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镜鉴：美国三大纪实媒体平台中国题材纪录片制播策略

韩 飞 黄绮婷

Discovery 探索传媒、国家地理、A+E 电视网是美国三大头部纪实类商业媒体平台，占全球纪实节目生产相当大的分量，传播覆盖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一方面，三大平台都拥有鲜明的全球化特质，在纪录片的全球传播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另一方面，在商业化的驱动下，三大平台非常重视用户，不断调整和创新以挖掘纪录片的商业价值，注重塑造差异化的品牌形象，获得了全球观众与客户的喜爱。三大媒体都生产了一批中国题材作品，也是在纪录片领域中国合作最多的国际媒体之一，中外合拍已经成为三大平台中国题材纪录片的主要制作模式，且在多年的发展中迈入更深层次的合作。

Discovery 秉承“寓教于乐”的理念，专注纪实娱乐题材，使纪录片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对优质IP进行本土化处理，提升了中国题材的接受度和吸引力；以“非西方视角”解读中国，在国际市场上呈现相对客观的中国形象。国家地理着力生产科学严谨的自然题材纪录片，向海外输出大制作、高品质的头部内容；既将自身原创IP 本土化，甚至反哺海外，又将中国纪录片进行国际版改编，提高中国题材纪录片的传播度；开设中国主题栏目，固定播出时段与频率，打造国际性外宣平台。A+E 电视网则专攻历史文化题材，以人物为切口挖掘普世价值观，以纪实剧的创新形式提升纪录片观赏性，带有电影质感的纪录片获得西方主流媒体的高度认可。

一、Discovery 探索传媒的制播策略

Discovery 探索传媒集团拥有全球最大的纪实频道——探索频道（Discovery Channel，以下简称Discovery），是全球重要的纪实IP 内容提供者。Discovery 每年推出超过8000 小时的原创节目，覆盖220 多个国家和地区，以超过50 种语言播送，全球累计观众超30 亿，全球社交媒体粉丝超3 亿。

作为全球纪实娱乐节目提供商，Discovery 以“寓知识于娱乐”为理念，致力于激发观众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打造世界一流的纪实娱乐节目。1996 年开始，Discovery 与中国机构合作，不断推出中国题材纪录片，并在内容创制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向世界说好中国故事”的制作理念。

（一）内容布局

Discovery 形成了带有自身频道烙印的题材选择偏好，并打造出系列全球知名品牌节目；在商业化驱动下，这些作品带有服务观众的基因，并且通过探索集团所拥有的全球市场检验这些题材在国际传播方面的可行性。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Discovery 继续深耕自己擅长的题材和延续品牌节目的影响力，同时密切关注中国当代议题，创作出一批兼具内容深度与商业价值的纪录片。（见表1）

表1 Discovery 中国题材纪录片代表作品

1. 深耕科技题材，紧跟当代议题，展现“时髦”中国形象

太空、探险和科技是Discovery 纪录片的标志性题材。因此，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Discovery也优先选择这些经典题材进行开发，充分发挥自身在“硬核”赛道上的优势。近年来，Discovery 推出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中科技题材的占比较大，不仅符合该机构一贯的内容调性，还塑造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与时俱进、尖端时髦的中国形象。例如，《中国愿景》聚焦“中国创造”，讲述中国如何利用科技去解决自然、文化、生态等世界性问题，展现出中国的现代智慧和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观照。《智慧中国：众创时代》《运行中国》展现了中国政府部门、广大的劳动者和创业者如何通过科技提升社会的发展，映衬出当代中国人充满创意、锐意进取的蓬勃气息。这些纪录片印证了中国近年来的社会巨变，中国形象更加进步、开放、富有责任心。

此外，Discovery 还善于捕捉热点事件，紧跟当代议题，一方面切合了海外观众的观影兴趣，有利于收视率的提高；另一方面也为他们及时地输送各方的观点，帮助海外观众对中国有更全面的认识和判断。近十年来中国高速发展，世界人民都对这个泱泱大国的运行感到好奇，《习近平治国方略：中国这五年》直接大胆地以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命名，从民生故事、大国治理、国际合作三个方面阐释了习近平主席“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新冠肺炎：与魔鬼的战争》《战疫启示录》在全球疫情肆虐之下传播了中国在抗疫方面的勇气、智慧和担当。这些中国题材纪录片都及时主动地融入全球话语之中，展现出一个更开放地面对公共议题、更积极地参与公共事务的中国形象。

2.延续品牌节目，推出中国版本，提升中国题材接受度

Discovery 致力于为观众提供激动人心、兼具知识性和娱乐性的内容，探险类、求生类的纪实类节目成为Discovery 打造品牌的主要抓手。Discovery 打造了多个全球知名IP，这些IP 都拥有极高的品质，特别是《荒野求生》等求生类IP 具有题材的稀缺性，从而形成了IP 获得高关注的基础；这些IP 都拥有开发的延展性，能够通过内容嫁接、形式创新等手段为观众生产多样的内容，形成系列。纪录片IP 的打造进一步释放了纪录片的商业价值。

Discovery 凭借自身强大的IP 优势，通过品牌节目积累了众多忠实粉丝。推出这些品牌节目的中国版本，一方面能够给节目提供更新奇的内容，继续丰富品牌的内涵价值；另一方面可以更自然生动地展示中国题材，以更柔软的方式触达海外观众。在优质IP的加持下，这类中国题材纪录片更具吸引力，从而提升了纪录片的接受度，扩大了传播影响范围。《跟着贝尔去冒险》《决胜荒野之华夏秘境》等纪实类真人秀节目展现了中国的地大物博、奇山异水，嘉宾敢于挑战自我、坚持不放弃、团结互助，展示了中国当代年轻人积极向上的风貌。这些纪实真人秀也是近年来Discovery 取得最好传播效果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之一。

（二）内容制作

正如早期Discovery 坚持“美国制作，面向世界”（Made In America For The World）的理念，最后在全球范围内取得成功一样，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Discovery 把“中国制作，面向世界”（Made In China For The World）作为制作理念，通过纪实真人秀的形式、采用专家型主持人等手法为观众同时带来知识与乐趣；加强与中国团队的合作，为纪录片赋予一种更加客观的“非西方视角”（Non-Wester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1.纪实真人秀：娱乐与纪实结合，践行“好莱坞式新闻主义”

纪实真人秀被认为是纪录片与真人秀两种不同节目形式的融合。将受众群体更加广泛的真人秀与纪录片相结合，是纪录片向受众靠拢的大胆尝试。作为强商业导向的纪录片制作机构，Discovery 重视用户体验，强调传播效果，因此降低理解门槛、放大娱乐效果的纪实真人秀成为该机构纪实内容的主要形式。纪实真人秀通过规定情境和流程设计，营造节目悬念，更容易激发嘉宾间的化学反应，产生戏剧效果。但这些都要基于纪录片的真实性，只能记录嘉宾们的真实活动，不能掺杂虚构的内容。对比一般的纪录片，纪实真人秀以轻松、轻量的形式更加亲近广大观众，视角下放到个体层面、重视嘉宾人物的个性展示更能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对比一般的真人秀，纪实真人秀强调真实性原则，更容易获得观众的信任。Discovery 探索传媒集团副总裁魏克然·钱纳（Vikram Channa）认为，纪实真人秀相当于“好莱坞式新闻主义”（Hollywoodish Journalism），将娱乐与纪实进行了良好的结合。

2.专家型主持人：传递知识与价值，提供沉浸式体验

国内制作的纪录片惯用解说词模式，这种“上帝之音”尽管能提供和解释大量的信息，但容易踏入生硬甚至说教痕迹过重的误区，形成“声画两张皮”的现象。而国外的纪录片则大量采用“专家型主持人”（Host Expert），制作专家体验式的纪录片。

专家型主持人兼备专家和主持人的双重身份，作为主持人，他们能够作为线索引领故事的发展，把握流程与节奏，衔接好各部分之间的内容，使纪录片更加流畅；作为专家，他们能够凭借自身扎实的专业知识，为观众解读现象和原理，特别是专业理解门槛更高的探险、科技相关知识，观众被赋能专业视角，收获了知识与新奇的观看体验。专家型主持人通过自身“具有专业素养的行家”的身份挖掘出纪录片中的知识点和亮点，把它们提炼和呈现给作为局外人的观众，让观众在观看时更好地感受与理解纪录片的主题和魅力。专家体验式的纪录片对比以解说为主的纪录片，拉近了纪录片与观众之间的距离，与观众形成互动，甚至建立起“亲密关系”，从而使主题的表达更加生动自然。

3.非西方视角：加深合拍与合作，赋予客观公正的国际视角

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Discovery 坚持采用“非西方视角”——一种既不代表中国立场，又不同于西方主流话语的视角。Discovery 选择这种较为客观公正的国际化视角，不仅是因为其业务已从美国拓展到全球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拥有庞大的国际受众，还因为它与中国机构的合作已经长达近20 年，靠丰富的合拍经验达到这种效果。Discovery 最具代表性的中国题材纪录片无一例外都是跟中国团队进行合作，合作机构覆盖国内头部纪录片制作机构和各大新媒体视频平台，其中跟五洲传播中心的合作自2004年就已经开启。随着合作的不断加深，中外合拍不只是停留在共同拍摄，而是双方团队从选题阶段开始相互磨合、相互学习、相互信任，全流程协作。中方团队作为东道主，比Discovery 团队更加了解中国的国情与文化，中方的加盟能够保证纪录片的准确性和深刻性；Discovery 团队则在全球叙事方面发展出一套独特的技巧，能够用国际语言传播好中国故事。Discovery 探索传媒集团副总裁魏克然·钱纳认为中外合拍的基础在于去尊重、适应、理解与信任，合作前要清楚自身机构的优势和劣势，合作过程应该“像跳舞一样”，双方换着来领舞，在擅长的地方主导合作，在不擅长的地方积极配合。

（三）内容分发

Discovery 在内容发行方面覆盖全球多个电视频道和数字媒体平台。Discovery 在世界各地推出的纪录片都采用同一个版本，即播放的画面相同，但会再译制成多国语言。Discovery 已经形成了向世界讲述故事的特色传统，并将其深刻地嵌入纪录片的制播过程之中，从选题制作一直到分发，都共同服务于这个目标。为了应对近年来新媒体和流媒体的发展，Discovery 在2020 年1 月推出Discovery+流媒体平台，这一方面顺应了内容分发的潮流，另一方面也反过来影响了纪录片的内容创作。随时随地、随播随停的流媒体服务逐渐改变了用户的观看习惯，他们会更加注重内容的质量，也需要更多娱乐的内容填补生活。在升级质量的同时，继续深挖纪实节目的娱乐价值，为观众提供精彩有趣的内容，成为Discovery 未来制作纪录片的方向。

二、国家地理的制播策略

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隶属于国家地理学会和华特迪士尼公司。国家地理学会成立于1888年，其宗旨是“探险、教育、环保”，以探险和探知世界为核心发展理念，以增进对世界的了解和认知作为核心目标。目前国家地理通过43 种语言传播到全球173 个国家，拥有超过5 亿家庭用户。节目内容涵盖最新科学与尖端科技、历史与人文、焦点事件调查、自然野生、户外探险、太空宇宙等。

（一）内容布局

1.主打自然题材，利用学会资源优势，解读中国智慧

国家地理由美国国家地理学会背书，能提供事实核查与学术把关的保障。秉承着“探险、教育、环保”的宗旨，国家地理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首选其擅长的自然题材。在超过130 年的发展中，国家地理积累了制作这类题材的优势，包括专业摄制团队、顶尖技术设备、丰富的专家资源等。近五年国家地理推出的中国题材纪录片，大多聚焦自然人文题材，展示了中国的大好河山、多样气候、丰富物种，还在其中投射了中国人与自然的关系，生动地阐释了中国独特的理念与智慧。（见表2）

表2 国家地理中国题材纪录片代表作品

2. IP 本土化改造，中国版本反哺海外，打造系列品牌

海外机构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会对自身原创IP 进行本土化改造。例如《被点亮的星球》是国家地理投入了大量成本、在全球获得好评的史诗级自然纪录片，当在中国推出时，主持人换成了中国明星，在内容里也增加了上海的故事。《极致中国》也是国家地理IP 的中国版本，多方面地展现了极致的中国风光和民俗文化，也把极少在国际舞台上露面的中国极限运动爱好者搬到屏幕上，从新的角度来解读自信、勇敢、热情的中国新时代青年。

国家地理对IP 的本土化改造不只停留在推出中国版本，还把表现优秀的中国题材节目转化为全球性IP，推出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版本，将中国版本反哺到海外，从而形成系列品牌产品。《鸟瞰中国》是最早用航拍视角拍摄中国自然风光的纪录片，为观众带来极致的视觉体验，在美国、欧洲、亚太、拉美、非洲等区域播出时，首播重播均成为收视冠军。在此基础上，国家地理推出鸟瞰系列，包括《鸟瞰印度》《鸟瞰日本》等。2020 年，国家地理对鸟瞰系列再次进行升级，推出《星空瞰华夏》，延续了航拍视角，加入卫星遥感成像、数字摄影测量、三维动画等当代先进技术来重新探寻中国的古城，考古与科技的结合刷新了视觉体验，古今相连、人文与地理结合也丰富了纪录片的价值内涵。

（二）内容制作

1.纪录片国际版改编，降低理解障碍

国内纪录片要“出海”，除了与国际制作标准接轨之外，还要考虑到海外观众的观影习惯和理解能力，对一些有理解难度的中国特色符号进行转化，在文化差异中寻找到双方能够互相沟通的“中间之道”。国家地理作为拥有过亿全球观众的跨国平台，在对纪录片进行重新编码以适应跨文化传播需求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和成功案例。国家地理参与了多部优秀国产纪录片的国际版改编工作，包括《故宫》国际版《透视紫禁城》、《春晚》国际版《透视春晚：中国最大的庆典》，以及《黄山短尾猴》《茶界中国》《过年》《巢里巢外》《高考2020》等。其中《透视春晚：中国最大的庆典》把央视版本的《春晚》从250 分钟压缩到45 分钟，用国际传播的思路对该片进行重新编排和剪辑，播出后成为全球热点，在国家地理的亚洲频道播出后备受好评，最终登上了美国频道。

国家地理对纪录片国际版的改编是循序渐进的，先播出重新剪辑的国际版，培养海外观众对纪录片内容和对应文化的兴趣，建立跨文化理解的基础，然后在全球发行取得较好的反响以后，推出国内原版的译制版，用国际版带动国内版，为愿意继续深入了解的观众提供更深层次的内容。《故宫》的对外传播就是遵循这样的模式，曾蝉联亚太频道收视冠军。

2.与国内机构深度合作，国际化语言阐释中国方针政策

国家地理与国内多家纪录片制作机构，尤其是与五洲传播中心合作紧密，其《新轴线——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中国梦想2049》《非凡之路》等大部分中国题材纪录片都是合拍而成。中外合拍一方面可以让中方输送更具深厚意义的本土题材，让外方分享国际通行的制作方法和传播规律，将问题解决在开发阶段，讲述更具有国际传播意义的题材和话题，讲国际观众看得懂、听得懂、愿意听的故事；另一方面也可以加速中方制作团队和机构的成长，了解和掌握国际叙事语言，提升自身的国际化程度。

国家地理与中方机构合拍的纪录片大多围绕国际传播展开。中国方针政策的复杂性要求比较熟悉国情的中方机构进行调研、提供相应的专家资源，而善于用国际化语言讲故事的外方机构可以助力中方向海外观众生动地阐释政策与战略，从而降低这类纪录片的理解难度。此外，国家地理以海外制作机构的身份和“他者”视角重新讲述中国的政策方针，反映中国这些年来的发展变化，对比起中方机构“自说自话”，更具信任度和说服力。

（三）内容分发

1.打造中国主题栏目，搭建固定的国际传播平台

2016 年，国家地理与五洲传播中心的合作进一步加深，双方合办的中国主题栏目《华彩中国》是海外主流媒体唯一覆盖全球的中国主题专区。此前，国家地理已经与国内机构开展合作十余年，积累了上百小时的中国主题纪录片，正好需要一个整合的平台。该栏目以“中国故事、国际表达，中国内容、国际传播”为宗旨，在国家地理黄金时间段播出中国主题纪录片，输送到国际地理亚洲区、欧洲区（含非洲）和拉美区共计41 个频道，覆盖170 多个国家和地区。

自栏目开播以来，《透视春晚：中国最大的庆典》《鸟瞰中国》等优质中国内容传播到世界各地，向海外观众呈现了中国的多样地貌、灿烂文明和现代生活。海外观众对中国主题内容也非常感兴趣，栏目在国家地理欧洲和亚洲收视触达比同时段其他节目要高，甚至翻倍。《华彩中国》为中国题材纪录片的传播搭建了常态化“出海”的窗口。固定的播出渠道和时段有助于培养海外观众的收视习惯，增进对中国的了解；也可以进一步开发中国题材纪录片价值，扩大国际交流合作，提升“中国”品牌的影响力。

2.拥抱新媒体与流媒体，扩大优质内容的传播范围

近两年，除传统电视媒体外，国家地理加大了社交媒体等平台对中国内容的传播力度。国家地理作为全球领先的媒体类账号，Instagram 账号粉丝数突破1亿。按Instagram 账号全球粉丝数来看，国家地理排第12 名，是前15 名里极少的非明星名人账号。[1]

此外，随着迪士尼完成对21 世纪福克斯的收购，国家地理成为Disney+ 流媒体服务中的重要品牌之一。面对海量用户和日益激烈的流媒体平台竞争，能登上Disney+ 的纪录片也需要达到高品质和高标准，因此由优质团队、明星专家打造的纪录片更占优势，《未至之境》《星空瞰华夏》《我们诞生在中国》这些大制作的中国题材纪录片曾在Disney+ 播出。

三、A+E 电视网的制播策略

美国A+E 电视网是华特迪士尼电视集团与赫斯特集团的合资公司，于1983 年成立，A+E 电视网则于1984 年2 月开播，公司旗下著名纪录片频道美国历史频道于1995 年1 月在美国开播。A+E 覆盖全球超过230 个国家和地区，拥有超过4 亿7 千万收视用户和超过16000 小时的片库，每年制作新节目超过1400 小时，曾获得过362 次艾美奖和各项国际大奖。A+E 是全球最大的电视电影发行商，也是历史文化类纪录片的重要制作和播出机构。（见表3）

表3 A+E 电视网中国题材纪录片代表作品

（一）内容布局

1.专攻历史文化题材，关注人物故事，挖掘共同价值观

A+E 电视网制作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主要集中在历史文化领域。中国拥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资源，包含了众多情节曲折的历史故事和著名的历史人物，这些都为A+E 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然而，中国文化相对含蓄，没有一定文化背景的海外观众难以理解，而作为全球领先的历史文化纪录片制作机构，A+E 在面向国际观众讲历史故事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能够从其擅长的发掘传奇、解构故事、塑造人物着手，重新为观众解读中国的历史文化故事。

例如《丝绸之路的复兴》串联起了丝绸之路的历史回顾、发展现状和未来展望，横跨了亚、非、欧、美四大洲30 多个国家。面对这样宏大的选题，A+E把落脚点设置在一个个普通人身上，通过记录这些中外人物的日常生活，展示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在经济贸易、人文交流、生态保护上的合作，用小故事阐释了大战略。《南京之殇》则是以外国人的视角还原了南京大屠杀，影片没有对这一历史惨案进行全景式展示，而是重新演绎当年留在南京救助当地百姓的美国传教士、教工、医生等的故事，从小人物、小切口剖开这个历史事件的残酷真相。

A+E 在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重点关注人物的故事，是基于国际传播的需求。当海外观众不熟悉中国历史时，人与人背后的共同价值观更能引起他们的共鸣。他们没有中国观众那么理解这些历史事件对于民族记忆的塑造、国家社会的发展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但是作为人类的一员，他们能够体会历史人物的快乐与哀愁，同情他们悲惨的遭遇，认同他们通过奋斗追求梦想的精神，从而更好地领会投射在人物身上的历史时代背景。

2.开发生活方式题材，降低观众理解门槛，接轨国际市场

A+E 中国区业务代表刘思沅认为，开发生活方式类的中国题材纪录片能够助力中国在国际传播上的突破，更容易与国际市场接轨。这类纪录片展现的是人们的生活状态，相较于重大题材而言更加轻松易懂，理解门槛降级，国外观众更容易消化纪录片的主题。此外，这类纪录片具有实用性功能的价值，例如中国的城市故事、外国人在中国的生活故事等，能够为那些对中国感兴趣，想要到中国旅行、工作、定居的海外观众提供参考。最后，这类纪录片可以通过聚焦于某一个或某一群素人主人公而形成系列，例如历史频道的常青系列《典当之星》（Pawn Stars）、《美国破烂王》（American Pickers），这些拥有特殊生活方式的素人既与观众产生情感亲近性，又因为鲜明个性与精彩生活制造了观看乐趣。生活方式类的纪录片之所以具有全球影响力，正是因为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都能够读懂生活，并且在他人的生活中看见自己。

（二）内容制作

1.重点布局纪实剧，收获流量口碑

A+E 电视网擅长将戏剧元素引入到历史叙事之中，在保留历史真实性的基础上，用情景再现的方式增加纪录片的戏剧性，将娱乐性与知识性相结合。纪录剧（Docudrama）的推出，不仅能吸引更大范围的观众和获得更好的传播效果，还拓宽了纪录片的边界，为纪实内容产业的创新发展提供思路。

《南京之殇》运用了纪录剧的形式，全程通过情景再现和人物扮演还原南京大屠杀的真实场景，在叙事上将枯燥的历史资料转换成惊险刺激的剧情，故事讲述更加生动。在拍摄上A+E 拥有顶级的制作水准，丰富的镜头语言、精美的画面与构图、细致的场景布置，都使这部纪录片被赋予了好莱坞电影般的质感，提升了观众的观影体验。该片获得了美国电视最高奖项——艾美奖日间电视节目的最佳摄影奖，首次将南京大屠杀主题纪录片搬上西方主流媒体的屏幕，让世界范围内的更多观众知晓南京大屠杀的真相。

A+E 在纪录剧方面的大胆尝试，是基于自身的优势特色与现实需求。一方面，对比于其他美国专业纪录片制作机构，A+E 自制内容的比例高达90%，2018 年在美国生产的原创内容超过了350 小时。[2]在这种背景下，A+E 高度重视内容的质量，也更愿意投入经费探索内容创新的可能性。同时，A+E 电视网机构内部包含了电影电视剧制作部门，其制作的作品多次获得艾美奖和各项国际大奖，能够为纪实剧的创作提供资源和经验，保证了纪实剧的高质量。另一方面，商业化的需求促使A+E 不断挖掘纪录片的娱乐功能，只有向追求趣味内容的观众靠拢，才能拓宽受众圈层，获得更大的收益。

2.提升合作深度，中外参与制作全过程，实现真正合拍

在A+E 制作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中，中外合拍占比较高。从2017 年开始，A+E 与中国纪录片制作机构的合作不断加深，从过去停留在外方协助中方拍摄、中方协助外方协调资源的层面，提升到中外双方共同参与制作全过程，一起深刻理解中国题材的背景与特色，一同探讨国际化的拍摄手法与叙事技巧，打造具有国际传播力的纪实作品。从实践上讲，中外双方都基于尊重事实和政治立场开展合作，从创意阶段开始就要共同参与，在剧本创作和调研上投入大量的时间，在中国专家的指导下保证中外团队都能够理解项目中的中国题材；在拍摄和制作的过程中，中外团队要做好分工，互相学习，互相磨合，积极融入合作队伍中。《南京之殇》《丝绸之路的复兴》《狮子之心》等合拍作品因此在国际舞台上获得了良好的口碑。

（三）内容分发

A+E 电视网已经覆盖了全世界230 多个国家和地区，但在纪录片的分发方面没有制作一个全球通用的版本，而是采取更加灵活的落地措施。中国题材纪录片会先在亚洲播出，形成良好的口碑之后，在A+E内部平台上通过交换和交易落地到其他地区，再进行本地化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节约了资源，避免繁复的协调工作。

在新媒体环境下，A+E 也对内容分发进行了优化。历史频道在YouTube 等各大新媒体平台都建立了自己的账号，不停地推送受观众欢迎的节目的完整视频或片段，并且凭借多年积累的片库资源进行二次创作，重新包装出短视频版本投放到新媒体平台上，争取在碎片化的时间里触达更多的用户。此外，A+E还主动适应观众新的观影习惯，注重垂类的划分，对自家频道进行细分，把“迷你剧”或“一分钟”短剧变成频道的新作品，且每周都会在频道上播放自媒体平台的短视频，从而实现频道的反哺。

四、三大平台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制播启示

Discovery 探索传媒集团、国家地理和A+E 电视网均为全球知名的纪实节目制播机构，他们推出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不仅由业内顶级的国际化纪录片团队制作，并且接受了国际市场和全球观众的检验，因此在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国际传播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通过考察其制播策略，能够对我国该类题材纪录片“走出去”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其一，深耕擅长领域，建立全球认可的品牌。海外市场对纪录片类型的划分跟国内有所区别，且纪录片类型化的程度较高；在新媒体环境下，垂类内容更受欢迎，受众更加细分且对内容质量有了更高要求。Discovery、国家地理和A+E 三家机构都分别有自己擅长的题材，长期的深耕使其在该领域逐渐积累了其他机构无法匹敌的资源和优势，能够输出高质量的头部内容，在全球纪录片市场中形成了较强的竞争力。三家机构能够持续制作优质的纪录片内容，形成系列或栏目，甚至形成IP，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在全球收获一批忠实的粉丝，最终反哺到机构本身，建立了世界知名的品牌。这启示中方机构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要充分了解国际纪录片市场的分类标准，努力接轨国际市场，然后根据自身情况选择一项垂类进行深耕，从而打造出具有辨识度的品牌，形成品牌效应，不断释放纪录片的多元价值。

其二，不断提高商业化程度，考虑用户需求，创新纪录片的形态与语态。无论是纪实真人秀，还是纪实剧，都是为了向观众提供更有趣、更具代入感的观看体验，其背后是一种商业驱动。当纪录片制作机构的商业化程度较高时，用户导向思维取代了作品导向思维，只有从服务用户的角度出发，不断创新纪录片的形态和语态以适应市场需求，才能获得流量，实现盈利。特别是在新媒体环境中，纪录片用户的年龄、文化层次越来越广泛，观看时间更加碎片化，对娱乐的需求空前高涨，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出海”需要更充分考虑海外观众的观看习惯。国家政策应该积极引导纪录片制作机构的市场化转型，推动整个行业的产业化发展，鼓励创新。制作中国题材纪录片时，可以在非虚构前提下，找到纪实与娱乐的平衡点，以全球观众喜闻乐见的形式打入海外市场；在传播方面积极拥抱新媒体和流媒体，尝试用短平快的方式触达更多的用户，提升传播效果。

其三，中外合拍日趋成熟，“自我”与“他者”合塑成为主流，加深合作与信任才能扩大共赢。中外合拍发展多年，已从过去简单的共同拍摄、信息咨询、资源协调步入更紧密的合作——中外团队都深度参与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制作全流程。国内外宣机构、各级电视台、新媒体平台的心态越来越开放，大多都与国外制作机构建立了联系，积累了丰富的合拍经验。从过去的“自说自话”到现在的“自我”与“他者”合塑，中国题材纪录片的国际影响力不断扩大，不仅拥有较好的收视率，还斩获了多项全球或西方主流奖项，这也证明了中外合拍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在互相尊重、开放包容的基础上，中外双方发挥各自的长处，相互学习，相互促进，向世界传达一个更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形象；而中方机构在合作过程中了解国际通行的制作方法，掌握国际叙事语言，进一步提升国际化水平。

其四，放眼全球，关注人类共同价值观，以专业姿态融入国际交流与合作。尽管Discovery、国家地理和A+E 都是美国的制播机构，但淡化了国家色彩，形成了国际品牌，更为人熟知的依然是其全球化身份。商业化驱动促使他们不断扩大市场份额，在全球部署硬件设备和人才队伍，贴近当地市场，奠定了国际传播的基础。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三家机构在制作理念上就没有把纪录片囿于本国传播，而是面向世界，因此生产的纪录片大多注重挖掘人类共同价值观，带有国际传播的基因，能够跨越文化差异，使全球观众都能在影片中获得情感共鸣。

此外，要想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国内纪录片制作机构要提高专业性和国际化程度，放眼全球，从市场布局、制作理念、专业能力方面向国际水平靠拢，在国际交流与合作中体现专业精神，才能让合作者尊重，从而促进更多中国题材纪录片“走出去”，提高国际传播能力。

（Discovery 探索传媒集团副总裁、东亚及东南亚区内容总编魏克然·钱纳，华特迪士尼（中国）有限公司国家地理品牌内容及频道总监王雁、美国A+E 电视网中国区业务代表刘思沅对本文有贡献，特此感谢。）

注释：

[1]维基百科.最多关注者的Instagram 账号列表[EB/OL].[2021-05-01].https://en.m.wikipedia.org/wiki/List_of_most-followed_Instagram_accounts.

[2]何苏六,等.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2019)[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