失的鸭子早成了我们几位同学腹中美味,只是作为一个星期才能见儿子一次面的老人,不要说几只鸭子,就是比这更贵重的东西他们也舍得,更何况还是儿子的几位好同学,他们满满的爱装进糊涂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每次大跌水之行就是一次冒险之旅,完全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从山顶下到大跌水下面没有路,只有些因来游玩的人们踏出的痕迹,要用手抓牢山上的灌木草丛慢慢往下,有的地方甚至要蹲下一步一步挪才行,这些,对于从小就爬山涉水的我们自然不是问题。但有一点要特别小心,就是不能踩动活动的石头,由于是陡峭的山坡,人是一前一后的,如果将活动的石块松动滚下,极可能会造成下面的人受伤,并且山坡上,一块石头的滚动在重力和撞击力的牵引下马上就会产生连锁反应,即有可能将许许多多本来就已经松动的石块一起裹挟而下,后果不堪设想。也只有在这时候,我们几个才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但凡一到跌水的脚底,飘飞而过的水汽就能让所有酷暑炎热马上荡然无存,凉爽至极。将“偷”来的鸭子用绳子系好绑在水边的芦苇上,几个人就忙不迭地快速脱下衣裤,来个“爆炸式”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深潭。由于钙化的原因,跌水的每一层下面就会产生一个面积很大的深潭,像一面面镜子,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看着平淡无奇但却危机四伏,特别是深水处暗藏的各种石头,还有就是隐藏的暗流漩涡,一不小心或是没有经验,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刘国良比我们几个都年长,又是在这里土生土长,各个地方的情况早就向我们说明,但我们还是有意无意间将他视作几人的头,一切行动听其指挥。

“预备——跳——”刘国良一声令下,我们总是赤裸着身体,一丝不挂从钙化的埂上往下面的滩水中一跃而下,溅起冲天浪花,还有一阵被浪花打湿的欢快的惊叫和笑声。

才开始,每个人都还羞涩,穿着汗裤下水,但是汗裤不像现在的游泳裤紧实,并且那时的汗裤都是大人手工缝制的,缩筋大多是单根,很松,一跃下水,汗裤就会被吹得阻力拔下,不方便还危险。几次尝试之后,刘国良带头将汗裤脱下丢在深潭岸边,奋力一跃,实现了裸泳的开篇。

刘国良胆子大,水性好,在我们身边最拿手的不是潜泳时间长短和距离远近,也不是创造的裸泳方式,让他最引以为傲的是可以在最高最大的那一层跌水,也就是今天被命名为神龙瀑脚下的神龙滩畅游,他可以从岸边游到跌水的正下方,让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的水龙水帘砸在头顶,惊为天人我们几个都不敢,这个时候只能远远的漂浮在水里看着他的壮举,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激动和敬佩,这是勇敢者的游戏,更是实力的最好证明。

游泳非常损耗体力,加之水冰凉透骨,一个小时后每个人就显得疲倦,嘴唇显出青紫来。饥肠辘辘的几个人就会上岸,穿上汗裤经过一阵休整各自行动起来,有找石头砌灶的,有找柴草的,有宰杀鸭子的,都忙活了起来。其实,所谓的灶,就是找三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支砌成三角形即可。用根带有树杈的稍微粗壮的棍子分别钉插在灶的两端,待柴草燃起的火焰散尽,留下纯粹的火焰,就将早已洗尽抹匀食盐的鸭子用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棍从尾部直穿至胸,搭在有杈的木桩上,慢慢烧烤,不到半个钟点,鸭子的表面已是金黄油亮,一股浓郁的肉香蔓延在整个大跌水的空间。再是二三十分钟,一只外焦里嫩,油脂欲滴的原生态烤鸭宣告成功,用手握着棍的两头,将整只鸭子置于旁边石头上准备好的野芭蕉叶上,一顿虽然单一但却质量上乘的野炊拉开序幕,每个人都风卷残云,满嘴油浸。

只可惜,初中毕业,要好的同学还是各奔东西。听说刘国良真的去了一趟少林寺,功夫没有学成,倒是路上一次路见不平的壮举差点让他丢了性命,只得回家娶妻生子。豪侠的个性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活的改变,家庭的重担磨平了昔日的棱角,打碎了曾经的侠客梦想,在一次捕蛇的过程中,不慎被蛇咬伤,不治而亡。

大跌水留下了我们少年裸泳的欢乐时光。

相较于少年的欢愉,大跌水最热闹的莫过于每年农历的二月二。这是一个用歌声表达情愫的日子,是布依族人除三月三泼水节以及祭老人房民俗活动之外影响最大的节日。

罗平是云南省布依族聚居最多的地区,主要分布在全省唯一的布依族乡长底乡,还有鲁布革布衣族苗族乡以及九龙街道把洪槽子、以红槽子、腊庄槽子一带,作为一个崇尚自然的民族,背山面水一直是布依族居家首选,因此罗平的九龙河、牛街河、初纳河、块泽河、多依河、八大河等河流两岸,更多镶嵌的是布依族群众的村落,青山绿水掩映下的布依族村寨,男耕女织、竹叶声声、花饭飘香,更有那农历二月二山歌节和三月三泼水节的渲染,一个民族委婉、剔透、清澈的特性也就凸显无遗。只是因地域的不同,风俗还是各有侧重,鲁布革布依族苗族乡、钟山乡区域的布依族群众更加重视三月三泼水节,其他地方则以二月二山歌节为主,特别是以大跌水、马把山为中心,方圆数十公里的各民族群众,在山歌节当天都会不约而同聚集于此,形成了多民族共同欢庆一个民族节日的奇特场景。

马把山就侧居于大跌水对岸,是除白腊山之外又一名山,罗平古十景的“峭壁仙锄”就出自马把山,演绎着“疑是仙人来采药,留名壁上未曾题”的美丽传说,这与大跌水“三峡悬流”的古十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山一水,在凝望中表达情愫。

山歌节当天,大跌水两岸,马把山周围可以说人山人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这样的空前盛况年年如此,改革开放带来的喜悦和朝气全部淋漓展现在每个音符里,没有组织,全是自发,用今天的话说算是一种“文化自觉”。年轻人爱赶时髦,三五成群,提着一台录音机,并且还会用一条崭新的毛巾将录音机盖上,生怕沾上灰尘,声音开得震天响,为的是引起女孩的注意,得到青睐。那个时候,人们无论对于物质还是精神,都有一种如饥似渴的索取欲望,封闭得太久、压抑得太深,宛如火山爆发,一切能量的突然喷涌,这种力量是叹为观止的,也是破坏性的,它的美带着血性。从包产到户开始,农村面貌一天一个样,更多的人像海绵一样吮吸着改革开放带来的营养,沐浴着一缕久违的春风,徜徉在希望的田野上,唱着《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声嘶力竭的歌谣,向命运发出呐喊。

对歌大多以各个地方自然组队,更多是自然形态,在路边,在树荫下,在大跌水岸沿,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有看得上对眼的,张口就来,天上云、空中风,一山一水、一花一草,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能成为歌词的内容,随手拈来,自成曲调。其实山歌的调是固定的,前几句大都是用比兴的手法,吼几句才会直抒胸臆,表达爱慕,这可能得益于中国文化的传承,潜移默化中,这种出现于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的修辞,民间的山歌历史以来就延续了这一文化基因,生生不息。对歌一般是男方先唱作试探,如果女方回唱,那就有戏,当然也有在回唱中含蓄拒绝的情况。一时间,整个山间田野,河道两旁,跌水脚下,此起彼伏,歌声悠扬。

只可惜,随着人们信息获取和文化的多元,这种盛况已越显势微,虽然在旅游的带动下,每年有组织的对歌活动照例开展,但早已缺少那种原生态的韵味,不知道二月二的歌声是否已沉寂在大跌水每一滩深深的清凉里。

从大跌水到九龙瀑布,从九龙桥到九龙河,岁月的更迭总让人有一种“物是名非”的感觉。

在罗平,如果说,白腊山亘古了一个传奇,那么,九龙河却孕育了属于云贵之巅、珠江之源大美罗平的世代文明。就如同母亲河黄河、长江孕育了中华文明,就如同尼罗河与古埃及文明,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下的古巴比伦文明。在可见的历史记载中,九龙河几乎没有给罗平带来过任何灾难,她只在默默的流淌中,以自身的博大、柔软、开阔,滋润滋养着这方土地,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千万年来守望着每一个子嗣儿孙。

被称为罗平的母亲河,九龙河名副其实。

九龙河,因九龙桥的建设而得名。据《罗平州志》记载:“九龙挽渡,州北喜旧溪,九洲列布江心,势若游龙。水会处为渡,芦汀可观。今因洲为桥,名曰九龙桥。”“州”即原罗雄州旧址,属于现在观塘村委会,也称土官城,现旧州村村名便源于这段历史。“喜旧溪”说的就是今天的九龙河,当然,除喜旧溪外,九龙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三峡江,所以大跌水景观才会被古人称之为“三峡悬流”。九龙河属于珠江源头的支流水系,发源于富源县的墨红,辗转曲靖的麒麟、陆良进入罗平的阿岗,再经西北方向的师宗进入罗平坝区,自西向东横贯罗平全境,之后在贵州兴义岔江与块泽河汇合注入黄泥河。九龙河在罗平境内全长62公里,流域面积近500平方公里。当时的喜旧溪河面宽阔,绿树成荫,芦苇弥漫,摇曳多姿。九龙桥处是明清时的重要渡口,称之为喜旧溪大渡、牂牁古渡,是北上曲靖、陆良、沾益等地的必经之路、交通要道,因喜旧溪的阻隔,这里常年舟楫往来穿梭,盛极一时。1709年,知州王永禩春游至此,临河远眺,被繁忙的渡口情景吸引,看到艰难撑行的船只,王永禩有了建桥之意;1713年,王永禩接到地方人士建喜旧溪桥的奏请,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于是广泛募捐,号召“同城诸公,并绅士军民,随力捐助。”当年八月,喜旧溪大桥正式启动建设,整座桥借河中央的各个“洲子”筑牢基础,完全用石材建设,为石拱桥,于1715年春天竣工。因桥为九梁九空,凌空飞度、气势如虹、状如游龙,“九龙桥”因此而得名。建成九龙桥,文人墨客赋诗填词给予称颂,著名者如胡承灏题的《九龙桥告成刺史王公招饮》:“绿野潆纡接翠微,清溪曲折带垂衣。桃花水泛春难渡,芦叶舟横晚未归。”罗平州知州黄德巽题的《九龙挽渡》:“灵淙奔汹叠波涛,喜有神龙率类豪。象并少阳坤轴化,迹成用九健行劳。分流坎窞鳞撑险,条贯离明鬣护皐。古渡牂牁人莫骇,济川天设胜舣艚。”窦居复题的《九龙挽渡》: “长庚光耀照洪涛,此渡舟人日夜劳。谁料狂澜终可挽,九龙桥上逝滔滔。”周启先题的《九龙桥》:“阴雨三秋恒涨漫,轻舟一叶动徘徊。”杨春楙题的《九龙挽渡》: “牂牁古渡浪滔滔,神物蜿蜒列九条。但得风云重会合,题桥一定有英豪。”举人罗凤章题的《九龙挽渡》:“天矫势如龙,九派遥通。导疏疑是禹王功,柳暗桥横三数处,跨若长虹。水国蓼花红,又到秋风。渡头恍记水晶宫,神物蜿蜒难见尾,泽润无穷。”

九龙挽渡终成罗平古十景之一。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1969年,罗平到黄泥堡公路修建,紧挨九龙桥建了新桥,但屹立了几百年的九龙桥依然飒爽英姿,一桥飞架,又承载起一个崭新时代的历史使命。只是不知,在桥拱的倒影里,是否还能寻找到人喧马嚣的繁忙景象,是否能看到知州王永禩躬行州治,建设大桥的身影,是否能听到匠人们“哼唷”的劳动号子,还有那些叮当作响的历史记忆!

立于逐渐冷清的九龙桥,看着下游一公里不到处再次新建的钢筋水泥平板大桥,风驰电掣的滚滚车轮似乎早就遗忘了曾经,遗忘了喜旧溪,遗忘了九龙挽渡。而唯有九龙二中的朗朗书声,还能从桥拱下飘过,还能看到几个沉沉的“小书包”在桥面奔跑。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在每个春天来临,布满苔藓的桥身还能孕育一片新绿。

毋庸置疑,九龙河不仅仅属于罗平人永恒的记忆,她还包含了这块红土地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无论湍急还是平缓,自进入白腊山,不,应该是进入阿岗开始,从上游的篆长河到罗平坝区后的喜旧溪或者说九龙河,她就一直用一种“低姿态”润泽着每个罗平人的心田。因此才有了羊洞遗址那惊为天人的发现,才有了龙王庙水库引河入库的壮举,才有了腊庄电站曾经的全国县级最大,才有了大寨电厂带来的“鲁布革冲击波”。作为一个以农耕文明延续的民族,母亲河如同血液般赋予了每一方土地鲜活的生命,九龙河一直如此,即便到工业化的今天,她仍用不图回报的付出,让罗平的子嗣儿孙享受着福荫,大寨电厂和腊庄电站就是最好的例证。

人类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它不仅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需要在思想、理论、重大科技等方面有所突破。作为文明古国,造纸、印刷、火药、指南针四大发明,无一不是影响世界推动世界快速向前发展的重要推手。据史料记载,中国使用指南针导航不久,就被阿拉伯海船采取,并经阿拉伯人把这一伟大发明传到欧洲;造纸术是唐朝在怛逻斯战役战败后由当时的奥斯曼人(现在的阿拉伯人)传入西方;火药则是由成吉思汗三次西征时被记录在西方的相关资料里,并且在蒙古帝国统治时被很好的传播开来。虽然印刷术不是由中国传入西方,但也比西方早了很多年。“三大文明”在西方世界的应用,极大地推进了西半球的工业文明。任何一种形式文明的诞生,伴随而来的将是科技上的极大进步。1831年10月17日,英国科学天才,被称为“电学之父”和“交流电之父”的法拉第首次发现电磁感应现象,并进而得到了产生交流电的方法。同年10月28日,法拉第发明了圆盘发电机,是人类创造出的第一个发电机。电能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讲,真正实现了人类文明从“摸索”到“光明”未来的梦想,物质能量转换产生的裂变效应远不止人们眼睛所能看到的变化。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发电技术或者更直接说城市水能发电技术就传入台湾,台湾近代化建设的先驱刘铭传巡抚早在1888年后不久,就计划在台北市附近的淡水河新店溪开发建设龟山水电站。中日甲午海战后满清政府于1895年割让台湾,至1905年终于建成龟山水电站,装机容量600kW,可以算作中国最早的水电站之一。另一座被称为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的是石龙坝水电站,位于云南省昆明市西山区海口镇螳螂川上游。石龙坝水电站一厂于1910年7月开工,1912年5月28日发电,最初装机容量为480千瓦。2006年05月25日,石龙坝水电站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弹指一挥间,100年过去了,2012年5月28日,这座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的马达依然在轰鸣,已累计发电量超过10亿千瓦时,见证着中国水电百年的历史。现在看来,石龙坝水电站准确讲只能是除台湾省之外的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真正拔得头筹的还是台湾的龟山水电站,它是中国水电中名副其实的“第一”。

电力的运用极大方便了人们的生产生活,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需要更多的能源资源投入到建设中来。作为有着丰富水能资源的罗平,进入了国家水电开发的视野。1957年,在罗平与贵州交界的深山峡谷中,凭借黄泥河的巨大流量开发建设国家大型水电站的规划正式启动,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1982年11月,装机容量为60万KW的鲁布革电站开工建设。电站的建设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艰难历程,急需必要能源供给,建设大寨电厂自然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为让鲁布革电站建设有充足的能源供应,特别是电能支持,在科学踏勘的基础上,将九龙河的水截流到牛街河,借助两条河谷之间的落差发电的前期准备工作井然有序进行,电站首部枢纽位于九龙河坝口村附近,厂区枢纽建在牛街河右岸新田村附近,打通两河之间高高山脊的隧道成为工程的重点和难点,1972年3月18日,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大寨电厂正式开工建设,作为一个临时性的辅助电站,人们没有想到,它的建成使用,一晃就将半个世纪。1977年3月18日,大寨电厂第一台机组发电,1983年12月6台机组全部投产发电。而作为国家“六五”“七五”重点工程的鲁布革电站,也于1988年12月第一台机组投产发电,1990年底建成,不仅成为曲靖、昆明,贵州兴义等地区主要电力来源,还是西电东送的主力军,用云贵高原的深深情怀照亮千家万户。

大寨电厂隆隆的炮声炸醒了农村孩子懵懂的梦想,即便是许多大人,也觉着不可思议,是天降之物。

我们村子坐落在牛街河西北岸边,电站的主要工程在牛街河的东南岸,河两岸的对望视野开阔,加之直线距离不远,就两三公里模样,每天傍晚五点以后,伴随一排排直冲云霄的灰尘烟雾,排山倒海的冲天巨响紧接而至,震动大地山谷。听大人说,这是连炮,因为那时还没有什么很好的大型机械,靠的主要是人力和一些挖凿的工具,威力最大的莫过于炸药、雷管、导火索三宝,这是一个完美的组合。

从早上开始,工人们就按照指定地点开凿,在坚硬的石山上甚至大石块上,悬崖峭壁上,用铁锤、炮杆、錾子等打炮眼,直到傍晚,山上的工人大多回撤,附近的村民也从田地里收工回家,才将一根根导火索的一头剥皮露出里面的火药,轻巧谨慎插入雷管至底,力道过轻插不进去,力道过大会产生爆炸危险,做这项工作的都是行家里手,导火索的另一头也要剥开见到火药与另外的串联,炮眼里要塞进炸药,数量大概为炮眼的三分之一,要用工具使劲夯结实,然后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已经接上导火索的雷管,再填上炸药,再夯结实,一个泡眼一个炮眼全部安装完毕,专门负责点火的师傅就会高举小红旗,吹响哨音,外围各路道路口负责安全警戒的师傅要举起小红旗,吹响哨音作出回应,一切准备就绪人们就屏住呼吸,等待那轰天一响。点火的师傅需要那种胆大心细,有经验的人,因为是连炮,少则几十,多则上百,需要几个人同时操作,他们身手敏捷,像猿猴一样在几个炮区跳跃腾挪,当看到有淡淡的白烟升起,人们知道,第一组连炮已经点燃,这个时候是最揪心的时刻,特别是外围观看的人,各个睁大眼睛看着情况的发展,有几组连炮、几个炮区大家都很清楚,生怕出现漏子,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因为这样的点炮一定要稳、准、快,不仅要一点就着,还要跑得快,它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一慢,后面还未点上,前面的已到爆点,那就要付出极大的牺牲,甚至是生命的代价,知道看到所有的点火师傅都安全转移到防护处心才会落下,几秒钟时间,砂石灰雾一排一排接连不断冲天而起,爆炸声响彻山谷,有点向今天的大型焰火晚会,只是没有焰火那样绚烂夺目,更多的是地动山摇的震撼。

时间一久,附近村寨的村民就找到了规律,只要到傍晚时分,无论在山上田地间做活的,还是走路放学的,特别是向我们一样四五岁七八岁年纪,又没有什么事情,整天滚打在水塘土堆的农村娃,更是一脸的兴奋。只是近观与远看略有不同,近观除了天摇地动的震动,冲天而起的尘土砂石与爆炸声几乎同步;远看就大不一样,和今天电视信号不好,或者电影电视剧配音与画面因编辑剪辑原因,导致声音与口型对不上,毕竟声速要稍微慢一些,于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就出现在我们的脑海,远远的,我们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烟尘,却没有什么动静,要几十秒后,那声音才如同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觉得奇怪、好玩,知道长大读书后,才慢慢懂得速度快慢的道理。

施工首先是从修路开始。工人越来越多,建盖的房子也越来越密集,在新田村、新寨村附近的为一工区,在山那边,隧道进口处为二工区,半山腰为三工区。都是些天南海北过来的人,说话的腔调也各自不同,有的我们几乎听不懂。开始只是些工人,但没有多久这样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三个工区的房舍、水管、篮球场等设施的逐步规范完善,女性多了起来,小孩多了起来,有的工人师傅可以说是拖家带口,这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有孩子就得有学校,三个工区建起了学校,当然是小学,有了俱乐部,这些都与我们沾不上边,我们最关心的莫过于放露天电影,那才带劲好玩。

爆破一直不断,经年累月,隆隆声响。对面大山上已经开始看得出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雏形,很多卡车也加入了建设行列,变化一天一个样,突然有一天,半山上仿佛一夜之间就堆积起几十米高的巨大石堆,好事者还是最终打探出了消息,隧道的开凿已经非常顺利,从那些石堆的体量就能想象隧道工程的浩大,从九龙河坝口村山脚贯穿而过的隧道,掏空了山腹。隧道口常年有人把守,不允许任何无关者进入,紧接着是巨大的有一层楼高的钢管被陆续运载过来,一截一截从隧道口移下,焊接,直到新田村附近建好的厂房内,任何一件事都超乎人们的想象,都是新鲜而不可思议的,但却实实在在地就出现在面前,要将九龙河的水从山那边引过来,这听起来像神话传说。更不可想象的是,这水过来后,还能产生一种叫“电”的东西,可以照明,可以生火,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只能拭目以待。眨眼间,五年转瞬而逝,1977年3月18日,九龙河水终于冲破阻碍穿山而过,大寨电厂迎来了第一台机组的成功发电,从一工区到二工区、三工区,漫山遍野的彩旗高高飘扬,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五年的奋战,年轻的变得成熟沧桑,单身的成了家,拖家带口的,孩子已经长大,他们是地道的建设者,所有的欢庆都是向他们致敬,都是向未来问好。

大寨电厂的成功发电,为九龙河流域建设梯级电站打下了良好基础,在享受着电给生产生活带来的诸多便利之时,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摆在人们面前——以红槽子的旱灾和把洪槽子的洪灾先后轮流上演。

这是一个棘手的现实,因电站带来的种种惊喜还未结束,人们突然发现,无论是电站下游的九龙河还是下游的牛街河,一切正朝着不愿看到的方向转变。坝口村子以下一向被称之为罗平主要产米区之一的以红槽子,像以德、鲁特、斗普、以红等,在最为关键的栽种季节没水了,干涸的河床裸露在阳光下,过去的响水田变成了雷响田,要靠老天怜悯眷顾,才能把秧插上,把玉米种上,就是河岸的许多种树木花草也逐渐枯萎,鱼虾结对成群的景观开始消逝,就连一年四季奔涌而下的大跌水居然出现了断流,高高的钙化砂石,被炙烤成灰白色,全靠水分水汽滋养的苔藓一大片一大片枯焦。还未包产到户时,各生产队长代表群众反映情况,得到的答复是要看长远,要有大局观,这是很政治的说教,在刚刚才走过十年东罗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压力已经可以让所有的脚步退却,只能认命,只能忍命。而在电站的另一边,把洪槽子本来就比以红槽子低矮很多,牛街河的流量历史以来就不算大,河道狭长蜿蜒,几乎婉约清丽的一条河,突然间从半山腰管涌出比本身还多还澎湃的流量,无法承受之重让牛街河新田村以下河段伤痕累累,面目全非,河堤垮塌,农田冲毁,河柳连根拔起,成片芦苇被沙土淤泥掩埋,曾经的轨迹改了模样,每隔几年都会发生一次巨大的洪涝灾害,补者大桥、龙洞大桥、以苦大桥军备淹没,整个海子变成一片汪洋,惊涛骇浪。直到今天,这样的阵痛依然延续。

向大自然的无节制索取,终究有一天要被大自然无情地夺回,甚至报复。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自然的主宰;从源远流长的中华文脉里,人们也能体会到“天人合一”的思想,只有顺其自然方能更好让大自然恩泽天下,与人类和谐共生。

不知道,作为母亲河的九龙河,在大谈特谈生态文明的今天,人们能不能“顺其自然”,回归她本来的模样,让其继续恩泽罗平这方神奇而美丽的土地。

水是生命之源,这是人类的共同认知。它与阳光、空气、土地三大元素一起孕育了生命,缺一不可。

在中华文化的基因里,由于水的固有特性,人们更是将水与品行修养、政治理念等相提并论,同时赋予了水无穷的生命意涵。生活中常常讲的“从善如流”说的就是人要像流水一样,很快就能接受好的事物;“知者乐水”大意是有智慧的人喜欢水,当然另外的一层解读则认为是指智者之乐,就像流水一样,阅尽世间万物、悠然、淡泊;最为著名的一句莫过于“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经典论断。这句话原出自于《荀子·王制篇》中这么一段话:“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唐贞观后期,魏征在著名的《谏太宗十思疏》中说:“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魏征在《论政体》一文中说: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唐太宗与魏征就治国理政的一番探讨,他是接受了荀子和魏征观点的。而此时的“水”已经不是本位之水,是指人,是庶民,是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作为以“舟”相喻的君王,靠的是水,是人民大众。这些底层的普普通通的苍生,既可以让船行得快捷稳当,也能让船翻覆毁亡,这体现了中华文化的民本思想,一直生生不息,延续至今。

九龙河的水承载着罗平历史的重量,从时间的剖面图上,可以清晰地感知每一个年轮里那些耀眼的光环,就像白腊山灌渠,在一个多世纪的呼唤中,终于在新中国成立的二十年,即1969年10月15日动工兴建,一条引水渠,把九龙河与龙王庙水库,与罗平广袤的土地以及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相连,滋润浇灌的不仅仅是一路走来的时光,她更多地是真正走进了罗平人的生活,是罗平除白腊山外有一个精神的象征——温婉含蓄、包容开放。

九龙河,一直流淌在罗平人的心坎深处。

说到九龙河,讲起白腊山灌渠,就不得不把视线投入到龙王庙水库。

罗平城西两公里处的白腊山云端高耸,苍松叠翠,雾蒸霞蔚,山脚的三个龙潭和三个出水洞成了附近村民生产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更是登山赏景的绝佳去处。自古以来,罗平境内虽然河流纵横连贯,但罗平坝子从古至今龟裂的皮肤证明了它久经的干涸,提引九龙河水灌溉罗平坝子成了许多有识之士的一个梦。从1861年咸丰末年到1946年民国35年,就有绅民王绍曾、喻椿龄、杨恒昌、胡若愚、金家寅、胡敬民、左柏等人先后“六议”修渠提引九龙河水,但均未成行。引水工程看似漫长的历史跨度,其实有着不可忽略的当时的社会、经济、科技乃至整治的诸方面原因。作为灌渠的配套工程,龙王庙水库的修建先于灌渠建设,在“跃进风”的强劲鼓动下,罗平掀起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干快建水利工程热潮,所有水利工程政治挂帅,县领导亲自上马,任务分解到区,区分解到乡,乡分解到村,村落实到户,领导干部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全县各地的群众则背起行囊,匆匆走上建设工地,热火朝天、人山人海的劳动场面煞是壮观,工程历时九年到1965年竣工,担当起了滋养罗平县城及周边群众的重任。水库建成,丰富充足的水源成了问题,三个龙潭三个出水洞远远不能满足蓄水的需要,引水迫在眉睫。1969年10月,白腊山灌渠第一期工程的顺利开工,标志着罗平人的一个世纪梦想正式拉开序幕,只是据史料记载,按照当时的条件,工程的浩大艰难超乎预想,受益区及七个公社的民工组成的专业突击队就达800多人,常年驻守在工地上,冬季突击高峰时,人员高达5000多人,恶劣的自然条件,窘迫的物质基础,滞后的技术后援,不得不从加大劳动量,延长劳动时间着手,有时一个人每天要工作10个小时左右,在吃不饱、营养不良的情况下,很多人不堪重负,水肿病频频发生,不断的流血牺牲终于让灌渠第三期工程1974年完成,九龙河的水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顺利流入龙王庙水库,浸润着久盼的罗平坝子。

一条河,一道渠,一个水库,在特定的历史时刻,在云贵之巅、珠江源头的白腊山下牵手。只是,在今天看来的所有平常,殊不知是先辈们的望尘莫及,是血与泪蓄积的另一种悲壮记忆!

岁月总在记忆中蹉跎。

当走进九龙河,突然才发觉,这条罗平的母亲河在时代的变迁中,承受着难以计数的重负。早就失去了波平如镜、树影婆娑的那份惬意,失去了鱼戏浪欢的那缕遐思,失去了“三峡悬流”“九龙挽渡”的那份诗情,有的只是支离破碎的境遇——轨迹改道,资源攫取,生态破坏的现实。

突然间,我不再承欢于1987年建设的腊庄电站成为全国最大的县级电站。我只想有一天,能够独自走到母亲河的任何一个节点,满怀虔诚,匍匐于她的身旁,以罗平子孙的名义向九龙河母亲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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