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州之野产异鱼

宾业海

柳宗元《捕蛇者说》有一句“永州之野产异蛇”，就使永州成为异蛇的著名栖息地。少小的我，吟此句竟不知永州山川之险恶，陡生羡慕之心。想吾胞衣地，古为白州，今称博白县，云开大山、六万大山盘旋境内，两大山脉中间为博白盆地，盆地中间一条南流江直达中国南端——北部湾，因此古称白州为“山海要区”。料想其山川险恶足与永州齐名吧。那么，永州之野产异蛇，白州之野产什么异类呢？

白州之野产异鱼。

2004年5月1日，韩国大邱宾氏大宗会一行20多人到博白寻根问祖。为招待好客人，乡亲们颇费脑筋。我提议用本地草鱼来招待，当即招来一片反对声。他们说，韩国可以说是海洋之国，山珍海味不缺，本地草鱼实难登大雅之堂。经过我一番劝说，乡亲们方同意用博白空心菜、本地草鱼等特色菜来招待。那盆鲜嫩的鱼头汤刚捧上桌，异香便盈满一室，引得客人食欲大增。有客人问，为什么汤水不加任何佐料，汤色全是乳白色的呢？我自豪地说，这是本地草鱼，客家人称“弯鱼”，村民长年养在大山的山窝中，得山野光华，引月影其质，色香味非寻常鱼可比，其驰名也久矣。客人听罢，肃然起敬，及尝鱼肉，鱼香满嘴，没有丝毫腥味。更为奇异的是，鱼肉可以一片片一层层剥开，片片层层皆质白肉嫩，入口即融，见多识广的客人直呼奇异。本人即时演唱客家童谣《月光光》：“石榴树下一口塘，塘里一只弯鱼八尺长。弯鱼头，做学堂……”山窝里的草鱼，也承载着丰厚的文化沉淀，令客人不虚此行。

今年春光明媚的一天，我的朋友要到广东封开县谈生意，邀我同行。他问我送什么礼物给客人，我毫不犹豫地说，送那林鱼。那林鱼即那林大草鱼。博白县境数水鸣、顿谷、永安、那林、江宁、双凤等地盛产山窝草鱼，尤以那林鱼为著名，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朋友拍手称好，旋即心有余虑地说，用平常保鲜方法将那林鱼送到彼处，非腐即质变，难表我心了。我抚掌大笑，说老兄过虑了，永州人借《捕蛇者说》之名大兴异蛇馆，白州人借《太平寰宇记》办异鱼馆，如今那林鱼送亲赠友，已不是一件难事了。于是乎我托人送来几条打包好的那林大草鱼。只见长方形的纸箱里有一条密封的充水的塑料袋，塑料袋中躺着一条那林大草鱼，那鱼的嘴巴若无其事地一开一合呢。原来，塑料袋中充满了氧气，足够那鱼三天时间享用。博白人做生意之精明亦可见一斑。果然，那广东封开的杨老板在大饱口福之余，对那林鱼产生了极大兴趣，他说，我们外出做生意，什么都送过了，唯有特色才能称心如意，博白是个宝地啊！有空我一定去看看博白特有的大草鱼。

听说他要亲自前往博白看大草鱼，我不怕有卖弄之嫌，说：“白州之野产异鱼，此言不假，据《太平寰宇记》记载，唐、宋时期，博白绿含山和大荒山上之池皆有婢妾鱼，‘两翼及脐下，有三条似练带，长四尺，摇动有光’，‘池有鱼如人形’；宋乐史《绿珠传》有云：州境有博白江盘龙，洞房山、双角山、大荒山有池，池中鱼有婢妾鱼。绿珠生双角山下，美而艳。据传，绝代美女绿珠即七彩婢妾鱼精幻化而生。到清代，这种珍贵的鱼类不再见记载于任何史料，倒见清道光年间的《博白县志》记载，上述大山之池中亦见菩萨鱼清游。俱往矣，山窝大草鱼倒名闻遐迩了，20世纪80年代间，国家一个部级官员，闻讯亲自前往博白实地考察山窝大草鱼养殖……”朋友一听，当即决定组织自驾车队，不日即赴博白。

其时春和景明，细雨酥酥。放眼白州形胜，山水盎然，到处草木勃发，绿满枝头。我和我的朋友，引着来自广东封开的自驾车队，直往永安镇城治村禾种田屯。一路是四通八达的水泥二级路，不时即到了。在村口，见扎有一个大彩门，彩门旁还摆放了一盆盆鲜花。沿着进村的水泥路慢慢行走，听着从大山中淙淙流下的泉鸣，吸着掠过层层梯田的清新无比的山间空气，赏着一山比一山高的此起彼伏的养眼翠绿，人间的乐事不过如此矣！在村庄的空阔地，还摆着一个醒目的牌子，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乡村振兴示范点建设规划图：那儿是优质谷生产基地，那儿是大草鱼特色养殖基地，那儿是木器加工基地，那儿是休闲娱乐中心，甚至哪儿是垃圾集中处理地点，都一一做了规划。原村主任宾鹏向客人介绍，该村是全国百佳绿化村，现在几乎每个自然村都建有水泥路、休闲活动中心，安装有照明路灯，家家有草鱼塘，村里办有不少木器加工厂，因此村民几乎没有外出打工的，都在家搞养殖、加工。客人聽介绍后，啧啧称赞，急着要到大草鱼特色养殖基地参观。宾鹏说，其实看鱼塘不用到大山深处，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有山泉水响动的地方，就有鱼塘。只听这边喊“这里有鱼塘”，那边喊“这边有好大的鱼噢！”行动慢的，慌得手忙脚乱，不知往哪边的好。

客人终于看到了大草鱼。只见房前屋后有泉水流过的地方，都有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用石块垒起的鱼塘。流水潺潺涌入鱼塘，塘底有一层细白的泥沙。塘中鱼闻客来，却处变不惊，悠然自得，在清水透亮中空游。它们时而互相追逐，腾起阵阵涟漪。有的塘里有上百条草鱼，少的也有上十条。每条鱼都几乎一样大小，最吸引眼球的，当数最大的“守塘鱼”，它重达10公斤至15公斤。宾鹏说，这儿有个风俗，村民养鱼不是为了卖，而是比一比哪家富有。谁家的鱼养得最大，最多，哪家就富有。姑娘上门相亲，或者客人到来做客，都到塘边看一看。因此，家家的鱼塘都有十几斤重的大草鱼。鱼吃的是绿色食品，山上嫩草啦，木薯叶啦，人们做工回来时，顺手扯一把。据说有那么一户人家，户主每次上山放牛时，都顺便抓一把草喂鱼，牛颈都带“竹铃铛”，笃笃作响，因此鱼一听到竹铃铛响声就知道是主人拿草来了，就游过来表示欢迎。有一年夏天，山洪暴发，大草鱼被山洪冲走，好在户主及时发现，于是灵机一动拿出竹铃铛猛敲，鱼闻声就逆流而上，游了回来。

“那现在这鱼卖不卖呢？”客人禁不住蠢蠢欲动。

“当然卖啦！”宾鹏说，“有的人家靠养鱼，一年就有上万元收入，不过要卖鱼，还需选个时候卖呢，而且都是客人上门求购的。”

客人听后感慨万千。博白人因地制宜养殖大草鱼，太会过滋滋润润的生活了，真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哟！

朋友来了有好鱼，接待客人的当然是丰盛的鱼宴。客人饱餐之余，纷纷求购大草鱼。杨老板财大气粗，当场每人派送一条大草鱼，自己另购5条大草鱼急用。宾鹏爽快地答应，并细心介绍独特的烹饪方法。我灵机一动急制止宾鹏，宾鹏不明就里，待客人走后，他奇怪地问我，为什么制止他呢？我说，你好戏等着瞧，不出三日，杨老板必定重返养鱼基地。宾鹏将信将疑。

当夜，我接杨老板电话，说他煮的草鱼味道咋就有点不同了呢？我诡然一笑，说：“唉呀，你走那么急，我忘了交代你用本地山泉水烹饪呀！这真是对不起！”杨老板于是第二天就重游养鱼基地，径取本地山泉水来了。当然，他还加购了5条大草鱼，喜得宾鹏独自偷笑。杨老板临走时还一个劲追问交代完了没有？我说没有了，有本地大草鱼，有本地山泉水，按方法做，一定会烹饪出一手独具特色的美食来。这个秘密，一般人不会告诉他的，怕惹恼了绿珠姑娘。杨老板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这下好了，我广州这单生意保准做成了！博白仔，谢谢你！

我不禁为之释然。不错的，白州之野产异鱼。七彩异鱼趋生了乡村振兴关口的“追鱼族”。绿珠若有知，亦当翻新《懊侬曲》了吧。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