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湖纪事
2022-08-02吕峰
吕峰
1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江河湖泊是大地的脉络和血管,没有它们在场的土地是贫瘠的,是枯燥的,是乏味的,也是缺少深度的。
在大风起兮的苏北大地,有一面名为潘安的湖,因潘安流连于此而得名。公元291年,潘安至徐州访友,被此地的山山水水和人文古迹所吸引,遂在城北的屯头湖筑庵而居。临湖结庵之处形成村落,沿袭至今。从此,这片土地与潘安结下了不解之缘。潘安是美男子,更是真文人,有着内在的悲悯和体恤。当他看到乡亲们在屯头湖畔磕头祈雨时,遂为村民们打井解旱,村民们感念他的好,便把屯头湖更名为潘安湖。
潘安是旷世的美男子,他到底有多美,有个典故形象生动地诠注了个通透。相传,潘安乘车出游,姑娘们都围追堵截,且争相向他投掷水果。每次出游,潘安都能拉一车水果回家,由此可见他的魅力。以其名字命名的湖则是湖中的潘安,烟波浩瀚,云天苍茫,包容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有石头在呼吸,有云彩在飘动,有水草在生长,有林木在葳蕤,让一颗颗心忽地就安静了下来,沉稳了下来。
百年,千年,潘安湖这汪水不知隐藏了多少斑斓的时光,不知葳蕤了多少鲜活的故事,那些动人的传说和流传久远的故事,像湖里的水生植物茎蔓无数,也像湖里的鱼,一直潜游在光阴的河中。实际上,现在的潘安湖,早已不是当初的屯头湖。不知何时,人们发现在这片土地下,深埋着一块又一块坚硬的黑色石块,那是汇聚着火与热的煤。煤埋于地下,是矿产,是宝藏;煤开采出来,是光芒,是热量。
因为煤,湖边人的生活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然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没有了煤的大地开始塌陷、破败,说不定哪一天醒来,一大片土地就沉沦了。从临湖而居,到开掘大片大片的矿区,再到面对处处疮痍、坑坑洼洼的塌陷区,在湖边谋生的人也经历着一个又一个的无常轮回。当年的屯头湖早已没有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水草不兴的“地球伤疤”,那坍塌颓废的惨状,令人心碎,令人绝望。
在塌陷区的围攻之下,土地变得虚幻起来、模糊起来,因煤而发达、而光鲜亮丽的村庄也开始破败。站在远处眺望,村庄消瘦得像一根枯柴,像田埂上的野花,在夕阳下形影孑立。村里的常住人口也越来越少,像冬天的树挂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像老人日渐脱落的牙齿、头发,让人心有戚戚。有些院墙已经倒塌,布满锈斑的墙上攀附着枯死的藤蔓。一些人拼了命往城里挤,用森然林立的钢筋混凝土代替整齐的庄稼,用彻夜不息的喧嚣声代替风声雨声,代替虫声唧唧,代替萤火烁烁。
惠特曼说:“大地给予所有的人是物质的精华,而最后,它从人们那里得到的回赠却是这些物质的垃圾。”为此,湖边的村庄像一条条被抛到了岸上的鱼,没有了活力,没有了光鲜,散发出的是美人迟暮的无力与悲伤。
2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有奔流的勇气,水有连绵的韧性,水有妩媚的柔情。水的特质是包容,包容一切又孕育一切。
面对破败的生态,潘安湖人没有气馁,没有绝望,而是鼓足勇气、痛定思痛,开启了凤凰涅槃的征途,最终将鱼虾绝迹的一片死水变成了风姿独具的湿地,变成了丰饶美丽的湖泊,变成了一方洁净的心灵家园。潘安湖又有了澄澈的水,有了苍翠的树,有了蔚蓝的天,有了娇艳的花,有了潜游的鱼,有了栖息的鸟。来此寻根的台湾作家张晓风,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一潭碧水,用人工的方法,补救了另外一次人工的失误。”
确实如此,涅槃重生的潘安湖以一种崭新的风姿悄然立世,像江南的女子,青衣秀色,美极了。在湖水的滋养下,这片广袤的土地更有生机,更有活力,更有动感,更有风姿,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更有灵气,更有梦想,更有敢立潮头、实现梦想的冲浪精神,他们高擎着希望与梦想的火把,上演了一幕幕人间正剧,谱写着一桩桩传奇故事。
乘船进入湖的深处,那是一种华丽的气息,幽深的碧绿,浩渺的烟波,葳蕤的草木,让人的心胸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潘安湖的黄昏最动人,一缕缕阳光像长了无数细长的腿,在优美的湖面跳起迷人的舞。在光与影的世界里,平静的水域像恬静可爱的少女,尽情表演妩媚动人的神韵。刹那间,好像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尽情欣赏这无限的美景,尽情品味这水草的幽香,恍惚间,化身为湖中的一棵草、一条鱼,安然自得,乐哉乐哉!
芦苇是湖中最俊美的植物,清秀绮丽。它们在湖中迤逦铺排,夹着风的轻柔、水的灵动,让人的呼吸都带着青翠的草色。风一吹,每一枝芦苇都沙沙作响,千千万万枝芦苇在一起,声响相当浩大,低沉而细密地充斥了天地间。乘船进入其中,静谧,寂寥,时间、流水、人生在这里碰撞、融合。在这泛着水汽的苇荡里,内心张皇而喜悦,像一张苇叶,开始葱郁、舒展地生长。
图5为近几年硫酸镍的产量及系统镍含量的变化。分析认为,由于料液和环境的腐蚀性及电解系统镍含量的降低,自2015年以来,反应釜开动率及产量均略有下降,表2例举了相关技术指标。
湖中零零星星散布着或大或小的岛屿,不容错过的是荷岛和鸟岛。荷岛植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荷花,白的,红的,粉的,红白相间的,一朵又一朵,像一场香艳鬓影的盛会。它们或娇憨、或妖娆、或淡雅、或孤傲,每一朵都有一种特立独行的美,千娇百媚,惹人怜惜。那粉嫩、那风姿,常常引起人与花一样娇嫩的惊呼。难怪,杨万里称其为“恰如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
荷叶接天的壮观,莲花映日的美景,给人一种失语的茫然。水面上架设了造型各异的小桥,人从桥上过,如在荷中行。凭栏临水,俯瞰水中天,只见满目莲叶,照脸成碧。莲叶浓郁的香气让我的呼吸也感到紧迫,完全沉浸在一种微醺的境地,被它所迷惑,所陶醉。有风吹过,水上莲叶晃动,水中莲影漾开,三三五五的游鱼出没于荷茎莲影间,悠游自在,其乐融融。恍惚间,一首古老的歌谣从辽远的记忆中徐徐浮起,并如游丝般在耳畔回旋:“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鸟岛只能远观,上面生活着这样那样的鸟儿。湿地的浅滩、苇荡,给鸟儿的繁衍提供了庇护,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湿地飞舞、嬉戏、鸣唱。对于那些鸟儿,我只熟悉常见的黑水鸡、野鸭、白鹭等。白鹭喜欢孑然独行,有时亦与爱侣款款偕行,几分忧郁几分孤傲,像隐居的诗人。野鸭一只挨着一只,漂浮于湖面,一有声响,便“哗啦”一声,向深湖里群起而飞,在旷野和天空留下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天空也充满了动人的舞蹈。
那些在树林里、在水草从中栖息、跳跃的鸟,像雾一样在风中、在湖面弥漫开来,天空一派神秘,湖水越发幽深,仿佛有甘甜的酵母粉末,断断续续撒进心房,一颗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松弛起来,会随着它们一起飞翔遨游。
3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自古以来,临水而居、择水而憩,是人亲近自然的本性,也是人亘古不变的梦想。可是在某种程度上,人的活动又在威胁着河流湖泊的生命,如一只只噬咬着桑叶的蚕,不出声响地将它们蚕食,蛀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让它们臭气熏天,让它们枯竭断流,甚至让它们悄无声息地死去,消失在光阴深处。
潘安湖的土地有过贫瘠和灾荒的岁月,可从来不乏美好的人性和丰富的感情。纯朴与雍容可融于一体,清苦与富有也没有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潘安湖的历史亦在寻常的流淌中被创造着,被改写着。一些人悄悄地降临,一些人悄悄地离去,更多的人在有限的欢乐和忧伤中,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着,以不屈服、不妥协、不放弃的精神活着、乐着。
水镇建有神农雕像和二十四节气柱。神农尝百草而知医药,被誉为农耕之神。“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节气是古人重要的时间节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候,有着不同的农事规律,也有不同的习俗含义。那些与节气有关的习俗,背后都是古人的智慧。究其目的,应该是提醒、警戒之用,提醒人们要以一颗敬畏之心对待大自然,善待大自然,有了敬畏,才有怜悯,才有慈悲。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每一个节气的到来,都是盛大的节日,也是件欢腾的事情。人们通过食物来传递欢喜自在,传递日子的丰裕富足。潘安湖人善烹地锅鱼,将鱼去内脏,洗净,沥干水分,放入油锅,慢火煎透,盛起再放入茴香、姜、辣椒等,炸出香味,又放入煎好的鱼,加水炖煮。大火炖开,放入面饼,一半贴在锅沿,一半浸于汤汁。盖上锅盖,小火煨熟。打开锅盖,热腾腾的鱼、白晃晃的饼,别说是吃,看着就馋涎直流。因长时间炖煮,鱼的头也好,尾也好,肉也好,刺也好,全都酥烂滑嫩。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江河的流淌最接近时间的流逝。湖水滔滔,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从古流到今,又从今天流向未来,它给了这片土地太多精神上的安慰。潘安湖因融合了百姓的生活而平易近人,为此,这汪水与人、与梦、与爱,纠结缠绕在了一起。在潘安湖,有苍老的身影走过,散淡的闲情印在他们的脸上,即便是蹒跚的步伐,也充满了生活颜色的内涵;年轻的情侣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一起,抓紧时间体味浪漫的温情;玩耍的少年如风一般,追逐嬉戏的笑声回荡在上空,让人回想起远去的快乐童年。
湖光秀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为此,潘安湖的水流不尽,潘安湖的美读不完,潘安湖的繁盛与美丽都已凝成我忘不掉的秋月春花,我的心像挺拔的芦苇、像怒放的红荷,充满着生机,洋溢着活力。穷达皆忘,宠辱不惊,在平静中看红尘飞舞,在安详中品世事沉浮。注视着潘安湖这面湖水,我的思绪和视野向更远更开阔的地方延伸扩展,也不由得默默祝愿,这片土地永远葳蕤,永远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