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枷锁”捆绑她

成文文

1

“媽，我回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包，在屋里找寻妈妈的身影。“哦哦，我在呢，在呢。”只见妈妈从储物间出来，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疑惑地问：“你干吗呢？看起来很累……”妈妈局促地把手背向身后，紧张地说：“没，没干啥。”

看着妈妈满脸通红的样子，我猜出了一二分，便到储物间一探究竟。果然，储物间里又一次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报纸、饮料瓶、纸箱子。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向妈妈投去愤怒的眼神。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两年前，爸爸因病离世，留下妈妈与我相依为命。毕业后，我与老公安家在西安市区，妈妈依然留在老家（西安市周边的村庄）。我多次让她到市区和我们一起生活，她都拒绝了，说：“村里有亲戚朋友相互照应，习惯了。”无奈，我只好将妈妈留在老家，每周回来看她一次。

一个周末，我和老公回老家看妈妈，我们正一起开心地聊着天，突然，一个声音在大门外喊道：“嫂子，出来卖废品了！”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大爷正在大门外朝里看，车上是各种各样的废品。我疑惑不已，问道：“妈，大爷问你卖废品呢，你有什么废品要处理吗？”

说话间，大爷已经走进门，爽朗地说：“呀，姑娘，你妈可是很厉害呢，捡的废品非常有质量。”我更迷惑了，朝向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开始捡废品了？”只见妈妈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麻利地去储物间抱出来一大堆废品。看着堆积如小山般的废品，我懂了，妈妈果然在捡废品！可为什么呢？妈妈缺钱吗？

大爷走后，我试探着问妈妈：“妈，你怎么还捡起废品了？这种脏活以后就别干了呗！”妈妈没有说话，神色中有些失落。我更加笃定，妈妈是想赚钱才去捡废品的。我赶紧安慰她：“妈，你以后别捡了哈，缺钱跟我说！”说着，我还拍了拍胸脯，表示让妈妈放心。那天离开家时，我特意把身上的300元现金留给妈妈，还给妈妈在微信里转了700元，说：“妈，缺钱就跟我说，你女儿还是养得起你的！”

本以为，妈妈会就此停手，谁知，这天回家，我又看到了妈妈在整理废品！我气得直跺脚：“妈！不是说了不让你再捡废品了吗？给你的钱不够用吗？你不嫌丢人吗？”听着我的话，妈妈直掉眼泪，我生气地回了家。路上，我一直很郁闷：妈妈竟然成了一个热衷捡废品的人，真够丢人的！

2

我想我都生气了，妈妈总能放下捡废品这件事了吧。不久后的一个周末，我又一次回老家，屋里屋外找了个遍，没有看到妈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妈妈回来，打她手机也没人接，我有些着急，便出门寻找。邻居张阿姨看到我，热情地说：“你妈妈在村东头的垃圾场呢，她不是在捡废品嘛！”张阿姨说着，还指了指村东头的方向。我慌慌张张地说：“好……好的……我去找找看……”

果然，我在村东头的垃圾场看到了正在俯身捡垃圾的妈妈。我快步走上前，厉声喝道：“你怎么还在捡废品！”我不由分说地拉起妈妈就往回走。到家后，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问：“妈，你到底怎样才能不捡废品？我不是给你钱了吗？还是不够吗？”妈妈一改往日的沉默，低沉而有力地说：“我捡废品又不犯法，碍着谁了？”我强压内心的怒火，说：“你不觉得捡废品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别人家都是日子越过越好，咱们倒好了，越来越退步了！”妈妈不甘示弱地说：“这是正当劳动，有什么丢人的，你要是觉得丢人，以后就别回来了！”那天，我们母女谁都不让谁，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

跟妈妈的赌气持续了几天后，一天中午，我正在公司午休，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紧张的声音，是邻居张阿姨：“快回来，你妈妈头晕出汗，好像是生病了！”

我请张阿姨马上把妈妈送到附近医院，自己立刻动身去医院。在医院紧急处理后，医生说，妈妈只是心情不好，也没有很好地释放压力，一时想不通，引发了心理疾病。

在医院的楼道上，张阿姨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跟我说：“不要气老人，让老人保持心情舒畅，这不是最起码的孝道吗？”面对张阿姨教育我，我忍不住辩解：“难道对老人不合适的习惯不理不管，任由她去吗？”张阿姨一听，来了兴趣：“那你说说，什么是不合适的习惯？”

于是，我说出了妈妈固执己见、坚持不懈捡废品的事情。“嗨，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停顿片刻，张阿姨又说，“那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你妈妈为什么要捡废品？”“因为钱不够吗？可是我给了她钱呀！”我甚至有点气急败坏。

“她一个老人，能花多少钱？你真的觉得是钱的事吗？”看我不说话，张阿姨继续说，“不瞒你说，我平时也捡废品，无非是排解孤独，更或者说，在我能力范围内挣些小钱，证明自己还有价值。儿女们都很忙，我们不能打扰，再不找点事做，那也太无聊了吧！”听了张阿姨的话，我明白了妈妈捡废品的原因。回到病房后，我握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对不起，以前是我太想当然了，胡乱理解，你不要因此累着自己，捡废品的事，我支持！”妈妈听到我同意了，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点头：“女儿，妈妈心里有数，不会累着自己的……”

3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竟然有一个捡废品群，群里都是和妈妈差不多年龄的阿姨，当然，也包括张阿姨。她们的女儿基本都在外上班，平时也没什么事，便约着一起捡废品打发时间。她们每个月甚至还会评比，谁捡的废品收入多，谁就在群里发个红包。不图钱多钱少，只图开心快乐。

她们常说：“我们自己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开开心心的，让孩子们安心奔事业，这是一举多得呀！”看到妈妈能快乐地生活，我们每次回家都有新鲜有趣的故事听，一家人别提多愉悦了！不久后，母亲例行身体检查时，医生问：“感觉老人身体素质不错，平时是做什么运动吗？”妈妈开心地扬起头：“哪有，我就是捡捡废品打发时间。”医生恍然大悟：“看来这确实无意间增强了你的体质，身体各项指标都很不错，继续保持！”妈妈喜滋滋地看了看一旁的我。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妈妈自言自语：“废品种类太多了，这屋子太乱了……”我便悄悄在网上定制了一个小型货架放在储物间，供妈妈给废品分类。之后妈妈眉开眼笑地跟我“汇报”：“女儿啊，你别说，这东西还真好，储物间空间大了，地面也干净了，看着真是舒服多了！”妈妈还把这个小货架推荐给她的群友们，大家羡慕不已，还说：“你女儿真是太贴心了！咱们老年人，不就图个开心快乐嘛！”妈妈听了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在和妈妈的相处中，我终于在孝道和面子之间寻求到了平衡点。是呀，孝顺不是用世俗的枷锁去捆绑她，要求她改变，而是用欣赏的眼光去顺应她的内心想法，这样，亲情才能更和谐，家庭才能更有爱！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