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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复学大学生的人际关系适应困境及干预研究

2022-07-28张再云张思静栾正伟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复学场域群体

张再云,张思静,栾正伟

(江汉大学 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56)

一、研究缘起与文献回顾

从2009 年至2020 年,我国累计征集大学生150 万余人。[1]退役复学大学生,从入伍到退伍便经历了“学生—军人—学生”两次身份的转变。第一次转变是对军人角色的接纳和扮演,第二次接纳和扮演的学生角色实质上是被其先前所扮演的军人角色所内嵌,他们的生活习惯中掺杂了他们曾经在部队生活的痕迹以及军人的特征,此时的学生角色也便拥有了两种角色期待——军人角色期待和学生角色期待。然而,正是由于这两种相嵌的角色期待对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的主体性、主动性以及策略性产生了巨大影响,进而致使该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呈现出群内同质性强、群外异质性强的非常态化特征。

人际关系,作为社会学和心理学的一个基本概念,一直被学界关注,因此,相关的研究成果也较为丰富,如社会学领域的符号互动理论、戏剧论、交换理论、社会冲突理论以及心理学领域的人际行为三维理论、群体动力学理论、人际关系理论等。对于人际关系适应概念的界定,起初被定义为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各种关系,或个体与他人间的心理距离或行为倾向。[2]后续在各个理论学派的影响下,不断得到延续与深化,但也大都是从心理学角度对其加以界定,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过程取向,他们将人际关系适应定义为个体在面对新环境时,为满足自身情感需求和获得有效资源,在人际交往中主动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方式的过程。[3-7]另一种是能力取向,这类定义将人际关系适应界定为个体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与他人建立稳定、和谐的关系并以此获得他人支持的能力。[8-9]在本研究中,笔者将人际关系适应定义为个体在与他人互动过程中,通过调整自己或改变环境,建立起协调和融洽的人际关系的过程。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现有关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校园适应与融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学、社会工作和教育学等学科领域,并且单独探讨退役复学大学生人际关系适应的相对较少。大多是整体探讨该群体的校园适应与融入情况。[10-13]对于校园适应维度的选取,不同的研究者选取的维度不同,大体分为七维度——校园生活适应、学习适应、人际关系适应、择业适应、情绪适应、自我适应以及满意度[14]4-5,五维度——孤独焦虑、角色适应、人际交往、学习压力、求职择业[15],四维度——学业困境、人际关系障碍、心理适应、生活适应[11]以及三维度——学业困难、人际关系困境、心理适应[16]。从上述维度划分可以清晰看出,无论划分为几种维度,其都包含了人际关系适应。

对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问题的探究,心理学视角主要采用定量研究方法,然后分维度描述退役复学大学生的校园适应与融入状况,并分析其影响因素。对于人际关系适应影响因素的探究,胡俊宇、李刚英均认为由于观念差异、经历区别以及年龄代沟等因素的影响,退役复学大学生返校后对其他群体产生一定的抵触心理和群际偏见,从而出现人际关系适应障碍。[15],[17]此外,该领域也有部分研究者对该群体进行质性分析,其研究也指出由于年龄、价值观、人生观等方面的区别,导致退役复学大学生与班级同学、室友之间交流出现障碍,使得本就陌生的人际关系出现隔阂,造成心理失衡。[17]

社会工作领域则从专业角度探讨如何应用专业方法帮助退役复学大学生个人或群体适应与融入校园,主要包括个案工作或小组工作等。如严杰以个案为例,揭示出退役复学大学生复学后,在人际交往过程中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其强硬的性格常常引发人际矛盾,因而需要专业社会工作者加以引导,促进其人际关系适应与融入。[18]与严杰不同的是,王潇珂、杜冰阳认为,退役复学大学生校园适应与融入问题是该群体存在的共性问题,应当充分发挥社会工作的专业优势,妥善应用小组工作的方法与技巧,帮助其尽快适应与融入校园。[14],[19]52

相对而言,教育学对退役复学大学生校园适应问题的关注度更高,范围更广,但大多是从教育管理角度探讨如何促使该群体更好地实现校园适应与融入,也对影响该群体校园适应与融入的机制进行了描述性的分析。就人际关系适应而言,该领域已有的研究基本是从个体角度浅层地探讨年龄、经历、较强的集体主义精神、生活习性等因素对其人际关系适应的影响。[10],[20-21]

也有少数学者从理论视角出发,对该群体校园适应与融入情况做了较为深入的探析, 如文化适应理论、角色适应理论、精准理论、再社会化理论。[22]

概言之,退役复学大学生的人际关系适应问题开始受到关注,研究视角也较为多元,对影响退役复学大学生人际关系适应的影响因素也做了系列探讨。相关的研究为本文提供了理论借鉴和逻辑起点。然而,已有的研究呈现出理论有跟进,但专业领域与研究深度有限,实务有开展,但服务内容与实践规模有限制的特点。退役复学大学生人际关系适应具有集体性特点,而且人际关系适应问题是该群体存在的共性问题,也是该群体适应与融入校园的最大瓶颈。要想深入探究退役复学大学生人际关系适应状况,既要关注该群体所持有的文化资本对该群体价值观念、惯习和行为等的影响,也不能忽略退役复学大学生作为个体的能动性以及其与情境的互动关系对人际关系适应所造成的影响。鉴于此,本研究试以“场域”理论作为分析框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理论从场域、资本和惯习三者间的相互关系入手揭示了社会实践活动网络结构中的复杂关系和运作动力。布迪厄认为,场域(field)是一个由资本、惯习、行动者和策略四种要素构成的客观存在的、具有自身逻辑和必然性的社会空间。[23]在场域里,行动者会依据自身的位置与资源而采取相应的行动、策略去维持或改变其场域的范围或形式,故人的每一个行动均被行动所发生的场域所影响。与此同时,场域也是一个充满竞争的空间,在这一空间中,占据不同位置的行动者利用多种策略和逻辑,在不断的竞争中确保或提升其在场域中的优势位置。[24]对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来说,人际关系适应实际上是退役复学大学生学校场域之中的特殊实践。故从场域理论的关系性视角出发,能更好地反映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人际关系适应样态和机制。一方面,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以及该群体之外的其他群体都共同生活在在学校这一特殊空间场域之中,并将自身投射到其中;另一方面,学校空间场域所拥有的自主性、逻辑和规律也在不断地影响着各个群体,使之按照自身所处的位置和所拥有的资源而采取相关的社会行动,并进一步形成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本文将退役复学大学生放到场域之中洞察其校园人际关系适应困境,并在此基础上从社会工作专业领域提出相关的意见建议,以期为分析退役复学大学生校园人际关系适应提供一种新的视角。

二、研究方法与研究对象的选取

本研究采取质性研究方法,选取上海市S 大学(文科高校)为个案,截至2020 年底,该校退役复学学生累计达到144 人,其中54 人在校就读。为了促进退役复学学生的管理与发展,该校先后成立了退役军人办公室、军魂团。在退役复学大学生安置方面,该校一直作为上海市的示范高校,吸引了多所高校前来参观学习,可谓成就显著。笔者在“目的性抽样”原则的基础上,对该校12 位退役复学大学生和3 位无服役经历的大学生进行了多次访谈。访谈过程中,每位参访者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对我们甄别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讲述。访谈结束后,通过对比不同专业的退役复学大学生如何看待自己退役复学后的适应状况,归纳出该群体适应的状态和成因。基于研究伦理,笔者对本文涉及的人名做了匿名化处理。调研对象基本资料如表1。

表1 访谈人员基本信息统计表

三、退役复学大学生的人际关系适应困境分析

各个行动者的场域组成了社会空间,社会结构只能是由行动者在不同场域中进行象征性实践的社会空间, 它永远是同从事象征性时间的行动者的生存心态、同行动者在权力斗争和较量中所进行的各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实践紧密联系。[25]在学校空间场域中,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人际交往策略的选择会受场域所影响。场域会塑造行动者的“惯习”,人们的行为方式会因为自身立场不同而有差异。因而,场域会建构人们的观物方式或基本立场,即行动者在他的位置空间和主观立场之间存在同源关系。[26]42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往往会依据其所在学校空间场域中所拥有的惯习和文化资本而选取适合自己的人际交往策略。笔者所调研的高校,于2016 年专门成立了以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为主要成员的大学社团——军魂团。一方面是为了让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更好地适应与融入校园,另一方面也借助该平台充分发挥该群体的优势,参与学校的征兵宣传、活动以及比赛等。此外,每年还会允许其招募40 名无服役经历的学生加入其中,平时参与社团的活动和训练。从一定角度说,也是为了促进两个群体之间的了解与融入,然而,事与愿违,该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呈现单一的、悬浮的非常态化特征,主要表现为异质群体人际关系的疏离和群际边界的区隔。这严重地影响了该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陌生人”的生活情境建构、身份凸显的群际区隔形塑、高度同质的人际关系网络以及深层区隔的利益裂痕进一步形塑了该群与他群之间的群际符号边界,也催化了群内同质性的构建和身份凸显的交往逻辑。

(一)在场疏离:“陌生人”的生活情境建构

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以及该群体之外的其他群体都共同生活在在学校空间这一特殊的场域之中,并将自身投射到这一场域之中。学校空间场域所拥有的自主性、逻辑和规律也在不断地影响着各个群体,使之按照自身所处的位置和所拥有的资源而采取相关的社会行动,并进一步形成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在校园空间场域之中,同辈群体对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校园适应与融入有着很大影响。

无论是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还是其他群体,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将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放在特定位置。该校为了“照顾”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将所有退役回来的学生都安排到新建的宿舍楼集中居住,在寝室分配时,也是安排同年退役复学的学生共同居住,这样的政策照顾,使得该群体不自觉的将自身置于学校、班级的边缘位置,使得其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同群构建的场域中进行实践活动。

“以前出现过退伍回来的和无服役经历的室友因为习惯不同发生过冲突,后面在大家的争取下,学校就将我们与他们分开,退役复学的战友便集中居住了。集中住宿这一安排也加快了我们之间的认识,尤其是从不同部队回来的,这从另一方面讲,学校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LZD 的访谈记录)

“我们学校有四个民商法班,不同班级之间上课分开上,专业课程虽然是班级同学一起上课,但感觉和他们有区别,谈不上话,下课也基本是和班里的退役军人在一起,我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但是退役军人体育考试免修,所以基本只认识班里退伍的人。班委集体感觉他们关系很好,班里面的其他同学居住也相对集中,有的还是居住在同一寝室,自己很难融进去。”

(YC 的访谈记录)

此外,由于入伍服役,年龄、思维、惯习等方面的差异,加之错过了人际关系建立的最佳时期,致使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在学校或班级活动之中,往往伴随着一种“疏离”,这种“疏离”不仅影响了个体意识也影响了个体实践行为。

“退役后我被安排到新的班级学习,一开始觉得怎么都融入不到新的班集体,后面我因为想要入党,和班里的部分同学熟了很多,但他们大都称呼我为学长,虽然相处融洽,但感觉还是没有原生班级的同学相处的好。”

(CZY 的访谈记录)

“对于班里的活动,我和另外一个一起退伍回来的同班同学基本不参加,他们也不会叫我们,在班里,我们基本属于‘隐形’状态。”

(GJW 的访谈记录)

不仅仅是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其他学生群体也感受到了“疏离”的情感体验。“疏离”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称之为一种区隔,这样的疏离,明显地产生于学校场域之中,也表现在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和他群之间,从而造就了与疏离相呼应的人际关系适应策略。

“去年十月的时候班里组织过一次班级聚会,我们班有两个退伍的也参加了,就感觉他们坐的直直的,也很严肃,基本也不参与聊天,开个什么玩笑,他们也是笑笑,问啥说啥,挺腼腆的,可能是性格问题,但团里面的其他退伍老兵也特别严肃,这应该是从部队中带来的吧。”

(QZY 的访谈记录)

退役复学大学生对于“陌生人”的角色认同,是其在班级人际关系适应中的疏离感而生产出的适应机理。对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来说,在学校空间场域内,只是一种基于生活、学习和发展需要的浅层融入,表现出一种“陌生人”状态,这是该群与他群所产生的的互动的特殊形式。在班级内,与同学的交流频度达到最低,在学校中,与同是退役复学回来的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交流频度达到最高,但与其他群体基本无交流,甚至存在一定程度的群际偏见,从而产生相互有意识的疏离。“陌生人”所暗含的角色隐喻便是对退役复学大学生人际关系适应“疏离”的一种总体概括。

“我不喜欢认识新的同学或校友,有退役战友就够了,那些没有服役经历的同学,和他们应该没有共同话题可聊,所以,我也不想主动去认识其他的人……”

(HZQ 的访谈记录)

(二)在场惯习:身份凸显的群际区隔形塑

学校作为一种独特的空间场域, 其内部展现了高度的区域化特征以及由区域分化带来的社会互动的情境性。在互动的社会情境中往往存在许多特定身份的相关线索, 个人们会由于这些线索的影响而表现出特定的身份[27],这也可以理解为特定的情境增大了特定身份启动的可能性。在场域中, 人们会在一定的标准导向下自发地进行社会比较和自我归类,从而将场域中的人们按照外群体和内群体方式区分开来,从而决定是否与其交往与互动。交往作为一种社会行为方式,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交往主体所秉持的惯习、文化资本的影响。退役复学大学生刚刚步入校园之时,其生活习惯、交际准则深受部队影响,因而与无服役经历的大学生存在一定的差异。尤其是价值观念的差异会促使双方依据自身的思维定势去对自己的人际交往进行调节和选择。当个体依据自身价值观进行人际交往时,若对交往对象持有积极的认知和评价,便会促进双方的交往,反之则会选择规避。刚脱离部队生活的退役复学大学生,他们具有极强的时间观念和规律的生活作风,在他们眼里,未经历过部队生活的大学生大部分是没有集体意识和时间观念的。与之相反,退役复学大学生的极强时间观念和规律的生活作风使部分无服役经历的学生产生退役复学大学生性格固执、保守、优越感太强的偏见。

“我觉得和他们没有交集,自己也没有完全投入到社团中,只和退役士兵有交集,觉得他们有点稚嫩,退伍之后发现自己只想和年龄差不多的同学在一起,觉得和其他群体有代沟。”

(CZY 的访谈记录)

“当过兵的和没当兵的区别是挺明显的,拿最简单的来说,发型,很多当兵的都是寸头,而且皮肤黑,平时也特别喜欢穿部队的衣服跑步,很多当兵的都有迷彩的背包,应该是部队发的吧,看着也挺好看的。”

(LH 的访谈记录)

基于军旅文化的身份认同所造就的交往逻辑,使得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在学校空间场域中形成了适合自身的校园人际关系适应机制。群内的高度同质性,深化了该群与他群的差异性,催化了其退役复学学生身份的凸显,也降低对他群的认同。同理,部分群体对退役复学大学生的刻板印象、偏见和疏离也造就了该群体在学校空间场域中区隔的交往样态。

“平时的普通活动,我们会让普通成员参与,大型的比赛活动则让退伍的同学参与,关键比赛,肯定是靠我们这群兄弟……”

(LXD 的访谈记录)

(三)在场中心体系建构:高度同质的人际关系网络

由于入伍服役,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原来构建的校园关系网络发生了一定的脱离与解构,复学后,由于居住环境、组织结构的影响,其新建的校园人际关系网络呈现出主体角色单一的特征。退役复学大学生个体所构建的校园关系网络基本是以退役复学学生为主体,在他们看来,年龄、价值观念、思维差异的区别,加之地缘和业缘的进一步强化,是使其避免与其他群体产生人际交往的主要因素,而对于有相同身份属性和军旅经历的退役复学同伴,他们更容易产生心理认同,从而与之建立人际关系。

“退伍后,在校内我只认识退役军人,我也不想去认识其他人……”

(CZW 的访谈记录)

在该群体看来,社团是他们实现互助自立的平台,通过社团,他们实现了与个体、学校、社会三个层面的交往。有了这样的组织基础,他们便不需要与其他个体或群体发生较深层次的交往与融入。从某种程度上讲,人们倾向于与自己相似的个体进行交往,并且信任他们。参与访谈的两位军魂团团长均表示,军魂团成立的初衷便是学校为了更好地管理退役复学大学生以及促进其更快地适应与融入校园,因而每年退役复学的学生均加入军魂团,而其他学生均由于兴趣爱好加入社团,但学校对未有服役经历的学生加入社团做了一些限制,需要提前参与培训(体能和队列训练),后期考核,而且人数也有限制,只允许前20 名加入,而且对于活动和比赛的安排,退役复学学生和这20 名成员也是基本分开的,特别是参与校外军事类比赛项目时,只有退役复学学生参与,其他成员基本不参与。高度同质且封闭的校园关系网络既生产出属于该群的场域,也促使了群体符号边界的形成。

“一开始回到学校,我第一联系的就是和我一起退伍的战友们,我们组团一起去唱歌,一起吃饭……大部分之前也谈不上熟,就是体检和入伍的时候见过,要退伍的时候在群里约好的……在部队也不聊天,但一回来一见面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聊得很好,基本不需要熟悉。” (HZQ 的访谈记录)

“感觉军魂团把退役军人更好地联系在一起,加快了认识。”

(LXD 的访谈记录)

“上海很多学校都有退役军人社团,我们学校军魂团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管理退役军人,也有很多活动和比赛,对我们意义很大。然而,相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在他们眼里“军魂团”就是一个兴趣类社团,大多都是有当兵意愿的和对部队兴趣很浓厚的校友才会选择加入。退伍后,我自己也成立了一个自行车协会,骑自行车,和室友、几个退伍的一起玩,之前有过几个非退役校友,但觉得他们事儿太多了,后面就没联系他们,觉得不适合和他们在一起。”

(ZZC 的访谈记录)

(四)在场特殊化待遇:深层区隔的利益裂痕

无论是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还是其他群体,都会通过相应的社会活动,来进行空间的实践,生产出一种属于我群的社会空间,为其社会关系的存在构建适合的场域。作为学生中的“少数群体”,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便得到了学校政策的“大力”倾斜,如好的居住环境、部分课程的免修和社团经费的大力支持等。这不仅强化了群际边界,甚至带来群际之间的利益矛盾。

“关于学校的政策,我觉得有超乎预料的地方,学校对退伍兵很重视,很关心退伍兵的校园生活。但学生就不一样了,我曾经亲自听到有人说,学校凭什么给退役的人那么多政策,他们当兵去是为了自己,这种有什么值得荣耀的。我听到后感觉很失望,就基本不和他们联系了。”

(LZD 的访谈记录)

“每年学校会拨一万经费给我们,用于社团运营。此外,活动经费、物资添置可以另外报销。

(LMJ 的访谈记录)

此外,空间不仅是所有经验事实的存在形式,也是人们认识具体事物的感性形式[28],人们的社会活动发生于一定的空间中。人的活动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获得利益,利益既是群际关系的纽带,也是社会群体博弈的纽带[29]。学校教育资源和经济资源的相对倾斜,强化了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博弈,在资源竞争之中,处于不利竞争地位的学生倾向于采取排斥或自我隔离的防御性方式与他人或他群相处,这样的防御机制也深化了群际之间的偏见。从某种程度上讲,该校的特殊化对待也造就了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深层区隔的利益裂痕。

“为了照顾我们,学校也在协调有关部门尽可能地给退役复学大学生更多的政策扶持,就像其他学生要拿到学位证,必须得通过四级考试,为了照顾我们,负责管理我们的副校长想让学校同意未过四级考试的退役复学大学生也可以获得学位证书,期间副校长也与学位委员会进行协商,但是后面很多人反对,认为不公平,便搁置了,刚开始有这个消息我们挺开心的,因为好多战友四级考试没过,可以轻松一点,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LMJ 的访谈记录)

“我们当兵回来的基本不参与班里的活动,认识的人也很少,想拿奖学金、入党,基本上很难,因为要全班投票,我们也向学校反应过这种情况,学校也说积极和学院协调,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每年名额就那么多,划给我们一些名额,那其他同学竞争就变得更激烈了,因此,也很难实现,武装部领导和学校协调了三年,也没协商下来,领导说怕引起其他学生的不满,因此学校也不敢决定,我到现在(大四)也还没入党,班级投票劣势太大了。”

(CZY 的访谈记录)

从“疏离”到“区隔”,再到“边缘—中心”体系下的群际关系建构,无一不表现出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的非常态化特征。对同质群体的高度认可与依赖以及对外群体的回避与疏远,也无一不呈现出文化符号与身份标签主导下的一种“非常态差距格局”。从场域视角出发,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不但未实现真正的校园人际关系适应,反而展现出困境趋势,倘若不加以干预,该群体很可能会演变为“特殊群体”。

四、社会工作介入对策探讨

从场域理论视角出发,通过退役复学大学生的人际关系适应样态可知,造成其疏离与区隔的非常态化人际关系适应特征的影响因素既包括外在客观影响,又包括退役复学大学生自身内在感知因素,这样的适应策略是其基于自身主体能动性与外在情境因素而主动选择的结果,故单一从某一角度实施干预策略并不能有效解决该群人际关系适应困局,应当从整体性视角出发,构建科学的、完备的、打破宏观与微观壁垒的干预策略,从个体、群体、学校三个层面加以干预,才能有效促进其人际关系适应与融入。

(一)个案工作:非理性信念的改变与过度自我类别化的抑制

个案工作是以单个个人或家庭为服务对象,个别化原则的遵循与贯彻是其主要特性。要想改变该群体的适应现状,就需要熟识该群中每个个体的个性,协助退役复学大学生清楚认识到自身的问题,并勇敢承认自身所存在的问题,帮助其走出人际关系适应困境。具体介入策略为:非理性信念的改变以及类别化认知的抑制。

1.非理性信念的改变

通过调研发现,无论是在班级还是学校层面,退役复学大学生对无服役经历群体的疏离与区隔更多是依据不确定性规避而主动进行的恰适性行为抉择。因此,要想改变现状,便需要从退役复学大学生理性、情绪和行为等方面入手,消除情绪和行为上的困扰。“集体意识”和“统一安排”是军队管理机制的核心思想,军旅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内化为绝大多数退役复学大学生的文化精神和价值观念,从某种层面上讲,这也是该群体所特有的“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

在校园之中,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只属于众多群体之中的一个亚群体,其服役之时所处部队也只属于该群体所经历的特定场景。困境的出现,是由于退役复学大学生部队场景中的经验普遍化与抽象化之后所产生的非理性信念。因此,从微观层面,需要协助退役复学大学生实现问题外化,检查、辩论并改变自身所存有的非理性信念,明确非理性信念与其人际关系适应困境之间的内在联系,并进一步协助其意识到自身非理性信念不切实际的地方以及会产生的危害,从而产生改变动力。

2.过度自我类别化的抑制

自我类别化是指个体从独立个体到群体成员的过程是通过类别化而得以实现的,通过“去个性化”实现对群体的归属和成员身份的定位。[30]在现实生活中,个体的自我类别化并不是按照社会类别的简单自我归类,它还有赖于情景和个体的主观觉知[31],自我类别化对群际冲突与否具有显著影响。班级中“陌生人”的角色认同,新建人际关系网络的高度同质性,无一不体现出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过度自我类别化对其人际交往抉择的影响。在改变其非理性信念的同时,也要改变他们文化身份凸显下的过度自我类别化。在过度类别化之下,很容易形成刻板印象,刻板印象容易让个体对他人产生错误的认知,并进一步形成偏见和歧视。在退役复学大学生眼里,未经历过部队生活的大学生大部分做事懒散、集体意识不强、时间观念差。从而在与非退役复学大学生交往之时,他们常常倾向于保留自己的观点,选择规避,以避免出现冲突和矛盾,与此同时,退役复学大学生在无服役学生的眼里便显得执着和呆板,从而造就双方互有意识的规避。

因而,社会工作者与退役复学大学生建立专业关系之后,需要深入探究其心理结构和问题特性,消除刻板印象,协助退役复学大学生清楚认识到自身的问题,帮助退役复学大学生改变错误的认知并进行认知重塑,接受外部环境的变化,改变其不良状态,重新正视自我。在服务过程之中需要调动服务对象的兴趣与探索能力,使其获得改变动机,主动接受所提供的服务,从而提高退役复学大学生理性认知能力,抑制其过度自我类别化,建立理性信念并学会理性生活。

(二)小组工作:同群效应的制造与群际互动的增加

关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群际关系区隔,已经表现为该群体的共性问题。小组社会工作介入该群体的校园人际关系适应问题,可以以该校军魂团为平台,通过开展集体活动,一方面制造同群效应,另一方面可以增加群际互动。共同促进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加深彼此之间的认同与接纳。

1.同群效应的制造

同群效应是指在具有相同或相似特征的群体中,独立个体间所产生的相互作用。存在相同或相似经历的个体组成的群体中会形成一种社会关系,这种关系对个体决策会产生制约作用,即处于该群体的个体在决策时会受到群体社会关系的影响和作用,其所作的决策会不自觉地参考群体其他成员是否有过类似决策行为。[32]小组成员之间是互动的,成员与成员彼此产生影响,同时小组成员特质与社会情境的互动也对成员行为产生影响。社会工作者介入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之时,可以注重小组内榜样人物的培养,充分发挥榜样所拥有的示范效应、号召效应以及激励效应,引导两个群体之间的互动,通过同群效应实现组员认知的重新建构,消除偏见与刻板印象。此外,社会工作者可以寻找两个群体之间的共同目标,并以此为契机构建双方互动的桥梁,如社团内大部分无服役经历的学生对部队生活具有浓厚的兴趣,甚至部分存有强烈的当兵意愿。社会工作者可以让退役复学大学生分享自身的军旅生涯、感受乃至宣扬军旅文化,从而拉近两群之间的距离。

2.群际互动的增加

在校园之中,交往结构的分化、人际关系网络的高度同质、群际关系的区隔,严重阻碍了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的接触与互动。对于该群来说,群际区隔的主要根源在于该群与他群之间缺乏了解甚至是存有误解,故该改变这种现状,社会工作者可以借助军魂团这一平台增加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接触机会,通过互动的增加来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在开展小组活动之时,社会工作者可以结合该群体的特点。在军魂团内部,社会工作者可以组织团建活动,通过破冰游戏促使两群融入,建立组内交往,认识人际交往重要性,促进军魂团两个“圈子”的内聚,加强彼此之间的交流,提升凝聚力,实现彼此的了解与接纳。此外,社会工作者还需要注意预防和警醒军魂团组织内卷化的风险,要塑造社团成员平等意识和主人翁意识,改变原来分类别参与社团活动的现状。对于社团外的他群,社会工作者可以开展针对性的活动,帮助其在学校场域之中更好地展现自身,通过宣传等方式加深他群对该群的了解,如提供军旅文化的宣传、退伍复学大学生群体特长展现等机会,让该群体展示自身,提供“被肯定”的社会场景,激发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改变的动力,从而走出区隔,主动去构建新的、有利于自身发展的人际关系网络。除此之外,大部分退役复学大学生存有学业适应困难,此时社会工作者可以链接资源,让小组内无服役经历的学生与退役复学学生进行“一对一”帮扶,实现资源互换,增进彼此的认同与接纳。

小组是一个微型的社会缩影,每个组员的行为都会影响到其他组员,社会工作者要时刻关注小组内退役复学大学生以及无服役经历大学生的动态变化,时刻关注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保证其在小组之中保持良性互动,给彼此之间带来积极的态度,避免不当的互动加深两群之间的偏见,甚至产生冲突。

(三)社区工作:学校制度设计的优化与多元文化交融的促进

在学校这一社会空间之中,无论是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还是其他群体,都会通过相应的社会活动,来进行空间的实践,生产出一种属于我群的社会空间,为其社会关系的存在构建适合的场域。故要解决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人际关系适应问题,社会工作者需要从宏观层面加以介入,倡导制度调整和促进多元文化交融,改善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互动关系。

1.学校制度设计的优化

在学校这一社会空间之中,无论是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还是其他群体,都会通过相应的社会活动,来进行空间的实践,生产出一种属于我群的社会空间,为其社会关系的存在构建适合的场域。学校安排的相对隔离的居住环境,造就了该群居住形态的边缘化,新生军训、征兵宣讲的参与提供了有助于军人身份凸显的社会情境。学校通常作为具有权威的一方,能够对学生产生极强的规制作用,从而影响他们的行为选择,形塑学生的思维方式和偏好。[33]该校规制性的安排使得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成为场域中的陌生人、群际区隔提供了条件。鉴于此,社会工作者可进行“环境干预”,协助学校对现有的学校制度和社会情境进行改变,如改变相对隔离的居住环境和增加两群之间联系的频度,优化该群身处的外部条件。学校层面也应当调整管理政策,为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与他群之间的互动创造更多机会,改变两群之间相互区隔的状况。

2.多元文化交融的促进

退役复学大学生在部队中生活了相当一段时间,在经历了军旅文化的冲击和适应过程后,在军队中的一些主流思想,如政治责任、集体意识、纪律观念等已经对他们的价值观念、惯习和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学校这一多元文化共存的场域之中,为包括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在内的各种亚文化群体提供一个文化尊重、维持和交流的平台是有效解决群际偏见与区隔的重要举措。在学校层面开展服务之时,社会工作者需要理解不同群体的文化差异以及文化对个人行为和社会的显性影响与隐性影响,主动从价值观念、惯习等方面了解和分辨各群间的文化差异,搭建退役复学大学生与他群文化沟通的桥梁。如社会工作者可通过举办征兵宣传、校园文化节乃至开展社团活动进行文化宣传,以此促进他群对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了解和提升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校园形象,从而消除刻板印象与偏见。

学校是退役复学大学生返校复学后再社会化的重要场域,学校管理策略、教育体制安排、氛围等对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的校园适应与融入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从学校层面给予该群支持与帮扶,更能有效化解该群的校园人际关系适应困境。

五、结论和思考

诸多研究表明,退役复学大学生的校园适应与融入问题面临很多挑战,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社会分类为个体提供了高效的认知机制,简化了人们对自我和他人的认知过程,但这种简化过程也影响了群际关系的基础,扩大了群际差异性和强化了群内相似性。整体而言,生活情境、文化逻辑、组织基础等是影响退役复学大学生群体校园人际关系适应的关键要素,明显的“区别”也进一步使区隔呈现放大效应。目前,学术界对于退役复学大学生的相关研究,虽然较为全面地了解了退役复学大学生学校适应存在的问题,也探究了影响退役复学大学生学校适应的因素,也对建立促进退役复学大学生学校适应的机制进行了探究与尝试,但是其更多地是对政策、教育管理和个人因素等方面进行浅层地探析,未做到对该群体适应问题的深度挖掘,这值得学界进行更为深入、系统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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