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下健康社区建设探究
2022-07-21刘立钧孙永青
樊 翔,刘立钧,孙永青
(天津城建大学 建筑学院,天津 300384)
工业革命后,城市迈入飞速发展的新篇章,而衍生自快速城镇化背景的,则是对城市卫生问题的漠视.研究表明,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城市中时有爆发的瘟疫、传染病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城市发展和社会稳定.回首近些年的城市重大公共卫生事件,无论是灾前预防还是灾时防控和韧性应对,对公共卫生防疫体系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暴露出城市规划领域对于健康建设考量的匮乏.
现代城市规划实质上就起源于城市的卫生问题,并始终以消解城市亚健康状态、维持城市健康运营为导向进行发展与更新.城市因人而生,由人而建,也服务于人,城市出现的健康问题最终也会影响居住在城市中的人的健康.而社区不仅承担了人类生存最基本和必要的居住功能,还承载了人类社会性的社交交流功能,是城市最基本的组成单元.面向城市的健康问题,关键的要素和切入点就是建设健康社区.
1 从健康城市到健康社区
1.1 健康城市理念的来源及发展
健康最初是描述“身体无病,机体正常有序运转,且有免疫系统适应环境变化”的状态[1].1848年英国颁布了《公共卫生法案》,拟通过解决城市公共卫生问题维持城市机体的健康有序,这也是健康理念拓展至城市规划领域的开端.1984年,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率先提出“健康城市(healthy cities)”理论,标志着健康城市建设改造逐渐成为解决城市问题的新思路.1986年颁布的《渥太华宪章》强调了一个健康的城市“不仅是公共卫生健康,而且住在城市中的居民能感受到自然环境的优美、社区的和谐和公共政策的合理”[2],这将健康城市从单一的健康环境提升到健康社区、健康管理的“心理健康”层面.自此,城市健康改造运动拉开序幕.
在我国,2007年召开的十七大会议上第一次将“健康城市”提上未来城市建设议程.在此基础上,2008年,原国家卫生部首次提出了“健康中国2020”战略研究,从目的、行动计划、政策措施等各方面对健康城市展开研究.2017年10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健康中国”的指导方针,进一步推进了我国健康城市建设的步伐.自此,我国的健康城市建设逐渐兴起,以健康为视角的城市更新也逐渐成为规划领域的热点问题.
1.2 健康城市背景下的社区规划
健康社区的理念是基于健康城市理念的演进而发展的.1984美国社会学家Anderson将健康社区定义为“身体的(physical)、精神的(mental)和社会的(social)健康,并强调人与环境的关系”[3],这是健康城市理念拓展到社区领域的开端.1986年颁布的《渥太华宪章》指导全球各国以社区健康改造入手,在实践中深化健康城市的理念.1989年,美国卫生部正式启用“健康社区”的概念,形成健康社区—健康城市—健康州的系统健康化建设路径;德国则在90年代末期,通过推行适应生态脉络的居住政策营造可持续发展的健康社区[4].
在我国,健康社区在更新建设的实践中总结理论经验.2003年,上海市政府公布了一系列健康社区指标,是我国较早在社区层面进行健康评价和健康改造的城市;2005年,杭州在公共空间、环境空间、交通空间和建筑空间四大维度对社区进行健康化更新[5].刘东卫(2006)通过对北京金地格林小镇健康改造的实践,总结出健康社区要综合考虑与自然亲和的住区环境和具有活力的社区交往空间[6];顾沈兵(2009)通过分析评估上海市健康城市行动的实践,提出健康社区建设应充分考虑社区居民的参与和多部门的合作[7].
自2012年后,我国健康社区的理论研究进入快速发展阶段.赵强(2012)通过建立社区生态系统健康评价指标体系,为健康社区建设的可操作性构建了客观实用的基础平台[8];王一(2015)指出,健康城市导向下的社区规划应关注满足活动需求与保护生态环境[9];黎玉玲等(2018)提出,健康社区核心在于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和健康水平,保障居民的精神活动需求,维护人与外在环境的平衡[10];付君艳等(2019)则基于健康社区理念构建了社区创新发展机制,包括四位一体健康发展格局和多元主体健康发展力量[11].
2 城市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背景下健康社区内涵再思考
长久以来,规划师和社区管理者都将社区治理重心放在物质环境的改造之中,所谓“健康社区建设”实践也是针对社区内恶劣的环境、老旧的设施、不美观的建筑立面等进行微改造.然而,社区不仅仅是住区,其内涵不仅是和住宅和人居环境有关的物质建设,也包括和人类行为活动、居民心理认同、人群服务保障相关的社会空间更新,因此健康社区的建设不仅应该考虑物质居住环境,也要考虑居民社会交往和社区精神营造.而传统的健康社区营造中,对社会空间和居民精神层次需求的考量有所欠缺.
近些年,随着人居环境的不断恶化和人与自然生态系统的失衡,城市中时有爆发诸如疾病传染、瘟疫病毒传播等重大公共卫生灾害.在具体的防灾减灾抗灾行动中,社区建设作为城市运营的细胞工程,在应对城市重大公共卫生危机中发挥着关键作用,但同时也暴露出了许多问题,如现有的社区运营管理模式不合理,造成监管不力、反馈延迟等问题,而统一化的管理范式未考虑到具体社区和人群的特殊性,缺乏人性化、差异化处理.这些问题最终导致社区管理效率低下,居民缺乏安全感、幸福感,社区精神缺失.
城市公共卫生危机事件过后,我国社区治理与更新必然会有更多健康视角下的建设思考.而除了抗灾防灾设施配置,健康社区建设中也要考虑居民的心理健康与健康素养的培育、社区针对性健康服务水平提升、乐观积极社区氛围营造和管理部门的健康规管,以积极促进灾后社区的良性发展和未来社区的灾害应对.
综上所述,在现有社区已经有较为成熟且完善的物质环境更新体系基础上,我国未来社区健康改造的重心和难点聚焦应从物质化的“生理健康”逐渐演化到社区社会空间、精神营造、管理升级等方面的“心理健康”,健康理念应实现由外向内的深度挖掘,构建以社区弹性发展韧性应对、居民愉悦满足、治理体系良性循环为导向的社区治理创新体系(见图1).
图1 健康社区物质-社会双维度下的建设要素分析
2.1 以居民为对象的社区健康建设
社区内最核心的组成要素和服务对象是居住在社区内的居民.因此,建设健康社区也应充分考虑如何满足社区内人群的健康需求.人群的健康又根据需求层次分为生理水平健康、心理健康、社区氛围和邻里交流的健康,如表1所示.此外,一个健康的社区也应该面向社区内不同年龄、不同生活状况的居民群体,提供针对性的服务保障.社区内所有的健康化改造和建设,都应以服务社区居民,为居民创造舒适、安全、卫生、便利、具有人性化的人居环境为最终目标.
表1 以社区居民为对象的健康社区建设维度及要素分析
2.2 以规划为手段的社区健康改造
居民健康是健康社区建设的核心,而社区规划则是具体实现社区健康改造的方法手段.规划师应以社区环境为切入点,通过对社区空间环境的改造实现社区的健康改造,如表2所示.具体来讲,社区环境包括由实体环境要素组成的物质环境、由非物质的精神层面要素组成的社会环境和由房屋租赁交易、社区商业活动等组成的经济环境.健康社区的建设可以从三大环境的改造入手,以规划手段实现社区的健康性需求.
表2 建设社区健康人居环境三层维度及其要素分析
2.3 以服务为载体的社区健康保障
在健康社区的规划过程中,不可忽视居民个体的差异性和特殊群体的健康服务需求,因此,针对社区微观层面的健康服务也是社区健康建设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如图2所示.在社区运营层面,应建立起居委会、社区服务中心和物业部门的合作机制,在建立社区健康档案,广泛收集居民健康需求的基础上,针对不同人群的健康需求完善社区内公共服务设施,并加强社区、政府、企业的多方合作,提供社区健康化建设中的服务保障.
图2 面向不同人群的社区健康服务保障体系
3 城市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背景下健康社区建设路径探究
1953年,美国著名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人类激励理论》一文中提出,居民在城市社群中有五个层次的需求,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12].这五个层级的需求如“金字塔”结构般由低至高依次深入,强调社区居民只有在满足低层级的物质需求后才会对高层级精神需要和自我价值实现提出要求.
在健康社区建设的实践中,其关键维度和具体路径也与马斯洛需求层级相契合,具体分析如图3所示.由上文分析可知,城市重大公共卫生危机的发生会促使住区物质环境的改善和公共卫生水平的提升,对应需求层级中的“生理需求”;其次是对威胁社区整体环境健康的安全带来关注,对应“安全需求”;在前两者物质环境改造的基础上,健康的社区还需考量对居民的心理关怀,营造安宁、稳定、和谐的社区氛围,满足居民“社交需求”;在上述以社区规划为手段的健康化建设后,社区还应针对不同群体的生理及心理状况提供针对性的服务保障,使居民在社区内有被关注的“存在感”,契合其“被尊重”的精神需求[13];只有满足以上居民需求,社区才会真正成为舒适、安全,和谐、人性化的健康社区,居民才能从生理心理双维度真正感受到舒适感、幸福感和社区认同感.因此,本文以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为思维指导,以健康视角下的社区更新为目标导向,对社区健康化建设提出相应路径探究.
图3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指导下的社区健康建设路径探究
3.1 建立健康档案,满足居民“生理需求”
社区应为每位居民、每户家庭建立个人和家庭健康档案,详细记录每年、每季度居民健康信息,与医院和体检中心合作定期体检,并组织医生进行居民健康评估,满足居民预防、诊断、救治、疗养、保健、康复“六位一体”的健康服务需求;针对特殊群体健康需求,在社区健康档案中统一登记,并进行人性化精准服务,如针对孕妇的生育指导、调养医护;针对老年人群的慢性疾病预防、老年疾病核检等.在健康档案实践方面,2018年宁波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与卫生信息中心合作,建立市级医疗卫生信息共享系统,并搭建健康医疗大数据平台,实现了社区与医疗卫生机构之间的健康信息共享[14].
3.2 提升社区安全水平,满足居民“安全需求”
居民的安全需求主要强调社区内物质环境层面的安保设施完善与活动空间安全措施的物质构建,以及社会空间层面安定、和睦的社区氛围营造.从个人及家庭方面,以倡导教育的形式激发居民对人身及财产安全的自发性重视;从设施层面,重点是以保障居民人身安全为目标的各类安保物件如监控摄像头、社区围墙报警器等设施的配备;从安全服务角度,以物业管理部门为主导,对社区日常安全运营进行规管;最后加强社区与当地公安局、派出所的合作,强化社区安全档案的定期更新与评估,完善社区安全体系全方位的保障,使居民从生理和心理上感到安宁、稳定,具体内容如图4所示.针对社区安全完善,我国健康社区建设中也有诸多实践案例,如2014年,南京市宁海路街道北京西路社区以安全自治为社区健康改造的主题,通过居民委员会、物业管理公司和业主委员会三方力量[15],增置治安设备,完善社区治安环境,并实行严格的门卫制度和车辆管理制度,从物质改造和管理升级两大方面提升社区安全水平.
图4 社区安全保障体系的四个维度及其要素
3.3 营造和谐的社区氛围,满足居民“社交需求”
社区氛围的和谐友好也是评价社区社会空间层面是否健康的一个重要维度.因此在社区健康化建设中,可以居民委员会为主导,组织各类线上线下的社区活动,如线上聊天室、线下茶话会等,促进邻里的积极交流;对诸如邻里矛盾、停车纠纷等社区“亚健康”的氛围,物业及居委会可以双向介入,成立邻里纠纷调解小组,针对性地解决各类社交纠纷.此外,社区文化推进也是促进社区和谐氛围营造的重要手段.如2015年,深圳市龙岗区坂田街道就在社区更新中提出了“文化进社区,文化汇市民”的理念,通过建设文体服务中心、节庆日组织文化活动、定期开展文体公益培训等途径[16],在活动交流中促进居民之间的和睦与亲密感、信任感,充分满足居民积极社交的精神需求.
3.4 完善面向居民需求的服务体系,满足居民“尊重需求”
社区内居住着不同性别、年龄、职业的居民,其对社区供应的各项服务也有不同的需求.为了满足不同居民个体化、差异化的服务需求,满足居民“被关注”和“被满足”的尊重需要,在健康社区建设中应首先厘清居民群体的各项服务需求,然后相应配备不同的服务设施及体系,使社会空间层面的人居环境达到“舒心、贴心”的精神化健康.在实践案例方面,诸多社区以“十五分钟生活服务圈”为切入点,通过完善步行宜人尺度内的服务设施满足居民健康需求,具体的服务设施配置如表3所示.如2015年,上海市金山区各社区提出以人为本的精细化服务,构建了十五分钟城乡社区健康服务圈,一方面增设全年龄段共享的健康服务设施,另一方面针对青少年、中青年、老年三个年龄段的社区居民,分别从促进文体活动、培养健康习惯、满足养老需求三个服务诉求方面完善服务设施配建[17].
表3 健康视角下面向不同社区居民的服务设施配置
3.5 常态化社区健康教育,满足居民“自我实现”需求
社区健康水平整体提升不仅包含物质环境和社区氛围的改善,针对每一位居民个体,是否有基本的个人及公共健康意识,是否有灾害应对的基本常识和紧急自救的方法储备,同样是对社区健康水平评价的重要指标之一.因此,社区规划中可将对居民的健康教育纳入常态化工作,在社区公示栏及宣传栏普及个人及公共卫生安全、各类自然灾害前的自救常识、基本医疗用品使用方法等健康知识,并定期进行健康知识调查和居民健康教育水平评估,针对性地对健康教育进行调整.此外,还可以组织线上线下健康活动、健康问答、健康竞赛等,以奖励机制宣扬健康饮食、健康作息、健康活动等健康生活习惯,深入贯彻居民的健康生活理念.早在2011年,上海市闵行区古美路街道就已配备社区学校和精神日间照料站,为居民提供常态化的健康教育和知识普及[18],也是社区健康教育较早和成果较佳的成功案例.
3.6 实施针对社区健康状况的动态监测
社区应构建健康监督体系,对居民行为、时空活动、人群分布、安全卫生保障、服务体系完善、反馈机制良性循环等方面进行全方位、全时段的综合监测考察,并以发现的问题为导向及时调控.将城市管理中的CIM系统(BIM+GIS+LoT,综合覆盖建模、空间记录、信息传输)纳入社区管理体系中,构建动态、信息化的社区监督系统[19].社区每年、每个季度将监督结果记录归档,方便统一分析管理,并以此为该年度或季度的健康水平实况进行健康水平再评估,及时调控社区健康的建设重点和具体举措.
4 结语
社区健康建设是城市良性发展中的关键环节.因此,建设健康城市,也应从社区入手,以健康社区为建设载体,完善健康城市的运营.近年发生的城市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也再次响应了健康视角下城市规划和社区治理的建设需求.社区健康建设的内涵不仅是物质环境的改善,更应考虑居民心理、社区氛围等社区“精神”健康的提升,以及社区-政府-企业共建、居委会-社区服务部门-物业公司共治、居民-规划师-社区管理者共享的社区健康运营体系.此外,要明确以居民为对象、以规划为手段、以服务体系完善为载体的健康建设原则.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背景下以健康为视角,以居民需求满足为导向的健康社区建设六条具体路径,为后续的社区健康化改造实践提供理论依据,并为我国社区和谐、健康、高效、可持续的运营及发展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