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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知识图谱及理论框架

2022-08-14吴士亮

江苏理工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文献价值数字

吴士亮,卢 琳

(南京财经大学 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随着云计算、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新一代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数字技术深入渗透到组织的产品、服务和运营的核心[1]。过去只有像亚马逊这样的巨头企业能在互联网上提供云服务,现在越来越多的传统企业也积极进行数字化转型,通过自建数据平台或者依托第三方数字平台对内对外提供多样化服务。正在崛起的平台经济[2-4]正在重塑全球商业格局,对平台生态系统的研究日益引起学界关注。

笔者利用Web of Science数据库对2000—2020年间发表的与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主题相关的文献进行检索与梳理,结果表明:国际上针对该主题的成果比较丰富,有多篇论文发表在诸如《战略管理》(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管理科学》(Management Science)、《管理信息系统季刊》(MIS Quarterly)等高水平期刊上,涉及战略管理、管理科学和信息系统等多个领域。总体来看,虽然近年来与该主题有关的理论探讨及案例研究文献逐渐增多,但由于研究情境、理论视角差异,学者们对于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概念特征、分类方式与内容架构的认识还未能达成一致[5-7]。另外,国内与该主题相关的文献较少[8]。因此,有必要对这一领域的文献进行系统梳理,以推动国内研究者了解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核心研究主题、理论基础和未来研究方向。

综上,本文利用Web of Science数据库和文献计量工具针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这一主题进行综述,采用规范方法提取核心研究主题,进而对数字生态系统概念内涵、特征和分类进行归纳,进一步提炼理论框架,并从数字支撑、价值共创和数字生态治理三个方面展望数字平台生态系统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

一、研究设计

(一)方法选择

已有许多学者使用文献计量法研究不同领域的学科热点与发展趋势问题[9]。文献计量法提供了一个框架,通过全面挖掘研究文献以减少主观信息过滤带来的失真,能够全景呈现研究主题的发文现状、研究领域以及热点和趋势等[10]。然而,单纯依靠文献计量,只能迅速了解面上信息,难以形成深入洞察。系统性综述通过提炼更有价值的文献规律,在合成现有文献的基础上产生新问题、新观点[11]。因此,本研究中吸收文献计量与系统性综述的优点,通过文献计量完成描述统计、引文分析和共词分析,进而利用系统综述发掘文献规律,提出理论框架并形成研究展望。

本文采用的研究和分析工具是VOSviewer,这是一款专业的文献计量分析软件,它采用数学和统计学计量方法,通过“网络数据”(主要是文献知识单元)的关系构建和可视化分析,实现基于文献计量关系的科学知识图谱的绘制,展现知识领域的结构、进化、合作等关系,在聚类技术、图谱绘制等方面具有独特优势。

(二)数据采集与分析步骤

基于本文所要研究的问题,选择标准抽样方法来确定文献范围,具体方法分为如下五个步骤:第一,以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为依据,着重于检索包括一般管理、战略管理、创新管理和信息系统管理等领域的学术刊物。以digital business ecosystem、digital platform、digital ecosystem、platform ecosystem等为关键词,分别以标题、摘要和关键词为依据检索相关文献。为提高分析质量,只保留综述和论文两类文献作为数据源。第二,阅读文章摘要及全文,并进行前向和后向搜索,删除与研究主题不符的文献,增加被遗漏的文献,最终将符合条件的2000—2020年间282篇文献作为分析对象。第三,通过描述性统计分析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领域的研究全景有了初步认知之后,对所得文献进行内容编码。将文献的作者、标题、摘要、来源出版物、引用的参考文献导出成纯文本格式,再导入到VOSviewer中进行后续分析。第四,采用VOSviewer软件分别进行引文耦合分析、文献共被引分析和共词分析。第五,在以上分析基础上,划分研究流派并总结各流派的核心观点,基于系统性综述方法形成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的理论框架,提出未来研究方向。需要注意的是,以上的五个步骤可根据需要进行多次迭代。

二、研究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从各年发文数量、发文国家、发文机构、发文期刊等多个视角对所得的282篇文献进行描述,初步建立起一个针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概况的全景图。

1.历年发文数量情况

从各年份发文数量(见图1)情况看,关于数字生态系统研究的发文数量总体上呈上升趋势。2005年之前未发现针对该主题的发文,2005年到2014年的发文数量较少(平均年发文约2.3篇),且各年份发文量没有太大的波动,可认为是研究的早期阶段;2015年到2017年,发文数量相对第一阶段有明显增长(平均年发文约22.3篇),可认为是研究的发展阶段;2018年至今,发文数量快速增长(平均年发文64篇),可见该主题已成为研究热点。

图1 2005-2020年发文数量

2.发文国家分布情况

从发文数量的国家排名(见表1)情况看,前三名国家分别是美国(29.79%)、英国(15.60%)、中国(13.83%),这三个国家较其他国家在发文数量上优势明显,其中美国又遥遥领先于英国和中国。可见,美国在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方面占据着主导地位,这与其长期以来在互联网经济、数字科技等相关领域的突出优势有关。另外,中国在发文数量上表现较突出,与近年来中国政府对互联网经济的政策扶持、中国互联网用户规模优势以及数字市场和数字技术迅猛发展息息相关。

表1 发文数量排名前10的国家

3.发文机构情况

从发文数量的机构排名(见表2)情况看,发文最多的机构是剑桥大学(10篇)和清华大学(10篇),接下来是哥本哈根商学院(9篇),然后是埃塞克商学院(6篇)、MIT(5篇)、阿尔托大学(5篇)和慕尼黑理工大学(5篇)。另外,发文数为4篇的机构有12所,这里仅列出引用数量靠前的3所,分别是佐治亚理工学院、马里兰大学和代尔夫特理工大学。本文认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已经引起了世界众多大学的关注,表2中所列机构是推动数字生态系统理论发展的核心力量。

表2 发文数量排名前10的机构

4.发文期刊分布

从发文期刊排名(见表3)情况看,发文期刊中主要涉及三个学科类别:规范和发展、管理学和信息科学。表3中前4个期刊占总发文量17%,表明战略规划与信息管理领域期刊对本主题研究更密集。有一些期刊的影响因子超过5,如:战略规划领域的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Research Policy,信息管理领域的MIS Quarterl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以及一般管理领域的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等,说明该主题已得到国际权威期刊重视。

表3 发文数量前15的期刊

(二)引文耦合分析

若两篇文献中存在1篇或多篇共同的参考文献,则称这两篇文献是耦合文献,对于任何两篇耦合文献,若引用的共同文献越多,称二者间的耦合强度更强。引文耦合分析就是通过把文献依据耦合程度进行聚类,挖掘出隐蔽或深层次信息,旨在揭示出研究结构。对文献进行耦合分析,所得网络视图见图2。

图2 引文耦合分析网络视图

在282篇文献中,满足引用次数12次及以上的属于引用率排名前25%的文献,共计69篇,其中63篇文献产生关联,针对这63篇文献做引文耦合分析。同时,根据文献间耦合程度把63篇文献聚类为4组。针对各组文献的初步分析表明,各组文献的研究边界相对比较清晰,说明当前研究的热点主题比较明确且边界相对清晰。对各组文献从文献数量、主要发文期刊、代表学者、耦合程度最高的文献以及耦合强度等方面进行整理,结果见表4。

表4 引文耦合聚类组

接下来,进行文献共被引分析和共词分析,而后整合相关聚类及关键节点信息,并通过梳理不同视角下的文献及对应的主题词来构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综合研究框架。

(三)文献共被引分析

如果两篇(或多篇)文献同时被后来的一篇或多篇文献所引证,则称这两篇(或多篇)文献构成共被引关系。文献共被引分析就是通过分析文献同时被其他文献引用的频次高低来判断在该研究领域中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关键文献或核心文献。

在282篇文献中共计参考文献14 132篇,其中38篇参考文献被引次数达到20次及以上。选择这38篇文献做共被引分析,可知这38篇文献均产生关联,可分为3个聚类,产生关联总数为688,总关联强度为5 553。共被引分析产生的网络视图见图3,所得聚类组结果整理到表5。

表5 共被引分析产生的聚类组

图3 共被引分析网络视图

由共被引分析结果,可得3个相对清晰的研究视角:一是战略视角下的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以Adner等人[15]为核心共被引文献,结合动态变化的背景及网络效应的作用,探索数字生态型组织获取竞争优势的战略举措,将个体层面的研究提升到了组织及产业层面,方法上以案例研究为主,成果常见于战略管理与一般管理类期刊(如StrategicManagementJournal、Harvard BusinessReview、Research Policy等);二是技术视角下的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以Tiwana[3]为核心共被引文献,聚焦数字生态型组织的数字支撑,探讨数字基础设施及数据资产的架构构建、演化及治理等,方法上以理论框架和调查研究为主,成果常见于信息系统管理类期刊(如Information System Research、MIS Quarterly等);三是创新与运营视角下的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以Boudreau[16]为核心共被引文献,研究数字生态型组织就市场进入、平台开放、竞争合作、产品开发等业务领域中的计划、组织、定价、绩效等经营管理决策问题,方法上多采用定性与定量研究相结合、定量研究以及案例研究,成果常见于管理科学类及信息系统管理类期刊(如ManagementScience、MISQuarterly等)。

(四)共词分析

本研究中,282篇文献中共产生关键词1 604个,出现5次及以上的关键词共计107个。通过计算关键词之间的关联,经聚类得到5个分组,进而对同一组内语义相同或相近的关键词(如two-sided markets和2-sided markets、network effects和network externalities)进行合并。共词分析输出的网络图见图4。

图4 共词分析网络视图

对共词分析输出结果做进一步分析,可以看出各关键词分组边界相对清晰,各组反映的研究主题比较明确。其中,分组1的关键词包括业务模式、生态、商业生态系统、创新生态系统、开放创新、价值创造、动态能力、能力吸收、领导、协作、研发、交易成本等,该分组反映商务模式创新这一主题;分组2的关键词包括平台架构、平台治理、演化、平台生态系统、产品、设计、模块化、集成、创新、竞争、权衡等,该分组反映数字技术支撑这一主题;分组3的关键词包括市场、双边市场、动力学、进入、口碑、网络外部性、垂直集成、组织绩效等,主要反映市场运营这一主题;分组4的关键词包括数字转型、采纳、信息系统、技术、信息、行为、服务、物联网、数字创新、信任、隐私、服务等,主要反映数字化转型这一主题;分组5的关键词包括系统、边界资源、服务创新、业务战略、数字基础设施等,主要反映系统创新这一主题。

三、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理论框架

(一)现有研究的三类视角及评述

综合前面引文耦合分析、文献共被引分析及共词分析的结果,可看出三者都包括数字技术、市场和创新这三个主题。进一步考察共词分析产生的各分组,其中:分组1关注商务模式创新,突出能力(关键词:动态能力、能力吸收等)与业务过程(关键词:协作、研发等),分组5关注创新支撑(关键词:数字基础设施、边界资源、服务创新等),这两个分组可以整合;分组4与引文耦合分析的聚类组3(见表4)关注的主题相同,即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通过创新运用数字技术打造全新的商务模式,对转型组织的管理战略、组织架构、技术组合、业务过程、企业文化等产生全面而深远的影响,数字化转型是组织深化数字创新的结果。

本文综上并结合对文献进一步研判,把现有研究归集为与三个主题对应的三个视角,对各视角的基本思想、典型关键词和代表文献整理到表6。

表6 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三个研究视角

1.数字技术视角,关注焦点是数字平台

通过组合相关数字技术搭建业务平台,该平台服务于组织业务运营、管理决策、数据创新等全方位需求。业务平台采用分层模块化架构[25],设计中运用模块化及复用理论,注重软件资产的复用性和可演化性,通过边界资源(如编程接口API、开发工具包SDK等)支持分布式创新[2,17]。由于该视角聚焦数字平台,通过架构分层、业务功能及数据服务封装、开放边界资源等吸引外部角色参与进而实现成长,该视角下的生态系统也称平台生态系统[2-3,5]。

2.市场运营视角,关注焦点是双边(多边)市场

早期相关研究以Tirole[18]为代表,关注对网络外部性及其对价格结构的影响。在双边(多边)市场中,网络外部性通常指交叉网络外部性,即某一边用户的规模大小会影响其他边用户进入市场的意愿(如打车服务市场中,服务供给侧的司机数量越多,会吸引更多的出行者选择打车服务,反之亦然)。当平台组织面对的是一个具有正的交叉网络外部性的多边市场时,如何做大用户规模并把用户规模保持在一个较高水平具有重要意义。这需要解决两个基本问题,一是“鸡蛋相生”问题[26],即为了吸引某一边用户加入平台,前提是与该侧存在交叉网络外部性关系的另一侧已存在足够多的用户,反之亦然;二是用户多归属问题[27],指在一个多边市场中存在相互竞争的多个平台组织时,用户可能会选择同时加入多个平台的现象。另外,多边市场竞争中常常会出现平台领导组织实现“赢者通吃”[27],导致其滥用市场势力。这些问题的存在,增加了市场动态性。该视角关注市场情境,注重交易效率与利益分配,该视角下的生态系统通常也称商业生态系统[4-5,18]。

3.商务模式创新视角,关注焦点是消费者价值体验

该视角下,平台组织以消费者价值为立足点和归依,突破组织边界、供应链边界和行业边界进行资源整合,构建复杂的社会—技术系统[6],协同利益相关者共创价值、共享收益、共同治理。所有利益相关者共享价值观,以最终消费者的体验作为评判自身服务的标准。平台组织综合运用管理(如价值观分享[28]、与关键业务伙伴组建战略联盟)、市场(如调整价格水平及价格结构)、技术(如封装业务数据和最佳业务实践知识,进而以开发工具包、应用编程接口等形式分享给互补伙伴[2])等多种治理手段对商务生态圈的结构和行为进行调控[29]。平台组织为了持续满足消费者日益提升的价值体验需求,必须协同商务生态圈中各角色的参与者持续创新,这客观上需要:平台组织在关键技术上要前瞻布局、积极突破,实现“技术+数据”双驱动的平台架构创新、组织创新、过程创新和服务创新的常态化;各类互补者要善用平台组织提供的边界资源进行产品与服务创新;所有参与者都要善用数据优化决策。由于该视角注重创新引领的、“技术+数据”双驱动的消费者价值体验的持续改进,该视角下的生态系统也称创新生态系统[5]。

本文认为:(1)不同学者采用的研究视角不同,不同视角间具有关联性和互补性,不应当将其割裂开来,有必要进行整合,以获得更全面的洞察。类似观点在一些文献中也有所反映,例如:Tiwana[2]认为,平台生态系统是围绕平台核心模块以及与该平台互补的第三方模块所形成的利益共同体,技术(架构)与管理(治理)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两个重要议题;Gawer[22,30]基于发展阶段对平台进行划分(产品平台→供应链平台→产业平台),反映从不同视角(工程设计视角,平台即技术架构→经济学视角,平台即市场→产业生态视角,平台即互补创新基础)、不同范围(企业内部→供应链伙伴企业→产业利益相关者)对资源进行整合与复用的系统思维。(2)得益于数字技术的独特特征及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与融合深化,有必要与时俱进地发展数字化管理理论框架。基于这些认识,本文进一步给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定义、特征,并提炼出理论框架。

(二)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定义及特征

为了给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一个合理的定义,首先需要明确数字技术、数字平台和生态系统的含义及特点。关于数字技术,指以计算机和软件为核心的信息、计算、沟通与连接技术的组合[31]。数字技术与早期技术相比具有三个典型特点:可重新编程性、数据同质化和自我参照性质[25]。这三个特点又进一步使得数字技术具有可供性[32],即同样的数字技术可以根据个体或组织的不同需求产生不同的数字创新结果。关于数字平台,指在数字基础设施上创建和发展的、包括服务和内容的一组数字资源,该数字资源能够为外部生产者和消费者创造价值[33]。关于生态系统,该概念源于生物学领域,指在一个特定地点,由生物或者与之相关联的物理环境组成的社区或集合[34]。Moore[23]通过借鉴生物学思想提出商业生态系统这一概念,认为商业生态系统是一个相较于自然生态系统更具结构化的经济联合体,企业之间互相依赖、资源互补、合作竞争、共同进化。

数字技术发展催生数字平台,数字平台出现及发展深刻改变了商业竞争格局。当前的商业竞争已经不再局限于单个企业层面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已经扩展到整个生态系统之间的竞争。在数字技术的支撑下,合作伙伴通过松散手段联合起来,动态构建资源互补的价值网络,为实现焦点价值主张进行价值的共创、共享,并共担风险[15,21]。

综上,本文把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定义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是以数字技术为支撑,核心企业为主导,通过平台聚合利益相关者形成的一个相对松散的、扁平化的价值网络。该价值网络中,核心企业以消费者价值为核心、以服务为导向、以数据资源为基础原料、以资源充分液化基础上的动态集成为支撑、以市场机制和平台协调为资源配置的基本手段,协同各利益相关者共创价值、共享收益。利益相关者之间互相依赖、合作竞争、共同演化。

在该定义基础上,把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特征提炼为:数字支撑、商务生态、价值共创、合作竞争、共同演化。数字支撑突出数字技术所扮演的不可或缺的、基础支撑作用;商务生态强调突破传统价值链、供应链视角,整合更大范围的资源;价值共创重视聚焦用户价值,为实现焦点价值主张协同创造价值;合作竞争展开更大范围的资源合作和价值提取博弈;共同演化实现生态伙伴互相依赖、相互影响、共同进化。

(三)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理论框架

鉴于目前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研究虽已有较多相关成果,但缺乏对多个维度和研究视角的系统整合,该部分内容旨在弥补这种不足。基于对相关文献深入阅读后的理解与把握,构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理论框架(见图5)。

该框架依托于数字平台、商务生态系统生命周期、价值共创等相关理论,吸收了已有研究流派的思想,从结构上看,包括四个模块,分别对应图5的支撑层、体验层、生态层和生态演化及治理。支撑层聚焦数字技术支撑,旨在打造平台、资源聚合、数据驱动和快速迭代;体验层聚焦价值共创与共享,旨在实现服务主导的价值共创、发挥市场调节和平台协同的作用;生态层聚焦伙伴关系网络(领导物种主导,互补者、消费者参与),旨在通过伙伴关系协调实现合作竞争;生态演化及治理旨在从生命周期视角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在不同阶段的共演特性进行刻画。

图5 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的理论框架

这四个模块之间具有紧密的内在联系,缺一不可,彼此间不可替代。支撑层关注数字能力保障,是其他层形成和发展的基础,其重要作用在于利用数字技术为利益相关者持续赋能,提升参与者价值体验,为生态治理与演化提供工具。体验层聚焦价值过程与价值活动,是体现价值落地的层次。平台生态系统中,价值是由利益相关者通过动态整合资源所共创,一方面,这需要支撑层提供强大数字能力;另一方面,实现可持续的价值创造离不开生态系统中相关物种的参与与关系维护,这涉及到生态结构与关系治理,这是引入生态层的意义所在。生态层关注各类参与主体(包括组织和个人)的关系维护,关注网络结构及动态特性,旨在为体验层打造可持续的价值共创体验环境。生态演化及治理模块聚焦生命周期,旨在打造可持续进化的数字生态,该模块与其他模块(即支撑层、体验层、生态层)在概念空间维度上呈正交关系,通过关注不同演化阶段丰富了三个层面的内容。

综上,该框架有助于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相关研究进行总结与提炼,对未来开展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理论研究及引领商务生态发展都有借鉴价值。

1.支撑层

该层细分为两个子层次:数字基础设施和数字平台服务。

由于数字技术存在的一些独有特点(包括可重新编程性、数据同质化和自我参照性质),导致分层模块化架构的出现。关于数字技术的一个常见分层包括四个层次:设备层、网络层、服务层和内容层[22]。设备层和网络层对应硬件层次,面向具体的硬件实体;服务层和内容层关注抽象化的服务,包括应用程序接口(API)、工具包(如开发工具、插件等)、数字内容服务(如客户数据服务、交易数据服务等)。本框架中,数字基础设施子层次定位为设备层和网络层的硬件、协议和抽象服务,技术相关性和业务无关性特点突出,数字平台服务子层次对应于服务层和内容层,技术无关性和业务相关性特点突出。

如上划分与学界现有研究是相容的,如:Constantinides[33]认为,数字基础设施是允许多个利益相关方协调内容和服务需求的计算机和网络资源,数字基础设施与其他类型的基础设施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具有收集、存储数字数据并使数字数据在多个系统和设备上可用的能力。另外,分层架构[35-37]使得数字化产品可以同时作为产品和平台,也可以在某一层作为平台而在另一层作为组件,从而允许参与者在部分层上竞争而在其他层上合作,可见分层促进了分布式创新与生态成长,具有必要性和合理性。现实中,平台领导企业(如阿里、苹果等)可通过封装相关的硬件能力、数据能力、工具能力等向生态系统中的伙伴开放,从而在技术层面为伙伴的创新(或交易)提供灵活支持。

通常这两个子层次的资源可进行封装后以云服务的形式向组织内外部提供[38]。此时,数字基础设施对应于IaaS服务(Infrastructure as a Service,基础设施即服务),数字平台对应于PaaS服务(Platform as a Service,平台即服务)和SaaS服务(Software as a Service,软件即服务)。这时,从平台所有者角度看,这两个子层次的服务可通过互联网进行在线访问,其他物种可基于这些共享服务开展互补创新,创新产出的结果(如Apps)可通过数字平台或其他形式向外界发布。

该层次通常由领导物种负责提供及运营。领导物种指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中具有突出影响力的组织,通常是平台提供者和运营者,现实例子如阿里巴巴、Amazon、滴滴等,它们在数字能力、数字资源、核心知识等方面通常具有突出优势,擅长资源聚合与集成创新,协同其他利益相关者实现价值共创共享共治,在生态培育、成长、变革及进化各阶段中起领路人、资源聚合者、规则制定者和监管者等多重作用。

2.体验层

该层次在数字平台支撑下,利益相关者协同商务过程以共创价值。数字平台生态系统是由领导物种主导、其他物种参与而构成的协调网络,参与者之间通过互动和整合资源实现价值共创。本文中,把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中除领导物种之外的利益相关者统称为其他物种,包括互补者和消费者。互补者,指针对领导物种提供的产品(服务)可带来增值的利益相关者,他们通过提供互补产品(服务)增加了平台生态系统的吸引力和价值。消费者,指购买(或订阅)产品(服务)的组织和个人。现实中,阿里巴巴商务平台生态系统中,提供网店门面装饰、开店辅导、网红孵化等服务的机构或个人可视为互补者。政府监管部门可视为互补者,其作用体现在依法维护市场秩序,激发市场活力,推动平台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

综合当前研究发现,该层次主要包括三种价值创造机制:交易驱动的创造价值、创新驱动的创造价值和集成驱动的创造价值。

第一,交易驱动的创造价值。领导物种依托数字平台打造双边(多边)电子交易市场,平台提供支撑交易的各类功能[4](如搜索、比较、购物车、推荐、支付、评价、交付等)和工具(如客户画像、市场分析等),供需方在数字平台支持下自主发起交易、执行与交易相关的各种活动。数字平台加速资源聚合与匹配、提升交易撮合效率[39],加速多边市场形成并获得网络外部性价值[21]。以打车出行市场为例,平台运营方(如滴滴)依托大数据平台聚合社会供需方资源并撮合交易,出行者通过智能手机叫车,网约车车主接单(或由平台依据某种算法进行派单),交易完成后按某种规则付费和分成。该机制一方面,可利用范围经济增加平台价值;另一方面,可利用模块化技术及理念实现与互补者资源集成,达到吸引供需方加入、推动网络效应增长、增加生态系统吸引力等目的。

范围经济指领导物种利用数字平台的强大连接和匹配能力,理论上可支撑海量参与用户的海量交易,被交易对象的范围极大拓展;模块化指借鉴产品(包括软件)模块化设计的理念,通过把复杂系统分解为一个个相对简单的部件,每个部件内部高内聚,部件之间低耦合,通过部件连接、替换、升级实现对复杂系统的设计、维护与演化。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中,模块化技术及理念被广泛运用,仍以阿里为例,对内建立模块化、分层的数字平台,对外提供经过模块化封装的各类数据和业务功能(通常以API方式对外公开)等。

第二,创新驱动的创造价值。领导物种可利用数字技术的可供性和数字创新的生长性,通过吸引互补者加入进而依托互补者进行分布创新、重组创新,以此增加生态系统的价值[20,40-41]。

数字技术的可供性是各类创新的源泉[6]。数字技术的可供性,指相同的数字技术可被不同的组织和个体利用以实现不同目的[25],如用户社交媒体大数据可被用于实现新产品研发、提供个性服务、精准营销等目的[8]。现实中,领导物种激发数字技术可供性的常见举措包括向互补者提供开发工具、共享平台资源、举办开发者大会等。

数字创新的生长性,指由于数据具有同质性(即可表示为二进制串的形式)以及可重新编程性,数字创新可持续进行。典型表现是各类应用(Apps)、手机操作系统、各电商平台的功能模块等可根据用户反馈及管理需要进行快速迭代[8,32]。

驱动数字创新的最直接的两类机制[8,31-32]是分布创新和重组创新。分布创新指在数据和知识分享基础上,由自主、自治能力的创新主体通过自选择参与、自组织协调和合作,构建无边界组织,分布式地解决问题,以实现各类创新产出。重组创新指整合现有技术部件、组件、方法以解决新问题和开发新应用[42]。以海尔为例,在战略方面,海尔从封闭的传统家电产品制造企业转型为开放的生态平台,带领企业从以产品为导向转为以用户为导向,放大了用户的话语权;在管理方面,海尔提出了“人单合一”模式,“人”指员工,“单”指用户价值,“人单合一”模式将员工与用户直接连接到一起,鼓励全员创新、分布创新,充分整合分散资源、知识和技能,激发企业创新创业活力。

第三,集成驱动的创造价值。指如上两种价值创造机制的融合,此时数据平台既充当交易平台又作为创新平台。苹果公司可视为该价值创造机制的典型代表,一方面,App Store是数字化应用程序(Apps)的发布平台与交易平台,用户可付费(或免费)下载一些基于iOS SDK或者Mac SDK开发的应用程序;另一方面,App Store也作为一个创新平台,吸引了世界范围内的众多应用开发者、音乐创作人、各类创客、广告主、投资商等,众多角色用户参与激活了创新活力,创意、创新作品的涌现速度和规模是单靠苹果内部开发者所无法实现的。外部资源加入适应了用户日益增长的个性化及多样化需求,帮助苹果公司赢得了巨大的生态竞争优势[43-44]。

3.生态层

生态层关注参与者(包括领导物种和其他物种)构成的网络结构及其动态特性[21,45]。数字平台生态中的参与者可来自不同行业,参与者之间可按需结盟(如通过股权合作、战略合作等),或者由于临时需要形成松散关联。有别于传统供应链的线性结构,数字生态中各参与者协同价值创造过程,需要对资源动态配置、聚合及调整,形成复杂、动态的网状结构[28]。

从领导物种角度看,参与者网络结构方面,其一,可通过与关键互补物种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以强化核心价值和服务能力;其二,可致力于培育多样化、松耦合的非关键物种,利用平台赋能吸引参与者加入,促进数字生态成长,提高适应性[6]。网络动态性方面,应着眼生态全局,持续扫描并甄别可能产生重大影响的威胁,并采取必要行动,维护自身领导地位、维护生态竞合秩序。

4.生态演化及治理

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作为一个高度复杂的社会技术系统,仅有技术支撑是不够的,它离不开平台运营者对各演化阶段的治理[46]。借鉴Moore[23]的商业生态系统四阶段理论,将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演化概括为如下四个阶段。

第一,启动阶段。平台运营方启动平台,明确定义消费者需求,通过挖掘与理解消费者需求,确定新产品或服务形式。该阶段平台运营方如何基于共同认可的价值主张,吸引具有利益互补关系的伙伴参与,形成一定规模的多边市场,对平台运营方而言具有重要意义。

第二,扩展阶段。平台运营方依托平台实现商务生态系统向新的领域扩张,该阶段的管理挑战之一是如何在不显著超出自身能力的前提下刺激市场需求,持续满足市场中利益相关者的价值诉求具有重要意义。该阶段过多竞争将会阻碍商务生态系统的发展。

第三,领导阶段。平台运营方开始专注于标准、接口、模块化组织和可持续的伙伴关系。为了获得可持续的合理的利润,商务生态系统中的所有成员组织应当保持对其他成员的议价能力。这种议价能力本质上取决于不断创新,而领导物种通过对整个生态系统做出重要的创新贡献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第四,变革阶段。当成熟的生态社区受到新兴生态系统和创新的威胁、或面临突发的新环境条件变化时,数字平台生态系统进入变革阶段。对于领导物种组织而言,最大挑战是应对被淘汰的威胁,企业必须不断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才能保持长久活力。对于整个生态系统的长期成功而言,领导物种具备持续创新和自我更新能力是至关重要的。

对于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各演化阶段的治理,涵盖的主要内容有:谁掌握平台使用权,如何在生态系统成员之间分配价值,如何扫描生态系统中各参与者的状态及动向,以及解决各角色成员在商务协同活动中出现的分歧。数字平台生态系统治理旨在创建并维持一个富有活力的生态系统,要实现该目标,必须有政策作为保障以确保价值共创、共享和风险管理,同时需要正确的激励组合来刺激参与者加入及协调行动[46]。

四、研究展望

本文基于知识图谱分析构建了一个初步的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理论框架。基于这一框架,本文将从数字支撑、价值创造和数字生态治理这三个角度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

第一,数字支撑方面,深化数字平台基础设施的研究。首先,现有关于数字基础设施的研究多从技术角度关注其建立与演化[33,47],然而,数字基础设施尤其是数字平台服务的构建与演化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还涉及到数据资产、业务实践、管理模型、实施方法论等业务策略及数字战略等问题,因而应视为复杂的社会—技术系统[1,47]。本文认为:(1)鉴于数字技术发展与应用的日新月异,从技术角度考量,新兴技术(如区块链)的出现如何影响数字基础设施及平台服务的构建与演化是未来重要的研究方向。(2)鉴于数字基础设施及平台服务架构的社会—技术系统特性,呼吁管理学、经济学、社会学等学者加入进来,探究数字基础设施及平台服务架构的组织与治理问题[48]。数字技术的运用深刻影响组织创新,然而现有文献对数字组织创新的关注总体较少[8],未来研究需要探究数字技术对组织形式、治理结构和组织绩效的深入影响。(3)现有对数字基础设施的研究关注于企业层面、产业层面、国家甚至全球层面[8],未来研究可尝试讨论跨层面影响。

第二,价值创造方面,尝试拓展现有价值创造的基本理论,探究驱动数字创新的核心机制。首先,数字技术嵌入及融合,使得参与者价值创造路径发生变化,创新方式从传统封闭的垂直整合转为日趋开放的集成创新,资源整合范围从企业内部转移到跨组织、跨行业乃至全球范围,价值协同过程强调逻辑设计、情境交融和持续迭代的动态交互过程,这意味着价值创造的边界不甚清晰、参与者主题无法提前界定,这些特征挑战了传统价值链、传统产品和服务创新开发过程的相关理论假设[31]。基于此,对价值创造基本理论的未来研究可以重点关注:(1)数字平台生态系统中,不同类型的价值创造如何改变现有相关的价值基本理论?例如,平台赋能的交易体验迭代改进和开放式协同创新过程如何发展出社会化价值共创理论?(2)基于数字技术特性、数字创新生长性,未来研究可尝试构建解释这些现象的核心理论,以及数字技术如何为不同角色共创价值进行赋能的?(3)领导物种如何发展动态能力,激活利益相关者的价值创造潜力并获得可持续收益[1]?领导物种与其他利益相关者可在哪些方面开展动态竞争及合作,以及不同策略是如何影响价值创造的?互补者如何选择、利用数字平台进行创新及竞争等?

另外,本文虽然识别出两个核心的创新机制(即分布创新和重组创新),但对于这两个机制如何影响不同类型的创新(如产品创新、过程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组织创新等)的机制仍需要进一步探索[49]。例如,针对不同类型产品(如纯数字产品、智能产品)的创新有何区别和联系?数字平台如何改变了产品创新和过程创新的相关理论、价值创造和价值获取的模式如何发生改变?这些问题值得进行探究。

第三,数字生态治理方面,探索可持续的治理理论及治理机制。对数字生态实施科学治理,对于巩固领导物种的核心地位、规范平台运营、维护利益相关者权益以及促进整个生态系统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在新一代数字技术持续推动下,如何实现由平台企业主导、政府监督、其他参与者共治的平台生态治理,这一问题愈发紧迫。未来研究可关注:(1)如何设计治理结构(如数字平台架构设计、权衡开放与封闭、集中与分散控制等),以及不同治理结构对数字生态发展的影响?(2)不同治理机制对于各类参与者的影响。例如,价格补贴策略、平台归属约束(如是否限制平台多归属[18])、知识产权保护机制设计等如何影响参与者加入、价值创造及价值获得等问题。(3)从政府监管角度,如何界定及规约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发展中出现的各种新问题,如平台垄断、数据所有权及隐私保护等。

另外,由于平台生态系统治理的前因研究相对较为缺乏,未来可以关注外部环境变化(包括国内外竞争环境、政治因素和颠覆性技术等)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发展的影响。

五、结语

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以平台理论和企业生态系统理论为基础,随着数字技术和平台经济的蓬勃发展而迅速成长起来,具有多领域多学科交叉融合的特点,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热点。本文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通过可视化计量分析,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研究热点及演化过程进行了系统梳理与评述;第二,通过系统分析,归纳出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概念、特征与分类,提炼出一个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研究的理论框架;第三,对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未来研究进行展望。本文旨在呼吁更多的国内外学者关注和开展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相关研究,促进数字平台生态系统的理论发展并为未来开展相关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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