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家的大事情(四)
2022-06-25常笑予
常笑予
前情提要
神秘跟踪者竟是梦境事务所的美梦特派员!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内心的“梦”都能被特派员“聆听”到,而他们的工作就是帮助人们实现愿望。珍珠的爸爸妈妈确实“消失”了,更令珍珠意想不到的是;爸爸妈妈已经回到了童年……
“按照梦的原理,梦只能在梦醒时破解……”
“你是说,要是爸爸妈妈一直不醒,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不,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們。只是……”
“那快滞我去啊!”珍珠快被他绕蒙了。
美梦特派员拾头望了望天:“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先回事务所拿上我的弓。”
他看了看珍珠,又说:“你最好吃点儿东西,这次旅行时间可能不短。”
梦境事务所的入口在一栋办公楼的地下停车场里。要不是亲眼着见特派员在一面污渍斑驳:贴着凌乱小广告的墙上按下“Z”字形密码,然后墙轰隆隆地升起半人高,珍珠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个地方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
珍珠按照特派员说的,不惊扰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跟随他来到装备室。特派员把一把白色的弓背在身上。弓漂亮极了,有骨的质感、瓷的光泽,像一把只有一根琴弦的竖琴。正要踏出装备室的门时,特派员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在那些通天的玻璃柜子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从每一个小格子里各取出一支箭,插到箭筒里。珍珠看到,那些玻璃柜的标签上写着“造梦之箭”“噩梦之箭”“白日梦之箭”“清醒梦之箭”“永遠也醒不了的梦之箭”……让人眼花缭乱。
珍珠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这些是什么,特派员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拉开了门……
天已经擦黑。特派员带着珍珠弯弯绕绕地穿过居民楼,从那些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行、长满湿漉漉的苔藓的墙体夹缝中惊险地通过,来到一片凹凸不平的水泥空地,看起来它很久没有被修缮过了。
“就是这儿。”特派员说。
珍珠环顾四周,没有爸爸,没有妈妈。除了她和特派员,一个人都没有。
“这儿……什么都没有啊。”珍珠说完,顺着特派员的目光看向地面,那里有一块光滑的、反射着微光的东西。她惊呼:“窨井?!”
特派员看出了珍珠的心思:“这儿很安全,但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特派员俯下身,把窨井盖向右旋转四十五度,又向左转了九十度,只见沉重的井盖像掌握了飞翔的技巧般慢慢升了起来。特派员接飞盘般接住了它,把它放在一旁。和珍珠想象的不同,窨井口黑洞洞的,即使借着月光,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特派员一边握住弓一边说,“我需要先定位他们的梦。”
“想要看见梦,不是应该通过水晶球和镜子之类亮晶晶的东西吗黑乎乎的井有点儿可怕…….”
“人们常常以貌取人,还以貌取物。窨井是最了解人类的,比镜子啊,水晶球啊都靠谱儿得多。”
“了解人类是什么意思?”
“你想呀,你一般什么时候会照镜子?”“嗯……出门之前。”
“那就是穿戴整齐的时候咯?动画片里的入什么时候需要水晶球呢?”
“想预知未来的时候?”
“没错,也就是有目的的时候。”“这些和窨井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每天洗菜、洗碗、洗脸、洗脚,甚至……冲厕所的水都会顺着管道进入下水道。在我们的脚底下,在城市的暗处,有一个平时会被人忽略的地下水系统。人们的汗液、泪水、脱落的皮肤细胞会随着污水流遍城市的角角落落,就像养分经由叶子的经脉输送那样。它们传递着人的信息,尤其是那些人们通常不会对其他人言说,但却最真实的信息。你说,还有什么比窨井更了解人的呢?”
珍珠再看黑洞洞的窨井,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梦境看似虚无缥缈,又经常在夜晚出现,好像隐秘又怕光,但其实它很贴近人。人失落时有梦,仇恨时有梦,幸福时有梦,充满期待时仍然有梦。梦境和污水的共性让它们可以栖居在一起,在这个地下的世界里。”
特派员持弓的手微微抬起,指向井口,另一只手轻轻拉开弓弦。可弓上并没有箭。
“我在模拟那两次拉弓的力度和感觉。”特派员不问自答,“我们要定位你爸爸妈妈的梦。”
“你记得每一次拉弓的感觉?”
“射箭是我最在行的事。”特派员的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得意,“准备好了吗?”
“嗯。”珍珠有点儿紧张。
“梦里的爸爸可能和你认识的他不太一样。”
说着,特派员轻快地拉动弓弦,指尖一松,一支无形之箭划破夜色,坠入黑暗。井中现出暗紫色的旋涡,犹如被搅动的芋泥。珍珠大气儿不敢喘,默默等待。暗紫色的旋涡越转越薄,越转越明亮,慢慢变成一层淡紫色的薄纱,然后消失不见……
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是一个黄昏中的操场,三五个孩子正在玩耍,有几个大人在一旁陪同。
天又暗了一点儿,映得水泥灰色的球场有些发蓝了。
“延延,回家吃饭了!”一个妈妈对着操场喊。“再玩一会儿吧,就十分钟——”叫延延的女、孩拖着长音央求道。
“不能再玩了,爸爸等我们吃饭呢,我们是不是不该让爸爸等?”
延延垂着脑袋,不大情愿地向球场边走去。
旁边的几个家长也纷纷叫孩子回家。很快,操场上只剩下一个小男孩,他坐在一辆暗红色的小三轮车上。
“浩浩,你还不回家吗?要不要阿姨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一个妈妈问。
“我家在旁边,我自己能回去。”小男孩指了指旁边的一排房子。
“那你小心点儿。”
说完,女人就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远了。小男孩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缓踩动脚蹬子,骑了起来。
车头转过来,珍珠才看见小男孩的脸,她叫了出来——
“他是……..”“是的。”
珍珠没说完,特派员就点了点头。
珍珠在家里的老相册里看过爸爸小时候的照片,有模糊的印象。但让她确认小男孩是爸爸的,是他长得和自己很像。
“他看起来好孤单啊……”珍珠扶着井口,身子沉得更低了些,她想看得更清楚些。
“我爷爷是海军,奶奶是军医。他们一出海,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家,有时候更久。太爷爷、太
奶奶负责照顾爸爸。但是他们岁数大了,子孙又多,保证爸爸的一日三餐已经让他们很辛苦了,更别说有精力陪他玩了。爸爸说,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像别的小朋友那样一家三口手拉手逛公园的日子,在他记忆里一次都没有……这次吵架的时候他又说这事了,我还嫌他烦……”
想到这儿,珍珠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混合着愧疚和后悔的苦味儿情绪涌来涌去。
“爸爸——爸爸——”珍珠对着男孩呼喊起来。
可是“小爸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们在这里喊,他听不见的。”特派员说。他伸出一只手,让珍珠拉着他:“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梦境的世界了。这可能是一次不寻常的冒险,你要坚强一点儿。”
经过一阵眩晕和失重,当珍珠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稳稳地站在操场上了。
小男孩的自行车在他们面前停住。他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柔软的头发在夕阳里泛着金黄色,显得温柔极了。远看的时候,珍珠觉得他是像爸爸的;此时近看,又觉得他陌生。爸爸的头发是黑黑的、硬硬的;爸爸的眼睛也从来没有睁得这么圆、这么大过,它们经常躲在镜片后面微微眯着;爸爸的鼻梁比较高;还有爸爸的脸,有很多深深浅浅的沟壑……
“珍珠,”特派员小声提醒她,“唤醒他就靠你了。”
“爸爸?”
珍珠的声音很小,毕竟叫十个比自己还小的小男孩“爸爸”是件很奇怪的事。“爸爸”这两个,字从珍珠有记忆开始,就代表着一个稳重、成熟、可靠,有时候又很严肃的男人,和眼前的小男孩一点儿也不沾边。
小男孩的眼神从好奇变得警惕,他显然并不认识珍珠。
“你们找我吗?”
他的声音稚气未脱。“是的。”特派员答道。“可我不认识你们。”
“我是珍珠啊,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男孩的表情更加茫然了,淡淡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然后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防备地说:“你们是谁啊?”
“我是你女儿,珍珠呀。虽然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像我爸爸,但求求你快点儿醒来吧。你在梦境世界里做美梦,可我每天都在做噩梦呀!爸爸,跟我回家吧,我保证以后不那么气人了。你别生气了。”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珍珠失望极了,委屈地看向特派员。她用力抿着嘴,因为她答应过要坚强。
“对我来说也是噩梦啊。”小男孩说。
“你说什么?”珍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珍珠……”
小男孩没有回答她,只是念叨着。很快,他的眼神变成了珍珠所熟悉的。他的身体像丢进水里的干海绵,迅速地膨胀、伸展,而脸却失去了莹嫩的光泽,变得瘦削起来……
“爸爸!”
爸爸蹲下身来,珍珠扑进他的怀里,紧紧靠着他宽宽的肩膀,嗅着有灰尘味道的风衣。爸爸也紧紧地搂着她。
“爸爸,你终于想起我了。”珍珠喃喃地说。
“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一看到你抿嘴的样子,就有种很熟悉、很心疼的感觉。原来是我的珍珠啊,我的珍珠每次要哭的时候,都会抿着嘴,把下巴皱成个小核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美梦特派员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爸爸。经历了这一切,爸爸不得不相信世界上有他所不知道的神秘梦境世界。他没有责怪特派员,只是有点儿后怕地说:“还好珍珠叫醒了我,真是一场噩梦啊……”
“爸爸,这不是你的美梦吗?”
爸爸苦笑了一下:“哪里是什么美梦啊。当时我们都在气头上,你妈妈说“真希望还是个孩子',我就附和了一句。你知道你妈妈也是个小孩儿脾气,我得哄她呀。”
“都怪我,太冒失了。”特派员说。
爸爸摆摆手,接着说:“唉,爸爸觉得自己的童年挺糟糕的,总是很想你爷爷奶奶,连玩都不尽兴。每次给他们打电话我都会哭,太爷爷太奶奶都笑话我,一个小伙子,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还哭鼻子……这个梦很真实啊,真像是坐着时光机回到了小时候。”
珍珠轻轻拉着爸爸的手。爸爸说着伤心的话,手却还传递着温暖。
“真可惜呀,回到小时候了,却又赶上你爷爷奶奶不在家。真想再看看你爷爷,和他说几句话,说几句不那么混账的话。”
珍珠的爷爷已经去世好多年了,珍珠对他的印象只限于几张照片。
“爸爸,你小时候也总惹爷爷生气吗?”
“不仅小时候,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在惹爷爷生气呢。”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珍珠也跟着笑了。
“珍珠,快让你这位神奇的朋友带咱们回家吧。对了,妈妈呢?妈妈已经回家了吗?”
“我们还没去找妈妈呢。”
“那我们一块儿去吧,妈妈该不会不认识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爸爸脸上的笑,总让珍珠心里发酸。
“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很重要很重要的愿望。”珍珠想了想,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特派员。
“什么愿望?”特派员很惊讶。难道唤醒爸爸妈妈一起回家不是她此行最大的愿望吗?
珍珠趴在特派员耳边,嘀咕了一番。爸爸纳闷儿地看着他们。
“啊!”特派员听完,嘴巴都张大了,好像不那样他就喘不上气似的,“实现倒是能实现,可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珍珠的眼睛晶晶亮,看看特派员,又看看爸爸。
“好吧,我答应你。”特派员说。
“爸爸,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找妈妈了。”珍珠说。
“为什么?!”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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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家的大事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