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功能对青少年利他行为的影响：有调节的中介效应

崔洪波，樊晏辰，蒋玉露

(1. 广州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2. 广州大学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3. 广东工业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利他行为是指个体出于自愿且不期望得到回报的助人行为。利他行为既有助于建立和维护良好的社会秩序，也有助于个体自我的发展[1-2]，有学者称之为 “人类文明与发展的内核与动力”。要提倡和培养利他行为，首先就要弄清楚利他行为的产生机制。当前学界有关利他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聚焦在利他者因素，比如性别、年龄、人格特征、情绪、共情等[3-7]；受助者因素，比如受助者的吸引力、受助者与利他者的相似性[8]等；情境因素，比如旁观者效应[9-10]等。然而对利他行为发展同样有关键作用的社会环境因素，比如家庭因素，则探讨得不够。根据生态系统理论的观点，个体的发展受一系列环境系统影响，家庭是其中最直接的环境系统，所以个体行为的发展与家庭成员间的情感联系、交往模式等因素存在密切关系[11]。近年来，研究者逐渐从单独探讨某个因素的范式转向将家庭看作一个系统，家庭功能于是受到研究者的关注，并快速成为了研究热点[12]。研究发现，良好的家庭功能不仅对网络利他行为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还能为孩子提供积极行为示范与反馈，以预防青少年的规则破坏和问题行为，促进其亲社会行为[13-14]。家庭系统对个体发展的互动影响性和作用过程的复杂性，都决定了在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之间可能会存在一些中介因素。

家庭功能理论认为，家庭基本功能的正常运转可以为家庭成员提供身体、心理以及经济方面的支持，增强家庭成员的内部情感链接，共同面对压力与各种应激状况，从而促进个体心理弹性水平提高[15]。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高心理弹性的个体往往更加乐观、表现出较多积极情绪，从而影响周围的人产生积极情绪，形成支持性的人际网络；处于积极情绪状态的个体往往具有更高的利他水平[16]。实证研究也表明，心理弹性是利他意图的重要驱动因素[17]。综上所述，在家庭氛围融洽、家庭功能平衡的环境中成长的个体更容易形成较高水平的心理弹性，而高心理弹性个体可能会更多做出利他行为。因此，本研究将探索心理弹性是否在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之间存在中介效应。

中国自古就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君子修身期望，在传统教育观念中，中国人也被教导要有责任担当，要敢于面对困难和帮助他人[18]。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大多数人都渴望充分发挥个人能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与理想。文化意识早就赋予了中国青少年“利他”的价值理想。探究心理弹性在不同性别上是如何影响利他行为的表现将成为本研究的另一个重点。

青少年阶段是生理发育的重要时期，也是个体塑造行为品质的关键时期。培养青少年乐于助人、善于奉献的品质，不仅能够促进其自我价值的实现，也更有利于整个社会良好风尚的形成与维持。本研究拟以高中生为对象，系统探究家庭功能对于利他行为的影响机制，以期为青少年利他行为的教育提供科学指导。研究假设模型见图1。

图1 假设模型图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在获得了学校领导以及学生的知情同意之后，本课题组采用整群抽样，选取广东省广州市和佛山市各一所高中的学生作为被试，以班级为单位集体施测。总共发放出去问卷1060份，剔除无效问卷之后，获得有效问卷972份，有效率为91.69%。被试年龄为16.74 ±1.01岁，其中男生400人(41.15%)，独生子女252人(25.93%)。

1.2 测量工具

1.2.1 家庭APGAR问卷[19]

该量表由Smilkstein编制，吕繁、顾湲介绍入国内。该量表共有5个题目，分别评价家庭适应度、合作度、成长度、情感度、亲密度五个方面。采用0～2评分标准，答“经常这样”得2分，“有时这样”得1分，“几乎很少”得0分，将五个问题得分相加为总分，总分越高表示家庭功能越好。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1。

1.2.2 中国版心理弹性量表[20]

该量表由Connor和Davidson编制，国内学者于肖楠进行翻译和修订。该量表共包含25个题目，包括坚韧、自强、乐观三个维度，各维度分别有13、8、4道题目，共计25题。采用5级评分，从“从来不”到“一直如此”，总分越高表示心理弹性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三个维度的信度分别为0.89、0.76、0.69，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3。

1.2.3 利他行为问卷

该问卷由李艳芳编制[21]，共22个题目，包括利他行为责任性、尊重和关心他人、关心和关注自己、利他行为表现、利己性行为和观念等五个维度。采用7级计分标准，从“非常不符合” 到“非常符合”， 题目1、2、3、5、7、8、10、14、18为反向计分，总分越高表示利他行为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5个因子的内部一致性均在0.73～0.81之间，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2。

1.3 统计与分析

采用SPSS 22.0软件对数据进行整理，并进行差异检验、相关分析等数据处理，运用Process宏程序对数据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分析。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由于本研究中全部数据都是采用自陈问卷获得，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因此数据采集完成后，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法进行检验[22]。结果表明未旋转时，总共有11个公因子大于1，其中第一个公因子解释了21.07%的方差变异，小于40%的判断标准，所以本研究中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

2.2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女生的利他行为得分显著高于男生(t=3.59，p<0.001)。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家庭功能、心理弹性与利他行为之间的相关均显著(p<0.01)。

表1 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n=972)

2.3 心理弹性的中介效应检验

将所有数据标准化后，本研究将年级、是否独生、家庭经济和父母婚姻作为控制变量，采用Hayes编制的SPSS宏程序Process中的Model 4进行心理弹性在家庭功能和利他行为关系间的中介效应检验[23]。如表2所示，家庭功能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弹性(β=1.26，t=6.92，p<0.001)。当家庭功能与心理弹性共同预测利他行为时，心理弹性对利他行为的正向预测作用显著(β=0.20，t=6.76，p<0.001)，家庭功能显著正向预测利他行为(β=0.78，t=4.83，p<0.001)。结果表明，心理弹性在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显著，95%置信区间为[0.14， 0.37]，中介效应为0.25，SE=0.06。

表2 心理弹性在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n=972)

2.4 性别的调节效应检验

使用SPSS 22.0宏程序Process模型14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如表3所示，心理弹性与性别的交互项对利他行为的预测显著(β=0.14，t=2.45，p<0.05)，由此可知，性别在中介模型的后半路径上的调节作用显著。

表3 性别在心理弹性与利他行为之间的调节效应检验(n=972)

为了更加清晰地揭示性别在“家庭功能→心理弹性→利他行为”中介路径中的调节效应，本研究分别计算男生与女生心理弹性对利他行为的效应值，并绘制简单效应图。由图可知，在中介效应后半路径中，不同性别条件下，心理弹性对青少年利他行为的预测作用均显著。具体而言，对于男性而言，心理弹性对青少年利他行为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34，t=7.34，p<0.001)；而对于女性来说，心理弹性对青少年利他行为的预测作用也显著，但预测作用较小(β=0.20，t=5.28，p<0.001)，见图2。

图2 性别在心理弹性与利他行为之间的调节效应

3 讨论

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青少年的利他水平整体较高。通过人口学差异比较发现，女生的利他行为水平显著高于男生，这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3]。一方面可能与女性对他人的情绪更加敏感有关，共情体验越强就越容易表现出利他行为[24-25]。另一方面可能与社会文化对女生性别角色的期待有关，女生往往被教育应该富有同情心、体贴和关心他人[18]，因此她们表现出更多的利他行为。

相关分析显示，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显著正相关。控制人口学变量后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发现家庭功能可正向预测利他行为，即在关系亲密、氛围和谐等特征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个体更多表现出利他行为，这支持了我们的假设。虽然目前尚未见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的直接研究，但是Laible[26]对家庭功能与亲社会行为的研究都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结论。

本研究发现，心理弹性在家庭功能与利他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家庭功能可以通过心理弹性间接影响利他行为，相对于家庭功能，心理弹性是青少年利他行为的近端影响因素。资源保存理论里的增值螺旋效应表明：拥有足够珍贵资源的个体不仅更有能力获取其他资源，而且所获取到的资源还能产生更大的资源增量[27]，即良好的家庭功能就是一种宝贵资源，这种资源可以促进个体拥有高心理弹性，心理弹性水平高的个体往往拥有更积极的情绪和乐观的心态。根据Fridrickson[28]提出的积极情绪扩展-扩建理论，高心理弹性个体可以更好地拓展个体注意、认知、行动等的范围，因而可能更多表现出利他行为。这对于青少年的利他行为的培养可以带来以下启示： 从家庭方面来看，家长不但要言传身教，发挥榜样作用，还要努力营造关系亲密、情感交流顺畅的功能良好的家庭；从青少年方面来看，青少年可以通过参与科学的训练来提高心理弹性水平，进而为实施利他行为增加必要的心理资源。“家庭功能→心理弹性→利他行为”这一中介路径受到性别的调节，调节作用发生在路径的后半段。如图2所示，随着心理弹性的提高，男生的利他水平增加的幅度比女生要大。一方面，女生利他水平本来就较高，可能就增加较慢；另一方面，我国大多数家庭一般允许男孩有更大的自主性，鼓励他们独立探索，而对女孩的看护上更加小心谨慎。因此，男生在成长历程中逐渐形成独立性 、开放性、能动性等为主的性格特质，女生更多会形成内敛、温顺等为主的性格特质，男生在个人、交友和安全领域的自主水平以及一般自我效能感水平上也高于女生[29]。根据积极情绪扩展-扩建理论，男性性格特质能促进男生构建身体、智力、心理与社会资源，已构建的个体资源可以提升个体的利他能力。这就提示我们，在对青少年的教育和培养中，父母不仅要针对性别差异营造出更适合他们发展的有利环境，还要着力引领其双性化性别角色发展，既引导男生提升关心他人等女性性格特质，也引导女生提升自信开放等男性特质，只有这样才能使青少年在日常的生活中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和更好的适应能力[30-31]，促进其产生更多的利他行为。

虽然本研究对青少年家庭功能对利他行为的影响路径进行了比较清晰的剖析，为今后青少年的利他教育提供了一定的科学指导，但是本研究还存在诸多不足。首先，本研究中的家庭功能评估得更多的是被试的主观感受，并不能全面客观地反映整个家庭的功能，今后研究也可以考虑通过多视角探查来规避这一局限。其次，本研究为某一时间点的横断面数据结果，而获得更加本质性的因果推论就需要采用多时间点的追踪研究设计。最后，虽然本研究调查了较大样本，但还只是检验了广东省的部分高中学生样本，更大地域范围以及其他年龄阶段的个体情况如何，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