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学徒制校企共生体系构建研究

刘 华，王 艳

（北京财贸职业学院，北京 101101）

一、引言

实施中国特色学徒制是我国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战略选择。2019年，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提出借鉴“双元制”等模式，总结现代学徒制和企业新型学徒制试点经验，校企共同研究制定人才培养方案，及时将新技术、新工艺、新规范纳入教学标准和教学内容，强化学生实习实训。2020年，教育部等九部门印发《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再次提出全面推行现代学徒制和企业新型学徒制，鼓励企业利用资本、技术、知识、设施、设备和管理等要素参与校企合作。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探索中国特色学徒制，大力培养技术技能人才。支持企业接收学生实习实训，引导企业按岗位总量的一定比例设立学徒岗位。以上指导职业教育发展的三个重磅文件都明确提到学徒制，可见学徒制在职业教育深化校企合作协同育人模式改革中的重要地位，皆在提倡“施行校企联合培养、双主体育人的中国特色学徒制”。校企双主体协同育人是中国特色学徒制运行的核心思想，成为职业教育校企合作联合培养复合型、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的主要模式。

2015年起，教育部分三批在562家单位实施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院校和企业作为两个关键主体，企业牵头占比仅占3%，在试点过程与结果中皆可以看出作为双主体之一的企业主动性不足。其根源在于学校和企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组织，二者处于不同的生存环境。职业院校多为公办性质，隶属于体制内生存环境，倾向于惰性生存；企业属于经济组织，处于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中，具有较强的生存活性。[1]中国特色学徒制的育人成效取决于企业的社会责任和参与动力，从企业角度而言，深度参与职业教育现代学徒制育人模式的主体意识模糊，动因不明确。如何让一些发展成熟的大型企业、行业龙头企业，从以盈利为己任的层面，逐渐发展到更高层次的需求，自觉自愿地承担职业教育双主体育人的社会责任，是本文要探讨的主旨。笔者基于共生理论，重点分析中国特色学徒制校企双主体在共生环境下，如何实现“人才共育、过程共管、成果共享、责任共担”的互惠共生模式构建。

二、共生理论及其应用

（一）共生系统

生物学家根据生物之间的共生现象，提出“共生”概念，进而演化成为共生理论，用于解释不同物质间彼此依存、互惠互利、共同进化的方法论。共生理论具体包含三个要素：共生单元、共生模式、共生环境，在共生环境的作用下，共生单元之间形成共生模式，进而构成共生系统。共生理论的本质是通过合作互补、优势共享、协同共进的思路和途径，逐步实现一体化共生和对称互惠共生的理想模式和状态。[2]如图1所示的共生系统，其特征表现在两个方面。

图1 共生系统

1. 在共生系统中建立协同与共生关系

在共生环境下，共生单元会因为自身进化的需要，与本单元以外的组织主体进行有序、动态的转化，构成与之协同的关系，在长期的博弈中形成共生单元之间的共生模式。在学术领域，共生理论的研究已经从生物学领域广泛延伸到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等诸多领域，已成为一种广泛的社会现象，通过各成员之间不断的磨合适应和协同配合，达到不同主体之间的共生生存，共同努力，最终实现共同目标。

2. 在共生系统中演化的方向是对称互惠共生

共生单元主体在相互作用下获得收益，形成进化的能量，同时共生主体之间也存在着竞争的、非对称的关系，因此需要不断相互调整、适应维持共生状态，最终达到共同演化与新的发展。在共生系统中，如不同共生单元的参与度、主观能动性不一致，会出现单元之间的不对称现象，无法实现互惠互利。以学徒制为例，学校主观能动性较大，愿意全身心投入，不介意自身的收益；反之，企业作为被动参与的共生单元，一贯追求少投入多产出，注重项目的效益，二者需要不断在共生发展中演化，不断调整以实现互惠共生。

（二）中国特色学徒制中的共生体系

中国特色学徒制是职业教育深度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主要路径，共生理论为其提供了独特的理论视角。从组织的成员来看，最基本的共生单元是政府、企业和职业院校，其中学校和企业是中国特色学徒制体系的核心主体，各主体的目标密切关联，利益存在耦合，这与共生体系具有相似性。从组织的发展来看，中国特色学徒制的推进使得知识、技术、资源在企业、职业院校、政府等在共生主体之间流动，生成可持续、可循环、可发展的共生能量，这与共生理论中的共生环境具有可类比性。在以上研究的基础上，可建立起中国特色学徒制的模拟共生体系[3]，如图2所示。

图2 中国特色学徒制的模拟共生体系

（三）共生模式的演化

共生主体在相互作用与联系中形成融合共生模式，但关联强度与深度会有差别，可以将循序渐进的模式演化过程划分为点共生、间歇共生和一体化共生三种共生模式。[4]在共生关系由弱到强的演化中，共生主体之间的对称互惠性，合作收益的共享性，也由低到高，最终实现最高效最优化的合作共生形式。

德国在工业革命后期，不断探索企业与职业教育之间新的发展与合作模式，最终成为发展职业教育促进工业经济增长的典型。运用共生理论分析德国的职业教育体系，正是在政府、学校、企业等共生主体由点共生到间歇共生，再到一体化共生演变而来（图3）。以下将以德国职业教育为例，对点共生、间歇共生和一体化共生三种共生模式的演化进行分析。

图3 德国职业教育的共生体系演化

1. 点共生模式

点共生模式指共生主体在特定的较短时刻有共生关系连接。19世纪后期，德国开始由传统的手工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迈进，社会对专业技术人才的需求数量和质量进一步提高，学校作为专门的教育机构面临着人才培养模式的调整和变革。德国政府开始将职业教育与当时社会发展需求紧密结合，根据企业生产需求制定相应的职业教育培训目标和教学任务，企业参与职业教育的模式在这一时期初步形成。企业从自身人才需求出发，在行业协会的监督下，通过“师傅带徒弟”的学徒培训方式提升劳动者技能，出现了行业进修学校，此阶段共生模式特点是以企业为自主出发点，带动职业学校共同参与，为德国“双元制”人才培养模式的原型。

2. 间歇共生模式

间歇共生模式指在不确定不连续的时刻有共生关系连接。二战后期，伴随经济与技术的发展，德国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目标开始清晰，从传统的提供知识人才转换到为社会培养所需的技术人才。这一发展变化促使点共生模式需要加以优化，政府、企业和职业院校之间的协同模式需要进行调整。企业开始为职业院校提供生产资料和技术，职业院校负责调整人才培养架构和课程体系，政府则负责法律法规、政策体系及行业指导。但是，这一时期的发展并没有彻底解决合作模式的趋利态势，合作形式松散，无法形成各主体之间协调发展的良性竞争模式，主体之间利益分配不均也无法形成共生环境的良性循环，从而抑制了职业教育的活力。

3. 一体化共生模式

一体化共生模式指无时间限制的持续，彼此成为共生体的一部分。德国职业教育在间歇共生模式下继续进行改革，逐步形成一种新的系统即共生系统，将德国职业教育推向顶峰。在共生系统中，共生主体不再将自己作为单个封闭组织，而是主动关联其他主体，整个系统紧密联系，共享共担，实现共生演化。德国高质量的职业教育共生体系表现出共生主体之间的主动性与深度性的联盟，联盟形式以企业主导居多，企业、职业院校在共同目标实现的同时也各自实现了自身的功能、价值与利益，实现了共生环境的可持续性。德国双元制具备企业、学校、协会、政府多维度协同参与的完善机制，是一个跨学校与就业、跨教育与产业、跨公共部门与私有部门的成熟复杂的职业教育共生体系，形成职业教育人才供给侧和产业需求侧的有效契合。[5]

三、中国现代学徒制试点中存在的共生模式障碍

职业教育是与经济发展联系最为紧密的教育类型，基于区域发展定位，职业教育应与企业发展同频共振，职业教育与就业体系互动发展为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发展提供了巨大动力。2015年，教育部启动的现代学徒制试点，通过校企合作，共同实施工学交替式教学，利益共赢、职责共担，是对工学结合人才培养模式的提升。但统计数据表明，现代学徒制试点仍然以高职院校作为主体，企业参与动力不足，校企利益失衡，未能有效建立起校企共生体系。

（一）企业对于现代学徒制的主体认知不够

目前参与现代学徒制试点的职业院校能够主动对接企业，积极性较强，居于主导地位；政府希望学校和企业通过深入合作，创新职业教育的育人模式；但大部分行业企业居于从属地位，部分企业仍然缺乏人才培养的社会责任感，只重视人才的选聘，认为学校才是履行人才培养的主体。试点过程中，政府通过一些指标压力和优惠政策才使得一些企业愿意为学生提供企业资源和工作岗位，与院校共建师资队伍，但是人才培养方案、课程修订设置和质量评价大多数还是由院校完成。与德国企业相比，我国企业对于现代学徒制的主体认知不够，缺少主体担当意识，这成为深入推进中国特色现代学徒制育人模式的障碍，更无法形成可持续的共生良性循环。

（二）企业对于现代学徒制的利益驱动不足

企业作为现代学徒制的主体之一，从物质方面需要提供学徒的实训场所、从人员方面需要安排企业师傅对学徒进行岗位指导、从资金方面需要提供相关薪酬福利，因而会增加企业短期成本，降低收益率。此外，企业长期利益诉求在于人力资源的战略储备，但因为雇员的流动性也无法有效保障；企业希望提升社会声望和获得政府税收减免与优惠政策，但这些诉求需要社会的逐步认可和政策的落地，也不能成为企业明显的动力。追求利润最大化是企业的生存本能，投资如果不能得到回报，经济利益不能保障，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驱动力就会不足，即使是有外部压力使其参与其中，往往也会在获得近期收益后退出，更无长期合作规划，不能形成激励机制促使主体长期共生互惠。

（三）现代学徒制各主体的融合程度不深

现代学徒制要求职业教育与产业建立耦合机制，提升人才培养的供需适配度。现代学徒制的指导原则之一是招生即招工、入校即入厂、毕业即就业，这样的培养模式必须是建立在职业院校与相关企业具有沟通协商的平台，在平等互利的沟通机制下交流合作，共同制定出与行业特色相符的现代学徒制的课程内容、教学流程、考核评价等整套体系才能实行，并且遇到矛盾与冲突时，有沟通与协商的渠道及时解决。但当前校企的深度融合与协商稳定机制不完善、不稳定，共同育人的责任制度未落实不清晰，校企融合呈现松散的状态，合作落实在培养表层，共生模式不稳定，冲突解决机制不健全，互惠双赢很难实现。

四、中国特色学徒制共生系统构建的路径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首次提出了探索中国特色学徒制的重要部署。总结我国现代学徒制试点存在的企业主体动力不足的主要问题，从共生理论的视角，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共生单元和重要主体就是企业与职业院校，主体之间应该通过合作创新、融合深化的共生模式参与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建设，在协同育人的过程中实现内部需求转化，实现共生环境的提升和互惠发展状态的持续，这是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发展趋向。

（一）植入共生理念，促进企业形成共生合力

我国已明确提出建设技能型社会，在加快建设国家重视技能、社会崇尚技能、人人学习技能、人人拥有技能的技能型社会背景下，中国特色学徒制被寄予了更高的厚望，成为更适合培养高质量技能人才的人才培养模式。将共生理念植入到中国特色学徒制，构建激励体系，通过政府的各级教育机构、职业院校的政策下达、社会舆论的导引，学术会议的宣传，多种途径、多种维度向企业传输互惠共赢的共生理念；鼓励企业承担中国特色学徒制建设的主体责任担当，与职业院校一起运用共生思维，机制创新、资源融合、教学改革，大力发展中国特色学徒制，培养能工巧匠，这也是新时代企业工匠精神的体现；为企业树立共建共促、共赢发展的中国特色学徒制人才培养的意识，使企业从被动到主动，从从属到主导，及时将行业动态变化、生产服务需求反馈至新型教学体系，调整培养目标与教学要求，突出针对性和契合性，实现双主体育人的社会经济效益。

在共生体系下，中国特色学徒制的主体通过合作需要形成一股共生合力。作为共生体系中的核心单元，学校和企业分属不同系统，社会属性不同，但在我国产业转型的道路上，二者必须主动出击、交融合作，挖掘双方的利益契合点，通过制度、经费、权益等多角度构建二者的利益驱动机制，不断平衡调整二者的利益格局，最终实现企业和学校发展的双赢。高职院校和企业，一方是欠缺高质量实训场地和设备的教育主体，一方是缺乏理论知识和技能人才的生产主体，虽然发展目标不同，但从资源的需求性看，两者存在互助性和互补性，可以形成依存关系，这也是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根源本质。通过校企协同设计人才培养目标与框架，组建双师型教师团队，开发理实一体化的课程体系，成为推动中国特色学徒制融合发展的新动力。

（二）演化共生模式，多角度激发各主体共生能量

为了深度推进产教融合，近年政府不断出台一系列文件，比如《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中，正式提出建立产教融合企业认证制度，给予相关企业“金融+财政+土地+信用”的组合式激励，目前亟须政府、协会、学校、企业多主体共同发力，将优惠政策切实落地，让参与企业真正受益，从根源上激发企业在产教融合方面主动作为的共生能量。

现代学徒制具有“双身份、双主体、双元育人、双元管理”等特征[6]，因此一体化共生方式是中国特色学徒制人才培养模式的最佳状态。依据前文对德国职业教育的共生体系演化的分析，共生主体的融合方式与强度决定了校企的最终利益。职业院校和企业作为中国特色学徒制主体，从点共生、间歇共生到一体化共生方式的演化过程中，其融合领域更广，融合层面更深，校企从非对称互惠模式向着对称互惠模式发展，共生利益得到增加，共生效果得到增强。通过构建一体化共生模式，构建信息共享、资源共享、人员共享、技术共享等一体化载体，推进产学合作项目，搭建产学服务平台，降低人才培养成本，提高人才培养质量，铺设一条对称互惠的共生人才培养道路，并不断优化、深化，激发企业全面参与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共生能量，打破目前校企合作共生的困境与障碍，将新思路、新技术、新工艺、新标准、新规范融入教学，建立科学有效的日常沟通机制，在学习场所和工作场所进行合理的工学交替，理论学习与技能习得的相互促进，通过灵活的考核方式和多元化的评价主体全面提升中国特色学徒制的育人治理。在学徒制的共生系统中，逐步加大人、财、物的持续投入，将科技成果转化为人才培养目标，教育成果再转化为企业人力资源与社会影响力，达到对称互惠共生模式下的主体间优势互补、利益耦合。

（三）完善共生环境，推动政校行企共生发展

中国特色学徒制实现高效、融合的共生模式需要一个健康的共生环境，包括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共生单元之间的相互作用、能量转换不是闭合完成的，共生环境可能产生正向、中立或者负向的作用，正向的积极要素在学徒制的共生过程中发挥激励作用，反向的消极要素在共生过程中发挥抑制作用，中立则无影响。国家政策、法律制度、科学技术、行业壁垒等都是构成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外部环境因素，只有共生环境中有利要素聚焦于共生模式，同时降低不利要素的阻碍，才能更好完成系统演化，提升校企效能转化，提高共生模式的效率。具体来说，首先，政府要持续推出各项政策，完成中国特色学徒制的共生环境的顶层设计，具体包括政策、标准、技术、文化等，尤其是相关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的建立与完善，要持续体现正向积极的政策导向性。其次，要有行为规范作为指导，企业作为主体要有相关的法律作为依据，使企业的权利、责任清晰，有激励机制、沟通机制和评价机制，保障利益，激发责任。在实施过程中，主体之间互为环境，校企共同营造合作环境，优化多元立体共生环境，成为利益共同体和战略合作伙伴。最后，学校在与企业不断磨合的过程中，针对不同企业的学徒制项目，根据就业市场动态调整专业，持续完善人才培养方案，在课程建设、教学资源、师资队伍、管理方式等内部要素上不断改进，在外部政策的引导下不断调整优化布局，推动职业教育与产业碰撞出更多的火花，从而产生更多的共生能量，实现不同共生单元之间的知识要素和技术要素的完美融合。

我国经济处于高质量发展阶段，职业教育与产业发展应是互惠共生的关系，学徒制人才培养模式需要不断与时俱进，与产业运行逻辑相契合。在国家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当下，学校和企业都应摒弃传统思维，在共生系统中发挥更多的正向作用，提升供需双方在系统中的融合程度，产业与教育之间走向良性互动，推动职业教育提质增效、真正实现内涵式发展的同时，产业也在高质量技术技能人才的赋能下持续升级，二者实现真正的互惠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