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运动领袖赵世炎
2022-07-06何羽
何羽
赵世炎
赵世炎,字琴生,号国富,曾用名施英,笔名罗敬、琴荪、乐生、列父、士炎等。1901年生于今重庆市酉阳县龙潭镇。1919年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并加入少年中国学会。1920年赴法勤工俭学,1921年与张申府、周恩来等发起成立旅法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1923年前往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1924年回国,先后担任中共北京地委书记、上海总工会党团书记、江苏省委代理书记等职,组织领导了一系列罢工斗争,并与周恩来等一起领导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中共第五届中央委员。1927年7月2日因叛徒出卖被捕,19日在上海枫林桥畔英勇就义,年仅26岁。
赵世炎用短暂的一生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了不朽篇章。毛泽东曾讲:“四川同志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赵世炎和恽代英(恽代英实际是湖北人)。我们谈过几次话,世炎是有才气的人。”吴玉章说赵世炎烈士“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引路人”,并写有诗句缅怀他:“龙华授首见丹心,浩气长虹烁古今。千树桃花凝赤血,工人万代仰施英。”2019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考察时,专门提到“信仰坚定、不怕牺牲的赵世炎”。
1919 年五四运动期间,赵世炎参加集体活动时的照片,左一为赵世炎
“处此万恶社会,不奋斗何以为人也”
赵世炎1901年生于四川(今重庆)酉阳一个工商业主家庭,11岁进高级小学堂读书。其就读的龙潭镇高级小学堂教师王勃山和赵世炎在外从军的二哥赵世珏都是同盟会会员,受他们影响,赵世炎年少时便十分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出路。
1915年8月,赵世炎进入北京国立高等师范学校附属中学读书。其间正值新文化运动,赵世炎深受《新青年》等进步书刊的影响,热情投入运动之中,活跃于演讲会,勤于向报刊撰稿,并常常求教于著名学者。
1917年,赵世炎结识李大钊。李大钊对年轻的赵世炎非常赏识,并介绍其加入少年中国学会。赵世炎曾在自己的笔记中提到:“李先生可算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引路人。”在李大钊的指引和帮助下,赵世炎参与创办并主编了《平民周刊》和《工读》半月刊等进步刊物,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并当选高等师范学校附中学生会干事长,在五四运动中积极组织学生参加游行示威,大声疾呼:“我们为了救国,必须起来反对,不能再埋头读书了。”此时,赵世炎还只是一名中学生,但已经表现出了极为出色的组织、领导能力。
在早期的学习、交往和社会活动经历中,赵世炎形成了为寻求国家和民族的出路而奋斗一生的信念,正如1919年赵世炎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周刊》上发表文章所说:“奋斗二字,愚常奉以为人生第一要义。无论何事,皆应奋斗。生今之世,处此万恶社会,不奋斗何以为人也。”
“翱翔四海求真理”
1920年5月,赵世炎和一批勤工俭学青年,怀揣着探寻救国道路的理想,开始了赴法勤工俭学之旅。
1920年5月9日,赵世炎(第三台阶右一)等126名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乘法轮“阿尔芒勃西”号赴法,图为抵达马赛后的合影
在法国的三年時间里,赵世炎先后辗转于赛克鲁工厂和三德建铁厂、克鲁邹—施奈德钢铁厂等条件艰苦的工厂。赵世炎与华工们一起做工,还给他们做饭、打扫屋子、读报纸,对他们进行教育引导,揭露中国反动政府的欺骗和罪恶,启发华工们认识自己所遭受的剥削和压迫。他还组织编印《华工周报》,在华工中掀起一股要求解除原有合同、争取人身自由的浪潮。赵世炎—赵先生,成了华工们的主心骨。与华工们的共同生活使赵世炎对工人阶级质朴的品质深有体会:“对工人,你只要能深入下去,和他们共同生活,帮他们做事,体贴他们,一旦他们相信了你,心肝都可以挖给你。”这也进一步加深了赵世炎对工人阶级的感情,坚定了他组织工人为改变自身境遇而奋斗的决心。
赵世炎一边工作,一边坚持学习—学习马克思主义,并通过研读法国进步报刊上相关文章,了解苏俄消息。赵世炎曾对旅欧的同伴讲:“我们漂洋过海遥遥数千里来到法国,总要学到一点东西才好回去。”“让我们互相鼓励,互相督促,在劳动、学习、生活各方面力求进步,总要搞出一点名堂来么!”在给友人陆惟一的信中他写道:“我现在时间‘穷得很,因此连写信都受到了影响。”一张叫作“黄昏之贼”的照片,就反映了赵世炎当时的这种状态—照片中,赵世炎身穿皱巴巴的工作服,头戴一顶破帽,在落日的余晖里抓紧“偷取”时光苦读。背面还有赵世炎的亲笔题词:“世炎,一九二二年四月二十八日”。通过刻苦学习和实际工作磨炼,赵世炎对社会改造问题的看法日趋成熟起来。他在写给少年中国学会朋友的一封信中说:“我们过去的事,都有些蹈空,所以积极便会发现弱点。我常听朋友说,国内青年受‘五四的潮流太蹈空,不走实际,是现在的最大恐慌,这话实在中肯……我诚恳地盼望我们朋友务要从冷静处窥探人生,于千辛万苦中,杀出一条血路!”
1922年,赵世炎在法国北部做工之余,抓紧一切机会刻苦攻读马克思主义书籍,留影上自题“黄昏之贼”
1923年2月17日至20日,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临时代表大会在巴黎西郊布伦森林召开,图为大会代表合影。前排左二为赵世炎,左六为陈乔年,左八为陈延年,左十一为王若飞
在艰苦的环境中,赵世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学习。在法期间的学习和斗争实践,使赵世炎实现了从一名爱国青年、工读主义者向马克思主义者的转变,渐趋将毕生之“奋斗”与马克思主义联系起来。“五四以后,历史对我们这一代青年提出了一个庄严的号召:发动无产阶级革命。这就注定了中国将产生一个无产阶级政党,一个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带着这种历史自觉,赵世炎在法期间,投入发起成立旅法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活动。到法国后,赵世炎先后结识了李立三、刘伯坚、邓小平、陈毅、聂荣臻、傅钟、周恩来、张申府、刘清扬等,为领导华工开展运动,他与李立三等组织了华工组合书记部和劳动学会,推动了在法华工争取权利的斗争。1921年2月,接到陈独秀来信,赵世炎与周恩来等组成了旅法共产党早期组织—巴黎小组,这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前的八个共产党早期组织之一。1922年6月,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赵世炎当选为书记。同年秋,中共旅欧总支部成立,赵世炎当选总支部委员和法国组书记。
旅法期间,赵世炎的组织领导能力、理论水平、人格魅力,得到充分展现。蔡畅曾由衷赞美他说:“世炎和恩来全身都是聪明。”聂荣臻回忆说:“世炎
同志的特点是聪明、活跃、很能接近群众,我们都很崇拜他。在法国的时候,开大会总是选他作主席,他发言能抓住中心,有条理。接近过他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合得来。他和蔼可亲,在重大问题面前又显得严肃,原则性很强,在艰苦的时候总是表现坚决勇敢,不怕吃苦。”
“工人万代仰施英”
1923年,赵世炎按照党组织的安排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1924年秋,赵世炎回国。
回国之初,赵世炎担任北方地区党的领导,协助李大钊领导北方的革命斗争,为北方地区党的建设和北方大革命的开展作出重要贡献。赵世炎充分利用在法国参与创建共产党早期组织的经验和在苏联学到的革命理论,有效指导和推动中国的革命实践。在发展党员、进行党组织建设方面,赵世炎强调党员的工农成分,注意巩固党的阶级基础。他指出过去北京地委的工作局限于学生运动和文化教育界,提议区委设立工农部,抽调有经验的同志担当领导,以此加强对城市工人和铁路职工运动的领导。凭借高超的理论水平、杰出的组织能力和群众工作能力,赵世炎迅速打开了北方地区党的工作局面。很快,北京工人运动有了起色,党支部数量也从四个发展到数十个,党员的数量大增。组织力量加强,为群众运动的大规模展开提供了保障。
1926年6月,赵世炎按照党组织安排,到上海担任江浙区委组织部长和上海总工会党团书记。他以“施英”为化名,组织发动了一系列工人罢工。赵世炎不仅深入工厂和工人交流谈心,了解工人的生活和斗争情况,实地参与和指导罢工斗争,更是不断总结经验,以理论推动斗争浪潮,他在1926年6月至9月,写了“一论”直至“七论”上海罢工潮的文章,这些文章及其指导思想,使上海的罢工斗争始终向着正确方向发展,高涨的斗争形势充分展示了上海工人阶级组织起来的巨大力量。
1926年10月,为配合北伐形势,中共上海区委讨论举行上海暴动事宜。因为没有充分发动群众、敌我力量悬殊等诸方面原因,前两次武装起义均告失败。1927年3月,北伐军临近上海城下,赵世炎与周恩来、罗亦农等发动组织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并取得完全胜利。其间,赵世炎亲临前线指挥,纠察队员因此也都勇敢地冲锋向前。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义成为北伐战争时期工人运动发展的最高峰。
胜利的时刻,赵世炎对形势却有着极为清醒的估计和警惕。早在第二次武装起义之前,他在商务印书馆一次干部会上就说过:“蒋介石根本是反动的,现在我们欢迎他,将来他会掉过头来打我们的”,“我们有吃蒋介石子弹的危险。同志们务必对此有足够的警惕。”因此,中共上海区委提前做了应变准备,改编武装纠察队,加强政治军事训练,使之更加革命化、战斗化。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针对蒋介石的叛变,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陈延年、李立三等一起给中共中央写了一份意见书—《迅速出师讨伐蒋介石》:“故为全局计,政治不宜再缓和妥协。……再不前进,则彼进我退,我方亦将为所动摇,政权领导尽将归之右派,是不仅使左派灰心,整个革命必根本失败无疑。”
1927年3月21日,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等成功领导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图为起义胜利后在湖州会馆召开青工代表大会的情景,主席台右起第五人为赵世炎
“言论风采为一般革命青年所敬仰”
作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者、工人运动的著名领袖,赵世炎不仅是奋战在斗争一线的革命者,而且对党的性质、任务及未来目标,党的组织建设,工人运动策略,国民革命和武力等问题都有深刻的理解和清晰的论述,这在同时代的领导人中是比较少见的。
赵世炎的理论水平,从很多人对他的评价中可窥见一斑。李大钊称赞他说:“世炎脑子快,很多问题对我很有启发。”当年一同留学欧洲的傅钟等人回忆:“如果没有世炎同志经常向大家讲解,我们对马克思主义还不可能懂得那么快。”陈云也曾回忆上海工人系列罢工和三次武装起义时期的经历道:“我在商务印书馆党支部和职工活动分子的会议上,曾多次听过他的讲话,每当大家意见分歧时,只要他来讲一下话,大家都心服口服,很快消除了分歧,取得一致意见。”
關于党的性质和任务,赵世炎认为,必须组织工人阶级政党担当革命的领导力量:“站在阶级斗争的出发点上,头一件事就是需要一个铁的纪律的无产阶级政党,阶级斗争必须划分阶级界限,决定社会战线。”“什么是党?就是代表某一个阶级的觉悟分子所组成本阶级的先锋队。”“世界上最可靠的,只有工人、农人的党。因为工农阶级是一个最后的阶级,工农的党担负世界未来政治改造、经济建设的最后责任。在现在呢,工人、农人赶早就要组织起党来,训练自己的战士,做目前日常的争斗,做将来革命的争斗。”
关于组织问题与支部,赵世炎认为:“共产党是群众的先锋,是群众的头脑。”“支部是党的基础,是党在各种社会中之核心”,因此,他提出了“一切工作要归属到支部里来,一切的支部要活动起来”。
关于工人运动,赵世炎认为,“要求国民革命最急切的是工人阶级,在国民革命进程中奋斗最勇的也是工人阶级”,“中国工人阶级一日觉悟站立起来,在推进革命的运动中有着决定的意义”,“它不可能不是中国革命为主要动力,而且要成为领导阶级”。在1926年北京总工会正式成立和天津总工会重新恢复的日子里,赵世炎撰文:“京津总工会的成立和恢复,表面上固然是因为反动势力的失败,工会得自由的发展,但是若没有全国工人阶级及民众的苦战奋斗,反动势力是不会失败的……”他还曾专门分析将工人阶级组织起来的方法:“无产阶级有一件武器,这件武器就是团结的权力,而我们在未能运用这个权力之先,就要求如何达到这个权力。在这里,我们科学的社会主义者之方法就是,站在阶级的观点上,把四周的环境分析清楚……我们必须懂得资本之进攻,才能知这劳动运动的进程。”
关于国民革命与武力,他谈道:“武力并不是另外一件东西;武力的本身就是革命群众行动之一。使武力站在民众以外,这是许多流产的革命在历史上曾经昭示我们的经验。”
革命实践之余,赵世炎思考不停,笔耕不辍。据不完全统计,1924年至1926年间,赵世炎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了90多篇文章,有力推动了革命形势发展。《救国时报》曾称颂赵世炎道:“赵先生为有名的北方政治评论的主编,其言论风采为一般革命青年所敬仰,赵世炎之名遂扬溢于全国。”
“龙华授首见丹心”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上海工人运动受到严重挫折。1927年6月26日上午,中共江苏省委被敌破坏,陈延年等同志遭到逮捕。此后,赵世炎代理江苏省委书记,他一边积极营救被捕同志,一边抓紧通知各区委做好应变准备,自己亦决定搬迁住处。但未及搬成,便因叛徒的出卖而暴露了住所。
7月2日下午,敌探包围了赵世炎的住所—上海北四川路志安坊190号。趁敌人翻箱倒柜搜查证据和互相商量之际,赵世炎悄悄把王若飞的地址告诉妻子夏之栩,要妻子尽快设法向党组织报告。夏之栩多年后回忆起赵世炎被带走时的情景仍记忆犹新:“世炎从容起身,临下楼时回望了我和娘娘(夏之栩的母亲)一眼。从他的态度和眼神里,我了解他坚定的意志和献身的精神。”
经两名叛徒共同指认后,赵世炎自知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于是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共产党员“施英”,并怒斥叛徒:“你们只能捉到我一个施英,要想从我口里得到半点机密,那是枉费心机。”面对敌人的审讯,他纵论国民革命和共产主义,揭露蒋介石叛变革命的行径。面对牢房的难友,他鼓励和教育他们:革命就是要流血的,要改造社会就不能不付出代价!胞兄赵世炯后来托人从狱中抄出赵世炎所写告别全国同胞万言遗书,在其中,赵世炎说明了自己参加无产阶级革命、领导阶级斗争的动机和目的;申诉蒋介石违背中山先生联俄容共遗训,中途叛变,不能把革命进行到底,阻碍人类解放事业,祸国殃民,罪大恶极;宣示了自己的意志—志士不辞牺牲,革命种子已经布满大江南北,一定会成长茁壮起来,共产党最后必将取得胜利,无产阶级掌握政权,苏维埃中国成立,这笔血债自有清偿之一日。
1927年7月19日,赵世炎于上海枫林桥畔英勇就义。据说英雄头颅被砍下后,身躯仍久久不倒。赵世炎的牺牲,使党的事业受到巨大损失。中国共产党的机关刊物《布尔塞维克》发表悼念文章称,“赵世炎、陈延年二同志之死是中国革命的最大损失之一”,赞颂“赵世炎是上海无产阶级真实的首领”,是“上海工人三次暴动的指导者”“上海总工会和纠察队的灵魂”,号召中国共产党人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来弥补这个重大损失。
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机关报《布尔塞维克》第一期悼念赵世炎和陈延年等牺牲同志的文章
赵世炎的俄文名字叫“阿拉金”。友人曾回忆:“这个名字有个典故。我们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共12人,我们12个人就用1905年俄国革命失败后,被捕的12个被告的名字,其中有一个人叫‘阿拉金。”布尔什维克人常常将1905年革命看作1917年十月革命的先驱。赵世炎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当是一种宣示—宣示他和志同道合者们甘为先驱,为革命理想牺牲一切乃至生命的坚定意志,更宣示他们对黑暗之后的光明、对革命必然取得胜利的绝对信心。正如赵世炎在告别全国同胞遗书中所写—志士不辞牺牲,革命必将取得最后胜利。
(责任编辑 姚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