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决策要少拍脑袋多做实验
2022-07-09叶存洪
叶存洪
教育实验,按照《教育大辞典》的解释,是指在一定教育理论或假设指导下,通过实验探究教育规律的活动。通常根据研究课题的设想和一定的实施方案,在特定条件下有组织地进行。可以有目的、有计划地观察与鉴别各种教育措施的实效,找出实据和规律,为教育改革提供可靠依据。主要特征是:以科学的假设为前提,实验过程被施行严格的、积极主动的控制,探求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具有可重复性。通过教育实验,既可以检验现有教育理论和观点的科学性、先进性,也可以为解决教育实践活动中的现实问题提供理论依据,或为改进教育实践提供最优化的互动策略。
近现代以来我国教育领域开展了不少典型实验——
有以学校为单位进行的教育实验。比如,1929年,上海第一实验小学在全市19所公私立小学选拔天才儿童,为他们设计了更有针对性的课程,开展天才儿童教育实验。又如,燕子矶实验小学开展生活教育实验:国语课上,教学生写信、写田契;自然课上,带学生到长江边燕子矶岩石下,了解江水风雨侵蚀的力量;教农事时,带学生到农场亲手种植作物、畜养动物,把生活与教育的关系演绎得淋漓尽致。
也有以区域为单位进行的教育实验。比如,晏阳初1926年起在河北定县开展平民教育实验,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总结中国农村存在愚、穷、弱、私“四大病”,相应地实施文艺、生计、卫生和公民“四大教育”,并从学校、家庭、社会三大方面整体推进,形成了举世闻名的“定县模式”。又如,梁漱溟自1931年开始在山东邹平开展乡村建设运动,这是一个综合性改造中国乡村社会的方案,内容涉及方方面面,概括起来四个字——“政、教、养、卫”。后来实验区逐步扩大到十几个县,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
反观今天,很多教育决策不是从实验中得出,而是——
一凭经验决策。经验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它可能是我们解决新问题的优势,也有可能成为束缚我们手脚的心理定式或思维定式。过往的优势此时说不定已经不是优势,彼处的经验此地说不定已经成为包袱,如果静止地看问题,以不变应万变,无异于刻舟求剑。
二靠权力决策。有的地方权力“一言堂”,谁官大谁说了算:“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说了!”“惊堂木”一拍,事就定下来了。领导是从优秀员工中产生的,不排除他比一般员工懂得更多,特别是当上领导之后,接触的领域广,锻炼的机会多,视野会更为宽阔,能力发展也更为全面。但即便如此,也很难保证单靠权力决策不出任何问题。
当然,也有调查研究。毛泽东同志是调查研究的行家里手,他认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在极其繁重的革命和建设工作中,他亲自做过无数次深入细致的调查。仅大革命时期保留下来的,就有《寻乌调查》《兴国调查》等至少七篇调查报告。他的调查费时数月乃至数年,身子沉下去,实情捞上来。再看今天的一些調研,不深入,似蜻蜓点水,如浮光掠影。虽然这样多少也能够了解到一些情况,但更多的恐怕只是面上的众所周知的东西。
今天有很多重大教育课题需要进行严谨、科学的实验——
九年一贯制学校如何“一贯”?20世纪80年代,强调教育界要“只争朝夕育人才”“早出人才,快出人才,多出人才”,于是,1984至1989年,各地陆续开办小学和初中联体办学的九年一贯制“实验学校”。2021年6月,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印发《关于深入推进义务教育薄弱环节改善与能力提升工作的意见》,提出“鼓励各地建设九年一贯制学校”。现在九年一贯制学校越来越多,但事实上,很多学校有“九年”无“一贯”,“小学”“初中”两个学段学区划分往往不一样,部分小学毕业生会去别的学校上初中,而初中新生也有一部分不是本校小学部升上来的,所以无法开展管理、课程、德育等一体化实验,甚至连教育行政部门对学校的考核评价都是分“小学”“初中”两拨进行的。
教育集团如何运作?而今集团办学成为一种趋势,一些区(县)规定,一两年之内全区(县)所有学校实现集团化办学,以促进教育资源优质均衡。那么,集团化是不是一服“一‘集团’就‘优质’”的灵丹妙药?各个校区如何实现既有统一要求又有灵活自主?集团管理层的“县官”与所在区(县)教育行政部门的“现管”之间如何有效协调?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崭新课题。
普职如何融通?当下,“普职分流”引起社会各有关方面的广泛关注,家长的焦虑也由原来的高考下移到了中考。分流的比例应该根据地方的产业结构、人才资源需求科学研判,不宜“一刀切”。普、职可否不那么泾渭分明,开展综合高中建设的尝试,探索育人的新模式、新路径?
超常儿童如何培养?人的智商有高有低、发展有快有慢,这是一个客观事实。是不是把中学“少年班”取消,让智商高低有别的孩子坐在一起受教育就叫作教育公平、教育均衡?实践和研究都表明,只要教育方式方法得当,智商高的孩子完全可以提前1—2年学完中小学的全部内容,并提前参加高考。美国从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鼓励天才教育,通过《国防教育法》《天才儿童教育法》《杰维斯资赋优异学生教育法案》《授权教师给予天才和高能力学生帮助法》等,加强天才儿童的教育和研究。
学制多长合适?近年不时有人建议适当缩短学制,或调整“六三”为“五四”。2016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莫言在分组讨论时发言建议,将中小学学制从12年改成10年,并取消小升初和中考。同年7月,21世纪教育研究院在北京召开了一场以“基础教育学制改革”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与会教育专家对莫言的建议表示反对,认为其观点缺乏理论支撑与科学依据。你可以不同意别人的观点,但不要这么简单、武断地否定,可以开展实验。
……
当然,不是所有的教育问题都需要实验,也不是所有的教育问题都可以实验,但上述问题或许大多可以实验为基础,先行先试,待取得经验后,再逐步推广。领导要少签、慎签一些“全省(市、县)推广”之类的批示。各地土壤、水分、光照等都不一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历史经验表明,凡是以“齐步走”“一刀切”的方式推进的教育改革,几乎没有成功的。等到不成功了,又“很大方”地宽慰自己“就当交学费了”,接着开始新一轮的“全省(市、县)推广”,希望以此纠正、弥补上一轮改革的问题和缺陷。我们还没有“富”到不需要考虑“钱”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钱动不动“交学费”,最为关键的是,培养人的事经不起这般折腾。英国哲学家、教育家洛克说得好:“教育上的错误比别的错误更不可轻犯。教育上的错误正和错配了药一样,第一次弄错了,决不能借第二次、第三次去补救,它们的影响是终身洗刷不掉的。”
所以,教育改革,少拍脑袋、多做实验为好。
责任编辑: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