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时代乡村短视频叙事的规训化反思
2022-07-07范华珍
范华珍
在视觉消费时代的狂欢中,乡村自然不可避免地以视频化的方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短视频这种新的叙事方式在为乡村赋权的同时也对乡村进行着内在化、普遍化、日常化的规训。基于此本文将在视觉文化的语境下对乡村叙事特征进行分析,并试图在审视视觉化生产下乡村叙事的基础上提出建构乡村叙事主体性的建构路径。
背景概述
移动互联网时代早已经进入了一个以视觉图像为中心的时代,影像先行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为突出的特点,当下大众对于符号与景观的消费,在这样一种视觉文化转向的背景下,更符合人们碎片化阅读的影像更加稳固了视觉文化格局,兼具视听效果的短视频的出现以感性主义的形态冲击并改变着原有的视觉传播格局,呈现出去中心化、平民化、大众化的特质。
社交媒体时代图像的生产流通急剧膨胀,大众被各种视觉刺激包围,“去文字化”生产的短视频开创了视频化生存的新实践,在日常生活中进行着媒介化的呈现与展演,也对日常生活起着一定的塑造作用。在新媒体技术的赋能出现的短视频浪潮下,乡村短视频应运而生,在读图时代为乡村提供了新的叙事方式,拓宽其话语表达的渠道,改变乡村长期以来被塑造的落后、贫困的媒介形象,提升其影响力。但是福柯指出,现代社会是一个规训的社会,现代社会权力特征造就了被规训的个体,规训因权力而产生,权力因规训而运作。
视觉化生产下乡村叙事的特征
视频化生存:乡村的媒介化呈现与展演
媒介技术为普通人赋权,对于普通用户来说,生活在视频世界,其意义不仅仅在内容的生产与传播,更是获得一种新生存方式。在这样的视频化的生存方式中,媒介化了的日常生活与现实生活相互影响,两者之间的边界逐渐模糊,现实中的生活与视频中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开始进行融合。
农村在中国是一个不容忽视却常被忽视的地域,在视频化生存的浪潮下,短视频成为了粘连乡村与外界的重要的方式,为乡村叙事提供了一种更加可视化的方式,乡村生活场景以立体方式呈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乡村则为视频化生存提供视觉素材,占据国土面积90%的乡村中独特的风貌、民俗、美食、文化传统等成为了短视频世界中重要的视觉素材,乡村短视频的共同发力描绘出一幅辽阔乡村图景,视频化下的乡村是丰富直观、形象立体、动态多样的。
一是乡村日常生活与劳作共存的图景。在这样的图景中劳作以及日常生活中的一日三餐是视频的主要基调,短视频中的村民们通过劳动获得相应的收获,或许是一餐美味的饭菜,或许是丰富的食材,有可能是整洁的居室,通过不断的劳动展现出村民所呈现的勤劳、质朴的特质,在城市快节奏的对比下,乡村生活的慢节奏突出乡村的差异性,传达着劳动创造美好生活的观念与劳动人民的智慧。
二是“乌托邦式”的乡村圖景,在这类视频中展现的是乡村区别于城市的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如三农自媒体创作者“忘忧云庭”的短视频中展现的就是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的美好生活环境,将一年四季高原中的山川风貌、生活习惯、风土人情浓缩进短视频镜头当中,展现着乡村的风味。
三是体现丰富乡村文化的图景。乡村在中国的版图中占据了重要的篇幅,加之乡村土地的悠久历史,更是体现出了中国乡土文化的形态各异,形成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的乡村文化景观,数量众多的乡村自媒体在视频中通过不同的节日、庆典等仪式性活动将不同地区的民俗文化展现出来,在宣传了乡村独特文化景观的同时,唤醒人们对于乡村的情感记忆与认同。
四是混乱粗俗的乡村图景。三农短视频呈现出来的不仅有乡村中美好的一面,还呈现出混乱、粗俗的乡村,在充斥着低俗、恶搞的特征的乡村图景中展现出乡村的负面景象,比如一些靠装疯卖傻、角色反串而火爆的乡村短视频,通过无厘头的表演与对乡村的丑化来迎合人们对于乡村的想象,实际上是对乡村进行污名化,给乡村打上了恶俗、无营养的标签。
短视频作为一种呈现乡村、传播乡村、振兴乡村的“新农具”,以视觉化的方式将乡村的生活场景、生活方式、文化习俗等无形的资产转变成一种可视、可感的有形资产,不仅给乡村村民感情的慰藉,更是以可视化的方式连接整合乡村资源,助力乡村资源传播出去,提升群众对家乡文化的文化自信与身份认同。
规训化生产:乡村叙事主体的创造性实践与阐释
短视频营造的“全景敞视监狱”场域,是权力运作的空间,更是一个规训的体系,每个人在观看与被观看的过程中获得被凝视的快感与沉浸的体验。20世纪90年代,英国社会学者阿伯克龙比与朗赫斯特在其专著《受众》中提出了景观表演理论,用以阐释受众如何通过当下无处不在的媒介景观对自我的日常生活进行构建。在短视频营造的“全景监狱”中虽然个人不能够成为权力中心,但与散落在这个场域中的每个人一样作为监视者,行使着监视的权力并且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行为表达出来,与此同时也在这个规训体系中在短视频及受众的凝视下成为被规训的对象,在对自己的审视与他人的凝视的相互作用下不断地调整这自身的行为,以达到进行监视的观者的标准或者平台的标准,获得媒介认同。
视频是呈现乡村的工具,同时也塑造着乡村,乡村短视频在叙事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征便是进行身体叙事,在受众的凝视下感受着被关注、被喜爱的快感,并在受众的正面反馈中实现自我满足,在此基础上获得了一定的经济利益,得到社会地位的提升,在这种快感与满足下乡村短视频创作者及乡村走向了新的自我规训,越来越在意受众的意见与评论,在他者话语的影响下进行自身行为的改造。比如在2021年河南突发暴雨的事件中,出于社会责任不少网红三农短视频创作者自发为受灾地区捐款捐物,也有一些人并没有这一举措或没有将这一行为视频化呈现出来,于是不少网友便在向三农短视频创作者进行询问,并要求他们进行捐款。在这种“舆论”的压力下,不少三农短视频创作者进行捐款,或“晒”出捐赠的征明,这也可以说是他者话语的规训产生的结果。
除他者话语产生的规训,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者也会进行自我规训,短视频的赋权赋能,使相当一部分进行三农短视频创作的人影响力得以提升,也有了一定的社会知名度,出于对自身形象的维护,不少三农短视频创作者对自己进行较为严格的要求,主动接受学习有关知识技能,凸显自己的差异性,并逐渐在内化于行。
视觉狂欢下乡村叙事的规训化反思
异化的自我:土味难消的乡村叙事
在数字技术、商业资本与大众媒介三者合力打造的视觉狂欢消费时代,海量短视频涌入人们的视野中,受众的可选择内容增多,各种各样的短视频刺激着人们的视听感官,注意力和流量成为了当下市场经济竞争中的关键要素,如何获取受众的注意力成为众多媒体的重要任务,甚至部分自媒体遵循“流量为王”的法则,无视互联网中存在的法则与自媒体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
乡村短视频在这样一种流量争夺战中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各类短视频间竞争激烈,為争夺流量各显神通,早已经在大众传媒创造的具有精英文化特质的传播格局中,拥有一定社会资源的短视频创作者们占据了相对优势的地位,短视频的突然赋权让城市精英创作者与草根创作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数字鸿沟,相比之下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者较低的起点与较少的社会资源使得乡村短视频的发展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为能够在流量争夺战中获取相当的流量,部分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者甚至为了迎合受众的低级趣味,不断突破自身下限,无底线的进行过娱乐内容生产,比如“黑猫警长giao哥”“郭老师”“土味挖掘机”等通过夸张的肢体动作、粗鄙的语言、怪异的服饰来丑化自己,赢得了网络中受众的围观。
另一方面,就部分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者而言,其自身存在的技术落差与认知的错位等不容忽视的客观事实也导致了其自身的异化,本就缺乏相应社会责任,这部分人尝到流量变现所带来的甜头之后,畸形的价值观在被关注后得到强化,将乡村短视频当作赚钱的工具,总结出一套自身的经验,最大限度的迎合受众的口味,以“三俗”的内容进行生产,获取受众注意。
这样“土味”的乡村短视频的生产不仅不能够帮助乡村拓展话语权,新时代下美丽乡村在他们的短视频中得不到体现,反而将自身的短板暴露在短视频世界中,将乡村置于不利的境地,乡村真实的声音被带有土味特质的内容所遮蔽,难以改善乡村地位。
弱化的真实:乡村叙事真实性的弱化
在多样化的乡村短视频发展过程中,除了具有明显土味特质的短视频外,还存在着一些相对专业的乡村短视频创作者,通过劳动化叙事来进行乡村生活的日常呈现,对于乡村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正面作用,不断建构着媒介认同。媒介认同即用户透过某种媒介,在以媒介文本与他人进行社交互动的过程中获得外在的肯定,进而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并最终完成“第二自我”的身份重塑,实现对自身或群体的阶层属性的认同。在短视频的世界,乡村短视频创作者就是通过短视频这种媒介与他人进行互动、社交,并期待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外在的肯定,在短视频展示的过程中获得快感与满足,进而确定自身的价值,进行自身行为的调整,建构一个理想的自我,乡村短视频创作者进行自我建构的过程实际上也是自我规训的过程,建构出来的“理想中的自我”也可以说是规训化的结果。
为自己设置鲜明的人设与标签,与受众建立情感联系,是乡村短视频获取媒介认同常用方式,乡村自媒体人通常为自己塑造淳朴老实的形象,并靠这类标签与人设吸引粉丝。商业化逻辑下,乡村中存在的事物都有成为商品的可能,勤劳质朴等优良品质也成为短视频世界中的商品,为获取媒介认同与流量变现乡村短视频创作者不断在自己设置的框架内进行自我建构,打造“他者想象”中的乡村,最终达到理想的自我,但实质上是对真实乡村的遮蔽,消解了乡村短视频的真实性。
乡村短视频创作者“牛爱芳与小春花”此前在短视频中呈现出老实淳朴的形象而被大家喜爱,却在一场直播带货中“翻车”,被网友爆出其此前拍摄的短视频与现在的短视频风格大相径庭,老实淳朴的形象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在短视频中投入时间与感情的受众的爱心与注意被消费。不止一次这样的闹剧使人们不禁质疑,真实的乡村到底是怎样的?
乡村自媒体短视频叙事的建构路径
政府:发挥先锋作用,加强规范与引导
乡村短视频整体上在乡村振兴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带动贫困农村地区脱贫致富,在这样的一个风口中为了获取流量实现变现而存在的恶意竞争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现实生活中禁止的行为,互联网世界中依然应该谨记,乡村短视频要实现长远的发展,成为乡村振兴的抓手,需要政府部门加强监管与治理,出台更加全面具体的法律法规,对乡村短视频中一些界限模糊、无法进行明确规定的内容进行更为细致的界定,在为乡村短视频的长远发展提供法律保障,规范发展过程中各类主体的行为,同时也要做好引导,对于一些真实、传播正能量、带动乡村脱贫致富的优质短视频创作者应该进行正面宣传及奖励,将其作为正面典范,改善乡村短视频发展中的乱象,营造良好的网络环境,为乡村短视频的发展创造良好的机会。
平台:强化责任意识,加强监管
短视频平台的发展为乡村短视频提供了一个展演的场域,具有商业性质的短视频平台在获取商业利益的同时也承担着相应的社会责任,因此在乡村短视频的发展过程中在平台内部需要给予正确的引导,引导乡村短视频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比如在短视频官方账号中定期发布乡村短视频创作者的红黑榜,对于进入红榜的创作者给予流量的扶持,而对于进入黑榜的创作者的作品放入低流量池,缩减传播的范围;同时做好平台内部的把关,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现代技术进行过滤并不断地优化,将一些不入流、低俗、异化了的内容排除在外,减少其出现在受众视野中的可能性。
创作者:捍卫行业生态,重塑并凝聚乡村价值
乡村自媒体短视频的兴起与发展以乡村为依托,脱离乡村,乡村短视频将不复存在,因此乡村短视频应该要以乡村为根基。中国的乡村地大物博,且在风貌、物产、习俗等方面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乡村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社会的发展提供丰富的粮食资源,保障国家的粮食安全,乡村在生产、生活、生态、文化、教化等方面的价值巨大。
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者们应该因地制宜,自己立足当地乡村资源并不断深挖自己所在乡村中存在的价值,利用短视频进行传播,让真实的乡村被更多的人看到,让受众通过短视频体验乡村生活中真实存在的风俗习惯,感受乡土文化氛围,在吸引外界关注,带动乡村发展的同时也激发乡村居民的内生动力,不断地调动其积极性,努力建设乡村。
同时,乡村短视频创作者们也应该意识到自己在乡村传播中所承担的社会责任,不能迎合受众的需求,拒绝成为流量的奴隶、数字劳工,乡村短视频存在的意义并不只是为了获取流量,在进行娱乐化的内容生产的同时也要关注乡村中存在的问题,借助短视频的赋权解决乡村中存在的问题,并不断为实现共同富裕、乡村振兴努力。
结语
短视频在不断为乡村赋权的同时,也在对乡村进行着规训,这种规训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在规训的过程中推动乡村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过度的规训则会对乡村产生负面的影响。乡村短视频创作者在商业逻辑的主导下的异化与为了获取认同而呈现出的土味乡村与乡村真实性的消解,值得人们深思。在规训化的反思后需要多方主体共同努力,利用好短视频这种新的传播方式,将其当作移动互联时代的“新农具”,以恰当的方式将乡村的绿水青山转变成金山银山,建构一个乡村叙事的美好图景,助力乡村振兴,建设美丽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