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一等奖

［美］罗塞利·罗克曼

1

“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简。”妈妈抱怨，“你总是挑剔威利，要不就是不理他，可是过去你对小弟弟一直很好的。”

不巧，这话被正走进屋的威利听到了，他做了个鬼脸。他不愿意别人说他“小”，因为他已经十三岁，是名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哼！我的小弟弟！我这会儿非常讨厌他，恨不得高声叫喊起来。我讨厌他，因为他撒谎、骗人。而且事实上，我的罪过比他的更大。我知道，在公布获奖者名单和为召开大会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就应该把这一切都承认了。可是，这样一来，不但揭发了自己和弟弟，还会使爸爸和妈妈丢脸。我当时可真没有勇气这样做。

我本来以为，他得了奖，这事也就了结了，没想到事情会越闹越大，以至于就要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到这时候，我如果再把事情都坦白，那影响的就不单单是我自己、弟弟和爸爸妈妈，还会牵扯到我的老师和校长，甚至电视台呢！

“我知道，简。”妈妈又说，“你内心同我和你爸爸一样，都为你弟弟感到光彩。”

光彩？妈妈要是知道真相就好了！

妈妈转向威利，提醒他该去睡觉了，以便明天能精神饱满地去迎接那重要的时刻。我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他。就在这个时候，如果他能说些什么，如果他把一切都承认了，我们也许还能想想办法。到明天可就太晚了，到明天一切都要完了，他和我，还有爸爸妈妈就会在全校甚至全城人面前把脸丢尽。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情愿地让妈妈亲吻一下，对她说了声“晚安”，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你怎么连声‘晚安’都没跟他说？”妈妈在威利走后责怪我，“你近来总是这么闷闷不乐，平时你可不是这样，亲爱的。”她接着又说：“我和你爸爸理解你，不管怎样，威利还是个小孩子嘛。你比他大三岁，又是中学高年级的学生，所以你不会嫉妒他的。我肯定，你和我，还有你爸爸的心情是一样的——感到非常骄傲，在学校几千名学生中，咱们威利的作文得了一等奖！”

她说到“咱们的威利”时，那口气听起来多么得意。我敢在此时此刻把事情挑明吗？他的作文！但愿……但愿我没那样……可是我怎能想到那样做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当时我想得太简单了。

2

那天妈妈为她的桥牌俱乐部的朋友和文学同行们准备了一次茶会，客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于是她从朋友布鲁克斯夫人那儿借来一些银具。客人走后，洗完盘子，妈妈叫我去还那些银具。到布鲁克斯夫人家只需经过两条街，花不了几分钟。可当时我正急着和朋友们到大剧院去看演出，所以我就叫威利去干这件事。他说给他五分钱他是愿意去的，只是没有空，他还得做家庭作业呢。

“什么家庭作业？”我问他。

“一篇没什么意思的作文。”

“马上我就能把它解决了。”我轻巧地说。

我打开笔记本，拿出我在那个星期写的一篇作文递给他，题目是“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我平时很少为写作文发愁，这一篇写得更是得心应手，因为这个题目正合我的心意。文章肯定写得不错啦，因为我的英文老师对于“丙”分和“丁”分从来都很慷慨，却给我那篇作文评了个“甲”，并让我在班上给同学们朗读。

“你一定要亲手抄一遍，”我在递给威利那篇作文和五分钱时嘱咐他，“还得删去几句话，拼错一些单词。”

尽管家庭作业总是没完没了，但我知道这样做是不道德的。的确，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我确实记住这次教训了，是经过痛苦记住的。当时我认为，威利的老师也许连看都不会看一眼那篇作文，可没想到，她不仅认真读了，而且还推荐那篇作文参加全市竞赛，结果获得了一等奖。明天早上，威利就要在全校大会上朗读这篇作文了，市电视台还把此事作为庆祝我们城镇自治纪念日的一部分，将进行直播呢！

“不管怎样，没有得奖的不止你一个。”妈妈继续安慰我，并跟我说，我们都应该为那个可爱、聪明的小乖乖威利高兴。

瞧那小家伙，当人们纷纷夸奖他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可怎么办呀？跳起来，告诉大家他交的是我的作文？或者依然保持沉默，再一次撒谎、骗人吗？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威利还是那么泰然自若。夜里，我心烦意乱，几个小时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而他却像往日一样睡得那么香甜。

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开会时，爸爸和妈妈坐在第二排荣誉席上，我也得到准许，离开班里的座位，和家人坐在一起。大会在进行着，而我就像在梦里一般，神情恍惚。瞧，威利就在那儿，坐在台上，看上去干净又漂亮。他穿着一件浆得笔挺的白衬衫，外套一身蓝色的、他最好的礼服，戴着一条栗色领带。他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窘迫、羞怯，却显得无比快活。

校长、老师、学校的工作人员，以及从电视台来的人都坐在台上。讲话一个接着一个，学校的管弦乐队演奏着，合唱队歌唱着，我用双手捂着脸，仿佛一直在奔跑着，感到透不过气来。

3

现在，威利站在台中央了。有人为他放低话筒，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显得很瘦小。我好像听见父亲清了清喉咙，我好像感到母亲在座位上微微挺直了身子，而我却紧张得浑身似乎都在颤抖。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英文老師和班里的同学们，他们都坐在我后面，相隔几排座位。我赶快低下了头，羞愧得脸上直发烧。只要威利一开口，他们就会听出来，那是仅仅几个星期以前我在班里读过的作文。

唉，真丢人！威利开始读了，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他读出了题目，声音既响亮又清晰。

“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我希望我们的球队在本季每场必胜，因为这些队员都是好样的，他们应该得到这种荣誉。他们不分种族，不分肤色，不分宗教信仰，他们是一大帮好伙伴，一个真正的联合国。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我希望我们这样的球队遍及全世界，那么氢弹和原子弹就不会从漫画书中跑出来伤害我们了。乔·瓦伊塔尔是我们最出色的投手……”接下去大约有两三分钟，威利谈论着球队的每一名队员。慢慢地，我松开了手，靠在椅背上，忽然啜泣起来。妈妈用一只胳臂紧紧地搂住我，当我悄悄地抬起头来，发现她的眼里正闪着泪花，甚至，爸爸的眼睛看上去也有些湿润了。

我想，假如我活到了一百岁，那天恐怕也是我最快活的一天了。我向爸爸妈妈承认了一切，尽管他们痛骂了我一顿，我仍认为那是值得的。我已经记住了这个教训，一切都成了过去。什么事情也损害不了我快乐的心情，我好像又重新了解了我的弟弟。

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拥抱了威利。我太高兴了，尽管我知道他不愿意我拥抱他，可我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然后，我问他把我的那篇作文放到哪里去了。

他的脸红得像胡萝卜。“我把它塞在口袋里，”他解释，“可是我肯定把它丢在什么地方了。早晨我到学校时，作文就不见了。放学后，法纳姆小姐把我留下要我再写一篇，我记得你那篇作文的题目，就把它写上了。”接着，他很难过地承认说：“假如我还有你的那篇作文，也许就会把内容全抄上，幸亏我把它弄丢了。你相信我吧，从此以后我要坚持自己完成作业了。”

我的那篇作文大概到好莱坞旅游去了。我不顾威利的反抗，又一次拥抱了他。然后，我向他道歉，称赞他的诚实，并祝贺他完全凭自己的能力获得了赞誉。

“我真惭愧，”我说，“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些什么，你可真是好样的！”

“别提它了，姐姐。”他说着，红着脸，局促不安地走开了。

我的弟弟真是太可爱了！

发稿/沙群

插图/胡嫄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