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河湾猿人地包天思辨

卫 奇

2010年夏天，我到河北阳原县官厅村小长梁遗址参观，恰逢阳原县政协主席李树恩先生正在工地忙着指挥建树泥河湾猿人巨型石雕塑像。这个雕塑像，高9.9米，可能是当前世界上最大的猿人塑像，因为我问过许多外宾，他们都说没有见过比这更大的。当时，我在工地现场对李树恩先生说，泥河湾猿人塑成地包天不妥。他说：“这是按照中科院古脊椎所专家的意见依据蓝田猿人形象制作的，也征求了你的意见。”我立即说：“我不知道。”现场摆放着一尊大约两米高的泥河湾猿人塑像模型应该是经过专家论证的小样。李先生很客气，答应可以改改，但没有改，估计他请示过有关专家的确认。

泥河湾猿人雕像是泥河湾的地标建造，气势伟观，感触深邃。2013年8月30日，我曾与古人类学家吴新智院士和旧石器时代考古学家高星研究员等通过邮件联系，把泥河湾猿人雕像照片传递给他们看。翌日，吴先生回信对我说：“同号文曾经受托将塑像的照片征求我的意见，我提了些意见（具体意见不记得了）。当时的照片上，我没有注意到‘地包天’的形象。一般认为，猿人的上下颌是对接的，现代人下颌缩小得多，才形成了天包地。当初我们将北京猿人塑造成既不天包地，也不地包天。现在极个别人表现为地包天，是极个别的情况。猿人地包天应该出现率比现代人大些，但是不应该是常规的情况。既然现在他们塑造成这样，如果可能，将下嘴唇砍去一些，变成上下唇对接，既不天包地，也不地包天，也不难，就可以了。或者说明这个塑像是泥河湾猿人中个别的情况，也可以。”

地包天泥河湾猿人石雕塑像

2019年，《一席》演讲《北京猿人》节目，宣称地包天是北京猿人的体质特征，使多年的困惑顿时彻悟，也许就是这样的观点成为塑造泥河湾猿人地包天的“科学”依据。

泥河湾猿人塑像地包天是一个科学问题。吴新智院士已经做了说明：这是“个别”例子。诚然，泥河湾猿人在面骨化石尚未发现的情况下，他的容貌很难确定，其特有属性只能根据相关的发现进行推断，地包天仅仅是一个可能的偶有属性。无疑，泥河湾猿人塑像地包天的假设存在逻辑罅隙，其预见有科学风险，因为将来发现的泥河湾猿人未必一定是地包天种群。

左上图：《一席》演讲：北京猿人（截屏）；右上图：地包天畸形症状（依据网络）；右下图：中国的猿人上门齿咬合面产状（红线）（依据邢松等）

地包天的科学术语是反颌，即下牙咬合在上牙外面，也有面部骨骼畸形的骨性反颌，表现为上颌骨后缩和下颌骨前突，造成面中部凹陷，侧貌为新月形，影响美观和功能。地包天的成因，遗传影响很大，后期的哺乳姿势和吃饭等不良习惯也有一定关系。一般的地包天，可以在少年时期通过一段时间的咬筷子或者遵照医生佩戴钢丝圈牙套得以矫正，但如果是下颌骨变态造成的地包天，那就需要做手术整治，花费也是可观的。地包天在医学上是常见疾病，但实际生活中看见的却非常稀少，过去是这样，现在（矫正）更是这样。

猿人的牙齿化石，从发现的北京猿人3枚上门齿和元谋猿人2枚上门齿照片来看，它们的牙冠咬合均属正常，其咬合面的磨蚀面产状均倾向内侧（舌面），显示它们是包下门齿的。笔者请教古人类学家，他们对于这方面的见解严肃、严谨、高屋建瓴。随意提取中国发现的5枚猿人上门齿化石，其咬合正常率达100%，但因为其可观察的标本数量有限，在此仅以见到的化石为依据慎重宣布这样的一个事实：中国的猿人地包天畸形出现频率应该是比较低的。显而易见，北京猿人地包天说存在科学误解和误判，或许有人将其猿人的嘴巴突出和没有下颏理解为地包天了。由此可见，北京猿人地包天，无疑也“是臆想出来的，没有科学依据”（《化石》2019，4：4）。鉴于上述原因，猿人塑像应该立其本质属性，须表现猿人的共有特征，选择其偶有属性少数想象的残疾为代表是不合情理的。

泥河湾盆地盛产旧石器遗址，尤其是一二百万前的遗存相当丰富，构成了可与非洲奥杜威峡谷媲美的显著地域特色，所以，有理由说：中国的一二百万年看泥河湾。不过，泥河湾猿人化石迄今尚未露面，尽管它的存在毫无悬念，肯定有，只是什么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什么层位发现，以及发现什么样材料的问题。将来发现的泥河湾猿人是直立人（Homo erectus）？还是能人（H. habilis）？也许它就是梦寐以求从未见过的东方人（H. orientalis）。但愿将来发现的泥河湾猿人不仅就在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附近，而且有化石门齿患地包天畸形症状，这样，泥河湾猿人石雕塑像地包天便无可厚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