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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家庭冲突缓解效应研究新进展:隔代照料的视角

2022-08-24康传坤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祖父母隔代照料

康传坤,刘 阳

(1.山东财经大学 经济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 250014;2.山东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一、引 言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我国人口生育率呈现持续下降趋势,特别是1990年以来总和生育率开始低于更替水平,将我国推入低生育率国家行列。尽管关于近年来我国的真实生育率低到何种程度这一问题仍未达成共识,但是低生育率现状已成公认事实。同时,世界银行数据显示,1990年以来我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也呈不断下降的趋势,由1990年的73.24%降至2020年的59.84%。鉴于人口和就业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生育率和女性劳动参与率同时下降的现象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针对这一现象,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考察,其中一个重要的角度是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

工作—家庭冲突很大程度上是女性在工作与生育之间的冲突。工作关键时段与生育最佳年龄重叠,女性面临“升”与“生”的两难选择。生育意味着女性会面临“工资惩罚”,严重影响其薪资水平和晋升机会,甚至一些女性在生育之后可能会面临向下的职业再选择及失业风险。再有新时代女性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生育的机会成本大为增加。当生育面临较强限制时,工作—家庭冲突并不明显,但随着生育政策的逐步放开,特别是“三孩政策”的实施,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凸显。在此情形下,女性选择工作则意味着生育意愿降低,进而导致生育率低迷;选择生育则意味着女性劳动供给会受到抑制。工作—家庭冲突对女性就业和生育的不利影响,会引发劳动力供给不足、老龄化加剧、养老金负担加重等诸多经济社会问题,进而不利于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因此,若能找到缓解工作—家庭冲突的有效途径,便可同时增加就业和生育。

隔代照料可以较好地缓解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隔代照料不仅能提升育有幼年子女的女性的劳动供给,也能提高女性生育率。特别是对我国当前来说,由于正规托育服务存在严重供需矛盾,因而隔代照料是更为可行和现实的选择。首先,正规托育服务供给严重不足。针对0~3岁婴幼儿的托育服务供给几乎空白,而且针对3~6岁儿童的幼儿园在数量上也相对匮乏,“入园难”现象频发。其次,托育服务在时间安排上缺乏灵活性。多数托育机构放学较早,与父母工作时间不同步,父母难以顾及。再者,正规托育服务价格较为昂贵、质量参差不齐。正因这些问题,党中央在决定放开三孩生育的同时,还提出了降低育儿成本的一系列配套支持措施,尤其是要大力发展多种形式的普惠服务,推动建设一批方便可及、价格可接受、质量有保障的托育服务机构。尽管如此,政策支持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较长时间才能发挥对生育和就业的促进作用,因此隔代照料是当前更可行、更实际的选择。隔代照料不仅具有广泛的可得性、高度的灵活性、极低的成本性以及年轻父母在心理上更加放心,而且中国老年人也普遍认同隔代照料行为。当然,隔代照料也会给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儿童发展等方面带来一定程度的不利影响,而且在即将实施的延迟退休政策背景下隔代照料的可得性也可能受到限制。

鉴于此,本文旨在通过梳理隔代照料对女性就业、生育两方面影响的研究进展,考察隔代照料对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效应以及存在的问题,以更好地发挥隔代照料的积极作用,同时也为下一步的深入研究提供可能的方向。

二、工作—家庭冲突的经济学解释

工作—家庭冲突主要反映了女性在工作和生育之间的两难选择。从经济学角度讲,工作—家庭冲突反映的是生育的机会成本问题。Leibenstein最先将成本—收益理论应用于家庭的生育决策分析,从而建立了生育的微观经济模型。他认为,家庭在决定是否生育孩子时,会权衡生育孩子的成本和收益。随着家庭收入的提高,父母从孩子身上获得的收益减少,但生育成本增加,因此生育率会下降。在成本—收益分析理论基础上,Becker把孩子视为可以给父母带来效用的耐用消费品,从消费者行为角度对生育决策进行了分析。同时,他认为父母不仅关心子女数量,还关心子女质量,因此生育数量也是数量—质量权衡的结果。Becker从家庭生产时间分配的角度进一步指出,生育数量不仅受子女质量的影响,还受母亲的质量的影响。在时间资源约束下,母亲要在生育和就业之间进行选择,选择生育要以牺牲就业收入为代价,选择就业则会降低生育数量。这意味着,随着女性受教育水平的提高,生育的机会成本越来越高,从而会进一步降低生育数量。此后,Becker及许多学者在效用最大化理论的基础上对家庭生育决策理论进行了丰富和完善。例如,Eckstein和Wolpin在模型中首次将生育率内生化,考察了最优人口数量问题;Galor和Weil则从性别工资差异角度解释了生育率下降的原因。

尽管模型设定有所差异,但上述理论模型对生育机会成本的强调共同表明,随着女性工资水平和劳动参与率的提高,生育的机会成本将随之增加,进而导致生育率将不断降低。随着经济社会发展,那些受过高等教育、有一定经济实力和职业发展潜力的女性在做生育决策时面临的机会成本会更高。这可能就是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全世界的总和生育率呈总体下降趋势的一个重要原因。正如Rindfuss等所言,在整个工业化和后工业化世界,或许没有任何其他社会、经济或人口方面的变化像女性工作角色变化和受教育水平提高那样对生育率产生如此广泛的影响。特别是,在婴幼儿照料资源供给不足、质量缺乏保障且女性承担大部分婴幼儿家庭照料责任的情况下,增加生育数量无疑会中断女性就业或减少工作时间,从而降低工资收入,甚至危及女性职业地位。

大量实证研究表明,无论是在发达国家还是在中国,生育行为确实对女性的劳动力市场参与和工资收入产生了负面影响,从而支持了上述理论结果。不过,近年来一些长期处于极低生育水平的国家的生育率出现了回升现象,并逆转了生育率与女性劳动参与率或收入的负相关关系。越来越多的研究将这种现象归因于儿童照料资源对女性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作用。隔代照料便是其中一种重要的非正式儿童照料资源。

三、隔代照料对女性劳动供给的影响

许多学者从女性劳动供给方面考察了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效应。这方面的研究主要从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和数量两个角度展开。

(一)隔代照料可得性对女性劳动供给的影响

现有研究主要以地理距离、祖父母是否健在、兄弟姐妹数量、祖父母是否退休等变量衡量隔代照料可得性。将地理距离作为工具变量,Compton和Pollak使用美国数据研究发现,相较于那些与孩子的祖母或外祖母居住距离较远的已婚女性相比,居住距离近的已婚女性工作的概率要高出4%~10%。进而,他们利用美国人口普查数据,将是否居住在出生州作为地理接近的替代变量,并使用军人妻子样本解决潜在内生性问题,再次发现隔代照料提高了女性的劳动参与。García-Morán和Kuehn利用德国数据的研究发现,与孩子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居住距离较小情况下,已婚女性有较高的工作概率。

将祖父母是否健在作为工具变量,Posadas和Vidal-Fernandez基于美国数据的研究发现,祖父母隔代照料的可得性显著提高了年轻母亲的劳动参与率。Arpino等利用意大利数据研究发现,隔代照料显著提高了年轻母亲劳动力市场的参与度。Aassve等基于法国、德国、俄罗斯等7个国家的研究发现,隔代照料对法国、德国、保加利亚和匈牙利年轻母亲的劳动力供给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卢洪友等将“老年父母是否俱健在”作为工具变量,发现隔代照料显著提高了中国成年子女的劳动参与率并增加了其工作时间。熊瑞祥和李辉文发现隔代照料会缓解农村已婚女性儿童照看压力,提高其外出从事非农就业的可能性。

兄弟姐妹多意味着隔代照料资源的稀释,会降低隔代照料的可得性,进而影响年轻女性的劳动供给。Li以兄弟姐妹数量作为工具变量,对中国的研究表明,隔代照料对提高年轻母亲的劳动参与率有显著的促进作用。Aassve等也发现兄弟姐妹数量通过降低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对法国、德国、保加利亚和匈牙利四个国家女性的劳动供给产生了不利影响。

祖父母是否退休也是衡量隔代照料可得性的重要变量。基于世代交迭(Overlapping Generation,OLG)模型,Belan等理论研究表明,尽管隔代照料可以增加年轻父母的劳动供给,但是延迟退休情形下需满足一定条件才能增加年轻父母的劳动供给。基于意大利法定退休年龄改革的外生变化,Aparicio-Fenoll和Vidal- Fernandez研究发现,延迟退休通过减少祖母的隔代照料降低了年轻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同样基于意大利法定退休年龄改革的自然实验,Bratti等研究发现,如果外祖母满足退休资格,那么未满15岁孩子的母亲的劳动参与概率将高于那些外祖母不满足退休资格的孩子的母亲。Zamarro对10个欧洲国家的研究发现,尽管祖母的劳动参与对定期提供隔代照料有显著不利影响,但处于工作年龄阶段的祖母提供的隔代照料对年轻女性的劳动参与却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邹红等对中国的研究也表明,隔代照料显著增加了中青年已婚女性的劳动供给,并据此指出延迟退休政策可能会加剧女性工作—家庭冲突,对女性劳动参与产生挤出效应。

只有健康活跃、而非仅仅活着的祖父母,才有能力提供隔代照料。因而,祖辈的健康状况和年龄也会影响隔代照料的可得性,进而影响其成年子女的劳动供给。Del Boca等基于意大利数据的研究发现,如果有一位住在附近且身体健康的祖母帮助照看年幼孩子,会提高5岁以下儿童的母亲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概率。杜凤莲对中国的研究发现,父母年龄的增加会降低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并加重其成年子女的育儿负担,因而会降低成年子女的劳动供给。杜凤莲等进一步研究发现,来自祖父母的隔代照料对其成年子女劳动参与的影响要大于正规照料服务,而且家中有一个健康的祖母可以显著提高隔代照料的概率。李超和罗润东研究发现,中低龄、女性及健康的老年人提供了更多的隔代照料,从而促进了中国农村女性劳动力外出就业。

(二)隔代照料数量对女性劳动供给的影响

照料的时间长度和频率是衡量隔代照料数量的两个重要指标。部分学者从理论上考察了隔代照料时间对年轻父母就业的影响。在OLG模型框架内,Cardia和Ng的理论研究表明,若对祖辈的时间转移进行补贴,则可以增加年轻父母的劳动力供给。赵昕东和王烨基于OLG模型的研究也表明,增加隔代照料时长有助于增加年轻母亲的工作时长。类似地,Dimova和Wolff的理论研究表明,隔代照料数量对年轻母亲的劳动供给有正向影响;在此基础上,他们对10个欧洲国家的实证研究也发现,频繁的隔代照料对年轻母亲的劳动参与概率和参与程度都有显著促进作用。

也有部分学者从居住模式角度考察了隔代照料对年轻女性劳动供给的影响。居住模式与隔代照料数量密切相关。在与祖辈共同居住的情况下,隔代照料时间更长、强度和频率也更高。不过,由于西方国家比较注重个体的独立性,与祖辈同住现象较为少见,因而从与祖辈同住角度研究隔代照料影响已婚女性劳动供给的研究相对较少。现有研究主要针对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展开。例如,Sasaki对日本的研究发现,与父母同住有利于缓解已婚女性的育儿压力,并显著提高其劳动参与概率。孙继圣和周亚虹对中国的研究发现,与老人同住不仅显著提高了已婚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也显著增加了已婚女性的周工作时间。Liao和Paweenawa对泰国的研究也发现,与祖辈同住有利于分担年轻母亲的育儿压力,因而显著提高了年轻母亲的劳动参与概率并延长了她们的工作时间。

(三)小结

通过回顾总结隔代照料对女性劳动供给影响的有关文献,可以清楚地发现,增加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和数量有利于减轻年轻女性的育儿时间压力,缓解其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从而提高她们的劳动参与概率或劳动时间。值得指出的是,在得出上述结论的过程中,尽管不少实证研究考虑了内生性带来估计结果偏误,但由于工具变量可能并非完全外生,因而结论的可靠性也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影响。此外,现有研究侧重于考察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和数量对女性劳动供给的影响,较少关注隔代照料质量的影响。隔代照料质量可能会通过缓解年轻女性的育儿精神压力促进其劳动供给,因为她们不仅关心孩子是否有人照看,也关心照看的质量,甚至后者可能更重要。因此,从照料质量的角度进一步考察隔代照料影响年轻女性劳动供给的因果效应或许可以作为未来一个值得研究的重要方向。

四、隔代照料对女性生育的影响

相较于大量文献从促进女性劳动供给方面研究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效应,从生育方面考察隔代照料对女性工作—家庭冲突缓解效应的研究较少。尽管如此,仍有部分学者从不同角度考察了隔代照料对女性生育的促进作用。

(一)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对女性生育的影响

考察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对女性生育的影响,现有研究基本也多以地理距离、祖辈是否退休、兄弟姐妹数量等指标衡量隔代照料的可得性。García-Morán和Kuehn以地理距离作为工具变量对德国的研究发现,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居住在已婚年轻女性的附近,有利于隔代照料的获取并提高西德地区已婚年轻女性的生育概率。Pink基于德国数据的研究发现,居住在离父母家30分钟“旅行时间”以内的年轻女性更有可能获得父母的隔代照料支持,因而更有可能做出生育决定。Eibich和Siedler对德国的研究发现,父亲提前退休显著促进了其女儿的生育行为,使孙辈出生的概率提高17%,而母亲提前退休使孙辈出生的概率提高11%。

兄弟姐妹多意味着隔代照料资源的稀释,会降低隔代照料的可得性,进而影响到生育数量。Aassve等对11个欧洲国家的研究发现,当成年子女观察到父母照顾兄弟姐妹的孩子时,只有当被照顾者的年龄超过3岁,才会提高其生育孩子的可能性。Zhao和Zhang基于中国数据的研究发现,在全面二孩政策下,获得祖父母或外祖父母隔代照料支持的女性,其生育二孩的可能性比未获得该支持的女性分别高出62%或40%。但是,在配偶有兄弟姐妹的情况下,隔代照料对女性生育二孩的积极影响会减弱。

有学者也关注到祖父母的年龄和健康状况对隔代照料的可得性进而对女性生育的影响。Ermisch较早地从理论上说明了祖父母健康状况的改善有助于增加隔代照料的机会并扩大家庭规模。Fanti和Gori的理论研究表明,当祖父母投入的隔代照料时间较多时,祖父母寿命的延长有助于促进家庭生育。赵昕东和王烨的理论研究也表明,老年人寿命的延长通过增加隔代照料时长提高了年轻女性的生育数量。Zhang 和Luh基于中国台湾数据的研究发现,不同年龄组的祖父母对年轻夫妻生育决策的影响不同:处于55~64岁之间且身体健康的祖父母对年轻夫妻的生育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当祖父母的健康效应受到年龄效应影响时,更多健康的处于75岁及以上年龄组的祖父母将会减少年轻夫妻生育多孩的愿望。

(二)隔代照料的数量对女性生育的影响

女性的生育行为也受到隔代照料数量的影响。现有研究同样以照料的时间长度或频率,以及是否与祖辈同住衡量照料数量。Kaptijn等对荷兰的研究发现,只有祖父母提供经常性的隔代照料才能对其子女生育二孩及多孩产生显著的积极影响。然而,相比没有照料支持的情形,偶尔的隔代照料也会提高成年子女再次生育的可能性。当然,由于制度文化差异,隔代照料数量对生育的影响也可能存在异质性。Rutigliano对11个欧洲国家的研究发现,每周至少一次有规律的隔代照料仅在支持生育和支持传统文化的国家中对其成年子女的身份转变(成为父母)才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祖父母偶尔提供隔代照料的倾向则对所有样本国家的成年子女身份转变有促进作用。

与祖辈同住也可以通过影响隔代照料的时间及强度进而作用于成年子女的生育行为。王晶和杨小科针对中国北京的研究发现,“长期共居照料”能够显著提升生育二孩的意愿。Yoon对韩国的研究也发现,共同居住的父母或公婆提供的密集照料帮助,显著增加了女性生育二孩的可能性。

(三)小结

上述有关隔代照料对生育影响的研究表明,隔代照料可得性和数量的增加显著增加了年轻女性的生育数量或概率,从生育方面有效缓解了其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当然,源于各种原因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上述实证结果并非完全是一种因果效应。与隔代照料影响年轻女性劳动供给的文献类似,现有研究主要考察隔代照料的可得性和数量对年轻女性生育的影响,较少关注隔代照料质量对年轻女性生育的影响。因此,隔代照料质量对年轻女性生育的因果效应也是未来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

五、隔代照料缓解工作—家庭冲突过程中的负效应

尽管隔代照料可通过缓解年轻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促进其劳动供给和生育,但是有研究表明隔代照料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劳动供给会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同时对儿童的身心健康和能力发展也会产生不利影响。这些负面影响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隔代照料的有效供给和需求,从而弱化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效应。在此,对隔代照料给老年人和儿童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进行简要梳理。

(一)隔代照料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和劳动供给的不利影响

考察隔代照料对老年人的不利影响时,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隔代照料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和劳动供给的影响两个方面。

首先,隔代照料对老年人身心健康有不利影响。一方面,隔代照料可能会导致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恶化。基于中国数据,Chen和Liu的研究表明,高强度的隔代照料恶化了同住祖父母的健康水平;黄国桂等则发现,相比于未提供隔代照料的老人,提供低强度照料支持的老人自评不健康的概率显著提升。另一方面,隔代照料也会给老人的心理带来负面影响,这一负面影响在高龄情况下尤甚。Baker和Silverstein利用美国数据研究发现,隔代照料加剧了祖父母的抑郁状况。肖雅勤针对中国的研究发现,随着年龄增大,提供隔代照料的女性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更易受到不利影响。

其次,隔代照料对老年人劳动供给有不利影响。显而易见,提供隔代照料意味着老年人要牺牲部分劳动时间,从而不利于老年人劳动供给的增加。Ruperta和Zanella针对美国的研究发现,隔代照料使有工作的祖母平均减少了约30%的劳动力供给。基于中国数据,彭争呈等研究发现隔代照料会显著降低中老年人的劳动参与程度并导致提前退休;邹红等则发现隔代照料不仅显著增加了中老年人提前退休的概率,而且也使其退休年龄显著提前。

(二)隔代照料对儿童身心健康和能力发展的不利影响

现有研究表明,隔代照料不仅会影响儿童的身心健康,也会影响儿童的认知能力和未来发展。

首先,隔代照料对儿童身心健康有不利影响。Smith和Palmieri基于美国数据研究发现,监护权属于祖父母的儿童,表现出比一般孩子更严重的行为和情绪方面的障碍。刘靖和董晓媛针对中国的研究发现,隔代照料时间的增加对儿童健康呈现出显著的负面影响,而适合儿童年龄的机构托育服务则有利于儿童健康。He等对中国的研究发现,与祖父母同住往往因为改变儿童饮食模式和体育活动加剧了儿童肥胖。

其次,隔代照料对儿童能力发展有不利影响。Del Boca等基于英国数据的研究表明,与接受正规托儿服务的孩子相比,由祖父母照顾的孩子在基本概念发展和非语言推理测试中表现较差。基于中国数据,姚植夫和刘奥龙研究发现隔代照料对儿童学业成绩存在显著的不利影响,即使后来转由父母照料,但早期的隔代照料经历对儿童的心理健康造成的不利影响依旧会持续。特别是对我国农村地区的留守儿童来说,隔代照料给其带来的不利影响引起了广泛关注。大量研究表明,由祖辈照料的留守儿童,其适应能力、心理健康、学习成绩、行为规范等方面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问题,隔代照料对留守儿童的不利影响是巨大的。

(三)小结

上述隔代照料给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劳动供给以及给儿童的身心健康和能力发展带来不利影响的有关研究表明,在人口老龄化甚至高龄化加剧背景下,这些消极影响非常不利于老年人力资源的开发和充分利用,进而可能会弱化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作用。因此,为了使老年人在缓解工作—家庭冲突过程中更多地发挥积极作用,政府在制定有关政策时应考虑到隔代照料带来的这些消极影响,并给予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足够的关注;同时,要加快普惠托育服务体系的构建,这不仅可以减轻隔代照料对儿童身心健康和能力发展的不利影响,也可以缓解隔代照料对老年人自身健康和劳动供给的不利影响。

六、总结与启示

随着生育政策的逐步放开,特别是“三孩政策”的实施,儿童照料问题已成为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问题。儿童照料资源供给不足导致的工作—家庭冲突加剧是生育率和劳动供给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如果能找到缓解工作—家庭冲突的有效途径则可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生育率并增加劳动供给。在我国托育服务资源供给不足的现实约束下,祖辈提供的免费、灵活、可靠的隔代照料作用凸显,成为缓解工作—家庭冲突的一条重要途径。不过,隔代照料也会在诸多方面给老年人和儿童带来一些消极影响。基于此,本文从女性劳动供给和生育两个方面梳理了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作用,同时梳理了隔代照料给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劳动供给以及对儿童的身心健康、能力发展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

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本文得出以下主要结论。首先,隔代照料通过减轻育儿压力有效缓解了年轻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这不仅较大程度上促进了女性劳动供给增加,还提高了女性的生育概率或生育数量。其次,隔代照料在缓解年轻女性面临的工作—家庭冲突过程中,也给老年人和儿童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一方面,隔代照料不利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同时也会降低老年人的市场化劳动供给,并导致提前退休;另一方面,隔代照料对儿童的身心健康、认知和非认知能力发展会产生不利影响。再次,现有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方面是隔代照料影响女性生育的研究较少,另一方面是对隔代照料的质量关注不够。在祖辈难以提供满足质量要求的照料服务的情况下,隔代照料对工作—家庭冲突的缓解作用是否会弱化,甚至可能起到相反作用,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值得指出的是,随着延迟退休政策的即将实施,可以预期隔代照料资源将变得更加稀缺,而“三孩政策”又会加剧隔代照料需求,这给隔代照料的可持续性带来了新的挑战。再考虑到隔代照料给老年人和儿童带来的消极影响,又会使问题变得更复杂严峻。因此,着眼长远,要提前做好谋划和应对措施。建议政府制定有关政策时,应给予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足够的关注,以利其在缓解工作—家庭冲突中发挥积极作用;同时加快普惠托育服务体系的构建,以减轻隔代照料对老人和儿童的不利影响,特别是在“三孩政策”和即将实施的延迟退休政策背景下,加快建立完善的普惠托育服务体系便显得极为迫切和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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