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阶平水彩画的艺术风格研究
2022-07-22关琦
关琦
摘 要:张阶平是西北地区著名的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他在20世纪80年代创作的水彩画最具个人艺术风格,他的水彩画具有清晰的笔触、单纯的用色、多变的构图、灵活的画法、丰富的对比,在继承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基础上进行中国水彩画的创新,形成了清新明亮、简约大气的艺术风格。从张阶平水彩画的笔触、色彩、意境、造型等形式元素着手,来分析他的水彩画所具有的清新明亮、简约大气的艺术风格。
关键词:张阶平;水彩画;艺术风格
张阶平早期的水彩组画《秦岭工地》创作于1954—1955年。“1955年,张阶平的《秦岭青石岩工地》、列阳的《告别》等都是反映当时社会主义建设的佳作。”[1]1956年,张阶平的“刘家峡工地”系列作品反映了甘肃生产建设的真实情况。20世纪50年代末,中国文艺开始了民族化探索,张阶平也开始探索水彩画的民族化。一直到80年代初,张阶平的《丝路风情》和《鸟岛之春》成为其水彩画成熟期的代表作。
张婷梳理了西方文献中的艺术风格概念,指出:“今天我们谈论风格,常常将其等同为形式分析,这正是因为鼎盛时期的风格史著作主要是基于纯粹形式的演变展开的。”[2]丁宁在其著作《美术专业论文写作》中讲:“艺术作品的形式因素包括线、色、明度、肌理、形、空间、时间和运动等。设计原则包括平衡性、整体性和多样性、比例和规模,以及节奏。形式分析运用形式元素和设计原则……”[3]
一、清晰的笔触
张阶平水彩画具有清晰的笔触,他将中国传统绘画的“以线造型”基本法则应用于水彩画笔触之中。他将大笔触的概括与小笔触的刻画相结合,所以画面笔触有粗细的变化,画面感受有精细与粗犷的对比。
他的老师齐白石和克罗多也有对于粗线条的应用。“齐白石的工虫与写意花卉相结合的表现技法将精细复杂与粗犷简约这两种相反的艺术表现形式融合,在一幅画面中形成强烈的对比。”[4]克罗多的画先后受莫奈、毕莎罗和马蒂斯等人的现代主义绘画影响,笔触粗犷有力。张阶平在用笔上受到了二位老师的启发。张阶平的入室弟子安庆吉记载其绘画主张:“粗中有细,一如音乐的节奏,务使粗而不浮,细而不呆。”如果全部使用粗线条,则感觉缺少变化;如果全部用细线条,则感觉过于工艺化。彭吉象著作《艺术学概论》记述:“中和为美既是指美刺讽喻要适中,也是指艺术表现的形式要适中,更是指文艺作品的情感表现要适中。为了在矛盾的两个侧面中寻求平衡,中国古代哲人常用‘A而不B’的语言逻辑来表述。”[5]粗中有细就是一种笔触的中和之美,张阶平在重点刻画的地方画得仔细,在衬托之处画得放达。
水彩《左公柳色》的正方形构图类似于中国画的斗方章法,其中,柳叶采用了粗线条、大笔触的概括,哈萨克族牧民和骆驼用了细线条、小笔触的刻画。柳树造型抒情写意,人物造型工整细致。在构图上,柳树使用了大面积的绿色,人物使用了小面积的红色,形成補色对比关系。张阶平在这幅画中通过补色关系、细致与粗犷的笔触对比、物体的不同面积对比,实现了画面的对立统一性。
可见,用有粗细对比的线条来概括物体的形,能够凸显出水彩画的笔意,一方面,丰富了水彩画的艺术语言;另一方面,赋予水彩画以中国传统绘画用笔的审美趣味。
二、单纯的用色
西方传统绘画采用科学理性的色彩观,以光源色、固有色和环境色相互配合。中国画的用色常随类赋彩,不受光源色和环境色的影响。张阶平传承中国画的设色方式,采用了单纯的用色,以单纯的色彩表达带有意蕴的造型元素。因此,他的水彩画从写实性的科学用色逐渐变化为写意性的单纯用色。
张阶平的用色具有清新明亮的色彩感受,清新感是由于色层保存了较好的透明性和色彩纯度。针对民族化油画色彩的单纯性,罗工柳提出:“对色彩的处理,如何从对象烦琐的颜色中提炼,概括成单纯的色彩,提炼成一幅画的基本色调;又从基本色调中加以高低强弱的变化,形成整幅画的节奏,又从单纯中加以丰富。这种色彩的处理经验,国画也可以给油画以帮助。”[6]在色彩方面,张阶平提出:“对自然界的色彩必须通过作者自己的感受,提炼出更完美、更合乎色彩规律、形成有韵律感的色调,这样才能达到高度的艺术性。色彩要单纯,但不能单调。”张阶平与罗工柳在用色观点上相似。张阶平将自然界的色彩概括为有韵律感的单纯色彩,单纯的色彩使他的画面带有一种纯净的清新感。
画作《甘南集市》中的藏族建筑使用了鲜艳的红色,远山使用了明亮的黄绿色,天空使用了纯净的淡蓝色。相比中景树木的墨绿色,近景地面的翠绿色更加纯净,由深到浅形成了有韵律感的色彩推进。光感是由远到近的亮暗过渡。物体的暗部用了棕色或黑色将不同的色相统一于画面。张阶平借鉴了中国画的设色方式,水彩画的单纯用色具有一种清新淡雅的色彩感受。
在水彩画中使用黑色的明度对比。墨色的运用是水墨画设色的主要特点,水墨画的墨色与水彩画黑色在水色晕染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颉元芳对运用黑色的观点是:“一是黑色以它的心理重量感表现严肃度和厚重感;二是在其他颜色中加入黑色可以降低其明度和纯度;三是黑色还可以提高明度对比,从而增强视觉冲击力;四是提纯的色彩在黑色的对比下会更加明亮、厚重,增加色彩张力。”[7]张阶平对运用黑色的观点是:“中国画具有笔情墨趣的特点,如同木刻形成的刀味和木味。掌握好水彩画的湿画法,就会有较好的质感和趣味。水彩画和水墨画在用笔上应该有殊途同归之妙,用笔要发挥形神兼具的功能,笔与墨相融,笔与色相融。”张阶平对黑色的应用使其画面从亮到暗有一个完整的明度色阶。
水墨画的墨色既是粗细的线,又是浓淡的色彩。降低色彩饱和度的方式有三种,一是用补色,二是用黑色,三是用棕色。“中国绘画是以笔墨求气韵,墨韵以玄学哲理为内在精神心理根据,故墨的运用追求浑厚华滋,在单纯中追求厚重感和丰富感,以体现一种自然质朴而又深沉飘逸的情味。”[8]齐白石画红花墨叶,“色彩学上,墨黑灰与任何颜色都可以搭配,红花墨叶,既有兴奋欢欣又有朴素幽静,这是两相调和的色彩情境感”[9]。从墨色来看,水彩画黑色线条既可以用来造型,又可以带入墨分五色的传统绘画形式,统一色彩变化。
张阶平水彩画的用色,一方面,将自然界的色彩归纳为有韵律感的单纯色彩;另一方面,借鉴了中国传统绘画对墨色的使用,融合了民族形式和民族风格。单纯的用色和对黑色的使用使得他的水彩画既有清新明亮的色彩,又有强烈的明度对比。
三、抒情性的意境
张阶平的水彩画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中的情感表现和中国传统绘画的抒情性相结合。彭吉象在《中国艺术学》指出:“意境的实的部分存在于画面、文字、乐曲及想象的意象之中;而虚的部分……存在于想象和感悟之中。”[10]虚实关系在中国画中是独特的表现技法。张阶平的风景水彩画取材于河西走廊沿线的自然景观,画面给观者带来一种开阔的抒情的心理感受。如果对自然景观进行完全写实的描绘,则缺少了对情景和想象的表达。张阶平说:“意境是客观映入画家眼底脑中,又从自己内心产生的。每个画家的取材、气质、生活、修养改变,意境就变。新的意境用旧技巧表现不出时,才有创新方法的要求。气质、生活、修养未变,难得新意境。”由于水彩画与水墨画同样具有水色氤氲的画面效果,张阶平在水彩画中应用虚实处理手法,创作出带有抒情性意境的水彩画。
画作《祁连山下牧场》中,左右两山之间是远处白雪覆盖的祁连山峰,中景的草地上栖息着黑色的牦牛,形似点状的排列。蓝天的留白空出了云朵的造型,山、云和树只做意象式表现。色彩概括为蓝、紫、绿、赭石色,形成了由冷到暖的渐变色。用简练的笔触和准确的造型刻画出近景右侧牵马的牧民,用粉绿色点出近景左侧的树木。笔意融入整个画面,体现出西北开阔的草原意境。
在意境中还包含了一种追求自然天真的审美趣味[11]。齐白石的画不但有笔墨趣味,而且还有立意、构图、造型的趣味。齐白石的有些作品留有画稿,在以后创作相同题材时会有新的變化。“强调意境和情趣的表现,这是中国水彩画有别于西洋水彩画的特征之一。”[12]张阶平对牦牛、羊、马、鹿、麻雀等动物造型进行不同排列方式的归纳,这些排列给画面带来了趣味和意趣。张阶平水彩画的意趣也是对中国古典美学的一种应用。
构思立意的趣味。观者从远处或近处观看时,会发现不同的事物。《祁连放鹿》画面以山坡为主体,占据四分之三的构图。天上有云,山下有雾。用雾气将鹿群分为近景和远景两个层次。鹿群是呈S形垂直方向的背影,鹿身用深棕色进行勾勒,鹿尾用白色进行点缀,形成了星星点点的鹿尾巴。在鹿群的前后穿梭着三位骑马的牧民,形成了一种逐层发现的趣味。近景丰富多彩,远景明亮辽阔。人物的动态前后呼应,漫山遍野的鹿背影使画面颇有趣味。
构图角度的趣味。《宏仁土塔》用了近景的特写镜头,画面左侧的墙壁和底部的房顶形成了L形构图,深色的建筑呈方形,明亮的土塔呈圆形,焦点集中在土塔的上半部分,建筑与土塔之间穿插有杨树,用点簇式笔触点出了在塔尖周围环绕着的飞鸟。树叶和飞鸟为动态,建筑为静态,呈现出动与静结合的趣味。
张阶平水彩风景画取景开阔,在他的西部风情系列作品中营造出了悠远的意境,在画作中对西北的生产活动、动物植物、各式建筑等进行了有机的组合,通过有趣味的构思立意、构图角度延伸了意境。
四、概括化的造型
张阶平用清晰的笔触对物象的造型进行意象性概括,这些人物、动物的形象具有简练概括的特征。简练的造型能够更好地融于写意水彩画的造型语言之中。笔者认为,张阶平水彩画中人物造型与《芥子园画谱》点景人物在用线和形态上有一定的相似性,这体现出他对于水彩画民族化从思想内涵到艺术形式上的统一。《雪山归牧》的人物造型与《芥子园画谱》策蹇式山水点景人物[13]有相似性。水墨画点景人物的落笔之处着意于形体的边缘线或转折处。张阶平水彩点景人物造型采用了简练的线与概括的面相互配合,这样使得人物造型既有明确的外轮廓,又有精细刻画的神态,在画面中形成了他自己的造型手法。
《雪山归牧》用线勾勒出点景人物的外轮廓,内部填以单纯色彩。身着黄色服装的牧民的帽檐用线勾勒,以留白空出帽子上的白色,帽上的红缨穗以红色填实,形成了线与面结合、虚与实搭配的造型手法。牧民的手臂以黑线勾出,填以单纯的黄色。画家用书写性的笔法和简洁的色彩画出了牧民骑牛的姿态,在人物造型上点缀有鲜艳的亮色,使得高纯度的亮色成为点景造型的神来之笔。
张阶平笔下的牦牛造型被简化为剪影的团块状,羊群造型表现为层层叠叠的圆团状。画中,牦牛的造型简洁,边缘线条硬朗。牦牛形象是他水彩画的一种符号。张阶平以概括简约的艺术手法来塑造点景人物、动物的造型。
综上所述,张阶平的水彩画具有清晰的笔触、明快的色彩、抒情性的意趣、概括化的造型。其水彩作品创作既符合时代要求,又符合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的要求。他的画面既有西北美术的地域特色,又有他对水彩民族化艺术语言的创新。在他所处的时代,张阶平画出了他对大西北自然景观的体会,表现了西北的新生活新建设,探索了水彩画的新风格,在继承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基础上进行中国水彩画的创新,逐渐形成了清新明亮、简约大气的艺术风格。
参考文献:
[1]吕智凯.陕西水彩画史[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18:17.
[2]张婷.作为艺术史核心概念的“风格”的概念史:艺术史知识建构的方法论探索[J].文艺理论研究,2020(5):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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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昌菊.民族化再探索[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82.
[7]颉元芳.谈谈水彩画的厚重感[D].呼和浩特:内蒙古师范大学,2006.
[8][10]彭吉象.中国艺术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491,446.
[12]王维芳.异军突起 方兴未艾:第六届全国美展水彩画观感[J].美苑,1985(2):13.
[13]沈心友,王概,王蓍,等.芥子园画谱[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152.
作者单位:
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