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主题:幸运与不幸
2022-07-07刘纳新
刘纳新
思辨 ——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礼记·中庸》
2019年9月,全国中小学统一使用语文统编新教材。新教材对学生阅读的广度、深度提出了新要求,尤其强调“整本书读写教学”和“儿童阅读指导”的专业性、重要性和迫切性。“思辨式阅读专栏”即由此诞生。
专栏内容结构采用“整本书导读-原书精华摘选-深入了解作品-思辨式阅读任务”的形式,层层深入,帮助同学们深度了解作品内容及背后的故事,梳理作品脉络,完成阅读理解;进一步学会追问、讨论,产生自己的想法,从而锻炼思辨能力,使思维更加深入和广阔。
古巴女孩露丝和家人移民到美国,因为英语不好,原本学习成绩优异的她被分到“差生班”。和全家人一样,露丝努力适应着新环境,终于,她通过测试,可以进入“尖子班”了,更让她高兴的是,她在“差生班”最好的朋友——印度移民拉穆也通过了测试。
周末,爸爸开着贷款买的新车,带着全家人去走亲戚,在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严重的车祸,接下来的一年里,露丝不得不打着石膏度过。这段时间,她因为给妈妈增加了负担而愧疚;因为拉穆全家返回印度而思念;因为对一起跳格子的丹妮尔的误会而苦毒;因为受新邻居奇科影响拿起画笔而兴奋;因为对造成车祸的五个年轻人的怨恨而愤怒,又因为对他们的怜悯而饶恕;因为学校派来的家庭老师而爱上诗歌和阅读……当露絲重新穿上最喜欢的靴子再次奔跑跳跃的时候,她回顾自己的这段经历,欣然发现,不幸当中,却有这么多的幸运。不幸,成为了她成长中的负重,这重量使得她的成长更加坚实,就像断过重接之后的骨头,比之前的更加结实。
通过与身边来自印度的拉穆、来自比利时的丹妮尔、来自墨西哥的奇科、出生在波兰的外婆等人的相处,露丝也意识到爱与沟通是跨越种族的不同、让人类彼此相连的力量。
这本书获2018年美国普拉·贝尔普利文学奖,该奖有“拉美文学界诺贝尔奖”之称。
露丝·贝哈尔,1956年生于古巴哈瓦那,少年时期移居纽约并在那里长大。她是第一位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的拉美裔作家,现为美国密歇根大学人类学教授。作为一位文化人类学家,露丝孜孜不倦地探索多元文化和文化的寻根之旅等重要议题,并以此为素材,创作出多部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
《我所有的幸运与不幸》是露丝·贝哈尔的半自传体小说,取材于她自己的童年经历。作者谈到这部作品时,说:“当我开始讲述这个故事时,原是以一个成年女性回顾自己的女孩时光的角度。但是,作为女孩的露丝却提醒我,她要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于是,很神奇地,我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卧床不起的女孩的内心深处。一旦讲故事的是女孩露丝,而不是成年的露丝,写作才算真正开始了。”
露丝
随父母从古巴移民到美国,进入五年级,正努力融入新生活的时候,因车祸被迫卧床。不幸的遭遇没有让她停止观察、思考和努力。
拉穆
露丝的同学和好朋友。后来,因弟弟意外死去,他和父母又回到了印度。临走前,他把自己最宝贵的护身符送给了露丝。
丹妮尔
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孩,她经常和露丝一起玩跳房子游戏。露丝出事后,她只来看过露丝一次,以致露丝认为她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但后来事实证明,她是一个真正的朋友。
爸爸
为了给一家人带来更好的未来,将全家带来美国。他积极乐观,不怕辛劳,甚至能打三份工。他的信心给全家人带来勇气。
妈妈
美丽、温柔、顾家的家庭主妇,非常照顾丈夫的感受。所有来过家里的客人都喜欢她做的咖啡。
奇科
拉穆一家走后住进他家房子的房客,墨西哥人,热情幽默。他在露丝的石膏上画上五彩斑斓的画,并给她带来画笔和画纸,让她振作起来。
虽然我总是试图让自己乐观开朗,但悲伤还是如影随形,不经意间就会笼罩我的心,像阴郁的乌云一样挥之不去。
在这个阴冷的十一月,冷雨敲窗,天色暗沉,尽管还不到黄昏,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暗夜,一如我的心情。然而这一天非比寻常,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是一个应该让我开心的日子。好多人赶来为我庆祝,为我举行盛大的生日派对,是特别为我举行的哦!从今天起,我就满十一岁了!掐指一算,我在这个地球上已经生活了整整十一年!
但是积压在我心头的阴云始终不肯散去。妈妈拿走了便盆,又端着一盆清水和一盒肥皂走进来。我洗干净双手,对她说:“你干吗非要把我生在十一月?这可是一年里最暗淡的时候!”
“在古巴,十一月意味着最好的时候呢。”妈妈回答,“到了十一月,就不再有海啸和台风,只有轻柔的微风拂面,就像温柔的爱抚。”
“妈妈,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怀念古巴?”
“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怀念。”她说,“那你呢,小露,你是不是也怀念古巴?还是说,你已经忘了那个属于我们的岛国呢?”
“我想念古巴,妈妈。我也想念卡罗,她是个好保姆。我记得她带我去她乡下的老家,还要我帮她捡母鸡下的蛋呢。当我们离开古巴的时候,卡罗亲自到机场来送行。你觉得她现在还会想起我们吗?”
“别担心,我的孩子,卡罗会一直想念我们的。自从到了美国,我和她一直保持书信往来。虽然信件往来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是卡罗连你骨折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还经常为你祈福,所以你很快就可以康复了。”
“但是妈妈,祈祷真的会应验吗?”
“当然,我的孩子。”
我抚摸着脖子上戴的湿婆神项链,想起拉穆给予我的关爱。
我从自己最好的画作里精心挑了一幅寄给卡罗——在这幅画上,爸爸和妈妈一起跳着恰恰舞。在画的背面,我用西班牙语写道:“我爱你,卡罗。”
然后妈妈在信封上写下地址,我注视着她用大写字母写下“古巴哈瓦那”。
等妈妈放下笔,她脸上又浮现出悲伤的神情。幸运的是,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是奇科。
“你来得太早了啊,”我听到她对奇科说,“小露的生日派对要到晚上才开始呢。”
“我特意早点儿来装饰小露的房间。这位是马克,他是来给我帮忙的。”
“快进来,快进来!小露一定会高兴坏的!”妈妈说着,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她喜欢聚会,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任何庆祝晚会了。
像奇科一样,马克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他在大学里曾经是一名橄榄球运动员,奇科站在他旁边,看上去只有他一半那么高。现在,他在一家医院里做护士。
奇科和马克把吹好的气球系在一起,然后马克把气球悬挂在天花板上。他们又沿着我的床边,装饰了许多粉色和红色的康乃馨。
然后,奇科把一顶皇冠戴到我的头上。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顶皇冠,上面装饰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美丽水晶。
“现在,我们正式宣布你为生日晚会的女王陛下!”奇科说。“皇后区的女王陛下!”马克补充道。我心花怒放,美丽的皇冠奇迹般地驱散了我心头的乌云。
等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她做了古巴鸡肉丸子,还有一道拿手的点心。这道点心是在扭成花的面包圈里填上用金枪鱼、番茄酱和奶油干酪混合在一起的馅儿,然后在中间放一粒橄榄做点缀。妈妈还烤了番石榴馅饼,里面的番石榴甜蜜浓稠得在嘴里都化不开。最后,她还烤了我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点缀着巧克力豆。
卧室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大家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聊天,好不热闹!
我的爷爷奶奶搭乘一辆出租车大老远地从卡纳西赶过来。他们不会说英语,也不像芭芭外婆和蔡德外公那样说意第绪语。他们的祖籍是土耳其,说的是纯正的西班牙语,因为爷爷家很久之前是从西班牙迁徙过来的。我很少看到爷爷奶奶,他们到现在也没能适应美国的生活,总担心会迷路,所以不愿意远离卡纳西。但是今天,他们特意赶来为我庆祝生日。为了让我开心,他们还从卡纳西带来了两只黄色的太阳鸟。这两只装在鸟笼里的小鸟将在生日晚会上为每位宾客鸣唱。
“它们能为家里增添一些欢乐的气氛。”奶奶用她一贯欢快的口吻说。
“谢谢您,奶奶!”我说。
她亲昵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小露,小露,小露。”她总是用老式却优美的西班牙语叫我的名字。
爸爸和妈妈的其他好朋友也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赶到我家,一边用西班牙语互相致意,一边热情地亲吻彼此的脸颊,热闹得连我在卧室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自古巴的犹太人,喜欢跳恰恰舞,喜欢在过节的时候吃传统薄饼。
最后終于轮到我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并许愿了。所有人都用英语或者西班牙语唱着:“生日快乐!”爷爷奶奶带来的两只小太阳鸟也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歌。
唱完歌后,他们大声说:“赶快许个愿!”
我该许什么愿呢?我深吸一口气,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五个在车祸中丧生的年轻人。爸爸说,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却再也不能为自己庆祝生日了,因为他们失去了生命。
因为他们,我的心里满是悲伤。
于是,我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了生日愿望:我只希望自己来年依然活着。
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好的礼物。
谢谢你,生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十二月了。我想象着那五个男孩躺在冰冷的墓穴里,呼唤着他们的父母,只有那个引发车祸的男孩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低垂着头说:“忘记我吧,忘记我吧。”
我给那五个男孩画了很多画像,褐色和灰色是主色调。这些画是我所有画作里最为阴郁可怕的,所有男孩的脸看上去都是模糊的,鬼气森森。
奇科看完这些画,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你没事吧,小露?”他一边问,一边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轻声说道:“没事。”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一个新视角。现在我把你的床转个方向,这样你就能看到另一边的风景了。”
于是,马克过来和奇科一起抬起我的床,帮我转了个方向。
突然之间,我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了!我可以看到雪花轻盈地飘落,太阳闪烁着光芒,还可以看到夜幕降临!
我的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我好像变成一支轻飘飘的羽毛,在浩渺的天空中轻舞飞扬。
第二天,奇科特意过来看我。我给奇科看了我的新作,画面上充满了明亮的色彩:碧绿如茵的草地上,点缀着金黄色的蒲公英;一叶轻舟在蔚蓝的海面上摇曳,一只巨大的蝴蝶扇动着带粉色和紫色花纹的双翅。
看到这些画,他眼前一亮,“今天你觉得好些了吗?”“好多了。”
“你看,生活无非就是换个视角看问题。”他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理解什么叫“换个视角”,现在我知道原来换个视角看世界,一切都不同了。
我也渐渐明白自己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我仍然为那些死去的男孩感到难过,甚至极为悲伤。但是,当我凝视窗外的景色时,也可以感到非常开心和愉悦,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景依然在那里等着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