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清朝防疫方书
2022-07-25祁建
祁建
清代是中国历史上疫病灾害最为严重的朝代之一,不仅疫病种类多,分布范围广,而且重大疫情多,暴发频率高。清朝总共267年,据《清史稿》记载,出现疫病的年份就有134年,就是说整个清朝时期有一半的时间在瘟疫中度过;然而实际上肯定不止这些;当时的大疫病通常跨省跨州流行,对人类生命财产带来严重的危害。
面对瘟疫,除了一般性的安置病人、施医舍药、隔离、检疫等措施之外,另一种参与者多、出现频次高、颇有特色的活动,是众多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都在从事的医学知识建构与传播实践搜集、整理防疫医方,编撰、刊印、传播、参阅防疫方书。
宣统二年(1910)上海地区暴发鼠疫风潮,著名社会活动家和慈善家洗教和不仪召集一些中西医家进行研究诊治,将防治方法刊发登报。而且“两询福建、香港諸名医经验所得,广集方书,汇成一编。”组织一些医生根据广东医生梁达所著《辨症求真》以及友人以福建部寄给他的《鼠疫约编》以供华人参阅和利用。
同年,东北暴发鼠疫,疫情迅速蔓延,吉林官书印刷局局长刘秉钧辗转从直隶寻得《鼠疫约编》一书,“捐印万本,名曰《经验鼠疫约编》”,当时,吉林边防官员曹廷杰,“因素知针刺曲池、委中二穴或少商穴亦可治骏也,”于是在《经验鼠疫约编》后附录了一些救疫速效良法和卫生歌决,编成《防疫刍言》一书,并“刊二千本,分送有疫各处”。
清代疫情防控有为数防疫方书产生和流传,与它们相关的出版、传播、阅读、应用等实践,是一次次疫病流行的结果,是人与瘟疫互动的见证,是疫情防控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
嘉庆九年(1804),官员裴奉辰的朋友李寿山染疫,当时“群医束手”,但李寿山的亲戚徐德夫坚决不同意这样做,他“诊知师愚先生所著《疫疹一得》书”,“检其方,得清瘟败毒饮,煮大剂石膏”,“昼夜连进”,最终,“凡用石膏十七斤有奇,而寿山之疾以痊”。第二年,裴奉辰将《疫疹一得》抄录下来,并加以收藏。到了嘉庆十五年前后,裴奉辰到开封任职,当时“时疫大作”,裴奉辰的家人也不幸受到传染,他让家人“依法服之”,结果“皆获安痊”。
实际上,一些医生同样会在危急时刻参阅专门的方书来救治患者。比如,道光年间,弃儒习医的朱楚芬常常通过检阅家藏方书来诊治疾病,慢慢在医疗方面积累了经验。一天,他的堂侄朱佩之忽然来到他的家里对他说,五个孙子中三个都染上了天花,且“其病甚逆,种师莫能措手”,所以想请他去诊治。朱楚芬“将少时手录痘症书一帙,袖之而往视”,最终“调治半月有余,幸俱无恙”。朱佩之喜形于色,让儿子将朱楚芬所携方书抄录下来,放在案头。
光绪四年(1878),顺德人周兆璋在酒泉做官时获得一本《时疫白喉证论》。光绪六年,他随军到新疆哈密,军队中出现白喉疫情,他“按方施治”,结果“随手奏效”。
嘉兴人徐子默在咸丰十年编撰《吊脚痧方论》一书,认为吊脚痧与霍乱不完全相同,因而须用其他方法治疗。后来经过实践证明,徐氏所用方药非常见效。到了同治年间,一些发生吊脚痧疫情的地方“凡遇此证,照方疗治,无不起死回生”。
防疫方书实际起着一种社会动员的作用,对充实防疫力量、缓解疫情防控压力具有积极意义。
道光元年,江苏太仓生员孙兄鉴于“近染痧疫甚多”,而应对这种疫病的《痧胀玉衡》《痧症全书》等流传不广,于是,他摘录其中的主要内容编成简明的《痧症汇要》,以备不虞。咸丰五年,甘肃凉州地区“多喉疾,递相传染,其重者往往至于殒命”,官员赵必达的一子二女相继夭折,幼女的情况也很危急。此时,他的一个老乡给了他一本《喉科指掌》,赵必达“如法疗治”,最终保住了女儿的生命。事后,赵必达重新刊印了此书,希望它能够传播开来帮助更多的人。
防疫方书表面上是文字的集合,但其中的防疫知识是人们应对疫病经验的结晶,本质上是“活”的医疗资源。
光绪十四年,广东、福建、江苏、浙江、湖北等多省相继暴发瘟疫,“时多不识其症,死亡者相藉”,很多人认为是霍乱,就依照霍乱医方治疗病人,但“百无一验”,甚至出现病人被治死的情况。曾经在兵部任职、晚年隐于医的湖北汉川贡生田宗汉,用自己悟得的方法试验救人,结果解救了很多老百姓。当地多位缙绅乡贤捐资,希望他将救治方法刊刻成书、广泛传播,田氏最终整理刊印了《医寄伏阴论》一书。
咸丰六年,浙江慈溪名医俞彰信鉴于“霍乱盛发”而编写了《时症方论》一书,一开始在亲友中流传,后来他的妻弟出资刊印,并“印送各处”。到了光绪十二年,“目睹服此方而愈者已不可胜数”的慈溪人冯允骙鉴于“十中难全一二”的情况,重新将该书刊印,希望大家都能用俞氏的方法来救治病人。
1901年至1902年,常熟地区喉疫盛行,官员俞养浩在施药之外,参照《囊秘喉书》中的医方救治灾民,非常见效。不过,此书自道光年间成书后,基本只在常熟陈氏家族内流传,知道的人很少,因此,俞养浩将此书重新刊印送人。
不管是官员、士绅,还是专业医家,遇到医治无效的情况时,都不约而同地通过参阅防疫方书找到了对应的疗法,治愈了病人,且从字里行间可以体会到,抄录,收藏、查阅相关方书,是清代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防疫知识的不均衡分布与疫病无差别传染之间的矛盾,从根本上推动着防疫知识从小众走向大众,从隐秘走向公开,从局部疫区走向全部疫区,而防疫方书在此过程中发挥着桥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