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对乡村创业的影响研究

徐小靓，王 蒙，田相辉

(青岛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合作社学院)，青岛 266109)

乡村创业是农村经济内生发展的根本战略，也是农村工业化的象征，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起着重要作用[1-2]。但是，乡村创业作为一个学术领域长期以来被主流创业研究所忽视，理论体系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相关研究也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而且由于发展中国家存在严重的农村绝对贫困和城乡二元结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研究主题和范式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异[3]。但随着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创业者面对的城乡决策环境正发生深刻改变，对新时代城乡融合发展背景下的乡村创业产生了重大影响。如各地区纷纷以“互联网+”农业农村为重点，大力实施数字经济发展战略，促进农业农村高质量发展。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统计，截至2020年12月，农村网民规模为3.09亿，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55.9%[4]，这为农村电子商务和网红经济等各类新型乡村创业提供了坚实的市场基础，也给创业实践和创业理论带来了一系列的新问题和研究的新趋势。特别是在城乡融合发展的背景下，如何有效利用数字乡村建设大力推动返乡入乡创业高质量发展，成为全面推动乡村振兴的重大理论研究命题和实践决策问题。

在创业绩效上，数字经济具有诸多先天优势和本质特征，如跨时空信息传播、数据创造以及共享和显著降低交易成本等，这有效破除了要素供需矛盾、经济活动空间限制和公平与效率未能兼顾等问题[5]。市场资源信息分布是不均匀的，获取创业信息是创业机会识别的关键因素[6]。在创业过程中，信息作为重要资源已经取得广泛的认同，互联网在信息的及时性和准确性方面具有显著优势，相比传统获取创业信息渠道和不使用互联网的人，其可以帮助潜在创业者更好地识别创业机会，拓宽信息获取渠道、缓解资金约束。从基础设施的经济效应角度来看，以互联网为代表的通信基础设施，对乡村创业的影响最为显著[7]，其通过改善乡村创业环境提高农民工返乡创业意愿，增强农民创业能力，促进乡村创业活动与创业绩效。

梳理文献可知，现有研究对数字经济的创业效应已经取得了丰富成果，但仍存在一些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比如数字经济对城乡创业效应差异的争论，以及在“乡村”创业情境下需要进一步厘清相关的机制研究和检验。基于此，本文将从创业能力、创业机会和创业成本三个方面考察数字经济对乡村创业的作用机制，并进一步探究数字经济对不同群体乡村创业的异质性，评估数字经济对本地留乡农民及返乡入乡人员创业的异质性影响，并据此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一、数字经济有助于提高乡村创业者的创业能力

创业知识溢出理论认为，创业不仅是“知识溢出”的生产者，也是“知识溢出”的结果。创业能力是创业知识溢出理论的核心，这与发展经济学中对人力资本或能力的强调是一致的。

第一，数字经济为乡村创业者创业能力提升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环境。乡村创业者是否会像知识溢出理论所描述的那样有动力将想法商业化，很大程度取决于创业者所处的环境。在马尔萨斯时代，基本上是低水平的创业能力和很少的创业机会，开发这些机会就可以带来经济增长[9]。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城市化的不断发展以及农业和交通方面的技术进步，特别是数字经济的持续推进，专业化分工不断加深，专业化反过来促进了学习和创新，并使新技术的采用和传播更快。此外，数字经济使乡村创业者能够更方便地获取所需创业信息，有助于提高乡村创业者发现创业机会的能力。比如疫情期间，快手和抖音等短视频积极探索助农新模式，大量上线农技类视频课程，发起“春耕计划”和“战疫助农”等活动，有效提高农产品供需信息匹配效率，为农户解决生产、流通、经营和服务等过程中的各种难题，有助于提高乡村创业者的创业能力，助力乡村振兴。

第二，数字经济为乡村创业者创业能力提升提供了内生发展动力和机会。在发展数字经济大潮中，各级政府充分发挥数据和知识等新生产要素的作用，充分利用数字经济的各种优势，不断催生乡村振兴内生动力，提高乡村创业者的创业能力。如通过在线培训服务，培养新型职业农民队伍，并实施“互联网+小农户”计划，提升小农户发展能力，进一步通过发展数字农业和智慧农业促进农业农村信息社会化服务体系建设，鼓励各类技术专家和科技特派员创新服务形式，线上线下相结合，为农民解决农业生产难题，这些措施有效促进了乡村创业者的人力资本积累。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加快打通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双向流动的制度性通道，吸引城市各方面人才到农村创业创新，参与乡村振兴和现代农业建设，数字经济可以充分发挥跨时空信息传播、数据创造以及共享等优势，有效解决了要素供需矛盾、经济活动空间限制等问题，逐步引导城市人才和各类资源向乡村流动，这给乡村创业者提高创业能力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学习和成长的机会。

二、数字经济有助于增加乡村创业者的创业机会

创业机会是创业研究的核心主题。创业机会是由信息在整个社会中的分布所决定的，而数字经济发展不平衡导致了各地区创业信息分布不均，进而影响创业机会的空间分布不平衡。数字经济的重要特征就是通过高效的信息传递压缩了时空距离，使具有“成本洼地”优势的乡村地区减少城乡信息不对称，增加乡村地区创业机会。拥有足够的信息是促使人们发现创业机会的重要因素，而数字经济能为农村居民提供更多的创业信息资源，为潜在创业者获取市场信息提供了便利，进而有利于乡村创业者发现创业机会。

第一，创业活动的核心就是利用市场信息的不对称发现和挖掘潜在的创业机会，互联网作为一种重要的信息载体，可以弥补政府政策、市场信息等方面的信息劣势，解决乡村创业面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本文利用问卷中“距离最近的县/区政府的距离”来衡量获取政策信息的难易程度。距离最近的县政府越近，掌握的政策信息就越充分及时，有利于捕捉到更多商业机会，提高创业概率。互联网的使用可以缓解与县政府距离较远对创业带来的负向影响。金融市场信息的获取是现代经济条件下创业的重要保障。互联网衍生出的一系列网上金融服务和支付手段，可以有效减轻传统金融服务在城乡之间存在分配不均匀问题，有效缓解金融约束。本文利用问卷中“距离最近银行的距离”来衡量对金融服务获取的难易程度。距离银行的距离越近，获得金融服务的可能性越大，创业面临的金融市场信息获取和金融约束相对较小。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互联网的使用可以弥补与银行距离较远带来的金融劣势。证明了互联网的使用显著缓解了与银行距离较远对创业带来的负向影响。受地域限制和政策差异的影响，乡村地区获取信息普遍滞后，城乡之间存在较大数字鸿沟。本文利用问卷中“是否有集贸市场”来衡量市场信息的获取，实证表明互联网在获取市场信息方面正逐渐发挥着传统集贸市场所具备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能替代集贸市场成为市场信息的获取途径，对创业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

第二，数字经济的发展会激发顾客对产品多样化需求。数字经济的发展使得过去的产品供给方单方向输出流动转变为产品供需双方的双向交换流动。数字经济的发展会激发顾客对于产品多样化的需求，促进产品市场产量和种类的增长，成为创业活动开展的基础。数字经济建设为农村居民带来了开展线下零售的创业机会。农村居民有机会开设线下商店并销售网络流行商品，也可以和电商合作，利用实体店提供相关的网络购物服务。王剑程等研究发现数字经济建设的确显著促进了批发零售企业的增长，这可能是数字经济建设促进农户创业的主要渠道[10]。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调查，上半年受疫情影响，生鲜电商和线上买菜等民生类消费应用迎来爆发式增长，农产品电商、二手电商在推动农产品上行和促进闲置经济发展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疫情防控期间，网络零售催生大量 “线上经济”和“宅经济”等新经济业态，如通过入驻电商平台、开展直播带货、经营会员微信群等数字化方式，为传统企业和商家数字化转型升级提供了机遇。

三、数字经济有助于降低乡村创业者的创业成本

第一，从知识溢出效应来看，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迅猛发展，各种信息实时共享和交换的便利性，知识溢出的空间局限性极大降低，创业知识溢出对地理邻近性的依赖也极大减轻，产业空间虚拟集聚正逐渐成为乡村创业新型产业组织形态。数字经济使各类人才可以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显著提高知识要素的流动性，降低交流成本，从而提高知识溢出效率，而且经济参与者可以接触到更加多元化的信息，为其技术创新带来启发。由于各部门间的经济活动边界性在数字经济背景下正在被弱化，越来越多的创业者与传统创新主体可以一起参与到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这种较强的社会互动性将会显著提高创业成功形成的示范效应，这将使得他们在更大区域范围内享受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红利，真正形成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良好氛围，引起高质量发展溢出效应的动态演变。

第二，从信息匹配和选择成本来看，数字经济的发展会优化、加速产品的匹配和交易。随着市场中产品规模不断扩大与产品种类越来越多样化，这些丰富产品信息会使经济系统变得越来越复杂，有效供求和及时匹配问题随之而来。在这一过程中，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新兴信息技术为市场供求中的匹配问题提供了优化路径。数字经济为市场中的需求信息和供给信息及时有效匹配提供了各种可能，消费者通过互联网产生的海量消费订单和数据直接引导生产，也更好满足消费者个性需求，增加销售量，极大地降低了信息匹配和选择成本。

第三，从物流和运输成本来看，数字经济催生诸多全新的物流模式，物流行业的专业化发展迅速，物流和运输成本逐步降低。乡村创业者可以将本地特色产品直接通过在大型电子商务网站开设网店进行出售，虽然相对于发达城市地区而言，农村物流和运输成本在线上交易方面仍存在较大局限，但是由于农产品交易平台的虚拟集聚特征，有利于进行规模化生产、销售和运输，从而有效降低物流和运输成本。如在新冠疫情不利条件下，阿里巴巴启动扶持中小企业的“春雷计划”，通过激活数字化产业带等重要措施，利用反向定制模式助力工厂线上直销。

四、数字经济影响乡村创业的微观异质性

基于城乡融合发展背景以及乡村创业主体异质性，本文将乡村创业划分为城市居民入乡创业、农民工返乡创业和本地农民留乡创业三种。基于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hina Labor-force Dnamics Survey，CLDS)数据，本部分选择logit模型来研究数字经济对乡村创业的异质性影响。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pr(Entrepreneuri=1)=Φ(αInterneti+βxi+εi)

(1)

其中，Entrepreneuri表示样本i是否创业，是本文的被解释变量；Interneti代表样本i是否使用互联网，是本文的关键解释变量；xi表示控制变量，本文选取了不同维度的控制变量以降低遗漏变量的可能性，主要包括个人特征变量(性别、年龄、年龄平方、教育程度、教育程度平方、婚姻、是否为党员、宗教信仰)、家庭特征变量(家庭收入对数和家庭规模)、村庄特征变量(有无信用合作社)；εi代表误差项。回归结果如表1所示，使用互联网都对乡村创业产生显著的正向效应，使用互联网可以提高乡村创业概率。接下来按照户籍性质将样本划分为城市入乡样本和农村居民样本，然后，根据有无外出务工经历对农村样本进一步细分，划分为返乡创业样本和本地留乡创业样本，以此考察数字经济对不同群体创业的异质性。回归结果如表1所示，数字经济可以显著提高本地留乡和返乡创业的概率，对城市入乡群体创业效应虽然不显著，但是依然正向影响其创业行为。对农村样本，相较于无外出务工经历的农民，数字经济对有外出务工经历农民创业的影响更大，创业概率提高了20.28%，且在5%水平下显著。其原因可能是外出务工经历可以增加农民的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缓解其面临的创业约束，而数字经济通过对新知识技能的感知进一步提升农民的人力资本并增加信息获取，激发农民的创业热情。对于城市入乡人群，其人力和物质资本比农村样本更加丰厚，更加复杂的社会网络为其提供了丰富的创业信息，相比之下数字经济对城市入乡人群创业的边际效应相对较小且不显著[8]。

表1 数字经济与不同群体创业

为了有效解决样本选择问题和内生性问题，使研究结果更加真实可靠，本文首先将数字经济作为“准实验”，将乡村从业人员区分为处理组和对照组，采用倾向性得分匹配的方法控制样本选择偏差，其主要优势在于可以“还原”处理组不使用互联网的状态以及控制组使用互联网的状态，通过把基本特征相似的处理组和控制组进行匹配，从而有效识别数字经济的创业效应。其次，本文进一步采用异质性干预模型，排除样本异质性对创业概率的影响。此外，本文还借鉴相关文献的做法选取地势、省互联网普及率和省人均域名数用工具变量法来进一步解决内生性问题。上述结果均与基准回归保持一致。(1)限于篇幅，倾向得分匹配、异质性干预模型和工具变量回归的结果已省略，如有需要请向作者直接索取。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数字经济在创业能力、创业机会和创业成本三个方面显著提高了乡村创业概率，而且对不同群体创业存在显著的异质性影响，其中，数字经济对本地留乡创业和返乡创业群体的影响较大。但是在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宏观背景下，知识、信息和数据等新生产要素要充分发挥作用还存在诸多制度障碍。为了大力推动返乡入乡创业高质量发展和数字乡村战略的顺利实施，切实推进农业农村供给侧改革，促进乡村创业成为推动全面乡村振兴和新时代农业农村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本文根据研究结论提出以下几点政策建议：

第一，加强乡村创业主体培育，激发乡村振兴内生动力。一是，需要大力培育新型职业农民，充分发挥数字经济独特优势，可以为分散在全国各地农村的农户提供线上技术、营销和保险等各类培训服务，提升小农户内生发展能力。二是，利用乡村地区特色产业开展广泛的“互联网+”行动，鼓励和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探索绿色产品价值变现路径，发展绿色乡村旅游，引导返乡农民工通过绿色创业让“老产业”焕发出“新活力”，形成“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新气象，全面推动乡村产业振兴。三是，积极发展农民合作社和家庭农场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和服务主体，在人才培训、金融信贷和营销渠道等方面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培育一批具有一定经营规模、信息化程度较高的生产经营组织和社会化服务组织。此外，还要大力推进乡村创业教育信息化建设，为乡村创业储备人才资源。

第二，加大乡村创业基础设施环境建设，全面推进数字乡村战略，保障网络等乡村基础建设优先投入，大幅提升乡村网络设施水平，强化乡村创业基础支撑。一是，当前正在实施的“宽带中国”战略亟需扩大试点范围，加快推进农村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积极支持返乡农民工在数字经济浪潮中发现创业机会，共享“宽带中国”战略的成果。二是，针对乡村创业的“乡村性”和“地区性”特征，信息终端和移动互联网应用软件等产品研发需要适应“三农”特点和乡村创业环境，并加快推动农村地区的冷链物流、农业生产加工等基础设施的数字化、智能化转型，促进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农业全面深度融合应用，打造智慧农业和品牌农业。三是，加大县域范围内交通物流等基础设施共建共享，健全县、乡、村三级农村物流基础设施网络，积极支持物流企业完善物流下乡体系，提升冷链物流配送能力，畅通农产品进城与工业品下乡的双向流通渠道。

第三，完善乡村创业服务，落实乡村创业扶持政策，建立和完善乡村创业信息获取途径。这需要政府、高校和社会的共同努力，完善创业环境，促进创业者获取有价值的信息，帮助创业者取得成功。一是，构建数字经济综合服务平台，优化返乡入乡创业环境，提升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确保入乡返乡人员享受与当地劳动者同等的创业资源与公共服务，激发城市人口入乡热情，大力推动乡村创业市场环境改善。二是，创新网络金融服务，降低农村金融服务门槛，缓解乡村创业融资难题，特别是要拓宽农民创业的资金获取渠道，提升金融服务的多样性和可得性。三是，创新农村流通服务体系，深化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促进线上线下渠道融合发展，引导和鼓励电子商务交易平台渠道下沉，带动入乡返乡创业者依托线上线下平台创业。四是，提高县域内乡村创业综合服务信息化水平，大力推动乡村建设和服务管理信息化，加快推广“最多跑一次”、“不见面审批”等改革模式，营造乡村创业良好营商环境。

第四，创业政策差异化设计方面，为了提高互联网的创业效应，需要注重信息基础设施投资政策的区域差异化，在促进城乡融合和区域协调发展过程中实现返乡入乡创业高质量发展。一是，根据乡村区位和禀赋进行差异化政策引导，如集聚提升类村庄应以培育乡村新业态为主，城郊融合类村庄应以不断满足城乡居民消费需求为主，特色保护类村庄应以建设互联网特色乡村为主，搬迁撤并类村庄应以完善网络设施和信息服务为主，避免形成新的“数字鸿沟”。二是，积极支持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小城镇因地制宜发展“互联网+”特色主导产业，充分发挥小城镇连接城市、服务乡村的作用，打造县域内城乡融合的“互联网+”乡村创业生态系统，辐射和带动乡村创业。三是，以县域内城乡信息化融合发展为突破口，加强信息资源的整合共享与利用，避免重复建设，加快形成共建共享、互联互通、各具特色的数字经济城乡融合发展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