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背景下中国猪肉价格波动的主要影响因素研究

唐利群陈小珍

（1.中国计量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 浙江杭州 310018；2.浙江大学 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浙江杭州 310020）

一、引言

中国一直是畜牧产品消费和生产大国，2020年猪牛羊禽肉类总产量为7639万吨，其中猪肉产量为4113万吨，消费量为4536万吨，需要进口予以补足。近些年来，受非洲猪瘟和新冠肺炎疫情因素叠加影响，猪肉价格频繁剧烈波动，白条猪肉价格从2018年 5月的19.52元/公斤涨至 2020年2月的58.08元/公斤，同比上涨了197.5%，然后又跌至2021年9月的20.43元/公斤。此轮猪肉价格波动被称为“最强猪周期”，不仅波及其他农副产品价格，使得猪肉产业链协同受到影响，还严重影响了居民的生活水平及养殖户的经济利益。笔者在对中国猪肉市场价格波动主要影响因素进行定性分析的基础上，构建VAR模型实证分析了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仔猪价格、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牛肉价格等4大指标对中国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程度。根据研究结论，提出了相应对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

学术界关于猪肉价格波动的研究成果颇丰。大部分研究认为，猪肉价格波动本质上是由供求关系引起的（熊靓，2021；刘美玲和王桂霞，2021）。 朱增勇（2021）指出，猪肉价格波动具有周期延续时间长、价格振幅大等特点，政府在制定相关政策时应从短中长期出发，建立反周期调控机制。黄德尚（2021）结合猪疫情和猪周期定性分析了影响猪肉价格波动的因素，认为在新冠肺炎疫情和猪周期因素叠加影响下，猪肉价格投机性炒作和猪肉进口也是影响猪肉价格波动的重要因素。王福林等（2020）通过构建VAR模型进行研究，发现猪肉价格、鸡肉价格及生猪月度屠宰量之间具有长期协整关系。刘程军等（2021）通过构建VAR模型，对猪肉价格与其他肉类价格波动的关联性进行了研究，发现猪肉价格波动受鸡肉价格波动的影响较小，受牛肉价格波动的影响较大。尚海洋等(2021)从时空差异视角出发，对猪肉价格波动系列影响因素进行了研究，认为导致猪肉价格波动的主要影响因素是成本，包括饲料成本和仔猪成本。谭莹 （2021）通过构建BEKK-GARCH和DCC-GARCH模型分析了国际饲料粮期货市场对国内猪肉价格的动态传递效应，指出在国际期货市场中，大豆期货价格和玉米期货价格对国内猪肉价格的影响具有差异性，政府在制定生猪相关政策时应把国际饲料粮期货价格影响因素纳入考量范畴。白华艳等（2021）采用平滑转换模型对猪肉价格上中下游供应链间的传导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发现生猪产业价格传导是一种非对称的关系。

猪肉价格存在一些不确定性影响因素，如非洲猪瘟（唐利群等，2021）。 刘美玲和王桂霞（2021）从区域异质性视角出发，证实非洲猪瘟对生猪供给冲击存在地域差异，其中，中国东北和中部地区应对猪瘟疫情冲击反应较为灵敏。占志等（2021）通过构建PVAR模型研究了猪瘟对猪肉、白条鸡和牛羊肉价格波动的影响，结果表明，猪瘟对猪肉和鸡肉价格的冲击为正，对牛肉和羊肉价格的冲击则不太显著。吴佳惠和陈蓉（2021）认为，无论什么时期，重大疾病对猪肉价格均会产生显著影响，但具体是产生正向影响还是负向影响不能确定。

还有一些学者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如何对猪肉价格波动产生影响进行了深入研究。胡友等（2021）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对农产品价格的影响存在区域及种类上的差异性，会导致猪肉价格显著上涨，但鸡蛋等生产分散的农产品价格则会出现下降。贾铖等（2021）的研究结果表明，2020年后，非洲猪瘟不再是导致猪肉价格剧烈波动的主要原因，新冠肺炎疫情对猪肉价格的冲击小于对猪肉替代品价格的冲击。政府相关部门应更加关注其他农副产品的供需情况，避免新冠肺炎疫情对其他农产品造成更大冲击。熊涛（2021）从时变特征入手，通过构建动态模型从供给、需求、国内和国外等4个方面较为全面地研究了猪肉价格波动影响因素。学术界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视角对畜产品价格影响因素展开研究的文献尚不多见，石自忠等（2016）采用TVP-VAR模型进行了相关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猪肉价格的冲击是最大的，但他的研究并未包含最新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因素，如非洲猪瘟和新冠肺炎疫情等。

三、猪肉价格波动影响因素分析

猪肉产品产业链涉及方方面面，从产业链上游的育种、养殖再到中游的屠宰、加工及下游的流通、零售等，每个环节都会对最终产品——猪肉的价格产生影响。从猪肉价格供给端影响因素看，主要包括养殖规模、养猪成本、成长周期等；从猪肉价格需求端影响因素看，主要包括替代品价格和进口猪肉数量等；从猪肉价格外部影响因素看，主要包括政策、期货市场、能源价格、国内外市场等。

（一）供给端因素对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

在养殖成本方面，猪肉价格主要与养殖饲料价格和仔猪价格密切相关，而中国生猪养殖的主要饲料是大豆和玉米 （谭莹，2021）。猪肉价格和仔猪价格波动幅度大致相同，仔猪价格越低，猪肉价格也越低，具有明显的趋同性；豆粕和玉米两种主要饲料价格的波动不是特别明显，2020年1月，玉米价格为2.09元/公斤，豆粕价格为3.30元/公斤，猪肉价格为53.8元/公斤。不难发现，当玉米和豆粕价格上涨时，猪肉价格下跌；当玉米和豆粕价格下跌时，猪肉价格上涨，但猪肉价格无论上涨还是下跌均具有滞后性。

在养殖规模方面，猪肉价格取决于养殖户的养殖规模，养殖规模包括生猪存栏量、出栏量和能繁母猪存栏量。近些年来，尽管中国一直在提倡生猪行业养殖规模化，但仍然有近一半的生猪养殖户还是散户。无论是规模养殖还是散户养殖，都与生猪存栏量、出栏量密切相关。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一季度，国内猪肉价格一直维持在50元/公斤以上，其中，2020年2月猪肉价格涨至57.97元/公斤。一季度，全国生猪存栏量为32120头，出栏量仅13129头，市场供给严重不足，致使猪肉价格居高不下。2021年二季度，生猪存栏量回升至43911头，出栏量回升至33742头，猪肉市场供给日渐充足，猪肉价格逐渐走低，至2021年9月，猪肉价格跌至20.43元/公斤，同比降幅达55.1%。

在生产周期方面，一般来说，母猪妊娠期为114天，后续还要经历哺乳期、保育期和育肥期等阶段，生猪出栏至少需要6个月。育肥之后或出栏成为商品猪或成为后备母猪，而后备母猪继续育肥就可以成为能繁母猪，整个生产周期在1年左右。因此，能繁母猪数量及养殖户及时补栏对市场生猪供给有重要影响。近两年，国家大力推进生猪规模化养殖，在加速散户退出的同时，生猪屠宰量大幅增加，猪肉价格随之下降。为稳定猪肉市场价格、应对不确定性因素对猪肉价格的冲击，政府应鼓励养殖户尽快补栏、增养和扩养，切实促进生猪养殖业平稳健康发展。

（二）需求端因素对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

当猪肉价格过高并传导至需求端时，必然会引起需求端变化。需求端猪肉价格波动影响因素包括替代品价格、进口猪肉数量等，其中猪肉的主要替代品为牛肉和鸡肉。牛肉和鸡肉价格变动幅度、变动方向基本一致，且两种替代品价格与猪肉价格波动具有相符性。2020年2月，猪肉价格达到57.97元/公斤的极大值，此时牛肉和鸡肉同样达到极大值，价格分别为84.37元/公斤和22.72元/公斤，说明当猪肉价格过高时，替代品价格变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猪肉价格变动。因此，要想促使猪肉市场平稳运行，必须让整个肉类市场处于平稳运行状态。

中国是猪肉消费大国，也是猪肉进出口大国。自2014年起，猪肉进口数量一直高于出口数量，中国生猪对外贸易一直处于逆差状态。近几年，随着猪肉产量下降，猪肉进口数量越来越大，出口数量越来越小，特别是2020年1月份，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居民外出受限，囤货意愿加大，对猪肉的需求急剧上升。2020年猪肉进口数量达784737.62吨，而出口数量仅为17112.76吨。之后中国每个月进口猪肉数量50万吨起步，说明国内猪肉价格上涨过快会推动猪肉进口数量增加。

（三）外部因素对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

猪肉价格除了受供需端因素影响外，还会受到许多外部因素的间接影响。外部因素对猪肉价格的影响本质上还是通过供需端影响因素产生的，如生猪调运政策和环保政策等外部影响因素对猪肉价格的影响最终都是通过影响生猪供给产生的；随着国内外市场联系愈加密切，国际猪肉价格对国内猪肉价格的影响越来越大，且基于猪肉进口体量较大，国际市场猪肉价格变动必然会影响到进口猪肉成本，进而引发国内猪肉价格波动；此外，货币供应量、通货膨胀率、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居民收入等因素都会对猪肉市场需求产生影响（熊涛，2021）。

四、研究方法和数据说明

（一）研究方法

首先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将猪肉价格波动影响因素转化为主要影响因子，再选取关键性指标构建VAR模型。在VAR模型中，将内生变量滞后值也纳入其中，并结合脉冲函数和方差分解方法，分析随机扰动项对变量系统的动态冲击。VAR模型的一般数学表达式如下：

其中，A，F是k阶系数矩阵，yt是k×1阶观测变量向量，扰动项ut是k×1阶结构冲击。

（二）数据选取说明

被解释变量为猪肉价格，用Y表示；解释变量选取了3个方面共10个指标：供给因素方面，猪肉供给与仔猪数量息息相关，仔猪价格用X1表示，主要养殖饲料有玉米、豆粕和育肥猪配合饲料，这3种饲料价格分别用X2、X3和X4表示；需求因素方面，猪肉的2种替代品选取了牛肉和鸡肉，分别用X5、X6表示，此外还选取了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指标，用X7表示；外部因素方面，选取了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和宏观经济景气指数等指标，分别用X8、X9和X10表示。

选取数据类型为月度数据。其中，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季度数据，对该季度数据进行算术平均处理，将其转变为月度数据，2021年9月的宏观经济景气指数数据暂未公布，利用插值法予以补齐。样本区间为2003年1月～2021年9月，猪肉、仔猪、玉米、豆粕、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和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数据均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宏观经济景气指数来源于CSMAR数据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来源于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网站。

五、实证分析

（一）主成分分析

采用Z-Score标准化法对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在进行主成分分析前进行常规检验，以证明数据有进行主成分分析的必要性。首先，对指标变量进行相关性分析，以此判定10个指标变量间是否存在相关关系；其次，通过KMO统计量和Bartlett球形检验对数据结构进行总体分析（见表1）。由表1可知，KMO统计量大于0.7，可以进行主成分分析，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拒绝原假设，说明主成分分析模型整体构建状况良好，可以据此展开下一步统计分析。

表1 KMO统计量与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

按照累计方差贡献率大于85%标准选取主因子 （见表2）。由表2可知，第一个变量特征值为6.145，第二个变量特征值为 1.554，第三个变量特征值为1.021，这3个特征值的累计方差贡献率达到87.21%，基本能够反映原始数据的大部分信息，可认定为主因子。

表2 累计方差分解与主成分提取分析结果

为研究猪肉价格波动因素影响程度大小，根据主成分提取表及因子载荷矩阵，可得到各因素对猪肉价格的贡献度（见表3)。基于上述分析及表3影响因子贡献度，可以发现仔猪和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从供给方面对猪肉价格产生了较大影响，牛肉价格则从需求方面对猪肉价格产生了较大影响，此外，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也对猪肉价格产生了一定程度影响。据此，将这些变量分别纳入VAR模型进行分析。

表3 影响因素总贡献度

表4 ADF检验结果

（二）VAR模型分析

1.单位根检验。为消除季节性因素影响，采用X12季节调整法对数据进行季节调整，对各变量作自然对数处理，以消除数据中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及多重共线性问题。在构建VAR模型前要先对数据进行平稳性检验，采用ADF 方 法 对 lnY、lnX1、lnX4、lnX5和 lnX9进行单位根检验，根据各变量的时序图确定检验方程具体形式。变量均通过了平稳性检验，说明所选基础数据都是平稳的。

2.VAR模型的构建。构建VAR模型首先要确定滞后阶数，利用SBIC、HQIC和AIC等评价指标来选择滞后阶数，为避免模型过于简洁或损失较多样本容量，最终选取的滞后阶数为4，构建了VAR(4)模型。

图1 AR根

通过对各阶系数的联合显著性及残差检验，证明VAR(4)模型是稳定的，AR根图也证明该模型不存在大于1的特征根，所有特征根都落在单位圆内。

3.Granger因果关系检验。进行脉冲响应分析之前，首先要对变量进行Granger因果关系检验。5个方程的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其中，仔猪和牛肉价格是猪肉价格波动的Granger原因；育肥猪配合饲料不是猪肉价格波动的Granger原因；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是猪肉价格波动的Granger原因。进一步分析，基于生猪在成长过程中的原饲料来源多元化，而育肥猪配合饲料只是其中一种，致使仔猪对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在统计学意义上并不显著。

表5 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结果

4.为了更形象展现各变量间的动态关系，使用脉冲响应函数来分析模型解释变量冲击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

当仔猪价格上涨时，最初对猪肉价格有正效应冲击，第3期后，冲击效应回调，影响由正转负，大约在第15期负效应达到极小值，这与格兰杰因果检验结果一致。仔猪价格上涨通过供需关系使得猪肉价格呈上涨趋势，随着仔猪价格越来越贵，猪肉价格反而呈负向变动；饲料是构成生猪养殖成本的主要因素之一，饲料价格越高，猪肉价格越高；牛肉价格上涨会导致猪肉价格同幅度上涨，与格兰杰因果检验结果一致；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会导致猪肉价格剧烈波动，尤其是在面临非洲猪瘟疫情、新冠肺炎疫情时，国家会加大对肉类食品的管控力度，实施严苛防疫标准，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生猪的供应、降低人们对猪肉的需求。猪肉属于必需品，缺乏需求弹性，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上升必然导致猪肉价格剧烈波动。

5.方差分解。接下来通过方差分解进一步评价不同结构冲击的重要性。不考虑猪肉价格波动自身方差贡献率的影响，lnX9对lnY的贡献率最大，向前作20期预测，有17.54%来自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影响；lnX5和lnX1对lnY的贡献率均是逐渐增加的，分别稳定在8%和5%左右；lnX4的贡献率较小，始终保持在1%左右的较低水平，随后逐渐趋向0值。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基于2003年1月～2021年9月猪肉价格波动影响因素相关月度数据，利用主成分分析和VAR模型，研究了各变量对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得到以下结论：

1.猪肉价格波动主要取决于供给方面的仔猪价格和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变化影响，需求方面主要取决于替代品牛肉价格及外部因素的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变化影响。

2.仔猪和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主要通过供给关系来影响猪肉价格变化，从脉冲分析结果看，其对猪肉价格的波动效应在短期作用方向相反，在长期作用方向一致，符合供求关系；从方差分解结果看，育肥猪配合饲料价格的影响没有仔猪价格的影响大。

3.牛肉作为猪肉的替代品，其价格上涨会使得猪肉消费量增加，进而导致猪肉需求增加，价格随之上涨。

4.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反映了猪肉市场的外部环境，外部环境波动越剧烈，市场不确定性因素越高，猪肉价格波动也更加剧烈。

（二）对策建议

综上，笔者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一是提高养殖户及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对不确定性政策因素的重视程度，不断完善市场监测预警系统，充分认识外部环境对猪肉消费市场的影响，包括疾病、疫情、舆论、供应链短缺等，从源头上减轻猪肉价格剧烈波动的可能性。二是提高畜禽养殖业的组织化程度，减少关联产品波动带来的影响，改善养殖主体的利益分配地位，提高复养积极性，保证猪肉供给。三是积极推行生猪保险相关产品及猪肉期货，降低生猪产业链价格波动风险，完善支持政策体系，促进产学研一体化，推动畜禽养殖主体持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