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岙
2022-07-15张学笔
张学笔
春回大地,柳枝吐芽,一九八二年大河镇葛岙村也同其他地方一样要分田到户了。十五六年没有踪迹的葛东山带着老婆孩子也回村子里来分田。葛东山,四十岁光景,小时读过几年书,不幸父母相继去世,留下的三间茅草房就是葛东山的全部家当。十六七岁的孩子就参加生产队劳动,评个工分,是个“半劳力”的工分,邻村有个老木匠出于怜悯心,把他收为学徒。手艺生涯三年学徒,三年“半作”,六年时间,紧跟师父,师父见他人品诚实,木匠手艺学得样样精通,师父夫妇商量把独生女许配给他,过了两年结了婚,成了招赘女婿,师父徒弟每天收入三元二角,除了上交生产队,余下留着自用,村里算得上好过日子的人家。后来大河镇有个青年木匠在兰州承接了公家生活,要招收几十个木工,师父就把女婿介绍给他。一年后,葛东山过春节回家,就把妻子带了出去。听说后来在兰州办了家具厂,办得红火,赚了钱,生了儿女,平常只是汇些钱来,供二老使用。
这次夫妻双双带了儿女回来,惊动了全村,葛东山向村里人解释,丈人丈母年老,生活需要照顾,再说分田到户也是一件大事,家具厂已经转手给人。夫妻回家务农,服侍双亲了。
分田到户这段时间,可忙坏了村里的干部及生產队长。田畈有近有远,有肥有瘦,有没水的高田,有灌溉方便的水田。生产队长与社员夜夜讨论,后来采取远近搭配,“肥瘦”搭配,有水没水田搭配,总算摆平,按田亩计算分配。令生产队长头疼的是远离村庄的“野猪岙”,“簑衣”一丘、“笠帽”一丘,大大小小一二百丘,不算面积也没人要,原因是地方远,梯田耕作不便,一年到头收不了百来斤稻谷。就在队长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旁沉默着的葛东山开了口:“队长,‘野猪岙’的梯田就全部给我吧,抵那田畈里的好田。”队长有点吃惊地转过身来:“你得说话算数,这责任田承包时间长,不能后悔。”葛东山肯定地点了点头。队长爽快地说:“‘野猪岙’的梯田全部给你,无需丈量。”全体社员也一致同意。
第二天,吃过早饭,葛东山背了锄头,背脊后插了柴刀,进了“野猪岙”。“野猪岙”离葛岙村庄三四里山道,是葛岙村西北部的深山岙。它坐落在茶山北麓,“茶山摩珠”伸手可及,两边山峰林立。半个山岙的梯田,层层叠叠,高低参差。山坡的岩壁上,从岩隙中拼挤出一道道山泉来,跌跌宕宕落入崖底,流入梯田,流入谷底……
崖底下有一洞穴,人称“猢狲洞”,葛东山找到了洞穴,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出入,进入洞里,原来是个“布袋洞”。洞顶有个露天洞,一道光束斜射进洞来,把黑咕隆咚的洞穴照得扑朔迷离。葛东山听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循声走去,原来岩壁底下有一个亮汪汪的小石潭,山泉从岩隙中流出,流入潭里,声音就来自这里。水是生命之源,怪不得上古年代,群猿会在这里聚居,怪不得上代太公会在这里度过一生。大自然的造化就是这样神奇。葛东山胡乱想着离开了洞穴,站在洞口,望着脚下层层梯田,仿佛眼底下稻浪起伏,金穗飘香。葛东山心里一动,顿时来了灵机,明天,明天上县城农业局去!
第二天,葛东山上了县城,敲开了农业局局长办公室的门。局长李国金给葛东山倒了一杯茶水,询问来意。葛东山开门见山地说,几年前从报上看到冷水梯田种植一种叫“胭脂米”的水稻,如今分了“野猪岙”的梯田,想种这种水稻,你们农业局是管这方面事的,你局长得想办法给我这种种子。李局长看这小子冒冒失失,种子是国家种子公司的事,居然找到农业局来了。但心里却喜欢上了这小子,农村改革开放,就要这样的闯劲!之后又暗暗吃惊,怎么这么巧?国家种子公司前几次来过电话,要寻找一个冷水山田的地方,搞个原生态胭脂米水稻的实验基地,这个“媒”现成做。主意就这么定了。李局长微笑着向葛东山明确表态,明天到你“野猪岙”现场看一看!
第二天,李局长果真带了一班人马,镇里村里都来了人。葛东山把一行人带进了山岙,山岙里,清凉入骨的空气让每个人精神振奋。人们目不暇接,观赏着眼前优美的景色,心旷神怡。不到半个小时,“野猪岙”层层梯田就呈现在众人的眼前,一丘丘梯田,一色用大小青石堆垒石坎,让人难以想象,这三五百斤重的一块块巨石,前人是怎样堆垒起来的?一旁的村干部说:“传说中我们的葛氏第一代太公双手能举起千斤巨石,力大无穷,一手能抓住老虎尾巴把它抛到半天空,它再落下一头跌进深沟里。”村干部说得神乎其神,众人将信将疑,但眼前一道道堆叠的巨石石坎,又不得不令人信服。
大家顺着梯田转了一圈,一路上种子公司王经理同李局长轻声交谈,葛东山从他俩的表情上看出苗头不错。走出山岙,村干部挽留吃中饭,李局长把手一摆:“免了!”然后各自上车,车子疾驰而去。
葛东山的心悬着,第三天村干部通知葛东山,镇里来电话,叫他去一趟农业局。葛东山当即去了县城,李局长在办公室里笑脸相迎。葛东山坐下来,李局长倒了开水,说:“王经理马上就到。我们这两天都在商量你的事,地理环境王经理十分满意,适宜良种培植。种子公司要同你长期合作,县里准备立个项,改革开放,县里对农业这方面立项还是第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李局长又说,“这种水稻品种,是清康熙皇帝亲自培植的御田稻,已经失传300多年了。种子公司农艺师从偶然发现一株稻穗开始,整整培育了六年,才有了一袋种子。为了找个理想的基地,种子公司已经物色了好久,‘野猪岙’居然被看中了,这是你的幸运,这副担子可不轻啊!”
正说着,门外进来了西装革履的王经理。李局长招呼着说:“葛东山来了。”王经理坐下对葛东山说:“‘野猪岙’地理环境我们满意,离村庄稻田畈远,品种的纯度不受影响,冷水梯田适宜品种的培植;我们国家种子公司立项作为培育基地,作为甲方,负责技术辅导和收购。种植操作管理等由你乙方负责,这个特优品种,当今世界上还是空白。在收获时稻谷要严格管理,不得流失。我们合作时间是永久性的,收购价每五年变动一次,你放心,只有提高,不会减少,我同李局长已经商量过,争取各方面的支持。”他从包里取出已经打印好的协议书,笑着说:“我们‘联姻’,李局长是搭桥牵线人。”李局长也哈哈大笑,葛东山接过协议书看着,一行文字突地跳进眼帘:啊!收购价每斤稻谷一元,一百斤一百元!葛东山的嘴巴张开久久合不拢,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王经理在一旁点着头。葛东山清楚当前稻谷收购价是每百斤不到十元。要相差十来倍,古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毫不犹豫在办公桌上拿过笔,双眼定定看着李局长:“入龙潭、下虎穴我不怕,李局长我签字了!”王经理说:“我们要派农艺师常驻你这里,今后你同农艺师好好合作,虚心做好‘徒弟’,你不能中途泄气,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葛东山喜忧参半地回了家。
王经理对李局长说:“‘野猪岙’当前要解决两件事情,一是要造条机耕路,得让拖拉机进出;二是要联系供电局,接通电源。”不到两个月时间,葛东山开着崭新的拖拉机进了“野猪岙”,机耕路落成了。电线也架进了“野猪岙”,梯田两侧竖了几十根水泥柱,安装了荧光灯设施;还在“猢狲洞”里通了电,装了电灯、插头,可供休息,烹煮茶水。梯田四周还围起了铁丝网,防止野猪骚扰,真是面面俱到。葛东山在农艺师的安排下每天到各个村子里收购猪粪、牛粪、羊粪、鸭粪,运到“野猪岙”,堆得像小山一样,一层层撒上油籽饼、茶油饼,上面覆盖尼龙薄膜,让它腐烂发酵。农艺师说,必须在田里施足基肥,让秧苗茁壮成长,才能有抗病能力。三月份,布施种子,培育秧苗。种子公司提供了插秧机。插秧季节,葛东山操作着插秧机十来天就完成了插秧。稻苗长到齐膝高时,生出千千万万芝麻粒大小的■虫,围着青苗转。农艺师观察着,早就准备了十几把长柄的桨板,时机一到叫葛东山买来柴油,用“漏滚”注入稻田里,然后人们一字儿排开,桨板劈劈啪啪拍打青苗,水花飞溅,■虫纷纷跌进水中,被水面的柴油黏住,■虫全军覆没——这是水稻除虫的一大法宝。葛东山说:“这个方法,从前农民都用,我也打■过。”农艺师说:“这叫‘古为今用’。”稻穗长到吐穗扬花,夜里,满山岙的荧光灯亮了。灰蛾飞蝶,扑向灯火,纷纷落入水泥柱上安装的铁锅里,锅里有泼了柴油的水,飞蛾被黏住——这叫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这是除虫的第二大法宝。葛东山白天待在山岙里,夜里睡在岩洞里,一天天看着稻苗长高,吐穗,扬花……稻浪翻腾,七月份,水稻早熟,收割的季节到了。种子公司运进了小型收割机、小型烘谷机,葛东山开着收割机,收割、烘干、包装,每天带领小工在紧张中度过。稻谷被种子公司抽样检查合格,运走。经中国农科院科学测试,与御田米的形质完全相同,总收获数量是23502斤。种子公司打入葛东山的银行账户23502元,葛东山立即拨打了农业局的电话,向李局长报喜。李局长说:“你成了农业战线第一个万元户。”消息传遍了葛岙村,传遍了大河镇,葛东山成“万元户”了。
随着岁月的推移,一年、两年、三年……葛东山的“基地”稳打稳扎,他一天到晚扑在“野猪岙”,往往人只有一个念头时,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农艺师也回去了,每年偶尔来几次,平时通个电话,夸葛东山这个“徒弟”出师了。农业局李局长也升任为副县长,负责农业这一线,对葛东山的“基地”念念不忘,机耕路变成了水泥路。政府“五水共治”,“野猪岙”前的石龙溪石坝蓄了水,水清如碧,翠峰倒映在水中,绿得发蓝,水流自然成了瀑布,别有一番景色。
一九九四年,村里山林要承包,承包时间是三十年,葛东岙中标。山林位置在“野猪岙”前后,承包后,葛东山全山封山育林,他要把三千亩山林变成“原始森林”。“野猪岙”种植基地自然也成了一个禁区。
葛东山六十三岁那年,把在广东深圳的大儿子葛光辉一家招呼回来,继承父业。同年,葛东山成了“大户”,被推选为县人大代表。葛东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参军,在部队提干;女儿葛小梅浙农大毕业,在杭州农业局工作;大儿子继承父业,虽身份只是农民,但在外面闯荡过,见过世面,自然见多识广。他接了父亲的担子,雇用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农民工,每天来“野猪岙”做工,招待一顿午餐;还在山脚造了个人工湖,淡水养殖中华鲟鱼。几年淡水养殖,有了名气,各县、市五星级宾馆订购,供不应求,他俨然是个“指挥官”。“野猪岙”再无需葛东山操心,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搞登山道,梯田左右山坡有千来步石阶,工程可大哩,他硬要一个人干,要干十几年的活儿呢。他说,我是锻炼身体,活动活动筋骨。
女儿葛小梅在长假期间来看望爸妈,还带来了一个姓滕的同学。这个同学山山岙岙走了个遍,尤其对“野猪岙”的梯田,说它蕴藏着深厚的古文化内涵。女兒附在她爸的耳边说,这是新上任的县长兼县委副书记,是她浙大的同学。这个滕县长没有半点官架子,平常得如同普通老百姓。葛东山招待吃过中饭,滕县长就同他东拉西扯起来。原来滕县长来过几次葛岙,是来调研其美如仙境的地理环境的,他在县委工作会议上提议立项,开辟一个“艺术谷”国家AAAA级旅游景点,把葛岙定位为中国当代乡村艺术策源地。县委会上通过了,规划已经出来。滕县长侃侃而谈,葛东山听得云里雾里。他女儿在一旁说,爸,你的“野猪岙”及山林都在规划范围内,“艺术谷”征用在你这里开头。葛东山一拍胸脯:政府需要,爸还会拖后腿么?滕县长笑着说,你是我县的百姓带头人,我今后还要经常找你商量事呢。你女儿小梅现在是杭州市农业局正处级干部,同我这个县长是差不多的级别,“艺术谷”我聘请她为顾问。她说待到退休,杭州不住,住到“艺术谷”来服侍老爸。葛东山哈哈地笑了,我还不知道女儿是个“官儿”呢。搞“艺术谷”你认为我老头还能用得上,愿尽犬马之劳,贴上老命也值得。滕县长说,“野猪岙”就是需要你,你把“基地”一竿子撑到底,我们打算扩大“基地”。现在挖掘机修筑梯田方便。葛东山乐得直拉住滕县长的手不放。
在征用土地上,按国家征用标准来计算,“野猪岙”的梯田及三千亩山林得出的征用费是七仟伍佰万元,葛岙整个村子的人都沸腾了,说葛东山发大财了!
葛东山第二天上了县政府,敲开了滕县长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要土地征用费,土地是国家的,国家需要就应该物归原主。我与老妻都有养老金,有医保,不缺钱用,子女也不愁钱用。滕县长笑着听完了葛东山噼里啪啦一阵吼,给他倒了开水:老爹,你坐着,我们是按政策办事,征用费就得给,我们知道你舍得用钱,笔笔用在刀口上。原来葛东山在四川汶川地震时,噙着眼泪捐出五十万元支援灾区;武汉疫情,他毫不犹豫取空了上百万银行存折。一时间,全县震动,都知大河镇葛岙村有个葛东山。葛东山说:滕县长,我不知道你们有怎样的计划,如若非得给我钱,就将这笔钱作为葛岙村“艺术谷”的项目股份投入,今后股份收入多少我不管,就凭大河镇政府和村委商量着办。一席话说得滕县长心里热呼呼的,紧紧握住葛东山的手说:我们尽量按照你的意愿去办。搀着把他送下楼才挥手告别。
这笔征用款果真按照葛岙村股份来投入。后来葛岙村旧村改造,纳入“艺术谷”的规划设计中,还要在石龙溪畔搞个小别墅群,称作葛岙村“特区”,为今后自愿返回家乡的研究生、博士生等尖端学子提供舒适的环境。
故事接近尾声。葛岙村旧村改造,葛东山的七间木结构老房子要拆迁了,就合家搬到“野猪岙”暂住了。
有那么一天,一辆轿车开进了“野猪岙”,一个平头白发、精神矍烁的老人下了车。葛东山一看,是老朋友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是李国金,退休没事就经常来看看葛东山,聊聊天,吃顿饭。记得退休后第一次来,葛东山称呼李县长,李国金说,我现在已经退休了,是个平头百姓,你称呼我“李县长”就显得生疏,今后就叫我老李或者老哥,我叫你老弟怎么样?葛东山笑着点头“好,我就叫你哥,老哥”。轿车驾驶室跳下一个妙龄女郎,李国金说这是我的孙女,银行工作的,今天是休息日,她也要来看看“野猪岙”。倩倩,你过来,叫声爷爷。倩倩笑着亲亲热热朝葛东山叫了声“爷爷”。葛东山忙不叠地应着,笑着说,我又多了一个乖孙女。
儿子葛光辉从人工湖里用网兜掏鱼,一条“中华鲟鱼”在网兜里活蹦活跳。抓住活杀,一半红烧,一半酸菜鱼片汤,亲自掌勺下锅烧煮,香气四溢。其他几盆蔬菜是自家种的萝卜、青菜、芋艿羹,摆了满满一桌子。谈起“野猪岙”今昔,又不免感慨一番。李国金说:我当年就看准了这小子,有一股子闯劲。葛东山老妻插上一句,他算是被你火眼金睛看准了,他是村子里有名的“一根筋”,一辈子死守“野猪岙”,村里人都说他像上代太公。葛东山笑笑说:一根筋就一根筋。古人有一句话:咬定青山不放松。我“咬”到八十岁,不悔!“野猪岙”被“艺术谷”征用,现在转了个弯儿,国家种子公司同“艺术谷”签约。“艺术谷”还是用承包的老套路同葛光辉签约。从前称“御田胭脂米”,现在我“野猪岙”的基地胭脂米,还是用那“御田”的老牌子。老哥,你猜猜,现在胭脂米的价格?他伸出一个指头,拖长声音:每斤1——百——元。李国金定定地看着葛东山。葛东山笑眯眯地说:种子公司每年年关都要送来十包,每包2斤装,犒劳我这个基地种植户。葛光辉捧着电饭煲,在饭桌上开了盖,一股浓香随着腾腾的熱气扑鼻而来。他给每人盛了一碗,李国金望着胭脂色的红米饭,捧着碗沉吟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问身边的孙女:倩倩,这首刘禹锡的《乌衣巷》诗句,套用到这里不知恰当否?倩倩嘴里含着饭嘟哝着答不上来,只是不住地笑着点头。大家吃着“御田”胭脂米饭,它糯而不黏,满口清香,只消舌尖轻轻一卷,像吞下珍珠肉蚌,骨碌碌就滑入喉咙里了。李国金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酸肉汤、红米饭,不禁胃口大开。吃过饭,葛光辉泡了茶,茶盏刚刚端起,倩倩手机响了。她到门外接听回来说,一个女伴有要紧的事找,她要回去。李国金放下茶盏,站起来向大家告别。倩倩坐进驾驶室,李国金打开副座的门,侧身坐了进去。葛光辉从屋子里跑了过来,从车窗递进一包胭脂米。葛东山说:我留着给嫂子的,她电话里说,熬粥可香哩,滋补身体。李国金,葛东山,一个窗里,一个窗外,俩人紧紧握着手不放:谢谢你啰,老弟,什么时候搬进新居,不要忘了给我留个房间,免得急来急去,李国金说。那还用说,葛东山乐着答应。车子发动了,倩倩侧过脸甜甜地笑着说,爷爷奶奶再见!“奔驰”轿车疾驰而去,只一支烟工夫,就消失在“野猪岙”的水泥路尽头。葛东山、老妻、儿子三人的手还是举在半空中挥着,挥着……
原载于《早春》2021年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