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点进行时

文/本刊记者 荣蓉 章蔓菁

本次试点中，经常项目外汇管理进一步简化事前审核，让更多诚信经营企业得以享受业务便利和政策红利；资本项目以服务实体经济为着力点，切实提升了市场主体资金使用和汇兑便利性。

2022年1月，经国务院批准，外汇局在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临港新片区、广东自由贸易试验区南沙新区片区、海南自由贸易港洋浦经济开发区、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四地开展跨境贸易投资高水平开放试点（下称“高水平开放试点”）。1月底，在广泛征求社会意见的基础上，四个试点地区发布高水平开放试点实施细则，试点进入落地实施阶段。

服务国家战略 支持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服务国家改革开放大局，支持相关区域开展外汇管理改革的先行先试，一直是我国外汇管理改革进程中的特色探索。早在改革开放初期，深圳、珠海、厦门、汕头、海南5个经济特区就曾承担了外汇留成制度改革“桥头堡”的角色。

党的十八大以来，围绕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的战略部署，外汇局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的改革自主权，支持其开展外汇管理改革创新。同时，围绕市场主体的便利化诉求，外汇局陆续在相关地区推出优质企业贸易外汇收支便利化、资本项目收入支付便利化、一次性外债登记以及外债便利化等政策。这些经验的积累，为相关外汇管理改革措施在全国范围内的复制推广打下了坚实基础，有效带动了我国跨境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整体水平的提升。外汇局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对外金融资产和负债规模稳步上升（见图1），这既是我国涉外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结果，也体现了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的积极成效。

图1 2004年年末—2021年年末我国对外金融资产、负债状况（单位：亿美元）

党的十九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着眼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就推进更高水平对外开放做出一系列重大战略部署：增设上海自贸试验区临港新片区；印发《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进一步提升粤港澳大湾区在国家经济发展和对外开放中的支撑引领作用；印发《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围绕上述决策部署，外汇局会同相关部门相继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和金融支持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意见》《关于金融支持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意见》《关于金融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意见》等政策，就促进跨境贸易和投融资便利化提出多项支持举措。与此同时，自2019年起，支持相关区域外汇管理改革先行先试连续三年成为全国外汇管理工作会议部署的重点工作。

探索综合集成 深化外汇领域改革开放

2022年1月，伴随着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的发布，支持相关地区外汇改革政策先行先试迈出重要一步。与历次外汇改革相比，本次试点推出了涵盖跨境贸易和投融资的一揽子开放措施（见图2），“综合集成”特色明显。

图2 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内容

经常项目便利化再升级

经常项目便利化方面，本次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涵盖了4项措施——便利优质企业经常项目资金收付，支持银行优化新型国际贸易结算，有序扩大贸易收支轧差净额结算企业范围，货物贸易特殊退汇免于登记。逐项对比来看，这4项措施中，既有对原有便利化举措的“纵向”拓展，也有对先期相关政策惠及面的“横向”扩围。

便利优质企业经常项目资金收付，切实提高试点区域企业业务办理效率，支持构建安全、高效、低成本的经常项目跨境资金结算环境。原先企业办理经常项目外汇收支业务时，银行仍需按照展业原则审核交易单证，其中，单笔等值5万美元以上（不含）的服务贸易对外支付事前需按规定审核税务备案表。“便利优质企业经常项目资金收付”推动银行从单证形式审核向实质合规审核转变，试点银行自行确定本行优质企业的标准，并可根据客户指令为优质企业办理经常项目外汇收支，对于优质企业单笔等值5万美元以上（不含）的服务贸易外汇支出，可事后审核税务备案表。

贸易收支轧差净额结算对于交易对手固定、双向资金往来频繁的企业尤其具有吸引力。在全额结算模式下，企业需就每一笔资金往来进行逐笔收付；而在轧差净额结算模式下，可对多笔交易轧差后的净额进行资金收付，结算处理成本和财务成本显著降低。此前，根据相关政策，跨国公司可通过主办企业办理经常项目资金集中收付或轧差净额结算业务，从事跨境电子商务的企业可将出口货物在境外发生的相关费用与出口货款轧差结算。本次试点则将贸易收支轧差净额结算政策的惠及范围扩展到了所有在试点区域内注册的企业。与其类似，货物贸易超期限等特殊退汇业务免于事前登记，原先由适用贸易外汇收支便利化政策的优质企业享有，高水平开放试点推出后，试点区域内的所有企业均可享受此项便利。

支持银行优化新型国际贸易结算，对于企业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全球布局生产经营具有重要意义。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提高，贸易新业态新模式快速发展，包括但不限于跨境电商、保税维修、新型离岸国际贸易等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为适应国际贸易新发展形势，高水平开放试点提出“支持银行优化新型国际贸易结算”，满足市场主体复杂化、差异化和个性化的结算需求，进一步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在试点分局看来，该项措施有力支持了外贸新业态的创新发展，助力企业优化境内外资源配置；同时，试点鼓励银行依据区域战略定位和行业特色，自主办理真实合规的新型国际贸易外汇收支业务，既赋予了银行更多自主权，也进一步凸显了试点政策服务实体经济的导向。

资本项目改革新探索

资本项目改革方面，本次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涵盖了9项措施，其中4项与拓宽企业跨境投融资渠道有关，5项与提升企业跨境投融资便利化水平有关。

对于中小微高新技术企业而言，允许其在一定额度内自主借用外债为缓解融资难、融资贵提供了有效解决途径。此前，该项政策主要在北京市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湖北自由贸易试验区及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粤港澳大湾区内地城市等地开展，非试点地区的企业则按照全口径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管理模式或“投注差”管理模式借入外债。对于净资产规模有限的中小高新技术企业而言，成长初期净资产规模一般较小，按照全口径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管理模式，融资规模往往有限，而现在，试点区域符合条件的中小高新技术企业有机会获得更大的跨境融资空间。

相较于外债便利化额度政策的“小而美”，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试点旨在便利大型跨国公司企业集团的跨境资金管理，对于推动跨国公司建立区域乃至全球财资中心，支持打造总部经济高地具有重要意义。该项政策曾于2021年3月率先在北京、深圳两地试点，受到市场主体普遍欢迎。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推出后，临港、南沙、洋浦、北仑的企业亦有机会享受此项红利。相关试点分局表示，相较于跨境双向人民币资金池和跨国公司跨境资金集中运营，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准入门槛有所提高，但便利度亦较高：境内资金划转无需通过委托贷款框架，简化资金归集和调拨；境外放款系数从0.3上调至0.8，有助于企业进一步整合国内外资源；实行一定额度内的意愿购汇，便利企业自主选择购汇时机、降低汇兑成本。

如果说跨境投融资渠道的拓宽与市场主体的财务成本息息相关，投融资业务办理的便利度则直接影响市场主体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在现行外汇管理政策框架下，企业跨境投融资业务的办理往往涉及三个环节：外汇登记、账户开立、资金汇兑和划转。而此次与提升跨境投融资便利化水平相关的5项措施，正是围绕这三个环节展开。

针对高水平开放试点中的“外商投资企业境内再投资免于登记”，外汇局广东省分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此前，根据《资本项目外汇业务指引（2020年版）》，外商投资企业开展境内股权再投资，接受投资的企业需到银行办理接收境内再投资登记手续，再开立有关账户接收再投资资金。高水平开放试点推出后，被投资企业或股权出让方无需办理接收境内再投资登记，资金划出银行可将相关投资款项直接划入被投资企业或股权出让方的有关账户。

本次试点涉及外汇登记的改革措施还包括“符合条件的非金融企业资本项目外汇登记直接由银行办理”。外汇局海南省分局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外汇局从2015年起开始将直接投资项下外汇登记及变更登记下放至银行办理，而对于非金融企业境外放款、外债、跨境担保、境外上市、员工股权激励计划、境外套期保值等外汇业务登记，除了在个别地区开展了部分业务项下的登记改革试点外，基本仍需到所在地外汇局办理。“此次试点允许银行直接办理非金融企业境外放款、外债等外汇业务的登记，将极大地降低企业办理业务的脚底成本。”该工作人员表示。

除了登记成本，账户管理成本、币种选择的灵活度以及资金跨境调度空间，同样是企业的关切所在。此次高水平开放试点取消了资本项目－结汇待支付账户管理要求，试点区域非金融企业办理除接受境内再投资款以外的资本项目外汇收入意愿结汇所得人民币资金可直接划转至同名企业人民币账户；允许确有合理需求的非金融企业在办理外债、跨境担保、境外放款、直接投资等业务时自主选择签约、流入和流出各环节币种；提高试点区域非金融企业境外放款规模上限。多家企业反映，这些政策切中了企业日常经营的“痛点”，账户管理得以“减负”，资金管理获得更大空间。

稳步推动试点落地 切实服务实体经济

当下，试点实施细则发布已两月有余。试点的政策初衷是否达成？市场主体实际体验如何？带着这些问题，本刊记者对四地的试点工作开展情况展开了调研。

经常项目下，4项便利化措施在绝大多数试点地区已经全部落地。外汇局经常项目管理司相关人士表示，截至2022年2月底，4个试点地区共有19家银行完成经常项目试点业务备案手续，已为172家企业办理经常项目下试点业务4507笔，规模共计20.62亿美元。从市场主体反馈情况看，各项便利化措施均收到了显著成效，惠及大型外资企业、民营企业等多类主体，并与区域经济发展特色相契合。

注册在临港新片区的某特大型电动汽车生产型外商投资企业货物贸易及服务贸易跨境收付金额大、笔数多。在被银行认定为本次高水平开放试点优质企业后，企业向银行提交指令后便可直接办理结算，整体流程时间缩短近一半，尤其是等值5万美元以上的服务贸易对外支付，银行可以事后审核税务备案表，企业资金周转效率大幅提升。截至2022年2月底，企业已办理经常项目外汇收支近百笔，金额超1亿美元。而某家日本集团企业在上海成立的合资公司通过办理货物贸易项下轧差净额结算，有效简化了内部审核流程，节省了人力、时间、资金成本，提升了跨境交易收付汇效率。

位于北仑的某国内头部一体化服装生产企业在货物贸易项下的收支涉及面料等原材料进口付汇，以及成衣等产品的出口收汇，企业涉外收支业务笔数多、金额小、单据多，试点后，企业可凭交易指令直接办理经常项目外汇收支业务，省去单据收集、打印等时间，结算效率提升了50%以上。当地某半导体有限公司利用海外工厂在集成电路方面的生产制造优势，委托海外工厂生产加工，产成品直接销往下游韩国客户，贸易模式较传统贸易更为复杂，在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支持下，银行着重审核交易逻辑合理性，助力企业深度参与全球产业布局。

在南沙，某纺织印染有限公司办公地点距离属地外汇局近70公里，单向路程耗时约1.5小时。随着高水平开放试点的推出，企业办理货物贸易特殊退汇业务无须事前在属地外汇局登记，可直接由试点银行为其办理，“脚底成本”大幅降低。在洋浦，某石化有限公司作为辖内首批高水平开放试点优质企业，平均每月需办理贸易收付汇100余笔，现凭收付款指令即可到银行办理经常项目外汇收支，有效降低了财务成本和时间成本。

在资本项目下，大部分试点措施也已有序落地。外汇局资本项目管理司相关人士表示，截至2022年2月底，试点地区共办理资本项目下试点业务30笔，涉及金额5.8亿美元。据记者了解，中小微高新技术企业外债便利化额度、取消资本项目-结汇待支付账户管理要求、外商投资企业境内再投资免于登记、符合条件的企业自主选择跨境投融资币种、适度提高非金融企业境外放款规模上限等措施受到了企业的一致好评。

北仑某主营油漆涂敷工具研发生产的高新技术企业的财务人员向记者算了一笔账，受益于高水平开放试点的外债便利化额度政策，企业融资上限相较之前扩大40万美元，预计可节约融资成本8万多元人民币。同样是在北仑，某从事保险箱柜生产制造的企业，近年来陆续在越南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设立生产基地，受疫情影响，境外子公司资金链紧张。高水平开放试点政策推出后，企业得以多汇出境外放款资金26万美元。

在上海，自试点实施以来，中国银行上海市分行、工商银行上海市分行、浦发银行上海张江科技支行相继为多家企业办理了资本金意愿结汇免开结汇待支付账户业务，企业反馈“纸上流程”大幅简化，外汇资金使用效率显著提高。此外，浦发银行上海自贸区新片区分行为某医药科技企业办理了外商投资企业境内再投资免于登记业务的落地准备工作，外商投资企业在试点区域再投资的时效性和便利性有效提升。在南沙，某进口企业前期曾办理一次性外债签约登记，登记币种为人民币，因境外母公司持有欧元现汇，实际提款币种为欧元。为节约换汇成本，企业希望以美元偿还上述欧元外债。在试点政策支持下，外汇局广东省分局指导银行成功为企业办理100万美元的外债本金偿还业务。

在上述多项改革措施落地的同时，合格境外有限合伙人（QFLP）和合格境内有限合伙人（QDLP）试点、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试点等亦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记者从外汇局宁波市分局了解到，2022年2月24日，宁波辖内首家余额管理制QFLP试点基金完成QFLP外汇登记，境外有限合伙人（LP）出资4亿人民币，投向境内新兴科技和医疗健康领域。本次试点允许试点区域的QFLP规模实行余额管理，管理方式更加灵活，跨境收支流程更加便利。而在上海，某港务集团公司被纳入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业务首批试点范围，这将进一步便利集团跨境资金的统筹使用，丰富集团汇率风险管理手段，降低境内外融资成本。

坚持促开放、防风险一体推进

统筹发展和安全，坚持改革开放和风险防控一体试点、一体推进，是本次高水平开放试点的鲜明底色。四地在试点实施细则中均设置“事中事后监管与风险防控”一章，就风险防范作出专门安排。

多家试点分局表示，在区域层面探索构建与高水平开放相适应的风险防控机制是筑牢风险“防火墙”的重要保障。记者在调研中了解到，各试点分局严格按照相关操作指引和工作方案的要求，加强事中事后监管和风险防控，切实防范跨境资金异常流动风险。注重发挥各类外汇业务、监测系统的功能，实时动态监测辖内跨境资金流量流向，及时捕捉异常跨境资金流动。不断加强与地方政府及相关管理部门的沟通与协作，合力做好试点业务风险识别与应对，并就部门间数据共享机制的构建、相关信息系统的互联互通、金融科技的深度运用做出了积极探索。

与此同时，进一步调动银行外汇展业的主动性、积极性，是在试点推进过程中统筹便利化和风险防控不可或缺的抓手。多家试点分局反馈，针对高水平开放试点下的经常项目便利化措施，将持续引导试点银行提升真实性审核能力，摆脱凭证列举式、单证形式审核的惯性思维，根据试点企业的内控水平、业务类型进行分类管理，平衡好防风险和促便利的关系。针对高水平开放试点下的资本项目改革措施，将积极推动银行针对具体试点业务建立相应的专项内控制度，鼓励银行借助技术手段建立事后监测核查体系。

此外，在试点业务落地安排上，稳扎稳打的思路也一直贯穿其中。从目前各试点地区的业务推进情况看，所惠及的行业、企业均与当地实体经济特色紧密相关，试点业务成熟一项、落地一项。“我们将根据市场主体需求和前期业务试点情况，优先推进落实市场需求大、业务试点成熟的试点措施，对于其他试点措施，将加强政策宣传和业务指导，配合地方政府加强企业培育，引导符合条件的企业稳步有序开展相关业务。”外汇局广东省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

踔厉奋发，笃行不怠。多年来，我国外汇管理工作始终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统筹平衡促进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与防范跨境资本流动风险之间的关系，在开放的环境中适应开放。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外汇管理部门将一如既往地统筹发展和安全，在筑牢风险防控体系、维护国家经济金融安全的前提下，进一步深化外汇领域改革开放，服务实体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