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大海与元宇宙

■ 文/顾 备

星辰大海和元宇宙是否真的矛盾？元宇宙究竟是让我们距离星辰大海更遥远，还是拉近了普通人与星辰大海的距离呢？

2018年，科幻小说《三体》的作者刘慈欣在美国华盛顿被授予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中国人。在颁奖典礼上，刘慈欣表示：“信息技术（IT）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网络覆盖了整个世界。在IT 所营造的越来越舒适的安乐窝中，人们对太空渐渐失去了兴趣。相对于充满艰险的真实的太空探索，他们更愿意在VR（虚拟现实）中体验虚拟的太空。”正是由于对互联网的过度依赖，科幻的想象力由克拉克的广阔和深远，变成赛博朋克的狭窄和内向。

星辰大海和元宇宙是否真的矛盾呢？就像刘慈欣在科幻小说《不能共存的节日》中所描述的那样，飞船派和元宇宙派二元对立。人类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向外，通往星辰大海；一条向内，通往虚拟现实。“如果人类在走向太空文明以前就实现了高度逼真的VR 世界，这将是一场灾难。”刘慈欣说。

2021年3月，罗布乐思（Roblox）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作为首家把元宇宙概念写进了招股说明书的公司，上市首日股价大涨54.44%，市值达400 亿美元，较一年前的市值上涨10 倍。罗布乐思的招股说明书中写道：“有些人将我们的类别称为元宇宙，这是一个经常用来描述虚拟宇宙中持久、共享、3D 虚拟空间概念的术语。未来学家和科幻作家关于元宇宙的想法已经书写了30 多年，随着越发强大的消费级计算设备、云计算和高带宽互联网连接的出现，元宇宙的概念正在成为现实。”

元宇宙究竟是什么

元宇宙这个概念最早出自1992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用户在其中都是第一人称视角，每个接入的用户都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虚拟替身（Avatar），而现实世界中的所有人和事都被数字化投射在这个云端世界里。

现在流行的元宇宙（Metaverse），可以笼统地理解为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但与现实世界有交互的虚拟世界，现实中人们可以做到的事都可以在元宇宙中实现。用户在元宇宙中不是一个被动的玩家，而是可以像现实生活一样按个人需求去社交、游戏、创造和交易，其背后所强调的是生态的完整性和用户的主观能动性。

那么，元宇宙究竟是让我们距离星辰大海更遥远，还是拉近了普通人与星辰大海的距离呢？我们先来看看元宇宙在中国的发展。

2021年末，地方政府在元宇宙的热潮中积极布局，试图抢占先机。2021年11月15日，浙江省经济和信息化厅组织召开了“元宇宙”产业发展座谈会。11月18日，张家界成立元宇宙研究中心。12月25日，海南省三亚市在第六届三亚文博会现场宣布将与网易公司一起，建设元宇宙产业基地项目，推动海南数字化文创产业高质量发展，打造集互联网技术开发、数字化内容生产、数字化版权运营和数字化产品输出为一体的国际化数字新文创中心。12月21日，上海市委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引导企业加紧研究未来虚拟世界与现实社会相交互的重要平台，适时布局切入”。12月30日《上海市电子信息制造业发展“十四五”规划》提到，上海要前瞻部署量子计算、第三代半导体、6G 通信和元宇宙等领域，这也是元宇宙首次被写入地方“十四五”产业规划。2022年1月10日和1月11日，合肥和武汉分别把元宇宙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

显然，国内对元宇宙的理解和战略规划与国外不同。国内的元宇宙是基于国家数字经济战略发展规划，因政策导向而快速发展起来的，更倾向于实体经济的数字化转型和数字经济的产业化发展。国外的元宇宙更多的是概念股，具有强大的金融属性，可以说是投资，也可以说是投机，发源于币圈、链圈，是由企业、区块链社区甚至个人驱动的。

脸书（Facebook）公司于2021年10月28日宣布改名为“Meta”（元宇宙），专攻以虚拟现实为基础的元宇宙。2022年1月18日，微软公司宣布以687 亿美元的价格全额收购游戏公司动视暴雪，并以此为进军元宇宙“奠定基础”。微软公司将收购包括动视（Activision）、暴雪（Blizzard）和国王工作室（King Studios）的标志性特许经营权，如《魔兽》《暗黑破坏神》《守望先锋》等，这将是微软公司历史上最大的一笔收购，微软公司也将成为世界上第三大游戏公司。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距离元宇宙的最终落地越来越近，元宇宙即将从科幻变成现实。

元宇宙的六大准则和七层架构

●元宇宙的六大准则

虽然目前对元宇宙的概念还没有明确的定义，但是元宇宙应该拥有的六大准则是大家比较认可的。

一是持续性。元宇宙将能够永久存在，不会停止。就像现在的互联网一样，除非整个世界在同一瞬间全部关停，否则互联网始终存在。

二是实时性。元宇宙虽然是虚拟世界，但必须能够与现实世界保持一定的实时和同步，并拥有现实世界的一切形态。这种同步实时不仅仅是现实世界在虚拟世界的投影，也应该包含虚拟世界在现实世界的映射。如果缺少了从虚拟世界到现实世界的参与和影响，元宇宙就仅仅是“虚拟世界”而不是“元宇宙”。

三是开放兼容性。元宇宙应该是共享的，而非独占或垄断，任何人都可以进入，而且资源可扩展，因而可以容纳不限量的人群。此外，元宇宙必然是由无数小型的可连接的“小宇宙”构成的，彼此基于共识共建，达成互通协议。

四是可连接性。构成元宇宙的无数“小宇宙”之间应该互联互通，数字资产、社会关系、各种物品，甚至数字人，都可以贯穿于各个虚拟世界之间，并且可以在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之间转换。因此，如何共建“协议层”，将决定元宇宙未来的互联互通。

五是可创造性。元宇宙应该是“共有”的，属于每一个元宇宙的用户，任何个人用户或团体用户都可以在元宇宙里“添砖加瓦”创造内容，并以此共建元宇宙。元宇宙不是固定的，不被垄断，在公众达成的共识和约定范围内的内容创作应该是开放的。这个属性结合经济属性，构成了元宇宙的“创作者经济层”。

六是经济属性。元宇宙系统内部本身就存在完整的可运行的经济系统，可以支持交易、支付，可以通过劳动创造收入。一般而言，基于个人和群体的文化价值观体系本身就具有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因此，在虚拟世界的创作同样会产生价值，并可投影到现实世界中。不仅如此，基于用户体验、感受和数据分析与整合，实体经济产生的数据也会被带入虚拟世界，经过进一步分析、加工和处理之后，在现实世界产生新的价值。

●元宇宙的七层架构

截至目前，我们看到的大多数与元宇宙相关的企业，主要还集中在元宇宙七层构架（见图1）中的上三层：体验层、发现层和创作者经济层。

第一层：体验层。顾名思义，体验层主要集中在用户体验层面，包括游戏、社交、运动、电影、购物等。例如，微软公司收购的暴雪就是一家游戏公司，属于体验层。又如，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线上毕业典礼、《堡垒之夜》虚拟演唱会等也都是体验层的社交和文化娱乐。

第二层：发现层。这一层主要是指用户通过什么渠道来寻找并“发现”自己想要的产品，包括广告、社交、媒体、策展、电子商城、代理商、搜索引擎等。处于发现层的多为平台型企业或者是门户网站，如Roblox、Meta（原Facebook）等。

元宇宙的七层架构

第三层：创作者经济层。这是指元宇宙用户直接参与创作并获取收益和回报的经济层，这一层的企业包括提供设计工具和工作流的企业、资产市场和提供线上交易的平台。比较常见的是各家非同质化通证（NFT）平台，提供NFT 的发行、转售和交易服务，如Opensea、阿里的鲸探（原蚂蚁链粉丝粒）、腾讯的幻核等。

然而，这些并不是元宇宙的全部，真正的元宇宙其实还有冰山下庞大的技术支撑，包括计算层、去中心化层、人机交互层、基础设施层。

第四层：计算层。这一层以各种计算引擎为主，包括3D 建模、虚拟偶像和虚拟场景建模、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扩展现实（XR）的渲染引擎、多任务界面、地理空间制图、建筑设计制图、AI画图、AI 语音识别、AI 音乐等。在这一层，游戏引擎Unity、虚幻5、Unreal 等都是个中翘楚，都有着强大的技术支撑。不仅如此，初音未来、洛天依、微软小冰等虚拟人也都在强大的AI 和大数据技术支撑下才能够在应用层面有所突破，究其本质，这些都属于计算引擎。

第五层：去中心化层。这一层包括分布式存储、分布式计算、分布式处理、边缘计算、AI 代理、微服务和区块链等技术。这里所说的“去中心化”仅仅是在技术层面，为了有别于过去服务器-客户机（Client-Server）形式的中心化处理方式而提出的一个操作系统层面上的服务模式。很多人把“去中心化”误以为是“去监管”或者“去垄断”，这些理解都是错误的。所有系统工程之所以可以自成体系，就是因为有一个必须强制遵守的约定，也就是“规则”。这个规则的制定来源各有不同，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不同体系的规则相互矛盾的情况，但所有规则都必须强制遵守。以前，这个“规则”的审核和强制约束都写在服务器上，也就是一个中心化的处理器上。现在，由于分布式存储、分布式计算和分布式处理的高速发展，规则可以写在最底层，可以不通过中心处理器去审核校验，甚至可以通过边缘计算实时完成集群内的数据搜集、数据处理、数据分析和反馈。然而，这样的“去中心化”依然处于监管之下，因为监管是通过规则的制定来完成的。此外，虽然信息本身是去中心化的，但掌握了信息的采集权、所有权、使用权、发送权和发送时效，也就等于对信息拥有了一定的独占性，而独占性就会产生垄断，因此，要防止因技术垄断而出现的信息垄断。

第六层：人机交互层。这里所说的人机交互不是体验层的人机界面，而是提供人机交互功能的硬件设备供应商，包括便携式设备、可穿戴设备、智能眼镜等，交互模式则包括触摸型交互、手势交互、声控交互、交互式神经网络等。例如，马斯克创立的初创公司Neuralink 的脑机接口、苹果公司的智能手表、脸书公司的VR 一体机Quest、微软公司的MR 头戴式显示器HoloLens、HTC 公司的VR 眼镜等。

第七层：基础设施层。这一层是指最底层的通信设备和芯片技术，包括5G、云计算、物联网、微机电、芯片（含芯片制造所需要的基础材料）等。

科幻元宇宙

了解了元宇宙的一些基础特性之后，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科幻与元宇宙究竟有什么关联。当然，最显而易见的关联就是“元宇宙”这个概念源于科幻小说，并且《头号玩家》《黑客帝国》等科幻电影率先给观众做了一次关于元宇宙的普及。笔者认为，从更深的层面上讲，科幻才是元宇宙的核心，它不仅是元宇宙科技发展的驱动力，也是以最小代价测算元宇宙发展方向的实验室，是为元宇宙筑基和护航的原动力和双保险。

科幻是面向未来的想象力，是打开未来世界的钥匙。与传统文学相比，科幻更偏向于一种思维逻辑，它不仅是文化现象，更是基于科学逻辑的想象力，是贯穿于现代生活方方面面的一种社会现象。《海底两万里》中的潜水艇、《小灵通漫游未来》里的手机、《黑客帝国》里的脑机接口、《侏罗纪公园》里的基因编辑……都从曾经的科幻里逐一变成现实。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事实上，科幻是基于科学和科技的发展，在一个更宏伟的尺度去想象，深入探索未知。对人类而言，“未知”既代表“危险”，也代表“希望”。当我们把当前科技的发展速度提高百倍，把时间尺度放大百倍，未来就会变得模糊而不可预见，而科幻思维就是最好的训练手段，基于已知，加上科学逻辑，去思考未知。

进入21世纪以来，我们不难发现，科技发展已经接近之前很多科学家预言的科技拐点，而科技爆炸其实是很多交叉学科互相借鉴、渗透，进而产生突破性进展的结果。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过去传统科幻的想象空间。可以说，“科学+技术”“科学+科幻”“科幻+技术”共同构成了非常复杂的双螺旋，彼此交互和促进，产生了强大的推动力，共同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

科学发现给科幻带来新的想象空间，科幻展望未来、思考人类社会可能出现的系统性变化。交叉学科和边缘学科的出现，催生出很多新技术，而新技术出现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一般想象力，甚至是颠覆性的。新技术层出不穷，缺乏应用场景，创新因为缺少实际的市场需求而陷入“为创新而创新”的困境。科幻设定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构建场景，想象不同场景下不同人群的反应和行为模式，可以为创新提供方向。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很久以前，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NASA）就聘用科幻作家当顾问，英特尔、耐克、谷歌等公司也重金聘请科幻作家，让他们预测未来，启发创新。正如刘慈欣在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颁奖典礼上所说：“科幻小说并不是在预测未来，它只是把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排列出来，就像一堆想象力的鹅卵石，摆在那里供人们欣赏和把玩。这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哪一个会成为现实，科幻小说并不能告诉我们，这不是它的任务，也超出了它的能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从长远的时间尺度来看，在这无数可能的未来中，不管地球达到了怎样的繁荣，那些没有太空航行的未来都是暗淡的。”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并不是说要迈向星辰大海就不能发展元宇宙。只要我们能够理智地分清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保持对现实世界的清醒，元宇宙就将成为我们迈向星辰大海的动力。例如，通过元宇宙进行远程教育、远程诊疗、大数据仿真试验、对部分患有心理疾病人群的辅助支持，等等。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人类一定能够走向更辽阔的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