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芳草地
2022-06-27吴瑛
吴瑛
我家的六分地在堡子的东南,小小的这片地,是父母耕作的乐园。地的顶头有道陡坡,春去秋来,坡上的打碗花、兔耳花、野菊花争相开放。地的西头,是一个大土壕。壕楞上长着粗壮的酸枣树。于是,小时候家里的花瓶里总是五彩缤纷,我们隔三岔五就有酸枣吃,从绿瓤嫩核一直吃到核硬皮红。平地看惯了,六分地这么点儿小起伏,在我眼里却是别样的美。
自我记事起,家里就一直种着六分地。后来人口增减,村里调整过几次土地,由于六分地地块儿小,收种机器不方便去,一直由我家種。地是名副其实的传统农耕地。畦畦菜蔬,皆是父母一锄一锄、一窝一窝种出来的。六分地承载了孩子们涎水吧唧的眼神,和一家人对健康果蔬的期望。
春季,薄膜捂上瓜苗,天气逐渐转热,放苗、压秧、打尖、浇水、上肥,瓜苗一天天长,瓜儿一天天大,在父母的呵护下,夏季我们就有了吃不完的白兔娃梨瓜、早花西瓜。当然,瓜果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菜才是地的主角。春天的荠菜、莴笋、菠菜、生菜,夏天的豆角、辣椒,冬天的香菜、蒜苗……这些天然生长的菜,可真是羡煞了城里来的朋友。
家人的认可和希望,是父母经营六分地的动力。他们一开始没种过菜,要种好,可没少下功夫。挑选种子、学习技巧、到处请教,遇天旱还要从家里把水一罐罐拉过去。农家肥上瓜菜好,父母就到处搜集,沤熟了再给菜施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四季时令菜总是吃不完,家里的冰箱老是塞得没有一点儿空余。每次回家,父母最自豪最开心的一句话就是“走,到地里摘菜去”。
到了菜丰收的季节,六分地也成了村里的菜园子。今天小继媳妇收到一把青菜,明天房妈收到几根黄瓜,改天秀芳嫂子案板上会多一把豆角。一点点菜,让乡亲们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孩子们嚷着要吃的嫩玉米成熟了,獾随之而来。这家伙白天在洞里睡觉,晚上出来找食物,每天晚上总有几个玉米棒子被吃掉。父母很着急,再这样下去,不等孩子们回来,玉米就没有了。有人出主意,说给玉米抹些药,母亲叹了一声,獾也是个生命啊。于是父母用了最原始的办法。
夜幕降临,父母带上手电,叫上我家的狗黑子,静夜,黑子的呼哧声,人轻轻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到地里,黑子“汪汪”几声示威,巡逻几个来回后就去抓蛐蛐玩儿,父母则就着手电的微光关心他们的菜。“他爸,快来看,早上这个黄瓜才那么一点儿,到晚上都这么大了。”“哎呀老婆子,这几根豆角早上你忘摘了,明天就老了。早上掐了把马齿苋,咋没见你给邻居送去呢?”“哈哈,我这记性!”……
他们看够了菜,末了坐在地梁子上,吹着凉风,听听秦腔广播。一段时间后,獾不再来偷吃了。
印象中,地里有棵很粗的树。今年去地里时,在隔壁地里发现了一个大树根,我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父亲淡淡一笑说,这地早没六分了,每年种地,相邻地的伯伯都要刨地梁子,十几年下来,地梁子到咱们家了,树就到那边儿了。我说:“就这样了?”看我还有点儿不解,父亲说:“还记得小时候要你记的清代张英的诗吗?”我豁然明白。“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我不光记得这首诗,还清楚地记着六尺巷的故事呢!
小小的六分地,因有父母的耕耘总是那么充满生机,给人带来满满的暖意和对生活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