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被装定位器，婚内跟踪也侵权

复林

赵芳与陈平结婚后，因生活琐事经常争吵。2021年9月，赵芳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一天晚上，赵芳的母亲王春兰上门看望女儿。当晚，陈平在外面喝醉后很迟才到家。王春兰唠叨了几句，陈平出言不逊。两人发生争执，陈平暴打了赵芳。

赵芳觉得不能再跟陈平一起生活，便做了人工流产手术，随后到当地法院起诉离婚。因陈平坚决不同意，法院发出“离婚冷静期”通知书，给予两人60天的冷静期。

2021年11月23日上午，赵芳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开车去接洽客户。9时25分，赵芳正开着车，接到了陈平的电话：“你在单位吗？”赵芳回答：“有事说事，其他无须打听。”陈平冷笑着说：“你不在公司上班，去外面幽会了吧。”赵芳禁不住呵斥道：“你凭什么跟踪我？”陈平得意地说，你的车上有定位器，根本用不着跟踪。三分钟后，赵芳收到了陈平发来的微信图片，显示定位器在排气管处。

11月23日中午，赵芳去车行请修理师傅将定位器拆除。修理师傅告诉赵芳，正常情况下，定位器是不能放在排气管边上的。定位器耐受不住高温，有安全隐患。

赵芳回家后质问陈平，陈平却振振有词：“我还是你的丈夫，夫妻之间享有信息知情权。”两人再次激烈争吵，陈平又动手打了赵芳。经赵芳报警，派出所民警对陈平予以口头训诫。

2021年12月28日，赵芳向当地法院递交了民事诉讼状，要求陈平公开赔礼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1万元。

赵芳诉称，尽管自己与陈平系夫妻，但在法律意义上，双方均为相对独立的民事主体，并不意味着二人可以在未获许可的情况下，任意实施侵犯对方私密空间的行为，刺探、获取对方的私密信息。陈平安装的定位器，若遇高温会导致爆炸，因而侵犯了自己的健康权、财产权。

陈平辩称，迄今为止，双方仍然是夫妻关系，自己有权知悉涉案车辆及赵芳的行程信息。同时，赵芳使用涉案车辆时的位置及行程不属于个人信息中的私密信息。且在安装定位器后的次日便通知了赵芳，客观上并未得知赵芳使用车辆的位置及行程，主观上亦无侵犯赵芳隐私的故意。况且，赵芳已在另案中起诉离婚，很可能是第三者插足所致。作为丈夫，有权利对赵芳的个人活动展开调查，不存在侵犯赵芳隐私权的问题。安装定位器的行为并未给赵芳造成任何精神损失。

庭审质证期间，赵芳提供了手机通话记录。该记录显示2021年11月23日上午，赵芳与陈平有数次通话。陈平不认可该证据的关联性。赵芳还提供其与陈平的微信记录，以及她在镇江市新区某车行因检查底盘、清理异物支付费用135元的结算单。

经过不公开审理，当地法院围绕双方的三个争议焦点进行了分析评判。

第一，赵芳的何种权益受到了侵害？依据现有证据显示，陈平主张其安装定位器的目的在于随时知晓车辆位置。陈平与赵芳属于夫妻关系，通常情况下，如果安装定位器用于车辆安全保护，大可不必隐瞒对方。陈平却对其行为无法作出合乎常理的解释。但是，如果行为人收集他人的行踪信息不在于获取相关数据，而是为了窥探该行踪信息背后所隐含他人的私生活秘密，由此就进入隐私权的保护范围。从另案可以得知，陈平与赵芳已进行了离婚诉讼。结合本案，在无其他合理解释时，认定陈平通过安装定位器获取他人隐私的主观目的这一事实具有高度可能性。因此，陈平侵犯的是赵芳的隐私权，而非个人信息，即以“跟踪”的方法对赵芳的私密活动进行“窥探”。

第二，陈平是否具有对赵芳个人活动的调查权？《民法典》第1043条规定，夫妻应当互相忠實，互相尊重，互相关爱。陈平虽然有权过问甚至调查赵芳是否具有违背夫妻忠诚义务的不当行为，但他却通过私自安装定位器的做法，明显具有违法性。《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规定，如果以严重侵害他人合法权益、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或者严重违背公序良俗的方法形成或者获取的证据，不得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这其中包括以侵害他人隐私而获得的视频资料数据，进一步体现了法律、司法解释对手段不合法而获取他人私密信息的否定评价。

第三，如何确定精神损害抚慰金？对此，法院指出，陈平虽然通过电话告知赵芳的车辆排气管处有定位器的事实，且目的上有一定的正当性，但是，陈平的违法行为已实施较长时间，对赵芳隐私的窥探并非短期的轻微侵害。考虑到陈平的目的、方式，特别是加害时间的长短等因素，应酌情确定精神损害抚慰金数额。

2022年4月27日，江苏省镇江市某基层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陈平赔偿赵芳精神损害抚慰金2000元，驳回赵芳的其他诉讼请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夫妻身份关系受到法律保护，但并不意味着一方对另一方具有完全的支配权。我国《民法典》第1055条规定“夫妻在婚姻家庭中地位平等”。但是，涉及自然人尊严以及人格发展的各项基本人格权利，不能因为婚姻关系缔结而被剥夺。家庭成员的身体健康、名誉隐私等权利仍然受到民事法律最高层次的保护。陈平与赵芳属于夫妻关系，但并不意味着相互没有任何隐私权。当然，也不意味着任何一方的隐私权在任何时候都要受到绝对的保护。通常情况下，一方目的不当，手段具有不法性，或一方虽然目的合法，但所使用的手段具有不法性，均构成侵权。只有基于婚姻关系在目的正当且手段也正当的情形下，才会豁免侵权行为，比如，夫妻一方通过申请调查取证而得到对方的隐私信息等。

编辑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