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敲诈》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会话探析

刘影

内容摘要：阿瑟·黑利著名小说《大饭店》中的节选文章《敲诈》以其独特的写作方式，给读者呈现了一幕跌宕起伏，看似老套却精彩纷呈、华丽反转的敲诈故事。该小说不仅采取了欧亨利式的结局，而且通过会话完美地展现出情节中的许多转折和伏笔，对人物角色进行了深刻的刻画。本文从Grice的合作原则和Leech的礼貌原则角度，对小说中的人物对白进行会话分析，探究主要人物角色为何要违反合作原则，又为何要采取礼貌原则进行援救。作者通过多次违反合作原则和采取礼貌原则来进行援救，使得保安头目与公爵夫人的角色形成鲜明对比，让故事自始至终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以达到情节峰回路转的效果。

关键词：阿瑟·黑利 《敲诈》 合作原则 礼貌原则 会话分析 加拿大文学

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主要手段，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人物的话语特征完全能体现人物的社会角色意义。《敲诈》是加拿大著名畅销作家阿瑟·黑利的小说《大饭店》中的一个选段，主要讲述了保安头目和公爵夫妇双方所进行的一场精彩的敲诈与反敲诈的故事。阿瑟·黑利作品的魅力不仅仅在于题材，更主要在于作者笔触犀利、文风严谨，以不动声色的口气，轻描淡写地把一些看似平凡的人和事表现得扣人心弦、引人入胜。[1]小说《敲诈》在世界范围内非常有影响力，里面对人性的描写细致深刻，将故事中人物的性格特点、事件发展的过程以及戏剧性的转变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小说中的保安头目和公爵夫妇两类人物看似互不关联，却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敲诈》最后采用的是出人意料的欧亨利式结局，到了最后一刻，谜底才得以解开，使读者直呼意外。

一.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基本内涵

Grice认为交谈时，对话双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遵循着某些原则，以求有效地配合从而完成交际任务。他因此提出了会话中的“合作原则”[2]。在合作原则下，人们在交际中应遵守下列四个准则：（一）数量准则：尽量提供对方以所需的信息，但不提供超过所需的信息。（二）质量原则：不说自己认为不真实的或缺乏证据的话。（三）相关准则：所说的话要相关。（四）方式准则：说话要避免含糊和歧义，要简短并且有条理。在实际会话中，当人们有意违反合作原则，此时话语的意义就不再是其字面意义，说话人的意义就隐含在了字里行间。Grice把这种通过表面上故意违反“合作原则”而产生的言外之意，称为“特殊会话含义”[3]。

Leech提出会话的礼貌原则，他认为礼貌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拐弯抹角地表达意义，可以“援救”合作原则，也就是说可以解释交际中偏离合作原则的情况。Leech总结出以下六条准则：（一）得体准则：尽量减少对别人的损失，尽量增加对别人的利益;（二）慷慨准则：尽量减少对自己的利益，尽量增加对自己的损失;（三）赞誉准则：尽量减少对别人的贬低，尽量增加对别人的赞誉;（四）谦逊准则：尽量减少对自己的赞誉，尽量增大对自己的贬低;（五）一致准则：尽量减少和别人的分歧，尽量增大和别人的共同点;（六）同情准则：尽量减少对别人的反感，尽量增大对别人的同情[4]。

本文从Grice的合作原则和Leech的礼貌原则角度对小说中的人物会话进行分析，探究各人物角色是出于何种动机违反了合作原则并采取礼貌原则进行援救，以及这两类会话原则如何共同推进了小说情节的发展，作者如何以其高超的写作技巧攫住了读者思绪的走向。

二.小说《敲诈》中人物会话的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分析

小说《敲诈》的故事发生在饭店保安头目奥格尔维与公爵夫妇之间：公爵夫人发现公爵嫖赌的隐情后跟踪其行迹到了一个赌博场所，在她和公爵返回饭店途中因公爵酒后驾车而造成车祸，将一对母女撞死。为了逃脱责任，公爵夫妇慌忙逃离现场，最后将肇事车辆藏匿在旅馆车库的角落。但公爵夫妇神秘慌乱的举动被保安头目奥格尔维发现，他通过秘密调查掌握了事件的真相。在警方全城搜寻肇事车辆之时，保安头目趁机到公爵夫妇的住所进行敲诈。胆小懦弱的公爵吓得不知所措，但公爵夫人却与保安头目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公爵夫人最终以两万五千美元收买保安头目，让他将肇事车辆驶离当地，以销毁罪证逃脱惩罚。小说的表层意义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保安头目对地位显赫的公爵夫妇进行敲诈。从深层次看，而是公爵夫人利用手中的权利和金钱对地位卑微的保安头目的精神和意志进行“反敲诈”。小说可以让读者看到，当时美国社会等级制度仍然具有一定地位，美国社会的权力分配不均，上层阶级滥用权力的现象随处可见，整个社会处于一种畸形状态中。本文拟用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对下列几组对剧情有重要推动作用的会话进行解读，从而更好地领会作品内涵和作者的写作风格及艺术技巧。

1.违反相关准则，以赞誉准则进行援救

第一回合：初步交锋，暗示来意。保安头目奥格尔维在克罗伊顿公爵夫妇没有发出邀请的前提下独自登门拜访。在双方简短通话后，奥格尔维自认为掌握了公爵夫妇的犯罪证据，抽着烟径直来到公爵夫妇的家门口。接着又乱扔烟蒂在地毯上，甚至把没点燃的雪茄在公爵鼻子底下晃来晃去，完全无视公爵夫人的存在。该场景出现了下列会话：

公爵夫人：“My husband and I find strong smoke offensive. Would you kindly put that out.”[5]

保安头目用那双长在堆满赘肉的脸上的猪眼轻蔑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接着，他便移动目光，将这个宽敞的、陈设讲究的房间扫视了一周，看到了正背朝窗户、忐忑不安地面对他们的公爵。[5]

保安头目奥格尔维：“Pretty neat set-up you folks got.”[5]

保安头目所说的话违反了相关准则，他知道自己抽烟的行为冒犯了公爵夫妇，却没有对公爵夫人看似是礼貌请求，实则是命令灭掉烟的话语进行回应。仗着掌握着公爵夫妇犯罪的把柄，尽管他在公爵夫妇面前地位低贱，但目空一切，故意说了与上下语境不相关且语法不正确的俚语“你们这套房间布置得倒挺不错的嘛。”就转而去研究公爵夫妇家里的装饰和陈设。但为了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利用这一丑闻可以对公爵夫婦狠狠地敲诈一笔，因此保安头目选择通过赞美公爵夫妇房间陈设的讲究来表明他们的富有程度，这符合赞誉准则。由此，保安头目可以借由富丽的房间装潢来引出公爵夫妇想要隐瞒的那辆价格不菲的肇事车辆。作者通过保安头目目中无人的话语，生动地勾勒出了一个粗俗无礼、缺乏教养、自以为是的勒索者形象。

2.违反质量准则，以得体准则进行援救

第二回合：双方胶着，逼迫罪行。经过几轮对话，保安头目直接与公爵夫人展开了正面冲突，明确提出自己已经掌握了公爵夫妇开车肇事逃逸的实情，但是公爵夫妇仍然因为保安头目没有拿出事实性证据而一直否认，这时，公爵夫人自知自己理亏，苍白的双颊已经泛起了红晕，有了如下对话：

公爵夫人：“What are you suggesting is the most disgusting， ridiculous…”[5]

保安头目奥格尔维：“I told you-Cut it out！”“You listen to me， your high-an’-mightiness. This city’s burnin’ mad-cops， mayors， everybody else. When they find who done that last night， who killed that kid an’ its mother， then hightailed it， they’ll throw the book， and never mind who it hits， or whether they got fancy titles neither. Now I know what I know， and if I do what by rights I should， there’ll be a squad of cops in here so fast you’ll hardly see’em. But I come to you first， in fairness， so’s you could tell your side of it to me.”[5]

保安头目奥格尔维一开始所说的话违反了质量准则。公爵夫人一直对保安头目的指控进行否认，因此奥格尔维利用事情败露的后果来威胁震慑公爵夫妇，而事实上他自己并不了解开车肇事的全过程，却说了不真实的话，对公爵夫人谎称该知道的真相自己都知道，还夸大自己如果按照规定办事揭露出真相，还没眨眼就会有一队警察赶过来。但是为了想要对公爵夫妇进行敲诈，保安头目后来又表示自己想要讲讲公道，听听他们的说法，这符合得体准则——尽量减少对别人的损失，尽量增加对别人的利益。保安头目想以公爵夫妇肇事逃逸为把柄进行讹诈，然而他的话语中却没有对“钱”赤裸裸的表白，反而表达得更加得体和委婉隐晦，从而使读者看到一个故弄玄虚、阴险虚伪的敲诈者的形象。

3.违反方式准则，以同情准则进行援救

第三回合：控制局面，无力反击。保安头目通过与公爵夫妇对话，逐渐明白了开车肇事逃逸的前后经过，并且想要帮助公爵夫妇销毁罪证逃脱惩罚，以便为了拿到“封口费”对他们进行敲诈。于是有了以下会话：

保安头目奥格尔维：“I was hoping that you folks could suggest something.”[5]

公爵：“I don’t understand.”[5]

公爵夫人：“I understand.” “You want money， don’t you？ You came here to blackmail us.”[5]

保安头目奥格尔维：“Whatever names you call things， ma’am， don’t matter to me. All I came for was to help you people out of trouble. But I got to live too.”[5]

面对公爵夫人“你要钱，是不是？”这一提问，保安头目并没有正面地用“是”或“否”给出回答，而是绕了个圈子，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总得谋生这一点上，不仅回答得含糊、模棱，甚至还有点混乱。他的回答违反了方式原则，却以同情原则进行了援救——他表示自己并不对公爵夫人的震慑反感，来到公爵夫妇家是为了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但其初衷是为了拿到“封口费”对他们进行敲诈。这一问一答中充分体现了保安头目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暴露出狡猾卑劣、厚颜无耻的本性。

4.违反相关准则，以得体准则进行援救

第四回合：绝处逢生，销毁罪证。在小说结尾处，保安头目奥格尔维想要公爵夫妇拿出一万美元作为他的“封口费”不说出开车肇事逃逸的实情。此时读者心里觉得故事已尘埃落定，这不过是一个关于保安头目奥格尔维知道克罗伊顿公爵夫妇畏罪潜逃的内情并以此对他们进行敲诈的故事，不料最后公爵夫人和保安头目的寥寥几句对话才真正将故事推向了高潮：

公爵夫人果断宣布：“We will not pay you ten thousand dollars. But we will pay you twenty-five thousand dollars.”[5]

保安头目的眼珠子都鼓起来了。[5]

公爵夫人平静地继续说道：“In return for that，” “you will drive our car north.”

奥格尔维依然目瞪口呆。[5]

公爵夫人重复地说道：“Twenty-five thousand dollars，” “Ten thousand now. Fifteen thousand more when you meet us in Chicago.”[5]

后来，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微微点了点头。[5]

无人打破沉默。最后奥格尔维开口说：“This cigar botherin’ you， Duchess？”[5]

当公爵夫人试探到对方来访的目的是敲诈勒索并抓住了保安头目贪婪的软肋时，她的表达显得更加直白、强势，丝毫不加掩饰。一句“我们不会付给你一万美元，而是付给你两万五千美元。”让保安头目摸不着头脑。接着继续解释给出两万五千美元的前提是让比公爵夫妇更熟悉逃逸路线，并且也不会暴露出逃逸者身份的奥格尔维将肇事车辆弄出州去以消除罪证。然而在对话中奥格尔维违反了相关准则并没有直接对公爵夫人的建议做出回答，而是转而采用得体准则礼貌地提出疑问“这只雪茄让您厌恶了吧，公爵夫人？”来暗示这场较量最后以保安头目的妥协而告终，人物处境发生了根本性逆转。公爵夫人由被讹诈的弱势交际地位到强势社会角色的回归，揭示社会语境中人物之间权力不对等的现象，揭露出以傲慢霸道的公爵夫妇为代表的腐败权势阶层对普通民众生命及法律威严的无视。这时读者才恍然大悟，最终的结局还是公爵夫人利用她的沉着、冷静和精明控制了整个局面，演绎了一场精彩的敲诈与反敲诈的故事。

整部小说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但其字里行间却揭露社会的种种黑暗，是现实主义的经典作品之一。在金錢面前，保安头目贪婪的本性表露无遗，甘愿被公爵夫妇“敲诈”，被金钱收买。与保安头目相比，强势的公爵夫人所使用的敲诈手段更加隐蔽，行为更加恶劣。这种出人意料的敲诈与反敲诈构成一种见不得人的丑恶交易，揭露了以公爵夫妇为代表的上流社会草菅人命、漠视法律的劣根性，也揭露了上流社会见不得人的钱权交易。通过运用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对《敲诈》中的会话进行分析，不难发现这篇小说的作者阿瑟·黑利多次通过违反合作原则并采取礼貌原则进行援救来刻画人物角色之间的鲜明形象，并以此来推动故事的发展，最终达到小说结局出人意料的效果。这篇短小精悍的小说也体现了一代文学巨匠阿瑟·黑利高超的写作技巧，以其独特的人物会话描写，给读者呈现了一幕跌宕起伏，看似老套却精彩纷呈、华丽反转的敲诈故事，使奥格尔维、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成为其小说《大饭店》中性格突出的特色人物。

参考文献

[1]国防.跌宕情节下的社会现实——阿瑟.黑利的《讹诈》解读[J].名作欣赏，2009（27）：93-95.

[2]Grice 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C] // Col P， Morgan J. Syntax and Semantics. New York： ADM press， 1975 （3）： 41-58.

[3]Grice P. Studies in the Way of Words [M]. Harvard：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4]Leech G.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 [M]. London&New York： Longman， 1983.

[5]张汉熙等.高级英语（第三版）重排版.1[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7.5：3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