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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商务是否改变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构成
——基于中国农村电子商务发展调查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2-08-11王辉王金杰周云波

现代财经-天津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8期
关键词:农村居民变量信任

王辉 王金杰 周云波,2

(1.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2.南开大学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一、引言

电子商务作为互联网技术在新世纪的重要应用形态,为中国城镇和农村居民的日常消费、就业创业甚至生产生活带来深刻影响。以中国农村地区的电子商务发展为例,根据阿里研究院发布的《2009—2019年中国淘宝村研究报告》,中国“淘宝村”数量已从2009年的3个发展到2019年的4 310个,分布于全国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全国淘宝村和淘宝镇网店年销售额超过7千亿元,在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中占比接近50%,带动就业机会超过683万个。并且现有文献表明,电子商务技术在增加农民收入、带动返乡创业、增加就业、促进产业兴旺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1],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新动能;甚至在部分地区电子商务已经发展成为当地经济支柱,成为引领“三农”发展的重要手段[2]。

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的增收效应,一直是学者们关注和研究的问题[3],但是对增收效应的内在机制研究不足。社会资本作为人重要的资本,能够丰富信息来源途径、增进社会网络成员之间的互动、互惠、互助,并通过声誉和约束机制,改善对经济和社会的参与程度,进而增加就业创业机会、减少机会主义行为,缓解贫困和提高收入[4]。因此,本文以社会资本为视角,探究电子商务如何提升农村居民社会资本水平、重塑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结构,揭示在数字经济背景下如何培育农民的“新资本”,为电子商务技术对农村居民增收效应等相关研究提供一定的补充。

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已经嵌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跨越了地理障碍,改变了人们原有的交流和互动模式,形成了基于真实社会结构和特征的在线社会网络(Online Social Networks,OSNs)。在OSNs中,人们通过在线社会网络加强了与亲友朋友之间的关系,有利于关系的维护,强化了传统的社会资本。除此以外,在OSNs中,人们可以结交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与陌生人建立 “弱连带关系”[5],陌生人及组织之间可以相互帮助和扶持,产生新形式的社会交往和互动,形成新形式的社会资本,这些新形式的社会资本通常被称为 “虚拟社会资本”[6]。现有互联网技术对社会资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社交网络、网络游戏、电子邮件等对社会资本的影响[7],而忽略了电子商务在社会资本形成中的关键作用。电子商务作为互联网技术的重要产物,其应用范畴不仅仅是简单的产品交易,更是包含了金融服务、销售服务等多种服务功能,为商家和消费者提供了一个直接对话的平台和更为优质的服务,有利于信息的传递和交流,从而产生信任关系,促进了虚拟社会资本的形成和积累。

为此,本文基于社会资本理论,以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为视角,使用2018年中国农村电商发展调查数据,探讨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的社会资本构成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电子商务应用不仅有利于农村居民对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更有利于对社会信任与社会规范等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使得虚拟社会资本成为农村居民的社会资本重要组成部分。此外,电子商务应用对农村居民的预期的积极影响也将进一步促进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积累。

基于本文研究设计,拟从以下三个方面寻求创新和突破: (1)本文突破了基于“地理空间”的现实社会资本的分析局限,引入基于“信息空间”的虚拟社会资本概念并对其进行理论上的界定,打破了对于农村社会资本的研究局限,并在此基础上理论分析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2)本文通过使用2018年中国农村电商发展调查数据实证分析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深化电子商务和农村居民社会资本之间的关系研究。(3)本文从农村居民对未来预期的角度,探讨电子商务对社会资本的影响机制,进一步分析其微观作用机理。本文的结论既拓展了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影响的研究范畴,丰富相应理论成果,也为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的增收效应和财富积累等相关研究提供了一定的机制分析。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社会资本及虚拟社会资本的内涵

社会资本作为一个新的术语在20世纪初由Hanifan首次提出,后来被广泛用于社会学和经济学的研究中,众多学者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出发,对其做出了各自的解释,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社会网络、价值观、行为规范、相互信任以及集体行动等[8-10]。具体而言,社会资本是个人或组织可以获得和利用的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一种类似于“道德”的社会资源[9],个人或组织可以通过行动获得和使用的资源,在此基础上,人们为了共同的利益相互信任、合作和集体行动[10]。

互联网的不断应用带来了新的连接方式及网络信息空间,跨越了地理障碍,形成了基于真实社会结构和特征的网络社区。在虚拟网络社区中,时间和空间被压缩,信息传递快[11],改变了面对面互动的形式,人们可以与更为广泛的异质性、跨地区、跨界层的群体展开交流[12],建立基于共同兴趣的新关系,获得更为丰富的、异质性、在线化的社会资本—虚拟社会资本(virtual social capital)。因此,虚拟社会资本是社会资本与互联网技术相结合的产物[13],是指从网络结交的陌生人中获得的资源和有价值的信息[14-15]。

总的来说,现实社会资本是在高度交织的社会中的个体之间发展起来,产生于现实生活中个体之间面对面交流,从家庭成员和亲密朋友之间获得的信息支持和情感需求[16],线上交流更多是辅助关系,因此现实社会资本的建立并不依赖于互联网。而虚拟社会资本产生于互联网,并通过线上交流进行维系,但通常缺乏情感支持。

(二)电子商务对现实社会资本的影响

电子商务是基于互联网基础设施的网络平台,集社交、商务和经济活动于一身[17],促进了人们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而这种促进效应来源于以下三方面:首先,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有利于人们加强亲友之间的联系,促进了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基于互联网的低成本、高效率及普及性,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的广泛使用和大量创新并没有消除或弱化现实社会资本,反而帮助人们增加和利用他们的离线资源,人们采取了网络形式与亲友进行联系,进一步加强家庭和朋友联系[18-19]。随着互联网技术和电子商务技术在农村地区的快速发展,使其已“嵌入”农村居民生活之中,让每个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互联网嵌入有助于打破空间限制,更快速高效的与亲朋好友取得联系,补充了传统的交流手段,人们通过互联网通讯技术联系线下熟人的程度有所增加,强化了人们的线下社交网络[20],帮助人们维系和巩固已有的现实社会资本[21]。其次,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有利于企业家增强和维护他们线下的社会关系,促进企业的发展。企业家从社会关系中获得的资源,能够帮助企业获得财务、营销、人力资源和创新,有利于企业的累积和发展,是企业成功的必要条件。企业家越来越多地通过在线社交平台管理他们的网络,进行关系的维护,促进企业发展。最后,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增进了村民之间的联系。伴随着互联网技术和电子商务技术在农村的深入发展,让农村居民参与到创业就业活动中,加强农村居民之间的合作与信任,增加本村居民之间的联系,有利于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

但也有相关学者研究表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不利于社会资本的积累。Sabatini和Sarracino(2017)[22]基于意大利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大型样本,实证分析社会网络的使用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分析表明,社交网络的使用实际上破坏了人们对其他人的信任,给他们的社会信任和幸福带来了负面影响。Arampatzi等(2018)[23]使用来自荷兰社会科学互联网研究小组的调研数据研究发现,社交网络不能替代现实生活中的社会联系,最多是现实社会联系的补充。然而,电子商务是互联网技术的一种成熟的应用,具有完备信用和评价体系,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以有效地规避上述问题。综上所述,电子商务技术能有利于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积累。根据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说。

H1电子商务技术加强了农村居民之间的信任,显著提高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

(三)电子商务对提升虚拟社会资本的作用

互联网的应用改变了人们传统的面对面互动形式,不仅维护了现实中的亲密关系,也与陌生群体建立了基于共同兴趣的新关系,并从中获得有益的资源和信息,形成新的社会资本—虚拟社会资本。徐笑梅等(2014)[24]以具有互联网嵌入特征的个体作为研究对象,采用问卷调查方式,收集到 198 份样本数据,并以此分析互联网嵌入对社会资本的影响。结果表明,互联网加强了个体在虚拟社会网络中与其他个体或组织的联系和紧密程度;互联网也有利于个体在虚拟社会网络中获得资源、信任、合作等。张加春(2016)[25]认为互联网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社会的信任关系,社会信任结构发生重大调整,一种新型的信任关系结构,即嵌入性信任关系正在网络社会中孕育和发展。网络言论机制、网络志愿参与机制和电子商务信任评级机制是网络社会里嵌入性信任的三种重要的协调机制。聂爱云和郭莹(2021)[26]利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研究了互联网使用对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及其机制。研究发现,互联网还能够通过“促进线下社交、改善人际关系满意度”的方式提升社会信任水平,增强社会资本。与互联网等信息通信技术类似,电子商务具有平台展示与沟通等功能,是信息有效展示、传递、流动的载体。在此虚拟平台中,给人们提供了沟通合作的平台,并且电子商务建立了新的信用制度与体系,提供了新的社交及学习渠道,丰富了人们的社会资源及社会网络,从而有利于虚拟社会资本的提升。电子商务平台有明确监管和评级制度,确立了信誉的首要位置,规范人们网络行为,一旦消费者或者商家失信,会受到相应的处罚,违规成本很高,因此电子商务会产生良好的社会规范,让消费者对销售商产生信任,对整个电子商务环境产生信任,从而产生了更广泛的信任。因此,电子商务有利于促进社会规范,提升居民的广泛信任感。

首先,电子商务有利于提升农村居民对广泛人群的信任感,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随着电子商务嵌入农村居民生活,农村居民进入了基于“数字信用”的社会网络中,获得虚拟社会资本,并打破传统的社会资本对其的限制。在电子商务形成和建立的虚拟社会网络中,有一套专门的“售后信用评价”“信用评价”等交易规则,规则的建立容易消除农村居民与陌生人之间的不信任感,克服匿名化电子商务市场带来的信息不对称性以及不确定性,进而更愿意相信并与各种类型的人完成交易甚至发生社会交往,从而使农村居民建立基于交易的普遍性信任态度[27]。(2)电子商务和互联网技术有利于“志趣相投”的人进行交流与学习。首先,基于互联网低成本、高效率和普及性,信息易获取,思想被共享,重要的话题被讨论,合作伙伴、研究人员和兴趣相投的人可以进行有效地沟通与交流,帮助他们提高专业知识[28]。例如,Venter(2019)[29]研究表明,互联网技术可以帮助那些渴望学习但却分散的同学进行远程学习,与他们的同学老师建立联系。其次,在虚拟社会网络中,农村居民有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资源,参与电子商务的农村居民更有可能学习到与电商相关的知识,提升农村居民专业技能。在虚拟社会网络中,农村居民可能通过产品和爱好结识“志趣相投”的人,进一步丰富自己的社会资本。

其次,电子商务有利于社会规范的形成,促进社会资本的积累。电子商务通过对基于信用制度与体系的线上线下支付、信贷或保险等金融服务以及商品信用评价等一系列应用,激励消费者认知并接受有效的市场信号,建立非人格化的市场信用机制和商业信用观念,并愿意服从一套基于信用制度的隐形的市场合约或者规则[23],从而使得消费者这一市场主体也具有了新的社会规范意识。电商平台可以通过分析大量的网络交易及行为数据(1)主要包括来自政府、金融系统的数据,还有用户在淘宝、支付宝等平台的行为记录。,对用户进行信用评估,得到用户的信用评分,并在消费金融服务、融资租赁、出行、公共事业服务等上百个场景为用户、商户提供信用服务,这就使得用户在日常行为中更注重遵守信用,形成信用规范,促进了社会规范的形成。除此以外,基于双向声誉机制(bilateral reputation system)的电子商务平台,解决了信息不对称问题,缓解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促进买卖双方信任合作的建立以及交易的达成,改善网购市场的交易诚信,促进了社会规范的形成。根据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H2电子商务增强了农村居民对广泛人群的信任感,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H3电子商务有利于促进农村居民社会规范的形成,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三、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于南开大学、北京大学、世界银行和阿里巴巴集团多家单位于2018年7-9月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的“中国农村电子商务发展调查”项目。本次调查采用分层随机抽样设计。所采用的分层抽样方法如下:首先,将2017年中国2 118个淘宝村,根据淘宝网和天猫网在内的阿里巴巴平台上村庄在线销售的商品总值(GMV),分为五个层次,每层次随机抽取20个村,抽取了全国100个淘宝村的代表性样本。具体的地域分层定义见表1。其次,根据村庄地图卫星图像上的单元网格估计家庭数量,随机选择特定数量的网格。最后,按照电子商务参与状况(家庭是否拥有网店),在每个淘宝村随机选择10个电商户和10个非电商户。最终调研样本覆盖北京、河北、江苏、山东、浙江、福建、广东、云南八个省84个村1 383户,其中622电商户,761非电商户。剔除缺失数据,最终样本包括539个电商户和715个非电商户。

表1 地域分层抽样方法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估计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模型如下

Yi=α0+β1Di+β2Person+β2Family+β3Village+μi

(1)

式(1)中,Yi为被解释变量,表示第i个农户家庭社会资本。本文将社会资本分为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Di为家庭是否从事电子商务,Di=1表示参与电子商务,Di=0表示没有参与电子商务;Person表示户主特征变量,包括年龄(Age)、年龄的平方(Age2)、婚姻 (Mar)、受教育年限(Edu)、健康状况(Health)等。Family表示家庭特征解释变量,包括家庭财产对数(lnAsset)、户籍(Hukou)、家庭成员数量(Familysize)。Village代表地区特征变量,包括村常住人口数对数(lnRen)、村人均收入对数(lnIncomev);μi为随机误差项。具体变量描述如下。

本文关注的被解释变量为社会资本,并将社会资本分为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在社会资本的指标测度方面,已有研究大多从以下两个角度进行定义:一是社会信任角度,比如亲友关系、邻里信任[30-31];二是组织成员身份,比如是否为某一组织的成员[32]。信任是商家和消费者交易的基础,电子商务作为一个商品交易和信息传递的平台,有一套专门的“售后信用评价”“信用评价”等交易规则,有利于商家和消费者建立良好的信任基础,促进双方利益的最大化。除此以外,信任也是社会资本的重要的衡量角度,被众多学者选取作为社会资本的替代变量[33-35],因此选取信任作为现实社会资本的替代变量。本文选取2018年中国农村电商发展调查问卷中“对家人的信任程度”“对亲戚朋友的信任程度”和“对非亲戚朋友的本村村民的信任程度”作为衡量现实社会资本(R_social)的指标,其中回答为“非常不信任”“不信任”“一般”“信任”“非常信任”分别对应数值1到5。然后对三个指标进行加总,数值低于和等于6,则赋值为1;若数值7-8,则赋值为2;若数值大于等于9,则赋值为3。

虚拟社会资本指标分为社会信任(Trust)和社会规范(Norms)。将问卷中“对网络陌生人的信任程度”作为衡量社会信任(Trust)指标,其中回答为“非常不信任”“不信任”“一般”“信任”“非常信任”分别对应数值1到5。电子商务平台形成了基于商业信用产生的信用规范,有利于促使农村居民形成了新的社会规范意识,并由此支配其经济行为。本文选取问卷中“经常看到电商事迹认同程度”作为社会规范(Norms)指标,其中赋值1-5,数值越大,认同程度越大。对电商事迹认同程度越强,越遵守电商形成的社会规范,因此将此变量作为虚拟社会资本指标。

核心解释变量为家庭是否从事电子商务(D)。将2018年中国农村电商发展调查问卷中“家庭中是否至少一名成员现在或者曾经经营过网店”作为衡量电子商务(D)的指标。其中家庭有人经营网店,则赋值为1,表示为电商户;家庭无人经营网店,则赋值为0,表示为非电商户。

户主的特征变量包括年龄(Age)、年龄的平方(Age2)、婚姻 (Mar)、受教育年限(Edu)、健康状况(Health)等。其中,(1)受教育年限(Edu),为了更为准确地度量受教育程度,本文将问卷中最高受教育程度这一问题转化为受教育年限,其中未上学取值为0,小学取值为6,初中取值为9,职业中学和高中取值为12,大专取值为15,本科取值为16,硕士取值为19;(2)健康状况(Health),其测度标准是1表示没有患有严重疾病或残疾,2表示患有严重疾病或残疾,但可以学习或工作,3表示患有严重疾病或残疾,但无法学习或工作;(3)婚姻(Mar),其测度标准是0表示未婚,1表示已婚、离异、丧偶及同居。家庭特征变量包括家庭财产对数(lnAsset)、户籍(Hukou)、家庭成员数量(Familysize)等。家庭财产对数(lnAsset),是家庭交通工具的资产现值、房产、电器现值等进行加总取对数;户籍(Hukou),户籍为农村赋值为0,城镇则赋值为1。村级特征变量包括村常住人口数对数(lnRen)、村人均收入对数(lnIncome_v)。表2 给出了电商户和非电商户上述主要变量的均值及其差异。

表2 统计描述

表3 电子商务对现实社会资本的影响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1.电子商务对现实社会资本的影响

根据模型(1)采取逐步回归的方法估计电子商务应用对农村家庭现实社会资本的影响,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列(1)结果显示,当模型(1)中仅加入家庭是否从事电子商务(D)这一核心解释变量,结果高度显著。为了剔除其他变量的干扰,列(2)中加入了Age、Age2、Mar、Edu、Health等户主控制变量,发现关键解释变量系数依然高度显著。为了进一步检验这个结论的稳健性,本文采用递增的方式依次加入一些控制变量。列(3)在列(2)的基础上加上Hukou、lnAsset、Familysize等家庭控制变量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影响为0.07,这说明新加入的控制变量可能消除了一些遗漏变量的影响。列(4)在列(3)的基础上加上lnIncome_v、lnRen等村级控制变量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影响为0.06。综上,初步证实了假说1的结论,即在一定条件下,电子商务技术的应用会促进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这可能是因为,农村电商往往是以家庭为单位,因此电商有利于加强亲友之间的联系,增强对亲友的信任感,促进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

表4 电子商务对虚拟社会资本的影响

2.电子商务对虚拟社会资本的影响

本文采取逐步回归的方法估计电子商务应用对农村居民虚拟社会资本的影响,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列(1)-(4)是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信任的回归结果。列(1)为只包含核心解释变量—家庭是否从事电子商务(D)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从事电商的家庭比未从事电商家庭社会信任高0.30,并且高度显著。即在一定条件下,电子商务技术的应用会提高农村居民社会信任水平。为了进一步检验这个结论的稳健性,本文采用递增的方式依次加入一些控制变量。列(2)-(4)为依次增加户主特征、家庭特征和所在村级特征等控制变量后的估计结果。以上结果显示了,参与电子商务的家庭比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社会信任高0.3左右,并且所有结果均是高度显著的,证实了假说2的结论,即在一定条件下,电子商务技术的应用会提升农村居民的广泛信任度,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这可能是因为,电商加强了农村居民与外界的联系,并且通过电商平台的信任机制,增强对陌生人的信任感,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有关电子商务应用对农村居民社会规范的影响见表4中列(5)-(8)。列(5)为包含核心解释变量—农户是否采纳电子商务(D)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从事电商的家庭比未从事电商家庭社会规范高0.45,并且高度显著。即在一定条件下,电子商务技术的应用会提高社会资本水平。同理,为了进一步检验这个结论的稳健性,依次加入控制变量。列(6)-(8)为依次增加户主特征、家庭特征和所在村级特征等控制变量后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参与电子商务的家庭比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社会规范高0.4左右,并且所有结果均是高度显著的。以上结果证实了假说3的结论,即在一定条件下,电子商务技术的应用促进了社会规范的形成,有利于农村居民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这可能是因为,电子商务平台的信用评价体制,规范了消费者和商家的网络行为,促进社会规范的形成,有利于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与理论的预期基本一致。(1)户主的年龄(Age)与家庭社会资本显著正相关,年龄的平方(Age2)与社会资本呈负相关关系,即年龄(Age)与社会资本呈倒U曲线关系。说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更多事物,结交到更多朋友,有利于社会资本的积累,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到一定程度以后,年龄与社会资本呈负相关关系。(2)户主的婚姻(Mar)、受教育程度(Edu)与家庭社会资本显著正相关,即已婚户主比单身户主的家庭社会资本水平更高,户主的受教育水平越高,家庭社会资本水平越高。在一般的农村家庭中,已婚户主的社会关系更复杂;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可能结交更多朋友,因此社会资本水平越高。(3)家庭财产对数(lnAsset)与家庭社会资本呈正相关关系,财产作为农村家庭最重要的物质资本,给家庭带来更多的社会资源,因此家庭的社会资本也就越高。

(二)稳健性检验

1.样本自选择问题——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采用上述的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估计电子商务对农村家庭社会资本的影响会面临两个问题:第一,样本自选择导致的选择性偏差(selection bias)问题。农村居民参与电子商务的行为是根据家庭条件等因素进行的自主选择,不是一个随机化的过程。例如经济水平和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参与电子商务的可能性越大。第二,不可观测因素带来的内生性问题。由于存在一些不可观测因素,如智力情商等,若将其作为遗漏变量包含在误差项中,会导致在估计电商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时产生内生性问题,即农户参与电子商务的行为不仅与社会资本相关,也与误差项相关。由Heckman等提出的倾向得分匹配方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是处理上述问题较为有效的计量工具。

表5展示了近邻匹配、半径匹配和核匹配三种匹配方式下的估计结果。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在使用PSM方法前,对样本匹配结果进行了平衡性检验,结果发现匹配后大多数变量检验结果均不拒绝处理组和控制组无系统差异的原假设,表明使用PSM方法可以通过平衡性检验(2)由于篇幅所限,平衡性检验结果不做汇报,有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要。。表5结果显示参与电子商务的农户平均处理效应(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n the treated,ATT),在三个匹配方法下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的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的ATT结果都显著为正,且与OLS结果相近,进一步验证基准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5 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的社会资本影响的 PSM 分析结果

2.样本选择偏差的内生性问题——Heckman模型

本文的研究目的是评估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冲击的影响,即揭示电子商务与社会资本之间是否存在实际因果关系。然而在经验研究中选择性偏差(selection bias)和混合性偏差(confounding bias)往往给估计结果带来很大的干扰。对于两个变量之间实际因果关系的推断最理想的检验是采用完全控制协变量的随机试验方法。但是在现实中却难以实现,为了解决这种选择性偏差,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分析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Heckman模型涉及两个方程,即选择方程和结果方程,具体方法如下:第一阶段构造Probit选择模型,考察影响被调查者是否开网店的因素;第二阶段构造普通最小二乘模型,考察影响被调查者社会资本的因素。

表6 Heckman两阶段模型结果

基于Heckman两阶段模型估计结果见表6。结果表明,家庭是否参与电子商务对家庭社会资本产生正向显著影响,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现实社会资本比其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高0.06;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社会信任(虚拟社会资本)比其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高0.30;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社会规范(虚拟社会资本)比其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高0.38。由此,电子商务对农村家庭的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都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验证了OLS结果的稳健性。

表7 工具变量结果

3.互为因果的内生性问题——工具变量

前面的实证模型中,电子商务采纳与农村家庭的社会资本可能存在互为因果的关系,即一方面农户借助电子商务获得了更高的社会资本,另一方面社会资本高的家庭才更有能力和意识参与到电子商务活动中。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上述模型设定存在内生性问题。此外,由于影响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因素往往很多,尽管本文尽可能把更多的影响因素纳入估计模型中,但由于数据的可得性的问题,可能存在遗漏变量。为了解决内生性问题,本文拟在回归模型中引入工具变量。工具变量要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两个条件。经过多次尝试,本文选用所调查的区县2013-2015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电子商务” “电商”“物流”出现的频次作为工具变量。主要基于如下几方面原因:第一,区县级政府工作报告是全县经济和社会发展情况的总结以及展望,与本地各村镇的产业发展具有较强的相关关系。政府工作报告中“电子商务” “电商” “物流”等词汇主要出现在农村电子商务、电子商务园区、电子商务企业、物流园等语句中,代表了往年全县电子商务发展情况以未来一年电子商务发展目标,虽然与当地的农村家庭是否采用电商具有一定的相关关系,但与家庭社会资本不存在直接相关关系;第二,政府工作报告中的“电子商务” “电商” “物流”频数为相对宏观变量,而农户是否参与电商的经营活动和农村居民社会资本属于微观层面的行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对上述模型重新进行回归估计,具体结果见表7。

表7中列(1)-(4)是分析电子商务对现实社会资本的影响。无论是基准列(1)的估计结果,还是依次纳入控制变量后列(2)-(3)的估计结果均表明,电子商务采纳可以显著提升农村居民的现实社会资本。表7中列(5)-(8)是分析电子商务对虚拟社会资本(社会信任)的影响。结果表明,电子商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电子商务显著提升农村居民的虚拟社会资本。但是工具变量没有通过弱工具变量检验(3)本文使用ivreg2命令进行弱工具变量检验,结果Cragg-Donald Wald F statistic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statistic值分别为3.997和4.262,都没有大于10,因此是弱工具变量。,因此是弱工具变量。因此本文又采用对弱工具变量不太敏感的有限信息极大似然法(Liml)进行估计,结果(见表8)和2sls结果较为相似,再次证明了电子商务采纳可以显著提升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积累。除此以外,电子商务对社会规范的影响也进行了工具变量分析,结果相似且显著(4)由于篇幅原因,没有列示,如果需要可以向作者索取。。综上,再一次证明了电子商务对现实社会资本与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都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表9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五、进一步分析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对未来的积极预期体现了人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和目标导向思维,这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人们获取资源的能力和信心,是影响社会资本积累的重要因素。电子商务通过“赋能”,激活了农村地区创业创新潜力,推动了农业升级、农村进步、农民发展,从而有利于农村居民对未来产生积极的预期,增强了农村居民的自信心、信任感和获取社会资源的能力,促进了社会资本的积累。据此,本文从农民对未来的预期的角度,采用中介效应模型分析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中介影响。中介效应模型如下

Yi=β0+β1Di+β2Xi+μi

Ci=α0+α1Di+α2Xi+εi

Yi=δ0+δ1Di+δ2Ci+δ3Xi+ωi

(2)

其中Ci为中介变量,即未来的预期,本文将问卷中“你对未来社会地位的预测”作为未来的预期指标代理变量,其中赋值1-5,数值越大,对未来的预期越好。在机制检验过程中,一般应当将检验过程分为四个步骤。第一步,检验回归系数β1是否显著,显著则表示有存在中介效应的可能性,不显著则表示不在中介效应;第二步,依次检验α1以及δ2是否显著,二者显著则表示必然存在中介效应,若二者系数至少一个不通过显著性检验,则进入第四步进行检验;第三步,检验δ1是否显著,如果不显著,则说明是完全中介效应,即电子商务完全要通过未来的预期来影响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第四步,进行Sobel检验。

中介效应检验的结果如表9所示。由表9可知,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素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有显著的正向影响(0.059 1)。当未来的预期变量(C)加入回归方程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仍有正向影响,但是不显著。因此,本文又进行了中介效应的Sobel检验,结果P值为0.00,小于0.05,说明中介效应成立;并计算出的中介效应在总效应中占比为 27.96%。由此表明,电子商务的发展会对农村居民对未来的预期产生积极影响,从而促进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

由表9可知,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素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信任有显著的正向影响(0.308)。当预期变量(C)加入回归方程后,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虚拟社会资本仍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0.291)。自变量电子商务的变化能显著地解释中介变量的变化(0.329),这满足Baron和Kenny(1996)[36]提出的作为中介变量的3个条件。因此,预期变量在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信任的影响中具有中介效应。借鉴MacKinnon和Warsi Dwyer(1995)[37]提出的中介效应占比计算方法。根据本文的检验结果,可以计算得出中介效应占比约为5.3%。由表9可知,预期变量在电子商务对农村居民社会规范的影响中具有中介效应,计算得出中介效应占比约为14.5%。由此表明,即对农村居民对未来的预期产生积极影响,从而促进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六、结论与启示

虚拟社会资本是指通过互联网产生并维持的社会资本,现实社会资本产生于现实生活中个体之间面对面交流,其建立和维系则不依赖于互联网。伴随着电子商务在中国农村地区的“嵌入”,农村居民的社会资本的构成也随之发生变化,电子商务不仅加强了农村居民亲友和邻里之间的信任,促进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还有利于形成社会规范和对陌生人的信任感,促进了农村居民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为农村居民的增收创造了有利条件。基于此,本文采用中国农村电子商务发展调查数据深入研究电子商务的应用对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1)电子商务显著促进农村居民现实社会资本的积累,加强了亲友和邻里之间的信任。(2)参与电子商务家庭的社会信任和社会规范都显著的高于未参与电子商务家庭,即电子商务的应用促进了农村居民以社会信任、社会规范衡量的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3)电子商务对社会资本的积累存在中介效应,即电子商务的发展积极影响了农村居民对未来的预期,从而促进现实社会资本和虚拟社会资本的积累。

本文的研究结论为政府推进电子商务在农村地区的发展以促进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积累提供了重要的政策启示。本文主要的政策启示如下:第一,当前农村地区的电商发展不均衡,根据《中国淘宝村发展报告(2014-2018)》,淘宝村主要在东部沿海地区高度密集分布,淘宝村数量增长迅速,但空间分布没有明显扩大。因此,需要加快中西部地区淘宝村建设和发展,推动电子商务在农村和西部经济欠发达和偏远地区的普及和应用,增加互联网和电子商务的可得性。第二,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和电商环境也相对落后。因此,需要大力建设促进农村电子商务发展的基础设施,打造农村电子商务公共服务平台,优化农村电商发展环境。完善农村地区公路、物流、电力、网络通信等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农村地区宽带网络和移动通信网络全覆盖,支持县域电子商务公共服务中心和乡村级电子商务服务站点的合理建设,完善县、乡、村三级物流配送机制,为农村电商提供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第三,重视培训和交流,培养更多专业的电商人才,促进农村居民社会资本的积累。政府应提供电商相关的专业培训,鼓励农村居民深入学习、了解、掌握电子商务的交易规则和评价制度等,加强社会规范的相关培训;鼓励农村居民利用电子商务平台加强扩大社交范围,加强同行交流;引导农村电商从业者到电子商务发达地方学习先进理念和经营经验,以打破农村居民的地域限制、思维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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