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verse译名探析

邓璐璐 张政

摘 要：2021年堪称“元宇宙”元年，该词火爆席卷各大报刊版面及网络头条，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该术语翻译的思考。文章从metaverse的词源和词义着手，对比原名和译名的翻译等值程度、语义规范，提出应翻译成“虚时空”，并从音形意方面及伦理层面进行论证，给出理据。

关键词：元宇宙;译名;虚时空

中图分类号：H315.9;H059  文献标识码：A  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2.03.007

On the Translation of Metaverse//DENG Lulu， ZHANG Zheng

Abstract： 2021 can be seen as the first year of metaverse. The word appears frequently in major newspapers and Internet headlines. At the same time， it also leads to people’s thinking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term. Starting from the etymology and meaning of metaverse， and based on comparing the translation equivalence and semantic norms between the original term and the translated one， we propose to translate it into “xushikong（虚时空）” from the aspect of pronunciation， form and meaning as well as from the ethical level， and provide for doing so.

Keywords： metaverse; translation; xushikong（虛时空）

收稿日期：2022-04-28  修回日期：2022-05-18

基金项目：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北京市文物景点语料多语种翻译云平台的建制与应用研究（19YYA003）

2021年，“元宇宙”概念大火。检索中国知网可知，2021年之前，“元宇宙”这一概念少有文章描述，且基本出现在天文学领域，而自2021年起常出现于科技领域，且发文量达到峰值。韩民青[1]在2002年“从哲学角度提出‘元宇宙’这一新概念”;2021年之后，喻国明[2]从媒介的角度探讨“元宇宙”的场景应用;方凌智[3]对这一概念的定义和边界问题做了梳理;鲜少有学者针对“元宇宙”一词的译名提出质疑。“元宇宙”这个译名问世之时就不准确，而今见诸各媒体，令读者感到费解甚至误解。“基本术语是学术研究和理论建构的出发点，如果出发点错了，就会影响研究的大方向。”[4]“术语翻译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研究课题”[5]，“术语译名的统一对相关领域的研究和发展是非常必要的”[6]。

1 概念界定

一般认为metaverse源于美国科幻作家尼尔·史蒂芬森（Neal Stephenson）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书中描绘了一个超现实的数字空间metaverse，为地理空间所阻隔的人们可通过各自的“化身”（avatar）相互交往，度过闲暇时光，还可随意支配自己的收入。由此可见，史蒂芬森的metaverse是基于“赛博空间”（cyberspace当时的译名）而构想的一个更为宏大的数字世界。其后，这个概念拓展至计算机技术的未来展望，并率先在游戏世界里得以建构基本模型。Jaynes等人[7]认为“元宇宙的本质是一种网络集合，特征是低成本、自我配置和沉浸式环境”。Beamable公司创始人Jon Radoff[8]认为元宇宙构造有七个层次，即“体验;发现;创作者经济;空间计算;去中心化;人机互动;基础设施”，Duan Haihan等人[9]基于Jon Radoff的七个层次提出了元宇宙的三层体系结构，即“基础设施、交互和生态系统”，并且指出这个结构是基于物质世界和虚拟世界的叠合与分离所形成的。国内学者也对“元宇宙”提出了自己的定义，朱嘉明[10]认为：“元宇宙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空间，是映射现实世界的在线虚拟世界，是越来越真实的数字虚拟世界。”王儒西等人[11]则通过整合他人关于metaverse的定义，提出：“元宇宙是整合多种新技术而产生的新型虚实相融的互联网应用和社会形态，它基于扩展现实技术提供沉浸式体验，基于数字孪生技术生成现实世界的镜像，基于区块链技术搭建经济体系，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在经济系统、社交系统、身份系统上密切融合，并且允许每个用户进行内容生产和世界编辑。”随着时间和技术越来越完备，这个词的概念会愈加明确。目前为止，metaverse的本质还是一种“网络集合”，依托AR、VR、区块链、互联网等技术汇集成一个与现实平行或是交融的数字虚拟世界，这个数字虚拟世界正在不断构建和完善。

Metaverse一词当时在《雪崩》中译为“超元域”，后来出现“后设宇宙”“形上宇宙”“元界”“超感空间”“虚空间”等译法[12]，现在则多译为“元宇宙”。有学者对汉语译名提出质疑，建议译为“形而上宙”或“超宇宙”[13]。笔者认为以上译名均有偏颇，建议将metaverse译为“虚时空”。

2 术语探源

辜正坤[4]提出“中西术语二‘元’对立问题”，即当今学术界很多学者不假思索将meta-前缀一律翻译为“元”字，且不论准确性，单说译名就让很多读者不明所以。而当metaverse一词汉译为“元宇宙”时，两者语义是否对等，用法是否统一等，都需要进行深入的探讨。

2.1 Metaverse

Metaverse一词由meta-前缀加（uni）verse组成。meta-前缀在词源网站的释义：（1）“after， behind; among， between，” （2）“changed， altered，” （3）“higher， beyond;” from Greek meta （prep.）[14]，即（1）“后面;中间”;（2）“变化，改变”;（3） “高于、超越”。释义（3）是现代用法中由于对“形而上学”（metaphysics）的误解而导致的错误扩展，metaphysics一词本指“关于事物本质的科学”、“事物的首要原因”或“物理学之后（的成果）”[14]，原为亚里士多德一本著作的名称，后在公元前70年安德罗尼柯编撰亚氏遗著时，把这一著作排在研究事物具体形态变化的《物理学》一书之后，拉丁作家将这一名词误解为“超越物质的科学”，后来大家以讹传讹，导致了meta-在意义上的错误扩展，即将meta-加在其他学科名称之前，如元语言（metalanguage）。由此可知，meta-前缀主要表达三大义项，一是“后面，中间”，二是“变化”，三是“超越、高于或是最基本的事物”或“形而上的”。metaverse一词翻译为“元宇宙”主要是使用了“形而上”的错误扩展之意，且将meta-前缀错译为“元”。

（uni）verse可追溯至16世纪80年代， “the whole world， cosmos， the totality of existing things，” from Old French univers （12c.）， from Latin universum “all things， everybody， all people， the whole world，” noun use of neuter of adjective universus “all together， all in one， whole， entire， relating to all，” literally “turned into one，” from unus “one” （from PIE root *oi-no- “one， unique”） + versus， past participle of vertere “to turn， turn back， be turned; convert， transform， translate; be changed” （from PIE root *wer-（2） “to turn， bend”）[14] 。由此可知universe來源于古法语univers，univers则来自拉丁语universum，意指“整个世界，宇宙，现存事物的整体”。

“柯林斯词典”则将metaverse定义为：（1） a proposed version of the internet that incorporates three-dimensional virtual environments; （2） a three-dimensional virtual world， especially in an online role-playing game; （3） the universe as portrayed in a given work of fiction.[15] 即（1）互联网的拟议版本，包括三维虚拟环境;（2）三维虚拟世界（尤指在线角色扮演游戏）;（3）特定小说作品中描绘的宇宙。而metaverse至今仍是一个发展演进的概念，最初在文学作品中面世，即释义（3），而后在国外各大游戏中蓬勃发展，即释义（2），现在则是指代互联网领域有望发展到更高级的一种模态，即释义（1）。根据这个词的词源解释，metaverse指的应是整体或宇宙的变化或是超越整体/宇宙的存在，而英文释义（以第一条最新定义为参考）却在语义上发生了窄化，特指互联网这个整体的一种模态，即人们所认为的“互联网发展的终极产物”[3]，而且只与科技或互联网相关。

2.2 元宇宙

对于“元”字，《新华字典》有“头、首、始、大;基本;同圆;未知数;中国朝代名;姓”[16]这六种释义，究其根源，据“元，始也”（《说文》）、“元者，善之长也”（《易·乾》）、“元者，万物之本”（《春秋繁露·重政》），以及“元犹原也”（《春秋繁露·垂政》）等可知，“元”字主要指的是“根本的、大的、首要的”等意义，如构词“元首、元凶、元勋、元旦、元气”等，基本词义从古至今并无发生太大的变化。

“宇宙”[17]一词源于战国时期哲学家对天地万物的思考，《庄子·齐物论》中的“旁日月，挟宇宙”一句，意指“天地万物的总称”，按《文子·自然篇》“老子曰：‘往来古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此时的“宇”代指一切空间，“宙”代指一切时间，这个词已具有时空属性;后用于天文学领域指代“总星系”，即人类的观测活动所涉及的最大物质体系，此时仍指代时空意义，只是人们因其日常生活的直观体验，将“宇宙”一词片面理解为空间概念。由此可知，“宇宙”概念一直指代时空概念，但现在人们普遍将其狭义地理解为空间概念。

“元宇宙”的含义讨论发端于韩民青在2002年从哲学角度提出来解释天文学的概念，后于2021年起用于游戏和科技领域，且目前这个概念仍在发展变化，但也有不少关于该词的定义，如《新华字典》[18]的释义为“元宇宙就是使用VR等技术，在网络构建的在线虚拟世界”;北京大学陈刚、董浩宇则认为“元宇宙是利用科技手段进行链接与创造的，与现实世界映射与交互的虚拟世界，具备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19] 。其实“元宇宙”更像是一个经典概念的重生，是在扩展现实（XR）、区块链、云计算、数字孪生等新技术下的概念具化。由上得知，“元宇宙”一词在汉语中的指向并不统一，有人用来描述天文学研究，从哲学角度创造这个词来解释天文学的概念，为天文学的理论发展提供哲学思考并重新定义术语;而自metaverse概念火爆并迅速进行商业概念变现之后，国内又按英文字面译为“元宇宙”，指代一种互联网发展到最高级的模态。这就容易让读者混淆，尤其是这个词从字面看来其实与天文学相关性更强，加之metaverse概念的新兴发展所指向的领域实为科技与互联网领域，“元宇宙”的译名容易让读者望文生义。

“元宇宙”译名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容易造成歧义，无法揭示技术的本质，技术是用于服务人类的，而不是使人陌生化甚至妖魔化的一个概念。而译为“虚时空”的译名则可以从字面提醒人们，这是与现实世界有所区分的人为构建的虚拟世界，不可过度沉溺其中，而应发挥技术进步带来的优势，更好地服务于人们的生活。

再者，metaverse的构建是基于现实世界通过技术手段实现的映射，至今未建立起相应的法律法规对它的发展做出规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人们的生活空间，使得人们的时间也得到充分利用，但是一个尚未健全的虚时空还是存在不少问题，若无配套的法律法规等的约束，可能会变成灾难之地。这就需要相关部门发挥作用，从而使得人们可以在自律的基础上自由地穿梭虚实两大时空。

现实世界是人类唯一真实存在的且赖以生存生活的世界，具有唯一性，而这也从另一个角度限制了人们在有限时间内尝试更多可能的生活模式，而今互联网和科技的发展，加上人们对“元宇宙”的美好预设，人们可以在虚构的世界中无视地域等限制，挖掘个人存在的更多可能性，增加对生活的感悟。但是在追求更多可能性的同时，人们需区分现实与虚幻，也应明白技术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生活和社会，这也是笔者提出“虚时空”译法的深层次考量。

2.3 译名探索

英文meta-前缀意指“形而上的、虚的、非本体的”，而中文“元”则意指“首要的、本体的、实体的”，两者在语义上刚好相反，因此不适配;（uni）verse表达“宇宙、整体”的含义，“宇宙”一词无论泛指还是特指均表达“总称、体系”的含义，二者在语义上都可表达“事物的整体或体系”，因此适配度较高;metaverse根据词根与词源追溯意义，本应指超越宇宙之意义，目前特指互联网这个整体的一种模态，即人们认为的互联网发展的终级产物，而且只与游戏或互联网相关。而“元宇宙”在汉语中既有学者提出用于天文学指代天文概念，又可用于科技领域指代互联网的终极产物，二者概念在内涵和外延上均不对等，而且metaverse译为“元宇宙”容易让汉语读者产生误会。

此外，鉴于metaverse和virtual reality的语义范围常让读者产生混淆，何以区分metaverse和virtual reality也是译名确定需要讨论的问题之一。由上文可知，metaverse的本质是一种“网络集合”，并依托AR、VR、区块链、互联网等技术汇集成一个与现实平行或是交融的数字虚拟世界。而virtual reality当前普遍译为“虚拟现实”，意指“以计算机技术为核心，结合相关科学技术，生成与一定范围真实环境在视、听、触感等方面高度近似的数字化环境，用户借助必要的装备与数字化环境中的对象进行交互作用、相互影响，可以产生亲临对应真实环境的感受和体验。”[20]其本质上是一种科技产物或工具，能帮助人们认识自然、模拟自然，进而更好地利用自然。由此可知，metaverse和virtual reality在语义范畴层面属包含和被包含的关系，即metaverse语义范畴包含virtual reality。那么，metaverse的譯名在语义关系层面也应包含virtual reality的译名。

3 结语

根据以上对metaverse词源和词义的考辨，笔者从意、音和构词三方面来论述将metaverse译为“虚时空”的理据。

3.1 意义上较为对等

首先， meta-前缀表达“形而上的、虚的、非本体的、超越”之意，meta-所表达的意义究其根源来看，是形而上学的，是抽象的，很难在汉语中找到完全对等的含义，由此入手，这个前缀的意义在汉语中体现为“虚”或是“幻”;（uni）verse表达“整体、世界、宇宙”的概念。那么metaverse合起来便在汉语中体现为“虚/幻世界/宇宙”的含义，而“幻世界/宇宙”读来有玄幻之意，就字面意思看来语义暗含消极之意，也容易造成读者的误解，因此不应采纳。其次，“虚世界”是一个物理学概念，即广义相对论认为空间存在空间面，有内外之分，把人类存在的世界称为实世界，把空间面另一侧的世界称为虚世界，且实世界与虚世界观察的物理是同等的，没有哪个世界更优越，两者不过是空间面分割的空间而已。再次，metaverse的概念指代一个仿照现实世界与之平行或相融的数字化虚拟世界，未来会发展成为互联网的最高形态，以拓展人类的生存生活空间，因此，“虚世界/宇宙”是较为贴切的，意指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以及依托科技手段映射现实世界而创造的虚拟世界也是相互平行的，都是人类生活的场所。最后，目前的世界/宇宙的概念大多指代空间概念，而metaverse则同时涵盖了时间和空间概念，译为“虚时空”，在意义上与源语更为贴切，也与物理概念“虚世界”加以区分。

3.2 音节及韵律较为对等

Metaverse属于表音文字，汉字则属于表意文字，两者在形式和发音上虽难以对等，但在音节长度和韵律上相当。Metaverse为三个音节，由meta加verse构成，即由两个自由词素和三个音节构成，译为“虚时空”也同样是三个音节，由自由词素“虚”和“时空”构成，均合成“定语+中心词”形式的复合名词，音节和韵律上较为对等。

3.3 构词一致

从构词法来看，“虚时空”的汉语构词是由“虚”加“时空”构成，属于偏正结构，其中，时空为并列关系，即时间+空间，修饰关系也十分明确，这个词也清晰表达了什么样的时空或是时空是什么样的，主次关系也更为分明，即时空为“虚”，以此对应现实世界的“实”，不但在语义上与metaverse更贴合，在构词及音形意上也更为贴切。

综上，metaverse和“虚时空”两者从意、音、构词三方面的适配度都较高，尤其是意义传递层面，兼具时空概念，符合名词意义，不会与现有词汇重合，也不会令读者产生混淆，更能进一步从伦理层面揭示其本质属性，即metaverse本身意指互联网发展到最高形态的技术，虽能促进人的进步及全面发展，也暗含着提醒人要注意“虚实有别”。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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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赵沁平.虚拟现实综述[J].中国科学（F辑：信息科学）， 2009， 39（1）：2-46.

作者简介：邓璐璐（1997—），女，西安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英语世界》发表译文1篇，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通信方式：497969903@qq.com。

张政（1958—），北京大学英语语言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西安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分别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中国翻译》《外语教学》《中国科技术语》等期刊发表论文百余篇;出版专著《国训》《意义与翻译》《翻译学导论》、国家十一五教材等50余部;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课题、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课题等10余项;研究领域为翻译理论与实践、机器翻译、中西文化对比研究。通信方式：zhangzheng@b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