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失能的影响研究
2022-08-23文湘田钮文异
文湘田,钮文异
世界人口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显示,我国≥60岁人口占总人口的18.7%[1],与2010年相比,比重上升了5.44%[2]。我国正面临着“人口众多、结构老化”的严峻形势[3],人口老龄化对我国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性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各器官功能逐渐衰退,常患有多种慢性病,并易出现老年综合征。这不仅导致其在社区的独立生活能力下降,甚至可使其陷入失能状态。失能老年人身心常承受着巨大痛苦,其照护问题也给个人、家庭和社会造成沉重的负担。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失能和健康数据库数据显示,2017年美国≥65岁老年人的失能率达42.3%;日本≥65岁老年人的失能率达23.2%[4];中国老年人的失能率为28.5%[5]。预计到2030年,我国失能老年人将超过7 700万,占总失能人口的57%以上;到2050年,我国失能老年人占总失能人口的比例将达70%以上。我国老年人的生活将受到高龄、失能等因素的制约和影响[6]。
身体基本活动能力(basic movement ability)是指个体在日常生活、劳动和运动中所必需的、最基本的身体运动技能,主要表现形式为走、跑、跳、爬、投、推、拉、握、支撑、悬垂等,依其性质可划分为力量、耐力、速度、灵敏和柔韧[7-8]。于2022年发表的1篇有关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健康影响的系统评价指出,作为评价老年人健康与功能状况的重要指标,身体基本活动能力的测定,包括握力、协调性和平衡能力,对于预测老年人不良健康结果,如骨折、认知能力下降及心血管疾病等有所帮助[9]。实践中常采用握力、步速,以及“起立-行走”计时等测试评价老年人的肌肉力量、协调性、平衡能力,从而实现对其身体基本活动能力的评估。近年来,已经有较多的研究探讨了老年人慢性病、抑郁患病情况与失能之间的联系,但有关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失能发生影响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且缺乏系统性。本研究通过利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开展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5年数据,探讨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与其失能发生情况间的关联,旨在降低老年人失能发生率,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为针对性干预和管理策略的制定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参考。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开展的CHARLS 2015年数据集(https://charls.charlsdata.com/pages/Data/2015-charls-wave4/zh-cn.html)。CHARLS项目通过采用分层、多阶段、与人口规模大小成比例的概率抽样方法,从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50个县、450个社区(村)中选取≥45岁居民作为调查对象并对其展开调查,旨在收集我国≥45岁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的微观数据,用以分析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其样本已覆盖总计1.24万户家庭中的2.3万名受访者。本研究于2021年3月选取数据集中年龄≥60岁的老年人为研究对象,并采集其性别、年龄、户口所在地、受教育程度等方面的信息。研究对象排除标准:(1)伴有躯体残疾者;(2)未按照标准接受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失能状况评估,或评估结果缺失者;(3)性别、年龄、户口所在地、受教育程度等关键变量值缺失者。最终纳入样本5 276例。CHARLS项目通过了北京大学生物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批(审批号:IRB00001052-11015),所有研究对象均签署了知情同意书[10]。
1.2 变量选取和界定
1.2.1 因变量 研究者依据CHARLS 2015年数据集“健康状况与功能”部分“身体功能障碍及辅助者”的评估结果对老年人的失能状况进行判定。采用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IADL)量表评估老年人的失能状况[11]。老年人日常生活能力受损多以IADL受损为主[12],IADL受损是基础性日常生活能力(BADL)受损的先兆[13],也是导致老年人失能的关键原因[14-16]。IADL量表从外出活动、上街购物、食物烹调、家务维持、洗衣服、服用药物、使用电话、处理财务能力8个方面评估老年人在社区独立生活的能力,共8项指标,每项指标均采用“没有困难”“有困难,自己可完成”“有困难,需要帮助完成”和“无法完成”进行评价[17-18],≥1项“有困难,需要帮助完成”或“无法完成”,可认为老年人存在IADL受损,即失能。
1.2.2 自变量 通过握力、站立测试、起坐测试和步速评价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1)握力(用于评价老年人上肢肌力):受试者取站立位,紧握握力器持续几秒钟,左、右手交替测量各2次,取优势手的最大握力值作为最终结果。以性别为分层依据,根据老年人握力大小按三分位法将其分为3组,即低握力水平组(男≤21.45 kg,女≤14.60 kg)、中等握力水平组(男>21.45~28.24 kg,女>14.60~19.50 kg)、高握力水平组(男>28.24 kg,女>19.50 kg)。(2)站立测试(用于评价老年人平衡能力):受试者双足并拢站立,在不移动双足或抓扶任何物体的情况下保持站立10 s,若受试者能够完成,则计为“能”,否则记作“否”。(3)起坐测试(用于评价老年人下肢肌力):受试者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从靠背椅上站起,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连续完成5次起立坐下,记录完成测试所需的时间,若受试者能够完成,则计为“能”,否则记作“否”。(4)步速(用来评价老年人平衡能力):受试者以日常步速步行2次2.5 m的路程,在受试者足尖越过测试起点线时开始计时,在其足尖越过测试终点线时结束计时,记录其行走时间,取2次测量的平均值作为最终结果,计算行走速度(m/s)。根据老年人步速快慢按三分位法将其分为3组,即步速慢组(<0.62 m/s)、步速中等组(0.62~0.85 m/s)、步速快组(>0.85 m/s)[11,19]。
1.3 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6.0进行数据整理和统计分析。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采用(±s)表示;非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采用中位数(四分位数间距)〔M(QR)〕表示;计数资料采用相对数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2检验。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探讨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失能状况的影响。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老年人一般资料 5 276例老年人中,男2 480例(47.01%),女2 796例(52.99%);4 227例(80.12%)年龄为60~74岁,1 049例(19.88%)年龄≥75岁;3 967例(75.19%)户口所在地为农村,1 309例(24.81%)户口所在地为城市;4 305例(81.60%)受教育程度为小学及以下,971例(18.40%)受教育程度为初中及以上;1 419例(26.90%)老年人发生了失能。不同失能发生情况老年人性别、年龄、户口所在地、受教育程度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见表1。≥75岁老年人失能发生率高于≥60~74岁老年人〔41.37%(434/1 049)比23.30%(985/4 227),P<0.001〕。
表1 不同失能发生情况老年人的一般资料比较〔n(%)〕Table 1 Comparison of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elderly people by prevalence of disability
2.2 不同失能发生情况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情况 5 276例老年人握力为27.92(9.02)kg,其中1 713例(32.47%)握力水平为低,1 770例(33.55%)握力水平为中等,1 793例(33.98%)握力水平为高;3 930例(74.49%)能够完成站立测试;5 128例(97.19%)能够完成起坐测试;步速为0.96(3.12)m/s,其中1 750例(33.17%)步速慢,1 759例(33.34%)步速中等,1 767例(33.49%)步速快。不同失能发生情况老年人握力水平、站立测试与起坐测试完成情况、步速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见表2。
表2 不同失能发生情况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情况比较〔n(%)〕Table 2 Comparison of basic movement ability in the elderly by prevalence of disability
2.3 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其失能发生影响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 以失能发生情况作为因变量(赋值:未发生失能=0,发生失能=1),以表2中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的变量作为自变量,调整性别、户口所在地、受教育程度等社会人口学因素后,以年龄为依据(年龄是老年人失能的重要危险因素,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失能发生风险逐渐提高[20];且既往研究发现,不同年龄层次下,同一因素对老年人发生失能的影响可能不尽相同[4,21])进行分层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无论对于60~74岁还是≥75岁老年人,握力水平、站立测试与起坐测试完成情况、步速均是老年人发生失能的影响因素(P<0.05),见表3。60~74、≥75岁低握力水平老年人发生失能的风险分别是高握力水平者的1.482、2.120倍(P<0.05);60~74、≥75岁无法完成起坐测试的老年人发生失能的风险分别是能够完成起坐测试者的3.045、4.126倍(P<0.05);60~74、≥75岁无法完成站立测试的老年人发生失能的风险分别是能够完成站立测试者的1.563、2.014倍(P<0.05);60~74、≥75岁步速慢的老年人发生失能的风险分别是步速快者的2.495、2.876倍(P<0.05)。
表3 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失能发生影响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Table 3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of the correlation of basic movement ability and prevalence of disability in the elderly
3 讨论
3.1 5 276例老年人的失能情况 本研究通过分析CHARLS 2015年数据,发现≥75岁老年人失能发生率(IADL受损率)明显高于≥60~74岁老年人(41.37%比23.30%)。王振杰等[5]在对中国老年人失能情况进行Meta分析时发现,中国老年人的失能发生率为28.5%,≥70岁老年人失能发生情况比60~69岁老年人更严重。这些都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国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受损的风险逐渐升高[22]。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受损使其在社区独自生活的能力下降、对居家医疗护理服务和长期照护的需求增高,进而加重了其养老负担。但本研究中的老年人失能发生率(26.90%)明显低于基于CHARLS 2013年数据集得出的结果35.4%[23],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国老年人失能状况得到了改善。究其原因,可能是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以及国家、社区层面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重视和关注程度日益提高,老年人的居家、社区养老环境得到了改善,生活便利度得到了提升,加上一系列社会福利措施的推行(如旧楼加装电梯)、网络社区等工具的开发,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水平对于其完成日常生活活动的影响程度有所降低[24]。
3.2 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其失能发生的影响老年人随着年龄增长,神经、肌肉功能逐渐衰退[24]。既往研究结果表明:约50%增龄性骨骼肌肉流失发生在四肢骨骼肌,维持骨骼肌肉的正常功能是保证老年人身体功能正常发挥的重要条件[25-26],骨骼肌肉功能状况与老年人能否完成从椅子上站起、步行、上/下楼梯、抓取物品等日常生活活动密切相关[24]。在老年人中,握力和起坐测试已被证实是有效的肌肉力量和功能状态评估方法[27]。其中握力已经被证实能影响老年人身体功能的发挥[28-29],老年人握力每降低5 kg,进食、步行、沐浴、如厕受限风险分别增加20%、14%、14%、6%[30]。老年人完成起坐动作需要充分调动下肢肌肉力量,而起坐动作的顺利完成是保证老年人一系列重要功能性动作完成的基础和前提。握力水平下降、起坐受限使老年人需要外界的帮助方能完成外出、做家务、打电话等日常生活活动,进而导致其IADL下降,在社区的独立生活能力、社交能力减退[31],最终陷入失能状态。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显示,无论对于60~74岁老年人,还是≥75岁老年人,握力水平、步速、站立测试与起坐测试完成情况均是老年人发生失能的影响因素。这也提示医务人员,应加强对老年人肌力、平衡能力及移动能力,尤其是握力和起坐能力的评估与干预,以减缓社区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的下降,最终降低其失能发生风险。IADL与BADL均是用于评估老年人失能发生情况的常用工具,但考虑到IADL受损是BADL受损的先兆,本研究采用了IADL量表评估老年人的失能发生情况。运用IADL量表进行评估,可以早期发现在社区独立生活能力下降的老年人或处于失能早期阶段的老年人。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干预,有利于延缓或避免老年人失能的发生,减轻其失能程度,提高其生活质量[32]。
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可从身体基本活动能力方面出发,通过定期筛查失能高危人群、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对其及早进行干预,有效延缓老年人骨骼肌质量的流失和力量的下降[33],提高老年人的身体基本活动能力,降低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失能的风险[34]。现从以下4个方面提出建议。第一,就老年人自身而言,应以平和的心态接受因衰老而出现身体基本活动能力下降的事实,提高自我健康管理意识。尚未发生失能者应通过积极科学的锻炼,延缓/避免失能的发生,生活能力受损者可合理使用辅助器具(如助行器),以维持或提高现有功能水平,延缓功能丧失速度。第二,就家庭而言,考虑到居家养老仍是(失能)老年人首选的养老方式,其主要照护者一方面应积极参加(失能)老年人照护知识技能培训活动,进而提高自身的照护能力,另一方面应帮助(失能)老年人合理利用现有家庭内部与外部资源,并助力其提升使用移动电话及互联网进行社交和学习的能力,以及购物、做家务、理财等能力。第三,就社区而言,应充分整合和利用现有各种资源,打造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评估中心。握力、步速、站立与起坐测试完成情况既是老年人失能的预警指标,也是老年心血管疾病患者不良健康结局的有力预测指标[35],同时其也是全因、心血管和其他原因死亡的重要预测因子[36]。将握力测量、步速评估、站立与起坐能力测试纳入身体基本活动能力评估中心服务范畴,有助于基层医务人员早期发现失能高风险人群,并及时实施针对性、科学的干预策略(如实施抗阻训练、锻炼平衡力及减少持续久坐行为等),进而延缓老年人失能的发生[37]。第四,就国家而言,应健全基层医疗服务体系,着力打造“预防、治疗、康复”一体化服务模式,提高预防性医疗保健服务的可及性,加快推进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发展,鼓励全科医生定期对社区老年人进行失能风险筛查;除尽力满足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外,还须关注身体活动能力衰退/尚完好的老年人,多措并举(促进性和预防性干预措施)从源头控制老年人失能的发生,进而降低医疗支出,减轻老年人及其家庭的负担。
本研究的数据具有较好的代表性,能够反映目前我国≥60岁老年人的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和失能状况;通过阐明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与失能的关联,并针对我国老年人的失能现况提出了改善建议,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提示应重视和关注老年人的身体基本活动能力,着手提升老年人的肌力及平衡能力,进而提高老年人在社区的独立生活能力,降低老年人失能发生率。下一步,可通过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对(失能)老年人进行干预,也可开展纵贯研究、试验性研究,以更深层次地探讨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其失能发生的影响。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之处:(1)本研究基于CHARLS 2015年横断面数据,因果关系较为薄弱,得出的结果仍有待通过纵向研究进一步证实;(2)受限于CHARLS的调研内容,本研究纳入变量的全面性不足,主要表现在反映身体灵敏性和柔韧性的指标未被列入分析与评价内容;(3)因未将老年人慢性病患病种类、精神状况、经济水平、体质量等因素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分析,研究可能存在混杂偏倚。
综上所述,老年人身体基本活动能力对其失能发生有影响。应密切关注老年人肌肉力量、平衡功能、移动能力等与其日常生活能力间的关系,这将有助于早期发现老年失能患者或失能高危人群。在识别老年失能患者/高危人群的基础上,应采取针对性的干预措施,提供个体化的照护服务,以尽可能减轻其失能的严重程度或延缓其失能发生,维护老年人在社区独立生活的能力,进而使其对医疗卫生服务的需求减少,减轻家庭照护者的照护负担[38]。
志谢:感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和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提供CHARLS数据。
作者贡献:文湘田负责数据的申请、整理、分析,论文撰写,并对文章整体负责;钮文异负责文章的审校与修订。
本文无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