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党育才:夏衍主持《救亡日报》时对青年记者的培养
2022-07-05吴自力
吴自力
摘要:《救亡日报》是抗战时期在党的领导下、由夏衍任总编辑的国统区统一战线报纸。在夏衍的努力下,《救亡日报》在培养青年记者方面发挥两大作用:一是在报社内部培养出独当一面的“救亡军”,如高灏、高汾等知名记者;二是将社会青年培养成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青年记者,为党的新闻事业提供了战时新闻力量,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储备了新闻人才。
关键词:夏衍 《救亡日报》 中国共产党 青年记者
夏衍(1900-1995),浙江杭州人,“一个多才多艺的当代文豪”。不太为人所知的是,夏衍还曾是一名记者和精于办报的新闻事业家,如毛泽东赴重庆谈判的《新华日报》通讯,即是周恩来布置夏衍采写的。著名记者高汾认为,夏衍不但在电影、戏剧、文学等方面有很高的成就,而且是个杰出的记者,“在中国进步报刊史上的地位,可以与邹韬奋、范长江、胡愈之等人并列”。其中所指,相当部分应该是针对夏衍领导下的《救亡日报》事业,及其在《救亡日报》期间培养的青年记者工作而言。
1937年8月24日,《救亡日报》在上海创刊,后辗转广州、桂林,“皖南事变”后于1941年2月28日在桂林被禁止出版,抗戰胜利后曾改名《建国日报》,在上海复刊12天后再度被国民党被封闭。自抗战开始,《救亡日报》就按照党的指示办报,是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重要舆论阵地。作家秦似曾写诗赞扬《救亡日报》和夏衍的功绩,诗曰:“号角当年数‘救亡’,杜鹃啼血为春芳。”
《救亡日报》是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的产物。创刊初衷,是作为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主办的机关刊物,由刚刚回国的郭沫若出任《救亡日报》社长,总编辑由夏衍和樊仲云担任,林林、汪馥泉任编辑部主任,周寒梅任经理。
1.从上海到广州,在斗争中实现党对《救亡日报》的领导。郭沫若只是挂名社长,他告诉夏衍,“一切听恩来同志的指示,具体事情由你负责,只有一条,我是社长,打官司的时候可以找我”。也就是说,《救亡日报》内中共方面实际负责人是夏衍。国民党方面,樊仲云、汪馥泉理事不多,实际参与报社事务的主要是周寒梅。
《救亡日报》白手起家,在报业竞争激烈的上海,国共共同出资的1000元开办经费很快告罄。周寒梅没有能力从潘公展处取得新的经费,也就逐渐失去了对《救亡日报》的话语权。在上海,虽然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在1937年8月24日创刊,1937年11月21日停刊),但以夏衍为首的中共团队在编辑部展开的微妙斗争,为顺利控制这份报纸奠定了基础。
上海沦陷后,考虑到广州交通方便,接近香港,又可以就近联系东南亚华侨,《救亡日报》决定迁往广州复刊。而樊仲云到香港后停下来,为在港的国民党党报工作。亲历1938年5月的广州大轰炸后,汪馥泉自广州南下香港,不久,国民党方面派出的张镛也因贪污问题被揭发离开报社。从此,《救亡日报》里面就没有一个国民党方面的人了。不到一年时间里,《救亡日报》初步完成了周恩来赋予其使命的第一步:成为公开合法传达中共声音的“民间”报纸。
2.在桂林改革《救亡日报》,实现新闻影响力的提升。1938年10月,广州沦陷,《救亡日报》成员离开广州,抵达桂林。为改变《救亡日报》面貌,夏衍从多方面进行报纸改革。
一方面,革新版面,提高新闻影响力。过去《救亡日报》“登长文章,发空议论,有啥登啥,靠名人的文章撑场面”,“多少给人以灌输党的主张的感觉”。夏衍先是在内部开民主会讨论,然后走出去主动听取同行意见(包括《大公报》的王文彬、《扫荡报》的钟期森)。综合各方意见,便开始改革版面。注重新闻简编。把国内外大事简编为几百字,不用长稿充版面,社论字数不得超过1200字,短则是800字。建立评报制度。夏衍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评报,对当天《救亡日报》版面用红笔予以褒贬,被评对象也可以提出反批评。做好“观点纸”。夏衍认为,报纸要“抓住左、中、右各方最关心的问题,表达我们的态度和看法”,“吹吹风,透透气”,以洗练的文字高度概括出来。“搞”、“垮”两字就是夏衍在《救亡日报》创造的,丰富了现代汉语语库。一改《救亡日报》在上海、广州出版时既不像杂志、又不像报纸的形式。
另一方面,解决经费问题,提高经营能力。据《救亡日报》经理翁从六回忆,“救报”每月开支约5000元,而收入约3000元,平均每月亏损2000元。夏衍对这种经营状态颇不满意,认为是“重生产,轻流通的表现”,想办法解决困难。一是创办《十日文萃》,增加收入。起初是从发表的文章中挑选内容结集出版,十日一次。后加入国际述评类文章,请香港的乔冠华(乔木)、杨潮(羊枣)等,用“特稿”字面,提高广告收入。二是搞好发行。夏衍提出,“搞发行要把这一工作看作是报纸的生命线,要争取更早、更快、更多地把报纸送到人民手里”。自办印刷厂、改用土纸,经过一系列改革,《救亡日报》不断以新的面目出现在读者面前。三是做好广告。夏衍提出,“不要守株待兔,要主动出击”。同时,原则问题也一定要坚持,“对黄色下流的东西,即令出一万元一个字也不给登”。
战乱中辗转三地,《救亡日报》能够尽可能地生存、发展,夏衍起了主要作用。《救亡日报》高峰期日发行量超8000份,影响遍及西南、华南与海外。
夏衍在推动《救亡日报》发展的同时,也以《救亡日报》为平台,培养出追随“新华军”的“救亡军”。
即便辗转三地,在桂林复刊之初的《救亡日报》内仍没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报人。张敏思(尔华)回忆,“许多同志对于深夜工作很不习惯,在社务会议上大家对编第一版觉得为难,我因曾在南方编过要闻版,经理部的工作有半天时间也就够了,于是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一工作”。当时在《救亡日报》编辑、采访部工作的人员,除了夏衍、廖沫沙、肖聪、方岩等是中年人外,其余都是年轻人,如林林、周钢鸣、谢加因、叶文津、华嘉、陈紫秋、彭启一、翁从六、高灏、高汾、戈今等。能够从事新闻工作或有过新闻工作经历的青年寥寥无几,为此,夏衍十分重视对报社内青年记者的培养。
1.号召青年记者勤加练笔。在报社后楼穿堂的木板墙上出墙报,由“救报”同仁轮流主编。夏衍给墙报题名为《短笛》,是“短笛无腔信口吹”的意思。凡轮到当主编的,自己要写一篇稿子。王仿子主编的一期自己写了一篇杂文《“废话”外的“废话”》,被林林拿去在《救亡日报》副刊《文化岗位》上发表。第二天夏衍告诉王仿子,有几位朋友问起是谁写的,认为写得不错。一句很朴素的话,让初学写作的王仿子备感温暖。下一期预定由沈一展主编,夏衍又鼓励他说:“看你是一展所长乎,还是一筹莫展乎。”
2.大胆启用年青人。高汾、高灏姐妹原本是流亡学生,1938年春,高汾跟随姐姐高灏进入报社,虽然还不是报社工作人员,但享受了报社同仁的待遇。高汾开始学写新闻都是“记者很兴奋”、“云云”等,一派陈词滥调。夏衍经常亲自动笔改,并告诉高汾:“宣传本身是种艺术,是创造,不是为宣传而宣传”,又说“要搞好宣传,一定要掌握好工具”。勉励高汾注意基本功的锻炼。姐妹俩后来成为《救亡日报》有名的大、小高。
夏衍对于年青人的培养是耐心而细致的。戈今后来上夜班,每日清晨,当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夏衍就将已用红笔圈划的《救亡日报》塞在戈今枕头下。
3.注重政治理论学习。在救亡日报社内,每天早晨有一小时的学习时间,各个办公室(有的还兼作卧室)一片静悄悄。有人学莫斯科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有人学政治经济学,也有讨论时事政治的,各人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学习材料,有时候还组织国际时事讨论会。
在夏衍的帮助下,高灏、高汾、丁明(何家英)等进入革命新闻工作者行列,大批优秀人才从《救亡日报》走出,如郁风、华嘉、司马文森、黄新波、谢加因等。
抗战爆发,人们对战地信息翘首以盼。在广州,“自从日寇南犯以来,特派记者到前线去的只有救亡日报一家”,《救亡日报》记者草明、胡危舟和欧阳山三位从前线带回的文稿,也是在广州报纸上发表的最初的战地通信。在桂林复刊后,当地远离重庆的政治氛围和《救亡日报》自身战地新闻的名气,成为夏衍、《救亡日报》培养社会青年成为战地记者、青年记者的基础。
1.独立开办“战时新闻班”。抗战期间,开设新闻教育的高校相继停办或搬迁,只剩下中央政治学校和复旦大学在重庆继续培养青年记者,这远远不能满足社会需求。如何培养青年记者,成为抗战时期新闻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当时提出两个方案:一个是治标,开办“战时新闻记者训练班”;另一个则是治本,开办新闻系。“战时新闻记者训练班”无疑是更加现实的培养方式。1939年2月,夏衍在桂林面向社会开办战时新闻班,邀请范长江、陆诒、杨东莼等人授课。在对学员们进行新闻知识培训的同时,还把他们分别安排到《救亡日报》、《广西日报》、印刷厂实习,为中共战时新闻事业培养、储备后备人才。
2.参与合办,扩大青年记者培养的规模。抗战大后方聚集着中国众多的知识精英和青年知识分子,“其密度之高,前所未有”。对青年新闻人才的培养,不仅共产党关注,国民党同样关注。早在1936年5月7日,燕京大学举办“新闻事业与国难”新闻学讨论会,掀起学界与业界“新闻救国”的序幕。因此,桂林进步战地记者的培养,不是夏衍和《救亡日报》一家所能支撑得起来的。1940年前后,《救亡日报》多次与“青记”、国新社主办的“战时新闻工作讲习班”合作,夏衍自己也会接受“青记”、国新社等进步机构的邀约,为他们的新闻培训班上课。战时新闻讲习班学员毕业,《救亡日报》还会在二、三版中缝刊登毕业生名单,此举无疑提升了青年参加培训的积极性和荣誉感。
3.建立通讯员队伍。夏衍还建立了一支数量可观的《救亡日报》通讯员队伍,发展通讯员200多名,建起通讯社站10多个,以及50个支站,向海内外各报寄发抗战救亡内容的通讯稿件500余篇,字数高达百万。通过通讯站把各地对新闻写作有兴趣的知识青年、青年学生组织起来,组写稿件,反映读者意见;又通过通讯站把通讯员写来的稿件妥善处理,并选择一部分转发到大后方的报社、通讯社去,把国统区办报工作建立在深厚的群众基础之上。这样内外结合,认真贯彻群众办报的方针,扩大了黨的政策的社会影响。
夏衍对青年记者、战地记者的培养,成效显著。如广西学生军创办的《火把》五日刊,“二十期以后便颇有些《救亡日报》的风格了”;抗战期间一段时期的《怀集日报》,“印刷也清晰,颇秀丽可爱,很有《救亡日报》的作风”。
当时,由于《新华日报》的发行无法走出重庆,《解放日报》的发行范围又是以延安为中心。在广大的华南、西南及海外地区,《救亡日报》以桂林为中心,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此外,经历大革命失败后的残酷清洗,国共第二次合作达成后的中共新闻力量在国统区极为薄弱,武汉《新华日报》一度把日报办成晚报就是明证。可见,夏衍主持的《救亡日报》在影响社会舆论和培养青年记者方面,为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发挥新闻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起到了特殊的历史作用。
若干年后,夏衍在《乐水》这篇散文随笔中,耐人寻味地谈到知识分子的人格内涵。以生动的譬喻说明知识分子要像水一样,能够适应环境,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自己的主张,改变自己的本心,而是要像水一样“质要硬,形要软”,“质硬”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形软”则在任何环境都可存在和深入。这其实是对自己办报经验的总结,也是对青年记者的谆谆教导。
综上,夏衍在《救亡日报》内外开展的青年记者培养工作,其实也是党在国统区开展新闻教育的一个缩影和见证。即,争取合法办报,在实践中培养青年;争取合法办学,在教育中培养人才。有论者认为,夏衍等中国共产党人在国统区开展的新闻教育,不仅为党的新闻事业提供了人才,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提供了战时新闻力量”,其新闻教育实践对现在的新闻教育,“尤其是当下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育仍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作者系广东金融学院财经与新媒体学院副教授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中国共产党‘三线’办报与知识分子政治认同研究(1937-1947)”(项目编号:21YJA860013)、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南方报业办报基因溯源:中共中央南方局新闻宣传工作研究”(项目编号:GD19CXW01)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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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