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蝶恋花》音乐特点及演奏技法分析

陈 嘉

一、钢琴曲《蝶恋花》的创作背景

钢琴曲《蝶恋花》，是由我国著名的钢琴表演家王建中先生改编创作，其创作基础是赵开生先生所作的评弹曲《蝶恋花》，上述两者都基于毛泽东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

毛泽东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原名其实并非此名，而是《游仙》。1957年，毛主席收到李淑一的来信，李淑一及其丈夫柳直荀都是毛主席挚友，毛主席有感而发，思念爱妻杨开慧及好友柳直荀而作此词。后经李淑一同意，更名为《蝶恋花·答李淑一》。作品既表达了毛主席对于杨开慧的深厚情谊，又表达了其对于挚友柳直荀的无限关爱，充分体现了其失去挚爱挚友的悲恸之情，但是在悲恸之余又饱含着对于革命先烈们不畏生死的革命情怀的歌颂，气势磅礴恢宏。既是悼亡词，更是忠魂颂！

苏州评弹，涵盖了评话和弹词两大部分，盛行于江浙一带，可谓苏州传统艺术文化的瑰宝。我国著名的评弹表演艺术家赵开生先生先后创作了《三斩杨虎》、《青春之歌》、《红梅赞》等评弹作品，后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对毛主席诗词进行创作改编，其中，包括了《蝶恋花》，赵先开先生将“丽调”唱法引入评弹曲《蝶恋花》之中，将苏州评弹的独有韵味与毛主席本身创作的雄浑有力、大气磅礴的词相结合，开创了曲艺表演的先例，影响深远。

王建中先生于1976年，对《蝶恋花》进行了创作改编。其不仅是一名优秀的钢琴表演家，更是一名著名的作曲家。其音乐作品多有三类：一是改编自民歌，诸如：《云南民歌五首》中的《猜调》；二是改编自民族器乐，诸如经典的《梅花三弄》、《百鸟朝凤》等；三是改编自说唱音乐，《蝶恋花》就是其中翘楚。钢琴曲《蝶恋花》集和了我国古典民族音乐评弹的独特韵味和西方经典乐器钢琴的音响效果，可谓中西合璧不可多得的佳作。

二、钢琴曲《蝶恋花》的音乐特点

一是从曲式结构上来分析，作为一首作品的整体框架，《蝶恋花》延续了原有评弹曲的套曲形式，并对此进行创新拓展，不仅将中间的一些结构以多变的多声部变奏形式出现，更是在开头增加了引子，结尾处加入了尾声，可以说是带有变奏手法的多段体结构。它不同于我国早期的一些完全借鉴国外结构模式的钢琴曲作品，而是相对来说，中国化非常明显的一部作品，其结构形式呈现“散一慢一中一快一散”的模式，起承转合、环环相扣。其中还在华彩部分加入了一些连接句，使得整部作品层次更加丰富，情绪递进感更加强烈，整部作品无半点拖沓、松散之感，反而更加生动鲜明。

引子为曲子1-9部分，整个引子由两个平行乐曲组成，呈现平行双句体的结构，整个乐曲所表现的是一种悲愤的情感。对应着原有评弹曲中的“散”的结构，速度相对缓慢、低沉。曲子10-50部分为A乐段，与原曲中“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相对应，整个情绪都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其中10-17节为第一乐句，包含从低到高四个声部。低声部采用极进手法，变化相对缓慢；中声部多运用切分音型；高声部则沿用了最初评弹曲的曲调。18-19节为过渡句，连接了第一乐句和第二乐句，旋律由最初的缓慢低沉转变为上行三个八度大跳的E徵音；39-49部分对应“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两个乐句，“问讯吴刚何所有”以快板速度转入A宫调式，旋律也是曲折起伏；“吴刚捧出桂花酒”与上一句则不相同，双手平行5度同向推进，音乐节拍也随着曲调的变化而变化，4/4-3/4-4/4-2/4，最终使曲调回归到A宫调式中，不一样的是最终归入E徵调式。整个A乐段与评弹曲中“慢”的结构相对应。“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相较于前者的悲愤，此段更多的是绚丽优美温婉的感觉。“寂寞嫦娥舒广袖”在中声部中进行，却用了三十二分音符组成各种的连音在高声部中进行点缀；“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主旋律转回归到了上方声部，又在其中加入了倚音、叠置和弦等技巧。在随后的过渡部分，为营造逐步高涨的情绪，使其与后边的激昂情绪衔接自然，王建中先生在加入了八度音程与十连音的同时，使用了同音反复、重复使用经过音的技巧，使整体情绪为进入下一部分的高涨激昂做好了充足的准备。C段节奏最快，情绪热情奔放，在低声部增加了变音，并最终演变为小七和弦，还加入了大七和弦、西方复调，旋律不断上升直至高潮，四个声部交相呼应，演奏自然。“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可谓全曲的高潮之处，节奏多为散板，又加入了和弦、八度等。最后尾声部分伴奏音型由低向高，A宫音经过三次变化重复将全曲引向ppp的终止。

二是从旋律和调性上来分析，钢琴曲《蝶恋花》属于我国典型的传统音乐作品，整首作品的调式构成不同于西方大小调。传统的民族调式，也就是所谓的五声性调式，即C宫（宫调式）、D商（商调式）、E角（角调式）、G徵（徵调式）、A羽（羽调式）。《蝶恋花》正是采用了上述我国传统的五声性调式，以A羽调式开篇，通过E角调式，最终又回归到A宫系统。A、B、C、D各乐段，包括连接1、2、3及尾声都采用的是A宫系统调式。当然其中并非一成不变，也是有很多变化发展的。比如依托于原有A宫调，并在此基础上移，由A宫转到bD宫系统调式；或者是在原有bD宫调系统基础上，调性不断下沉，最终由bD宫调转变为F宫。经过一系列的转变，最终使得所有宫调又回归到A宫调式。A宫调式的前后运用，给人以首尾呼应，一气呵成，稳定的收束之感，调式调性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又使得音乐旋律的丰富性得以增加。

三是从和声变化来分析，钢琴曲《蝶恋花》与人们普遍认为的借助民族器乐音响效果来改编钢琴曲并不相同，因《蝶恋花》源于苏州评弹，而评弹的唱腔与韵味独具特色，即使是演唱评弹本身都不容易，改变后的钢琴曲最需要把握的便是如何表现评弹《蝶恋花》的韵味。主要体现在两个融合上，即民族音乐声部和四声部对位织体的融合、和弦的三度叠至与非三度叠至的融合。A乐段即体现了前者，虽依托于我国传统的五声性调式，但又展现了西方经典的四声部对位织体，两者完美融合，确保了声部的和谐，两者的相互碰撞，又擦出了不一样的“火花”，绽放着与传统民族音乐和经典西方音乐不同的色彩。和弦的三度叠至与非三度叠至的融合主要体现在王建中先生利用独有的和弦音模仿三弦、琵琶等的音效效果。引子部分以低音A、E起始，此两句使用的是稳定的和弦音。首句A羽和弦音，第二句加入了A宫系统的羽音F调，给人以不稳定之感。另外，作家还巧妙地运用了两个大七和弦，依托于右手和弦的四五度叠至，左手出现的#F音，与右手和弦音E相配合，相互推动，直至出现主和弦音。此二者的融合丰富了钢琴的旋律，增加了乐曲的表现力、感染力。

三、钢琴曲《蝶恋花》的演奏技法

一是创新钢琴演奏技法。评弹盛行于苏州地区，其演奏多通过古筝、琵琶、三弦等乐器来表现。《蝶恋花》中，将我国传统民族乐器的演奏技法应用到钢琴上，使得钢琴作品的演奏展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活力，绽放出更多的色彩。其中琵琶等弹拨乐器的技法运用就是一大亮点。众所周知，琵琶音域相对较广，演奏者表演的范围相对较大，从轮指到扫弦、弹挑，琵琶清丽的音色、强烈的节奏感变现得淋漓尽致。《蝶恋花》曲子第1-9节，即引子部分，就运用了琵琶的演奏技法。传统琵琶演奏时，在表现同音反复或者连音上往往运用轮指的技法。这一技法创新运用于钢琴上，就需要依靠演奏者指尖的灵敏度，以及手指对于琴键的控制，从弹奏的力度到离开琴键的速度都需要注意。只有这样才能运用钢琴来模仿出琵琶的明亮清脆。另外，踏板的使用也是有章可循的。引子前一部分，踏板使用次数多，时间长，更有利于营造出悲凉、激愤的氛围。后一部分则需要轻踩弱音板，体现出一种哀嚎，表达一种寂静中的哭泣。总的来说，引子由两个对偶句组成，演奏时，两个对偶句之间要相互呼应，要演奏出男女对唱般一唱一和的感觉。再如，对于三弦演奏技法的应用。三弦通过拨片弹拨琴弦形成独特音效，声音轻快，如点状般。在A乐段29-31节中低声部的八分音符就是通过模仿三弦来达到短促有力的点状音效效果。虽然三弦在传统评弹演奏中，往往起到的是一个衬托伴奏的作用，但是其音效不可小觑，同样应用于钢琴中，保持手指指尖的敏锐度，控制下键的速度，方能凸显钢琴演奏如下图所示的颗粒效果：

又如在B乐段，51-68小节中，通过在中声部为主旋律的段落中，连续加入了高声部中由高到低的六十四分音符组成的琶音，就是通过模仿古筝的“刮奏”技法来获得的，“刮奏”技法的模仿运用，使得整个乐曲由之前的“悲伤”、“沉思”转入“优美温婉”，江南水乡的柔美与先前痛失战友的悲愤、哀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既体现出了评弹的风味，又展现出了钢琴独有的魅力，两者相互交融，演奏效果更加丰富多彩，可谓画龙点睛。此处的旋律侧重轻盈，需要特别注意踏板的使用力度，不可过重，也不可过多，太重会使整个旋律浑浊沉重，而欠缺灵动轻盈之感。

二是模仿评弹曲唱腔。首先是《蝶恋花》中保留了评弹曲中“小转腔”的艺术特色。所谓“小转腔”，指在旋腔中选择八分，十六分，三十二分等相对短而敏捷的音符来表现，灵活多变是其中的一大特点。在A乐段“我失骄阳君失柳”中，即通过“骄阳”与“柳”两部分对应的装饰音表现出来。演奏时，需要通过钢琴的颤音来进行模仿，按键要有力量，要以深沉有力的“进”的方式来进行演奏，从而表达出深沉的情感元素以及对于友人、爱人的思乡之情。除此之外，拖腔、润腔也在《蝶恋花》中得到了模仿应用。其中拖腔是通过双手轮番在键盘上演奏来表现。当然，实际演奏时，还需要特别注意同音中多次出现的保持音，这些保持音需要明显区别于其他伴奏音，并作顿音处理，以便渲染出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气氛。

三是从演奏节奏和速度上来分析，《蝶恋花》保留了原有评弹曲上多变的节奏，包含着2/4，3/4,4/4,5/4多种节拍，形式相对自由灵活。引子以干脆利落、铿锵有力的八度音开始，需要掌握好大臂到指尖的力量，声音低沉但力量十足，为全曲奠定一个悲愤的基调。A乐段演奏节奏要慢，B乐段节奏适中，C乐段节奏要快，与之相应的，A乐段要表达出沉思的节奏，B乐段要表达出江南水乡特有的柔美温婉，C乐段要表达出激动的情绪。需要注意的是在表达节奏由慢到快最后再回归于慢的过程中，要把握好演奏的力度，演奏力度需由弱到强再到弱，其间要格外注意踏板的使用，不可以使用过度，以免使得声音模糊不清，也不可以使用太轻，使整体的节奏感弱化，对比不强。还应熟练掌握节奏相对缓慢，又没有规律性的一些自由节拍的表现，这是整首乐曲意境的有效表达，整体情绪的转换表达，呼吸的节奏，激昂的氛围都是通过此来体现和表达。这对于演奏者的要求往往比较高，演奏者需要保持手指的稳定性和灵活性。根据曲调的情感变化来进行演奏表达，或快或慢，或大气磅礴，或温婉低沉或悲伤愤怒，将自身情感融入到整首曲子中，并进行合理表达。

王建中先生对于《蝶恋花》的创作改编，满足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音乐审美需求，使得看似“曲高和寡”的钢琴得以在我国广大民众中广为流传，既是钢琴走进我国民众视野的创新举措，也是诸如评弹等我国传统说唱艺术的创新发展，更是促进我国钢琴音乐向前并最终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在继承传统音乐精髓的基础上，结合时代需求及音乐的发展现状进行创新，是保持各类音乐永恒前进发展的必然举措。同样，不断提升钢琴音乐改编曲的审美认知，发扬传统民族音乐与钢琴音乐，也是一代又一代音乐人的选择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