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温暖愿留下

何林

 “书店是城市的书店，阅读是人们的阅读”。当人们反复谈起阅读的可贵时，直接承载书籍的书店本身也不可避免地走入大众视野。实体书店行业生存的艰难有目共睹，而在阅读呈现回潮趋势的当下，我们应当对书店投去比以往更多的关注。

寒冬中失落的广州书店 

2021年底，知名的网红书店“言几又”在深陷员工离职潮的同时，“关店如山倒”。先是上海、成都多店宣布“内部调整”，随后广州K11黑金旗舰店直接撤店，一张“租约到期，不再续约”的通知，被贴在紧闭的大门上。但所谓的租金到期只是体面撤离的借口，实质是无法缴纳租金与水电的窘迫。

早在诸如“言几又”这样的新一代网红书店诞生之前，广州的实体书店已经历过一次“大洗牌”。伴随广州购书中心2014年的调整，大声书店、红枫叶书店等逐渐消失，学而優书店也从巅峰时期的数十家店“退隐”到新港西路的唯一一家店面。遑论靠创始人卖画维系的博尔赫斯书店、转到孔夫子旧书网营业的文津阁……

而1200bookshop作为目前极具“广州气质”的本土书店，长久以来都是广州实体书店的一个缩影。它拥有“年轻、文艺、富有温情”的标签，在行业环境不景气的今天仍然为众多爱书人所光顾。在广州实体书店处于艰难转型寒冬的当下，1200bookshop自称“对明天并不悲观”。

白天的书店，夜晚的温度

距离2014年在广州体育东路开第一家门店，1200bookshop老板刘二囍已在广州先后开了9家门店。正如诚品书店之于苏州、先锋书店之于南京，1200bookshop已成为广州重要的精神文化地标。

1200bookshop的故事本就充满浪漫色彩。从刘二囍将自己徒步台湾1200公里的里程定为书店名字，再到24小时不打烊的特色，1200bookshop呈现在公众面前的远远超出人们对于一家书店的传统印象。刘二囍一直强调：“1200bookshop白天是一间书店，是人文的一种表达。但夜间它是一种温度，是一种包容。”

作为广州第一家24小时不打烊书店，它把“为城市点燃一盏深夜的灯”作为口号。这种调性既彰显在24小时不打烊、收容流浪汉与背包客的包容中，也体现在书店公众号的每日推送中。深夜故事会、新年读书会等活动超越了书店三件套（图书、文创、咖啡）的经营模式，成功地将文化活动带入到了这个场域之中。深夜故事会让普通人得以拥有分享人生经历的机会，在这里打开倾诉的阀门。新年读书会则在朗读中加深了读者对书店和书的参与感，完成了一种人文精神的高度确认。

往何处去？

作为1200bookshop的第一家门店，体育东路店对书店本身和读者而言都是最能代表1200bookshop气质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体育东路店比其他分店面临更为艰难的运营情况。

温是体育东路店的上任店长。与书店共度的时光里，月度财务报表总在提醒她：书店正处在挣扎着活下去的阶段。

体育东路店地段繁华，3层共计600多平米的临街店铺租金高昂，而其他分店的租金只需这里的1/5，甚至1/10。面对电商平台对图书市场的价格争夺，书店尽管偶有折扣活动，但温直言，因为进货成本很高，再打折几乎不可能。

与高昂运营成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客在此消费的惨淡。“买书的只有20%左右的人，其他人都是在闲逛，或者是喝咖啡、学习和办公。”温小姐无奈地说，“很多人来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顾客消费的流动性太差。所以看起来人流很多，但其实每个月都在亏钱。”一杯售价30元的咖啡，或许就是一位顾客在此的全部消费。而书店里除了消费区之外还设有免费阅读区，人们甚至不必花钱买咖啡和书——1200bookshop为大多数塑封书都配备了试读本，一个下午或许就能看完一本。

除去这些，疫情也重创了1200bookshop。疫情期间，一半以上的门店被关闭，营收不及往常的1/10，1200bookshop被迫停止了不打烊营业。

2020年2月，1200bookshop在公众号上通过开放文创、储值卡的购买，寻求读者的支持。这场自救最终获得了50万收入，给了1200bookshop喘息的机会。但数月后，1200bookshop迫于资金问题，又关闭了中信后街店。

现在间断爆发的疫情始终让1200bookshop提心吊胆，除了随时面临关店的可能之外，顾客消费欲望的降级也影响了书店的生存。温略显苦涩地说：“因为疫情，我们一直在一个比较难的状态里想要活下去。”

“当然，疫情只是加速了书店的倒下，实体书店本身的模式就很脆弱。”温补充说，在疫情和书店行业本身低迷的双重影响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书店能够撑下去”。

目前，1200bookshop正在运营线上抖音直播。尽管尚处于起步摸索状态，但这是1200bookshop线上转型迈出的第一步。温介绍说：“疫情带来了太多的不确定，我们今后可能会把重心转到线上，但我们还是会保留实体书店。”

贩售文化价值

“一个不得不承认的残酷事实是，书店不再只为读书人而开。真正对书籍有阅读需求的人不一定只来书店，他们还可以去图书馆、去电商平台买书，这样更便宜。”当提及1200bookshop的定位时，刘二囍谈到，“书店已经成为一座城市里的绿洲、有氧地带，人们在这里得到一些放松，是一个满足人们美好生活需要的文化体验型空间。”

如今，传统的书店发展观念已然不适用。京东、当当等电商平台的图书常常打出50%的折扣，微信读书的免费阅读机制更是大大压缩了人们阅读纸质书的需求。

书店渐渐不是只有卖书这一功能，书店面临的转型，是成为一个只是名字还叫“书店”的复合型载体，它的边界被拓宽，定义在被不断改写。刘二囍认为，书店终究是卖咖啡的书店，而不是卖书的咖啡店。30元一杯的咖啡，其价值并不在于咖啡本身，而是伴随这杯咖啡而拥有的、在书店坐下看一本书的附加价值。总而言之，书店或许应该从贩售商品转向贩售这样的一种文化价值。

“书店与咖啡店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精神场所的气场。很多年轻人会选择在生日这天来书店，有的人在遇到变故时也会选择在书店待上很久重新思考。”刘二囍说，书店能给人一种找回自我、思考人生的力量，成为生活中的别处。“而只有生活在别处的时候，才能带来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是书之外的东西无法给的。”

对于早在大学时期就与1200bookshop结缘的小吴来说，这间书店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大二时一次突发奇想的广州夜行，将他带到了深夜亮灯的1200bookshop门前，此后他便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夜晚的书店比起白天喧闹的生活，给了他更多平静和面对繁重学业的勇气。毕业后，小吴留在了广州生活。现在闲暇时他仍然会逛逛书店，回忆曾经与书为伴的时光。

人们依然可以有理由相信，1200bookshop以及它身后代表的整个实体书店行业，未来仍有变革与破局的可能。

责任编辑：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