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研究:基于“个人-技术-组织-环境”理论框架
2022-08-09陈思鳗
郑 可,陈思鳗,卢 毅
(1.四川农业大学 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2.西北工业大学,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9;3.四川大学 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4.四川川商企业发展战略研究院,四川 成都 610023)
近年来,由于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和通用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带来了高度互联的市场,重塑了经济参与者和行业之间的互动模式[1],商业模式(BM)和商业模式创新(BMI)的研究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受到了广泛的关注[2]。而数字经济意味着企业竞争的空间将由工业时代以清晰的价值链主导而框定的行业边界,扩展为以共创而生的、价值网主导的商业模式边界,因而商业模式创新已经成为企业不得不面对的战略命题。由于数字化通用技术的广泛应用是商业模式受到关注的前因,所以商业模式的概念本身被认为隐含着商业模式创新的内涵,代表着一种新的创新主题。
对于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因素,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都可以发挥重要作用:①技术创新将推动和催化商业模式创新,数字化是催生商业模式创新的重要因素[3];②组织特征也是推动商业模式创新的重要力量,如知识吸收能力、组织敏捷性和战略灵活性,这些都有助于组织内变革对商业模式创新产生积极影响[1];③企业及其高层领导的认知可能是驱动BMI的最重要的力量。CEO和高级领导被认为是BMI的关键决策者,他们的经验、管理态度、认知能力,甚至领导风格都将产生重要影响[4];④环境和情境性的因素是不能忽视的力量,离开了行业背景和制度环境而谈论的商业模式创新是不完整的,环境变化是推动BMI的直接触发因素,包括竞争对手的行动、新机会、新需求或改变客户偏好[5]。不同行业中的商业模式也具有巨大差异,不仅商业模式本身可以根据行业进行分类,根据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等新兴技术对原行业中企业价值创造和获取逻辑破坏的程度不同,商业模式创新的竞争强度和水平也是非常不同的[6]。
综观已有文献,目前对各类因素作用于商业模式创新的组态效应并未得到足够重视,内外因素间的匹配机制也未被深度的揭示。笔者采用组态视角研究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揭示多重因素的联动效应。在理论上,主要以“技术组织环境框架”(TEO)理论和战略认知理论为基础,构建了“个体-组织-技术-环境”的组态效应框架;方法上,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寻找高BMI和低BMI结果中因素的联动模型,在“个人-组织-技术-环境”框架内深入探讨BMI结果的前因复杂性和因果不对称性。
1 理论模型构建
1.1 理论基础
基于TOE理论和战略认知理论,构建了“个体组织技术环境”的配置效应框架,如图1所示。该框架可包含BMI驱动因素中的大多数维度。TOE理论认为,企业或组织的技术创新受到技术、组织和环境三个层面因素的共同影响,技术通常包括现有或将要引进的技术,由技术基础设施和技术设施特征组成[7],组织一般包括企业规模和管理,环境包括行业环境、区域环境和市场化程度[8]。战略认知理论认为管理者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认知水平是有限的,认为高层管理者的认知水平和行为决策对组织管理具有重要意义,提出战略是管理者决策的一系列模型[9]。
图1 企业商业模式创新七要素联动模型
1.2 模型构建
在驱动BMI的过程中,高管个人认知因素以及技术、组织和环境共同产生影响。针对BMI背景,该研究假设技术和环境构成外部驱动因素,而个人和组织构成内部驱动因素。
1.2.1 技术维度
技术是一个重要的触发因素。一方面,行业前沿技术的探索将促进企业BMI的战略定位,BMI本身亦可视为技术的转化机制。另一方面,通用数字技术是商业模式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因此,企业实施数字转型战略可能成为BMI的重要驱动因素。在这个维度中,使用数字转型和技术探索的程度作为次要条件变量。
1.2.2 环境维度
行业情境因素构成BMI的外部驱动力。BMI企业面临的竞争强度和水平因行业而异[10]。在这个维度上,选择BMI中的行业属性和企业的竞争压力作为次要条件变量。
1.2.3 组织维度
BMI可以被视为一种组织变革,由于锁定效应和其他惯性因素,大型企业可能在BMI中面临更多的障碍因素。但另一方面,企业的规模反映了其在企业创新中非常关键的资源。在这个维度上,选择企业规模作为第二个条件变量,假设企业规模对BMI具有双重影响,在给予创新资源的同时,它也会产生更多的惯性约束。
1.2.4 个人维度
企业家、CEO和高级领导的认知可能是推动BMI最重要的驱动力量,包括他们的经验、管理意识、甚至领导风格等。
2 研究方法与数据处理
2.1 研究方法选择
主要采用定性比较分析的研究方法。定性比较分析方法通过结合企业内外部各个因素,解释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该方法将定性与定量相结合,能够解释变量之间复杂的因果关系。
2.2 数据收集与样本选择
2020年9月21—25日,2020年川商企业家健康发展研修班在四川省委党校举行。研究团队就企业商业模式创新、企业内部和所处环境等问题对参会企业进行问卷调查。设计问卷导入问卷星,通过课后作业的方式对问卷进行发放。调研对象主要为参与由四川省委组织部(省人才办)主办,川商总会、天府商学院承办的“2020年创新型企业家培养计划:川商(民营)企业家健康发展研修班”的115名企业家学员,调查范围涵盖农业、制造业、运输业、电子商务等一二三产业,最终回收有效证券86份,有效回收率为74.8%,样本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企业背景特征
2.3 变量的测量
2.3.1 个人层面的变量测度
针对企业家商业模式创新的认知进行测度。商业模式创新的维度可以反映在价值、交易、流程等多个方面。笔者基于CLAUSS(2017)[11]开发的商业模式创新量表,以及ZOTT和AMIT(2007)[12]开发的BMI设计特征测量,从交易创新认知和交易优化认知两个层面测度企业家对商业模式创新的认知。使用“我们重视建立新型的顾客关系”“我们致力于与合作伙伴构建新颖的合作关系”“我们广泛寻找新型的合作伙伴”等7个问项来测度企业家在引入新的交易伙伴、构建新的交易关系以及提供新的交易价值方面的认知倾向;使用“我们重视在产品或服务制造过程中采用创新的程序和流程”“我们致力于采取更有效的激励措施来激励合作伙伴”“我们重视改善我们的内部流程”4个问项来测度企业家在既有交易关系的基础之上提升交易效率的认知倾向。
2.3.2 组织层面的变量测度
企业规模大小从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企业的各项能力和相应的资源,企业的资源与能力是商业模式创新的基石。为测量企业规模,选取企业年收入作为衡量组织层面的方法。
2.3.3 技术层面的变量测度
主要针对数字化转型度和技术探索程度进行测度。其中,数字化转型度参考MUGGE等[13]所设计的名为“数字化模式”的调查工具,以评估公司如何实施数字化转型,包括5个层面;技术探索程度主要参照并改编基于CLAUSS[11]对企业技术探索层面的测度量表,包括“积极探索或引入其他领域的技术”等4个题项。
2.3.4 环境层面的变量测度
主要针对行业所处的商业模式竞争区和生存压力进行测度。其中,行业所处的商业模式竞争区依据杨俊等[6]的研究,基于“是否尝试创新商业模式塑造效率优势”和“是否尝试创新商业模式塑造新颖优势”两个维度进行判断。具体而言,根据企业目前主营业务所处的行业对企业所处的商业模式创新压力进行判断,将其分别归类于4种情境区间中:相对舒缓的竞争区间、效率主导的竞争区间、新颖主导的竞争区间以及熊彼特式竞争区间。其中相对舒缓的竞争区间将其赋值为“1”;由于效率主导的竞争区间和新颖主导的竞争区间的压力值来源不同但相近,故将属于这两类的行业赋值为“3”;而熊彼特式竞争区间同时面临效率性和新颖性的竞争,所面临的商业模式创新竞争压力最高,相应赋值为“5”。生存压力从人才、绩效和竞争等多个维度进行测量,总结出企业所面临的主要压力。部分变量测量方法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测定
2.4 信度与效度检验
运用SPSS 26.0进行数据整理与信效度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可知:5个变量的克隆巴赫α系数均在0.8以上,组合信度均大于0.6,表明信度达到良好水平;所有变量KMO值达到0.7以上,Bartlett球形检验均为强烈显著,表明题项适合应用因子分析;所有题项的因子载荷均超过0.5的可接受水平,说明模型的内在质量稳定,所选题项适合变量测量;所有构念平均萃取方差(AVE)均在0.5以上,说明本研究构念均具有良好的聚合效度。整体而言,各项检验指标达到良好水平,问卷具有较好的信度与效度,适用于后续研究。
表3 信度效度分析
2.5 变量的校准
模糊集可以视为一个连续变量,表示案例在“完全隶属”与“完全不隶属”间的隶属程度。笔者采用四分位数法进行变量的校准,通过运行SPSS.26得到四分位数。然后运用fsQCA3.0对数据进行校准,将其值转化为0~1的隶属值,相关构念赋值标准如表4所示。
表4 变量的校准锚点
3 数据结果分析
3.1 单因素必要性分析
对单个前因变量进行必要性检验的结果如表5所示,可知:单项前因条件对商业模式创新影响的一致性水平均小于0.9,表明所列任何单一的前因变量均不构成也不近似构成导致商业模式创新的必要条件。
表5 必要性检验结果
2.2 组态分析
运用fsQCA3.0对笔者所搜集的86个案例的标准化结果进行分析,参考王水莲等(2020)[14]的研究,将案例频数设为1,选择0.75作为一致性阈值。fsQCA组态分析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组态分析结果
由表6可知,fsQCA分析共得到5条企业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和4条企业非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总体一致性分别为0.781和0.877,且每条路径的一致性均达到0.7以上,说明企业商业模式创新驱动因素的组态效应显著。从解的覆盖度来看,高商业模式创新的解的总覆盖度为0.437,而非高商业模式创新的组态总覆盖度为0.316。
2.3 企业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分析
在组织、个人、技术和环境多层次因素的交互作用下,发现了5条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如表6所示),按照动力来源可分为内因驱动型(个人-技术、个人-组织-技术)和内外联动型(混合驱动型、认知排外型、技术排外型)两种类型。H1、H2为典型的内因驱动型路径,而H3、H4和H5为典型的内外联动型路径。
2.3.1 内因驱动型路径
H1IC*OC*AI*DT*ED。此路径表示:无论企业外部所面临的压力是否存在,当企业同时具备高管认知、组织和技术层面3个方面的条件时,企业具有较高商业模式创新效果。此路径对应的企业规模较大,同时高管拥有较高的交易创新认知和交易优化认知,同时企业的技术相对成熟,包括数字化转型度和技术探索程度都保持较高水平。此路径强调了企业内部因素对于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重要性。
H2IC*OC*DT*ED*~BP*~CP。此路径表明,当企业所处的环境不具有强烈的生存压力和商业模式创新压力时,只要企业内部的高管认知能力和技术水平都保持较高水平,不论企业规模如何,仍能取得较高水平的商业模式创新结果。与H1不同,此路径强调:当企业不面临较高的环境层面的压力时,无论企业规模如何,企业个人和技术层面的内在驱动力仍能使企业获得高商业模式创新结果。这种类型的企业通常包含初创型企业,管理者领导水平较高,危机管理意识较强,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动力以及意愿更加强烈。
2.3.2 内外联动型路径
H3IC*OC*AI*ED*~BP*CP。此路径属于混合驱动型商业模式创新路径,企业在个人、组织、层面和环境4个层面的单个或两个要素都满足条件。该路径表明:即使企业未处在商业模式创新激烈竞争区,当规模较大的企业技术探索程度较高,同时企业高管的交易优化和交易创新认知较强,且面临较大的生存压力时,不论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如何,也能使企业导致高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H4~IC*~OC*AI*DT*ED*~BP*CP。此路径属于认知排外型商业模式创新路径,该路径表明:尽管较大规模的企业高管个人认知水平不足,企业也未处于商业模式创新激烈竞争区,但当企业自身数字化转型度较高,且致力于行业前沿技术探索时,在生存压力的推动下,也可以实现较好的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H5IC*OC*AI*~DT*~ED*BP*CP。此路径属于技术排外型商业模式创新路径,该路径表明:对于同时处于高生存压力和高商业模式创新压力的非数字化大规模企业而言,即使企业对行业前沿技术的探索水平不足,但如果企业高管具有较高的交易创新和交易优化认知,仍然能够实现高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通过对比5个组态可发现,根据覆盖度指标,H1、H2作为典型的内因驱动,覆盖度和唯一覆盖度都最大,这说明个人、组织和技术三者相结合或者个人和技术两者相结合都在企业商业模式创新驱动中发挥重要作用;H3、H4和H5都是内外联动型路径,其中H3为混合驱动型路径,H4为认知排外型路径,而H5为技术排外型路径。
2.4 企业非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分析
QCA方法的优势还体现在能够分析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不对称”的关系,即并非以上5种组态的逆命题就是导致企业商业模式创新不高的原因。故利用fsQCA运行出两种导致企业商业模式创新不高的组态,以便对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机制有更全面深入的认识。
NH1:~IC*~OC*~AI*~DT*~ED*BP*~CP。此路径表明,当企业处于高商业模式创新竞争区,而组织、个人和技术层面的条件均无法满足时,难以产生良好的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NH2:~IC*~OC* AI*DT*~ED*~BP*~CP。此路径表明,当企业所处的商业模式创新压力和生存压力均不高时,尽管企业是规模较大的数字化企业,但若高管缺乏交易创新和交易优化认知,且行业技术探索水平不高,企业也无法取得较好的商业模式创新结果。从指标上来看,这种路径比NH1更为普遍。
NH3:IC*~OC*AI*~DT*~ED*~BP*~CP。与NH2相似,此路径表明,当企业所处的商业模式创新压力和生存压力均不高时,尽管是规模较大的企业,且高管也具有较高的交易创新认知,但若高管缺乏交易优化认知,同时数字化转型程度不高,不积极进行行业技术探索,企业就无法取得良好的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NH4:IC*OC*~AI*~DT*~ED*BP*CP。此路径表明,若企业属于规模较小的非数字型企业,同时行业技术水平不高,虽然企业高管具备良好的交易创新和交易优化认知,即使企业的商业模式创新压力和生存压力较高,企业也难以取得商业模式创新结果。
通过观察导致企业商业模式创新非高的四组态,可发现4个组态均覆盖了7个指标。仅关注核心条件,可以发现个人层面、技术层面和环境层面的条件都是企业进行商业模式创新的关键因素。
4 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在当今互联网技术和新兴产业日益发展的情况下,企业所处的环境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而企业商业模式创新已然成为企业保存竞争优势、取得市场地位和实现企业绩效的重要途径之一。
(1)在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的基础上,构建了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模型,前因变量包括内外部7个方面,利用fsQCA方法证实了影响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组态内部各要素之间具有一定的替代性。
(2)任何单一要素都无法单独解释企业进行商业模式创新,而是需要多个要素组合说明。
(3)高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有5种模式,总体分为内核主导性(组织-技术)和内外联动型(混合驱动型、认知排外型和技术排外型)两种类型;而非高企业绩效与高绩效的驱动机制存在非对称性关系,只存在4条差异化路径。
4.2 研究贡献
一方面,在方法上采用模糊集的定性比较分析(fsQCA),突破了过去无法进行多条件相互依赖分析的局限性,基于组态视角,深入挖掘前因复杂性和因果非对称关系,充分挖掘7个因素的协同组态对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路径;另一方面,通过运用QCA方法对搜集到的四川省86家民营企业共同进行案例分析,检验了四川省民营企业如何提高商业模式创新,为企业实现商业模式创新提供了参考模板和借鉴意义。
4.3 研究展望
所提出的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机制尚存在一定局限,可为未来研究提供方向指引:①寻找商业模式驱动替代因素。今后可根据环境的变化需考虑:针对不同行业的企业如何进行商业模式测度?某些因素对商业模式创新的驱动是否会大幅度减弱或增强?时代和技术的改变所引发的相关问题值得关注。②改变数据来源。后续研究可以扩大样本范围,考虑四川省省内其他创业企业或省外类似企业进行对比分析,以调整和深化研究结论对企业商业模式创新的指导。③采用扎根理论进行案例研究,以发现隐藏在细节中的企业故事,深入探究商业模式创新中各驱动要素的交互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