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着膀子村（二章）

湖南锈才/广西

膀子村的数学

那时候，膀子村真大呵。

从村东头松春家，到村西头五娘家，像一个迷宫，五岁的我与一帮娃娃躲躲藏藏，至今没绕出来（至今我没数清到底有多少家）。

后来，家家户户添丁增口，很多家庭住不下了。他们就见缝插针，搭积木般在祖屋旁不断地建偏厦子。

原来清秀的村庄，看上去像多了好多别扭又温馨的小补丁。

如今，老的不知所踪；小的，眨眼就大了，嫁人，或者去了远方。

他们不断地搬家，到外省，到省城，到县城，到镇上。

如今，偌大一个大屋，仅剩三户人家，还飘着炊烟——

村东的环秀带着两个孙子上学；靠堂屋的铁匠两夫妻偶尔打几锤铁，铁屑四溅；村西容晚家，夜晚的灯火永远营养不良，像她老没睡醒的老公，睁开的眼。

三个家庭三个点，就像一个三角形，撑起一个大屋，曾经的荣耀。

满村的空屋，断壁残垣。

夜晚，村庄好空，月亮像一把牛角刀。

蟋蟀的叫声，抬高了一个村庄的孤独。

膀子村的山岭

阿妈的柴刀锈了，炊烟化身早霞、晚霞之后，几乎被遗忘的牛，又哞哞归来……

膀子村草木葳蕤。

大锅子塘，一面容易变老的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塘灌木丛。

树丛中，红菇似仙子，松茸抱团；春笋的脚趾，伸出两里地之外；鸟鸣啾啾，不时有野兔、斑鸠窜出。

假以时日，我想：某天，会有一只吊睛大虫，呼啸着从故乡的山岭窜出。

它一咆哮，惊了我的读书梦。

人们去罗家坪、墨石、高楼、野鸡坪，去邵东县城，要等够人，拿面锣统一行走才行。

某日，村里也许会出现一个新职业：我也许会穿上皮袍子，腰间挂一壶酒，手搭弓箭，在白雪皑皑的丛林中窜来窜去——

一轮满月钻过茂密的松树枝，被饥饿的松鼠，啃掉一半。

我看见，我的父辈、前辈们，他们穿着旧式的袍子；我爹的箫声，一声，又一声，充满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