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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萨拉 · 沃特斯“新维多利亚三部曲” 中的 女性犯罪叙事

2022-06-20罗婧瑜

今古文创 2022年24期
关键词:维多利亚

【摘要】当代英国女作家萨拉·沃特斯的“新维多利亚三部曲”以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为写作背景,深入细腻地再现了后现代作家在新的文化语境下对维多利亚时代景观的想象和重构,是洋溢着激情生命体验的女性书写。三部曲中的女性犯罪具体体现为维多利亚时代的性工作者“所为之事”、女囚越狱以及女性诱拐,沃特斯从权力空间、禁闭意象以及不可靠叙述等策略入手展开文本设计,有利于感知维多利亚时代独具特色的女性犯罪景观,体悟时代背景下的边缘人物生存处境。

【关键词】维多利亚;新维多利亚三部曲;女性犯罪;女性罪犯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4-001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4.003

一、新维多利亚小说中的犯罪主题

自20世纪90年代起,西方社会掀起了一阵“维多利亚热潮”,以维多利亚时代作为创作背景的“新维多利亚小说”的历史重构研究成了英国文学研究的热点之一。“历史本身就具有‘故事性’的特性。” ①“新维多利亚书写”就旨在对被“正史”所边缘化的文化图景进行想象和重构,使边缘话语得到属于自己和作者的个性化表达。这种“记忆小说”既通过对过去的记忆来对维多利亚社会文化图景进行重绘,又力图在过往的维多利亚时代文化语境当中探讨当下存在的社会问题,兼顾“文化意义上的时间建构”和“集体认同的构建或政治想象”这两大背景。[1]17历史叙事与集体行动、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等密切相关,维多利亚时代的经济、军事、科学、文化等都处于世界前列,“这正是中产阶级如日中天的时代,一个‘改善的时代’” ②。而所有的残暴犯罪背后都有比犯罪本身更值得深究的社会环境:工业革命所带来的贫富差距扩大、科学与宗教冲突所带来的思想动荡、争夺殖民地的战争等都造就了维多利亚时代富饶表象下的暗流涌动,给世纪之交的英国人带来了无限创伤的记忆。当时的英国居民普遍生活在紧张不安的氛围之中,社会上下普遍认为一个巨大的“犯罪社会”正在形成。随着社会动荡的加剧和焦虑情绪的蔓延,维多利亚时代所宣扬的保守和正统的家庭道德观暗中受到质疑甚至被颠覆。此种颠覆的体现之一,便是“煽情小说”在19世纪60年代的流行。此种小说以描绘谋财害命、重婚、通奸、家庭暴力、私生子、诱拐等阴暗甚至犯罪题材为特征,是对维多利亚种种禁忌话语的呈现,将犯罪的情结设定到现代化的英国社会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家庭的日常生活背景之中,是对维多利亚伪善的伦理道德规约的消解。[2]47

二、萨拉·沃特斯“新维多利亚三部曲”中的

犯罪叙事

英国当代女作家萨拉·沃特斯的作品“着重描绘19世纪伦敦的社会和文化历史,强调对性别问题、穷人、流行文化以及伪科学尤其是唯灵论的书写” ③。她的“新维多利亚三部曲”《轻舔丝绒》《灵契》《指匠》着墨于女性身体和女性犯罪的书写,以救济院、监狱、贼窝、疯人院等为主要叙述空间,深入展现了那个时代犯罪现象的涌动和人物角色所处的时代社会困境。女性犯罪在维多利亚时期文学中更是鲜有体裁,因为在当时盛行的达尔文的观点当中,女性相比男性而言同儿童更亲密、更“原始”、与性的关联更少。④

(一)《轻舔丝绒》中的女性“犯罪”:维多利亚时代的妓女

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处于边缘化地位,其话语往往被隐蔽甚至消除,社会底层阶级的妇女往往被认为同各种各样“不体面”甚至“堕落”的罪行联系在一起。与正史所记载的无处不在的道德审查相悖,维多利亚时代是“一个因淫欲横流而臭名昭著的时代,伦敦的许多大街就像东方的肉市场,时髦的妓女与公爵夫人在海德公园的练马林荫路上并驾齐驱”[3]157。维多利亚时期,卖淫问题被公认为“最大的社会公害”,在公众意识中,妓女仍然被视为社会和家庭伦理道德的破坏者而备受唾弃。

在精神分析学说影响下的分裂主体的主题也频繁出现在小说中,故事叙述是碎片化、非线性、自相矛盾且不连贯的,叙事视角也以多重叙事为主,质疑了维多利亚时期“稳定”和“线性”的自我观。维多利亚时代后期流行的“煽情小说”中有许多与“家中天使”相悖的女性形象,如女盗贼、妓女等传统道德的僭越者,沃特斯的“新维多利亚三部曲”便带有明显地对“煽情小说”的戏仿。《轻舔丝绒》的主人公南希正是这样一位家庭道德的“罪犯”。因为一场毫无预料的背叛,南希将自己放逐在伦敦阴暗的街角。由于“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孩,而这个城市更喜欢情侣和绅士。女孩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只会被审视打量。”[4]174南希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委身于富豪的遗孀,甚至假扮男妓以提供“犯罪”性质的性服务为生。在南希的职业生涯中,常常遭受道德审判和精神羞辱,1864年开始制定并推行的几部《传染病法》在所谓的医疗面具下利用器械对女性身体进行以医学检查为名义的审查和侮辱,正是基于对妓女“罪行”的“匡正”和“制裁”。斯金納夫人指出,很多妓女是由于悲惨的遭遇和生存的压力而不得已进行“犯罪”,审视妓女“公害”的同时更应该直视此种“犯罪”现象背后的性歧视本质。

(二)《灵契》中的“罪犯”与“犯罪”:被囚禁与反囚禁

在新维多利亚小说家笔下,“罪犯”往往不一定完全由于自身原因而进行犯罪,但一定遭遇了最为严酷的审查和处置,足见维多利亚时代表面严格的审查规范。《灵契》中对监狱种种恐怖意象的描绘,影射了阴暗、可怖、污秽的社会背景。故事的主要场景梅尔监狱中关押着因偷窃、造伪币、堕胎、卖淫等罪行而入狱的社会底层女性,梅尔监狱的女囚犯,只能如影子一般生活在阴影之下,被疾病和伤痕笼罩:“这里的影子在黄疸色砖块的衬托下,是淤血般的青紫色。”[5]13女囚犯被污名化为“下毒的、泼硫酸的、谋杀小孩的”“经营色情场所”。在监狱里“特立独行”的女囚道斯是一名灵媒,因自己召唤的“幽灵”意外吓死患有心脏病的贵族太太而身陷囹圄;另一位女主人公上流社会的“过剩女子”玛格丽特在父亲逝世、情人背叛后陷入精神痛苦,自杀未遂,而后去梅尔监狱做女囚犯的精神导师,试图以此找到自我身份和认同。玛格丽特分裂的灵魂仿佛在与道斯眼对眼的凝视、心与心的交流中开始愈合完整,最终开始在爱的幻想中协助道斯越狱。最后事件真相被悄然揭开,玛格丽特的幻想被处于社会下层的灵媒道斯和女仆所设的骗局扼杀,道斯以其“神秘”和“深不可测”的特点诱骗了玛格丽特为自己越狱而服务,实现了一场“完美犯罪”。道斯的犯罪行为实则是边缘女性为生存采取的策略,被囚禁的罪犯开展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囚禁”行动,其越狱的行为严重破坏了国家机器对身体的规训以及维多利亚时代严苛的道德规范。

(三)《指匠》中的人身诱拐:被污名化的女性

《指匠》是萨拉·沃特斯“新维多利亚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在《指匠》中,女窃贼苏为了协助绅士拐骗居于深宅的贵族小姐莫德来到莫德身边成为其贴身女仆,她原以为自己知晓这场“爱情”的全部真相,对处于“热恋”的莫德心怀怜悯,却从未意料到自己才是绅士与莫德同谋之下的受害者,被当作小姐送进疯人院。绅士曾对苏提到计划成功后会将莫德送进疯人院禁闭,如果苏不听话也会将她送进去永远也不能出来。[6]《指匠》中的犯罪行为虽是男性与女性共同完成,但事实证明身处“犯罪者”地位的莫德本质也是被蒙蔽的受害者,而密谋“犯罪”的苏与绅士的“结盟”只会给苏带来伤害,这场犯罪活动的受害者终究是身为女性的莫德与苏,并且以“发疯”为名义被关进疯人院的女性被污名化后几乎无法消除“疯癫”的刻板印象。

进入19世纪,人们逐渐把疯癫与女性更紧密地联系起来,疯癫被委婉地称为是“女性的疾病”,疯癫的女性化趋势实则是男权统治为主的社会秩序和医学发展水平等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在苏逃回家中所引发的一团混乱之中,几个被骗、想隐瞒真相的女人与绅士厮打在一起,直到最后绅士被刺身亡,无从得知是谁动手杀害了绅士,只能从萨克斯比大妈主动顶罪的行为来看,读者只能猜测她要保护的应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莫德。这桩突如其来的杀人罪行被萨克斯比大妈用母爱平复,也让苏和莫德用理解和宽容重新接纳了对方。李里先生、萨克斯比大妈和绅士的死亡赋予了莫德以新生,结尾处莫德开始重新撰写色情文学。犯罪活动把苏与莫德连接在一起,也让她们最终收获了圆满结局,整个故事情节都是在女性犯罪之中反转式展开。

三、建构犯罪主题的叙事策略

(一)禁锢性权力空间:监狱、疯人院

萨拉·沃特斯在创作中自觉吸纳了哥特小说的叙事因素,幽暗的古堡、神秘的老宅等均是令人窒息的、狭窄的生存空间的象征。[7]189在“维多利亚三部曲”中,通过特殊空间的设置,实现了犯罪题材的多样化书写和压抑式展开,再现了犯罪行为进程与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空间的紧密结合。

《灵契》中的犯罪行为主要体现在灵媒道斯策划骗局越狱,监狱作为故事发生的物理空间,其阴暗压抑的氛围得到了大量书写。监狱的意象在新维多利亚作家笔下,折射出后当代文化语境下的人们焦虑不安的情绪、无力以及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恐惧。梅尔监狱离伦敦的高级住宅区切尔西只有两英里路程,外形阴森可怖,给人以浓烈的心理阴影:“这座监狱,仿佛是人坠入噩梦或被一阵狂乱攥住后的产物,又似乎是为了逼疯阶下囚而故意设计成这样的。”[5]10监狱的奇怪外形作为一种象征,隐喻囚犯们与主流价值观背离的怪异者身份。空旷暗淡的可怕空间内常常充斥着巨响,“监狱内可怕的噪声也让人心惊胆战……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铁门、钥匙、门闩的声音,忽近忽远。整座监狱似乎处在一个永恒的秘密风暴的中央,我的耳膜长鸣不止。”[5]12最终苍白脆弱的道斯完成了难度堪称极高的越狱,逃脱国家机器的规训本身就是犯罪行为,主人公眼里的罪犯形象、实际形象与犯罪行为之间的反差是沃特斯在文本中制造的极为丰富的张力。

疯人院作为19世纪60年代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建筑象征之一,其存在具有丰富的指涉意义。《指匠》中出身贼窝的苏和出身荆棘山庄的莫德先后被关在疯人院这一密闭空间中。苏由于出身贼窝却心思单纯且是真正小姐而被绅士盯上,被囚禁在深宅的莫德失去自由从而向往自由,从而实现了骗局两端展开的客观条件。疯人院作为禁闭苏的权力空间,也是绅士和莫德合谋的犯罪中受害者的最终去处,监禁着大量维多利亚时代“僭越”规范的女性。苏被迫穿上病人的长袍和橡胶套鞋,关进暗无天日的软房,甚至被看护们浸到浴缸里,她的控诉也遭到嘲笑。[9]42-45苏被关进疯人院后,绅士为确保遗产到手,把莫德带到兰特街的贼窟,这也是小说中监禁莫德的另一个“疯人院”。值得一提的是,沃特斯在描绘荆棘山庄和兰特街的贼窝时,都特意把它们同疯人院联系起来,营造出女主人公身处“疯人院”的感觉,旨在说明小说中的禁闭空间是或正式或变形的“疯人院”。

(二)“禁闭”意象:手套

在《轻舔丝绒》中,在沦为贵族阶级玩物的南希眼里,贵妇戴安娜的出场与手套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权力场:“一根香烟的底端,暂时点亮了黑暗,使一只戴手套的白手和一张脸透出红光。”[4]210手套作为象征权力的饰物在南希眼中清晰无比,南希自己引以为傲的演出套装,也在对方的华丽服饰和精致手套面前失去色彩。在欢愉之后,“她总算脱下了白色的羊皮手套,她的手几乎和手套一样苍白”[4]241“除了束身内衣和一双紫色的手套,她什么都没穿。”[4]241在南希与戴安娜的相处中,手套作为禁闭南希和引诱、象征南希犯罪的意象,丰满了戴安娜和南希人物形象的塑造,也物化了人物情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

在《指匠》故事情景中,手套也成了这场互相欺骗的诱拐犯罪活动中情节发展的催化剂。幼时的莫德踏入荆棘山庄之后始终戴着手套,除了是李里先生保护书籍的要求之外,更是与外界彻底隔离的象征,“胸衣緊箍着我,指关节在皮手套里被勒得瘀紫。”[8]192苏发现自己内心已产生对莫德深切的爱意时,将莫德的手套偷偷收藏了一只作为纪念,为莫德整理“去疯人院”的行李时,满心纠结的苏“把那只手套仔细地放进胸衣里,紧靠着心。”[8]175当苏发现莫德欺骗她时,她“抓扯和撕咬那只手套,直到照进房间的光线暗下来。”[8]424待在疯人院的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苏“睡在床上,手里握着莫德的手套,时不时把一只手指尖放到嘴边,想象莫德柔软的手指还在里面,狠狠地咬着。”[8]444这场将苏拐卖到疯人院的骗局,在寄托着苏与莫德跨越性别禁忌的爱情的手套意象的烘托下循序进展。

四、结语

萨拉·沃特斯的“新维多利亚三部曲”中主要塑造了大量被囚禁的边缘女性角色,着墨于女性犯罪的书写,以疯人院、监狱等权力空间和手套、服饰等禁闭意象以及不可靠叙述为叙事策略,建构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犯罪主题,关注那个时代的女性犯罪现象和犯罪背后女性所处的社会困境,以后现代作家高度个性化的取材和叙事手法,实现了女性犯罪的边缘话语穿越时代的个性化重现。总之,要想更全面地了解新维多利亚小说抑或是萨拉·沃特斯和她的“新维多利亚三部曲”,女性犯罪叙事是一个重要的切入点,值得人们深入探讨研究。

注释:

①彭刚:《叙事的转向:当代西方史学理论的考察(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72页。

②(美)米歇尔·斯特龙伯格著,刘北成、赵国新译:《西方现代思想史》,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353页。

③Cora Kaplan.Victoriana:Histories,Fictions,

Criticis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7,

p.111.

④Jeannette King.The Victorian Women Question in Contemporary Feminist Fiction.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p.16.

参考文献:

[1]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5.

[2]汤黎.当代英国女作家“新维多利亚小说”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21.

[3]伯高·帕特里奇.狂欢史:从古希腊到二十世纪[M].刘心勇,杨东霞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4](英)萨拉·沃特斯.轻舔丝绒[M].陈萱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5](英)萨拉·沃特斯.灵契[M].沈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6]徐晓旭.萨拉·沃特斯“维多利亚三部曲”中的性别操演与身份建构[D].牡丹江师范学院,2020.

[7]杜丽丽.后视镜中的他者:新维多利亚小说中的历史想象和叙事重构[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5.

[8]萨拉·沃特斯.指匠[M].阿朗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9]张澍树.论《荆棘之城》对“阁楼上的疯女人”模式的解构与重写[J].新乡学院学报,2020,37(10):42-45.

作者简介:

罗婧瑜,女,四川南充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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