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作家眼中的冰川意象研究
2022-06-25张珈源
张珈源
一、扎西达娃生平简介
扎西达娃早期作品大都描写西藏首府拉萨及周边地区。他的小说用现代人的目光去审视、关照西藏人民的生活现状、历史与现实。他笔下的人物具有典型的藏族特色,无论是高耸入云的雪山冰川、转动的经幡、无垠湛蓝的天际、人群熙攘的甜茶馆、神圣典雅的寺庙,还是活动在这一地区形形色色的人们:裹着红色袈裟的喇嘛、剪着短发的年轻尼姑、穿着羊皮袍的牧人、从印度来的做买卖的康巴人等等。他同时也写当地时尚新潮的青年男女、贩卖各式小商品的商人、身着冲锋衣的各地游客、警察部队、海关人员、税务人员、邮递员等等人物。他竭力想要呈现的是西藏地区传统与现代的矛盾、新的价值观与旧的价值观之间的冲突、宗教和科学两种截然相反价值观的碰撞以及在这样背景之下青年一代的彷徨、迷茫以及不安。
二、扎西达娃小说中的冰川
在扎西达娃的小说中,冰川作为一个独特的意象贯穿他的小说创作过程。无论是作为一个主角们生活的宏观背景,出现在环境描写的开头,还是具体的物象给主角们带来深刻的影响,还是作为在外游子的牵挂与寄托。
《西藏,隐秘岁月》是扎西达娃的代表作之一。该小说创作于1985年,主要叙述了一个发生在藏族地区关于爱情与信仰的故事。该故事以次仁吉姆的成长经历为主线,把她与达朗的爱情故事作为隐线,“以一个小小的孤寂的廓康村的变迁来隐喻古老西藏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轨迹”。[1]这篇中篇小说使西藏魔幻现实主义走向了全国,引起极大轰动。同时扎西达娃也成为我国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先锋。
在这篇文章中,哲拉山是冰川的代表,其在一开头就给全文笼罩上一层神秘而朦胧的面纱。冰川是银白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但同时,冰川也是极为危险的、是沉寂的、是高不可攀的、是神秘的。也有关于哲拉山古老的传说,说曾经有乌仗那的阿阇黎鉑玛炯勒莲花生大师曾经在这座山的山顶上驾着“喷吐无色火焰的飞车离开西藏驶向了南方”。[2]用这样的方式,扎西达娃奠定了全文魔幻神奇的基调。
在藏民眼中,冰川是神圣的、是他们信仰所在、是灵魂皈依之地、是他们死后的去处。在藏族人的信仰里,万物有灵,一切事物都有生命,山和冰川也是一样。山上的一匹马、一只鸟甚至一阵小旋风都可能是大师种种化身的显灵,因此万万不可伤害一切生灵。冰川之上与天空便再无阻隔了。藏族的史诗所记载,吐蕃第一代赞普就是从天空中沿着雪山从而降临到地面的。深入云霄的雪山和冰川是山神居住的地方。《西藏,隐秘岁月》中,主人公次仁吉姆的父母以离奇但充满神话想象色彩的方式死去,都无法离开冰川这一重要的意象。当达朗和“抢来的女人”一起居住在哲拉山时,哲拉山是他们的神明,达朗认为是哲拉山赋予了他们生命,赐予一切生灵以灵性,这种神的气息不可视,只是可听、可嗅。尽管孤独无依,但哲拉山就这样成为廓康村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寄托和护佑的神灵。冰川是藏族人生命、生活、信仰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西藏人臆想并且架构了一个庞大复杂的神灵系统,他们需要它的存在并且相信了它的存在。世世代代的人就生活在魔幻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3]
除此之外,沉寂暗藏危险的冰川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无法预知、无法摆脱,更难以抗拒的命运。冰川代表着变化无常的自然界,人类在这之下显得极为渺小与无力。人们信仰冰川以及它的神灵,何尝不是面对自己所不能控制的事情的一种无奈之举。于是他们只能自己去幻想、去安慰自己、去感悟自然界中的一切,去将渺茫的希望与内心深处的不安无奈寄托在神灵身上。
当外来文化不断侵入的时候,冰川暗示着一种传统古朴的生活方式。当冰川不再洁白无暇,当冰川被践踏、被污染,然后消退泯灭,传统的生活方式和古老的信仰也在不断消失和崩塌。《巴桑和她的弟妹们》一文中就描绘了前来攀爬雪山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不知轻重,没有敬畏,只有满腔的豪横和浓浓的征服欲。他们对于自然从来没有尊重,更不会小心翼翼地守护。在文中,作者传达出对于现代化大趋势无可奈何的迷茫与无措。伴随着自然环境的被破坏,雪山深处也不得不面临现代化的侵袭。当《西藏,隐秘岁月》中达朗企图想要和着陆的飞机对抗、阻挠前来进行地理考察的大学生的种种举动都已失败告终的时候,冰川神圣性被抹去似乎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了。
冰川作为一种将时空阻隔的意象出现在扎西达娃的小说之中。《世纪之邀》中,当代城市青年桑杰放飞一只画着黑眼睛的风筝,断了线的风筝向远方雪山的后方飘去。当他再度看见这只风筝的时候,他已经历经了时空和人间的沧桑变迁。在这里,扎西达娃用冰川这个意象将时空割裂,在时空的交错变换之中体味那种趋于无限的迷失感。
三、冰川背景下的人
扎西达娃的小说立足于西藏本土,描绘西藏宏伟壮观的风光和绮丽多姿的民族风情,同样更少不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冰川的存在是西藏地区区别于很多地区的很大不同点。人们在此影响下的形成了独特的性格以及人生观。扎西达娃就塑造出一批个性鲜明、与众不同的人物。扎西达娃的文字满含期待,在讲述藏人虔诚信仰的同时解构着至高无上的神灵,在肯定藏人坚韧生命力的同时批判它们灵魂中的愚昧与守旧。
他刻画出大量“信徒”的形象:如,《朝佛》中的珠玛、《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中的塔贝、《西藏,隐秘岁月》中的次仁吉姆等等。这些人都是以一个坚定而虔诚的形象出现在扎西达娃的作品中的。他们坚信神明的力量、穷尽自己一生来侍奉虚无缥缈的神灵、没有爱情、没有期待。
扎西达娃的描绘总是多面而丰富的。他不仅刻画出了偏僻城中人们的乐观活泼,也凸显着社会动荡下人生的麻木、执着;他描绘着任性的善良纯洁,也批判着这种完全与世隔绝的无知单纯;他一方面歌颂传统的悠久,另一方面也对于经年积累出的灵魂惰性和人行劣根性予以批判。
参考文献:
[1]刘力、姚新勇:《宗教、文化与人——扎西达娃、阿来、范稳小说中的藏传佛教》,《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第88页。
[2]扎西达娃:《扎西达娃文集:夏天酸溜溜的日子——中篇小说卷》,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年,第11、14页。
[3]马丽华:《雪域文化与西藏文学》,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