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觉悟社社刊的创办和影响
2022-06-10王勇则
王勇则
【摘要】天津觉悟社是五四运动高潮中在周恩来等人领导下成立的爱国青年进步团体,也是天津青年马克思主义者的摇篮。其成立之初的宗旨和主张,集中反映在其编辑出版的社刊《觉悟》第一期(即创刊号)之中。对于《觉悟》的研究,迄今仍较薄弱,长期停留在叙述性介绍层面,且不乏错讹。本文通过梳理挖掘《觉悟》第一期、《警厅拘留记》等文献所载,分析其创办背景,考察其编辑过程,厘清其出刊原委。同时,以《觉悟》第一期所载部分文章和诗作为例,加以考察,把相关研究向纵深推进一步。
【关键词】天津觉悟社 社刊创办 编辑过程 社会影响
一、《觉悟》第一期未能于1920年1月20日出刊
《辞海》所载“觉悟”词条中,对天津觉悟社出版的《觉悟》表述为“五四时期的进步刊物。1920年1月创刊”[《辞海》第六版(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989页。]。但具体到是哪个时间段出版的,甚至是哪一天出版的,仍需查考。
天津觉悟社酝酿筹备之际,已有编辑出版《觉悟》杂志的动议。《觉悟》第一期所载《三个半月的“觉悟”社》一文对此介绍较详:“学潮扩张的范围愈大……有的人就想,为什么我们不组织一个共同宣传的出版物呢……就想在天津发行两种小册子,用不分男女界限的组合:一种为平民看的,一种为稍有知识的人看的……九月十六號那天(即1919年9月16日——引者注),在学生联合会开学生杂志筹备委员会。全体委员到者有二十人,当时就议决几件事情:一、我们这个团体,决定不用‘两会(即天津学生联合会、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引者注)的名义同范围来约束,要做成独立机关,因为小册子的内容是没有限制的,
我们几个人的主张不能代表‘两会;二、出一种不定期的小册子,第一期定在十月中旬出版;三、本着‘革心‘革新的精神,以‘自觉‘自决为主旨,所以小册子的名称就叫《觉悟》,我们的团体就叫觉悟社;四、内容是:(甲)取共同研究的态度,发表一切主张;(乙)对于社会一切应用的生活,取评论的态度;(丙)介绍名人言论(著作同演讲);(丁)灌输世界新思潮……六、每期主张的集成,于每期出版之前,由全社社员选出一个极重要的问题,由社员各就己见用文字发表,再由编辑将各篇的精华聚成一个结晶,作为全体的主张,第一期的问题就是‘学生根本的觉悟;七、全用白话同新式圈点;八、第一期的稿件,限十月五号(即1919年10月5日——引者注)以前一律交审查委员……”
编辑出版这个“小册子”,得到李大钊的支持和肯定。《三个半月的“觉悟”社》一文载:1919年9月21日,“因为李大钊先生来天津,就由交际委员请到本社谈话。李先生对于本社出版不定期小册子的办法,同不分男女的组合,都非常赞成,并且还给我们许多的建议”。觉悟社成员备受鼓舞、信心倍增。
后因觉悟社成员投身革命洪流、组织开展爱国反帝行动,这个“小册子”的编印被多次延期。1919年12月21日,觉悟社“开全体大会,决定几件事:……小册子问题……延期至一月五号(即1920年1月5日——引者注)出版”。
关于其创刊的具体时间,已见著述均表述为“1920年1月20日出版”。这是根据《觉悟》第一期《本社启事(二)》中所称的“一直误到现在(一月二十日)才能出版”一语而来的,即:“这期小册子,本定在十一月五号(即1919年11月5日——引者注)出版,后来因为天津的‘国庆潮,把社员的精神分了,所以,只得延期。第二次,因为社员种种的嬗进,改到今年一月一日(即1920年1月1日——引者注)。又因为印刷的事情,一直误到现在——一月二十日(即1920年1月20日——引者注)才能出版,实在抱歉得很。”
两位觉悟社社员在回忆文章中均以此为据。一是刘清扬回忆:“觉悟社里很重要的工作之一是出版《觉悟》刊物。《觉悟》第一期原来决定在1919年10月中出版,由于继续参加爱国运动,以至延期到1920年1月20日才和社会见面。”[刘清扬:《觉醒了的天津人民》,天津历史博物馆、南开大学历史系《五四运动在天津》编辑组编:《五四运动在天津——历史资料选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721页。]二是谌小岑回忆:“本来第一期《觉悟》预定在十月(即1919年10月——引者注)出版,因为接连发生第四次请愿和‘双十节的斗争,社员们来不及照顾社务,因此一直延到一九二○年一月二十日才和读者见面。”[谌小岑:《我所知道的觉悟社》,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61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页。]
党史研究人员也持此说,如:“周恩来主编的另一个刊物是觉悟社社刊《觉悟》,于1920年1月20日问世。”[董振修:《青年周恩来与天津的新闻出版》,《今晚报》1998年3月5日第10版。]
党史文献记载亦是,如:“《觉悟》,刊物名称,是五四运动时期由周恩来等在天津组织的进步青年团体觉悟社主办的刊物,创刊于一九二〇年一月二十日。周恩来担任该刊主编,并在刊物上发表研究新思潮的文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24页。]又如:“周恩来执笔写成《觉悟的宣言》和《觉悟》两篇文章,表明了觉悟社本着‘持久‘牺牲‘创造‘批评‘互助等精神,探求适于‘人的生活的宗旨和铲除军国主义、党阀、官僚、旧道德、旧伦常的主张。不久,这两篇文章发表在1920年1月20日出版的《觉悟》第一期上。”[中共天津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天津历史》第1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42—43页。]
实际上,1920年1月20日,《觉悟》第一期并没有印出来,也没有与读者见面。通过研读《觉悟》第一期所载文章发现,1920年1月20日应为截稿日期[本文依据的《觉悟》第一期,为人民出版社1980年影印版。]。这是因为,《觉悟》第一期所载的《有什么分别?》一文(作者周恩来,署名“五”)文末注明的写作完成时间为“九·一·十九晚”,即1920年1月19日晚。据此判断,1920年1月20日可视为送交印刷厂开始排版的时间(也可称之为定稿日期),不能算是出版发行的时间。
当时,北洋军阀政府对学生进步刊物实行粗暴压制政策。如,直隶省当局和天津当局多次查禁《天津学生联合会报》,并不准“立案”。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还暗中恐吓天津各印刷单位,不许代印《天津学生联合会报》。《〈天津学生联合会报〉紧要启事》称:“因为印刷局怕惹是非,不肯再印,向各处找替代的地方,也始终没有人敢应……明天如何,还没有敢定。”[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南开大学编:《周恩来早期文集(1912.10—1924.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40页。]《天津学生联合会报》自1919年9月22日起,“不得已暂时宣布休刊”[周恩来:《本报继续出版的布告》,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南开大学编:《周恩来早期文集(1912.10—1924.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41页。]。
张静庐在《天津的文化运动(二)》一文中,对此愤愤不平:“天津警察厅长杨以德竟二次查抄‘七天评论社,派侦威吓竟有六次之多。但是,我们决不以其恫吓便软化下来。不过,我既在京,王靖一人不能担负这个社务,必须待我回津才能出版。不料,我们一请愿,在监狱里竟(被)关了四十天。于是,这‘七天评论社和‘觉悟社都不能够进行。”[《文化运动批评号(上)》,《新人》第1卷第4号,1920年8月18日。]
黄勖志也有相关回忆:《平民》杂志“第一期、第二期都按时出版,正准备在第三期出版《妇女号》专号时,即为警察厅厅长杨以德所查禁,并令天津印刷业不予代印。1919年12月2日北京《晨报》第三版天津特约通信报道了《平民》被查禁的消息,并转载了11月24日直隶省省长曹锐通令各官厅一体查禁的令文。我们遭到这样的干涉和压迫之后,非常愤怒……”[黄勖志:《〈平民〉杂志追记》,中共天津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天津市妇女联合会:《邓颖超与天津早期妇女运动》,中国妇女出版社1987年版,第561页。]
由于当局无理阻挠,天津各印刷单位一时不敢承接《觉悟》第一期的印刷,也是可以想见的。看来,直到1920年1月20日前夕,才妥定印刷事宜[《觉悟》第一期《三个半月的“觉悟”社》载,1919年12月27日“下午二点,开常会……当时,并举定五○君,专理印刷事件的会计员”。“五○”即觉悟社社员谌志笃在觉悟社中的代号。]。《有什么分别?》一文应该就是周恩来得知《觉悟》第一期终于可以排版印刷之后,赶写出来的补稿。而明确写有“一月二十日才能出版”等语的《本社启事》,也应该是周恩来等编辑部主要成员连夜一并赶写出来并定稿的。
当时,《觉悟》第一期并不缺少备用稿子。《三个半月的“觉悟”社》一文载:“小册子里面发表的文章,个人姓名全用号数代表。篇幅一层,再加增十篇,定在四十篇以内,所以,出版日子又展期几天。”
根据以上所载判断:一是《觉悟》第一期定稿排印出刊时,对原来商定的内容有比较明显的删减;二是周恩来等连夜赶写稿子,表明觉悟社根据斗争形势变化,及时调整了斗争策略;三是原定内容中,肯定有介绍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词句、段落甚至是文章。鉴于觉悟社已成为反动当局的“眼中钉”,为确保《觉悟》第一期能够顺利出版,且不给印刷单位找麻烦,只得暂且忍痛删减较为敏感的内容,留待日后相机行事。
《觉悟》第一期后附多达四个页码的《刊误表》(即勘误表),共涉及勘误71处(虽然及时纠正了一些文字错误和排版问题,但因编辑时间短暂和排印仓促,仍存在明显的文字问题,如在广告中将“《女界钟》”误载为“《女界馆》”)。
此举应该是在最后一次校对小样后、签付印之际才整理出来并添加的,这也需要一些时间。在此基础上装订后,《觉悟社》第一期才能出版发行。加之当年的印刷制版和装订技术水平有限,出版效率不会很高。《觉悟》第一期与读者见面,只有在1920年1月20日后的数日内实现,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
而1920年1月29日,正是周恩来、郭隆真、张若名等天津学生领袖组织学生到直隶省公署请愿的日子,史称“九·一·念九”事件。当天下午,周恩来等被捕,直到1920年7月17日才被释放。马骏等则已提前于1920年1月25日因“魁发成事件”而被捕。这是不是意味着,觉悟社主要成员未及看到《觉悟》第一期杂志,就已被羁押起来了呢?
谌小岑在《我所知道的觉悟社》中称,觉悟社“有了社址以后,在每次开会的时候,都有互相批评的事情,有时是很严肃的。如第一期《觉悟》出版后,经检查有七十多处校对上的错误,周恩来同志曾对我们几个担任校对工作的社员,作过一次比较严厉的批评……”[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61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79年版,第132页。]果如此言,就意味着周恩来必须是在1920年1月29日午后被捕之前得知《觉悟》第一期存在校对上的错误,才合乎逻辑[天津《益世报》1920年1月30日《“九·一·念九”惨案综述》载:“天津中等以上各校学生于昨日(二十九日)下午一钟,齐集于东马路青年会门首,约五千余人,均备旗帜……每校举一指挥,手持五色国旗,公推周恩来等为总指挥。”]。
而谌小岑所言“七十多处校对上的错误”,应该就是指《刊误表》中涉及的71处勘误。而这是《觉悟》第一期出版之际的一种“亡羊补牢”式的补救手段。如果是“第一期《觉悟》出版后,经检查”发现的,这四个页码的《刊误表》就只能是在补印后单摆浮搁地插在杂志里或分别粘在杂志末页了。而这也同样需要一些时间,势必耽搁发行[尚难判断《觉悟》第一期《刊误表》与正文页码是否装订到了一起。已知《觉悟》第一期影印版附有这四个页码的《刊误表》,且被装订到了一起,但并未加以说明。]。如果周恩来是在天津警厅被拘留期間对“几个担任校对工作的社员”进行批评的话,那么,这“几个担任校对工作的社员”难道是到狱中探视周恩来时接受批评的吗?这似乎不大符合实情[《觉悟》第一期所刊《三个半月的“觉悟”社》一文载:1919年12月21日,“开全体大会,决定几件事……小册子问题……分人担任校对、广告、发行的事……”谌小岑《我所知道的觉悟社》载:“……跟着又发生一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的斗争,有四个社员被捕,一个社员南下,留下的社员都投入营救被捕人员的斗争,转入地下工作。”(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61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页)谌小岑撰《李大钊先生与觉悟社》一文载:“我已于一九二○年三月到汉口工厂作工。”(《回忆李大钊》,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3页)据此可知,1920年2月,谌小岑仍在天津,但周恩来在《警厅拘留记》中并无谌小岑前来探视的记载。]。
二、《觉悟》第一期应于1920年1月底出刊
《觉悟》第一期的内容丰富,共132个页码(不包括封面封底)。其中:扉頁1个页码,《本社启事》(共三则)和目录页共1个页码,广告插页共4个页码,《刊误表》4个页码,文中插图1张(即俄国革命的祖母——布里谷斯嘉的坐像),文末刊花两个。
《觉悟》第一期版式均为繁体右起竖排版,共载有文章11篇(不包括《本社启事》)、新诗9首。包括觉悟社的宗旨和宣言(周恩来执笔)、阶段性总结、在觉悟社讨论会上的成果,还有政论性文章、白话诗文和翻译的作品等。在《觉悟》上发表文章时的署名,均用觉悟社成立之初抽签决定的号码来代替(如周恩来抽到的是五号,即以“伍豪”为代名。又如邓颖超抽到的是一号,即以“逸豪”为代名)。这是觉悟社社员于1919年12月27日下午开常会时讨论决定的。
周恩来后于1920年6月5日完成的《警厅拘留记》之中,并未提及关于《觉悟》第一期的校对问题。不过,在《警厅拘留记》的第八部分《杨以德往各室谈话同外边来人探视(第一批被拘后至九年二月十二日)》中有所涉及:“于兰渚有一天写了一篇很长的请求买书文……警察以为他写的这篇文儿,是打算给外传递(信息)的,于是,就同他戒严起来。看守的警察也添了一个。他每一拿笔,就‘虎视眈眈的站在旁边看着。有一次,他开一个单子给小孩子(棚中的小使)去到饭馆中要饭菜,也被他们扣留住,弄的于兰渚挨了半天饿。又过些日子才自由一点,可以开条子去买书了。于便写了些新出版的杂志——《新青年》《新潮》《解放与改造》《觉悟》——给司法科。队中值班巡长回来说:‘司法科长不知这些书有什么作用,不准买!末后,允买了一本《新教育》。”[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南开大学编:《周恩来早期文集(1912.10—1924.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97页。]
尽管文中并未写明于兰渚(即于方舟)“开条子去买书”的具体时间,但文中却写明,《觉悟》为“新出版的杂志”之一。这就与当时已在上海出版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区别开来了[上海《民国日报》的综合性副刊《觉悟》创刊于1919年6月16日,终刊于1931年12月31日。]。故可判定,于兰渚打算购买的就是《觉悟》第一期。
周恩来这段叙述虽未写明具体时间,但也并非无迹可寻。《警厅拘留记》第八部分的内容虽说是截至1920年2月12日,但却记述了截至2月17日的事情。因此,可框定《觉悟》第一期出版的时间应不晚于1920年2月初。
于鹤年撰《天津的文化运动(一)》也涉及《觉悟》第一期出版时间,即:“《觉悟》,今年春间觉悟社出版。”[《文化运动批评号(上)》,《新人》第1卷第4号,1920年8月18日。]与农历庚申年正月初一(即春节)对应的公历日期(也即阳历)为1920年2月20日,而“春间”也是对立春这个节气之后的泛指。与1920年立春这一天对应的公历日期为2月5日[郑鹤声编:《近世中西史日对照表》,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809页。]。可见,《觉悟》第一期的出版时间大致在1920年2月初前后。
关于《觉悟》第一期出版时间,更为清晰的记载则来自以下两种刊物:
一是1920年2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杂志第7卷第3号第109页,载有《〈觉悟〉第一期要目》,即:“《“觉悟”的宣言》;社中人共同研究发表的:《学生根本的觉悟》《工读主义》;社中人个人发表的:《“急先锋”的女子》《我们的姊妹》《为什么?》;诗;翻译:《俄国革命的祖母》;《三个半月的“觉悟”社》。通信处:关于讨论询问的事请寄天津河北工业专门学校五○君;关于‘小册子发行订阅的事请寄天津南开大学二八君,每册大洋一角、邮费一分。”文中提及的“五○君”即指觉悟社社员谌志笃、“二八君”即指觉悟社社员李震瀛。
二是1920年2月8日出版的图7 《北京大学学生周刊》1920年第6号所载区声白撰《介绍〈觉悟〉》(此文原在两个页码内,为直观起见,现拼接而成)《北京大学学生周刊》第6号第7—8版,载有《介绍〈觉悟〉》(署名列悲)一文,文称:“……没有觉悟,没有团结。有了觉悟,有了团结就要立实地步去做,‘觉悟‘团结都是有密切关系的。有‘觉悟而没有‘团结,在社会上很难得多大的影响,不能使没有觉悟的人亦变成觉悟。若果虽有团结,但是他们的份子还没有觉悟,很容易受一派野心家所利用。所以我昨天接到了觉悟社的小册子《觉悟》,我觉得非常之欢喜,把他介绍过来,他的主张且是很彻底的。如要知他的内容,我把他的宣言之大概抄在下方:‘……凡是不合于现代进化的军国主义、资产阶级、党阀官僚、男女不平等界限、顽固思想、旧道德、旧伦常……全认他为应该铲除应该改革的。他们的目标是:本着反省、实行、持久、奋斗、活泼、愉快、牺牲、创造、批评、互助的精神,求适应于‘人的生活。做学生方面的‘思想改造事业,更要本‘革心‘革新的精神,求大家的‘自觉‘自决。这是他们的主张。凡是已经觉悟的或是还没有觉悟的人,都要看一看。第一期要目如下:1.《学生根本的觉悟》;2.《工读主义》;3.《“急先锋”的女子》;4.《我们的姊妹》;5.《为什么?》……价目:每册大洋一角。发行人:天津草场庵学生会二八君。列悲。1.2.1920。”
列悲是北京大学哲学系学生区声白的笔名。其在《介绍〈觉悟〉》一文文末标注的撰文时间,即1920年2月1日。文中所称的“我昨天接到了觉悟社的小册子《觉悟》”,可理解为区声白已于1月31日看到了《觉悟》第一期。
如果《觉悟》第一期从天津送至或寄至北京大学的时间确为1月31日的话,最快也需一两天才能送达或寄达。这表明该杂志确已于1920年1月底发行。除觉悟社热血青年满怀激情抢时间外,前期准备充分且稿件大多已完成文字把关,也是提高刊行效率的重要原因。自1920年1月20日起,其出刊流程大致为:排版、校对、印刷、编排《刊误表》、装订、发行。周恩来等于1月29日被拘留之前已经出刊的可能性很大,起送或起寄北京的时间即在此际。
此前,周恩来等觉悟社主要成员与《新青年》杂志社编者或相关人士已建立友好关系。《觉悟》第一期广告插页的首页头条位置,即对《新青年》第7卷第2号的出版予以介绍。《觉悟》第一期出版后,周恩来等遂决定及时将杂志送达北京(《新青年》杂志编辑部当时设于“北京东安门内箭竿胡同九号”)。据此可做出一个新判断,即:觉悟社的革命斗争和出版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新青年》的影响,这很值得作为一个新课题予以深入研究。
综上可知,从1920年1月20日起,《觉悟》第一期的稿子进入出版流程,开始排版印刷,直到1月底出版,也即问世或与读者见面。
因此,笼统地称1920年1月20日出版,颇显牵强。不论是《辞海》中对“创刊”一词的常规解释[创刊有创办、开始刊行之意。如:创刊发行;创刊一份杂志。参见《辞海》第六版(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263页。],还是在人们的通常理解上,创刊、出刊与出版是一致的,也就是以完成印刷环节为标志。
三、《觉悟》第二期虽已组稿但未能出刊
在《觉悟》第一期上,曾预告第二期“准于2月20日出版,决不愆期”,但五四运动形势发展很快,由于接连发生北洋政府和直隶省当局迫害爱国学生事件,特别是周恩来等觉悟社主要成员因领导“九·一·念九”斗争而被捕入狱,导致第二期《觉悟》虽然已经开始组稿,但实际上并未编辑付印。
邓颖超曾回忆:“《觉悟》可能有第二期,我记不清了。《觉悟》发行时,觉悟社的大部分社员已离开天津,只剩下一两个人了,我记得第一期和第二期是一起寄发的,经我的手,多半是赠送的。”[邓颖超:《回忆天津觉悟社等情况(一九五七年五月)》,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5页。]
不过,据《五四运动以来天津学会之盛衰小史》载:“本来觉悟社的计划,打算要按期发行《觉悟》杂志,并且还要印些小册子,作为传播主义之用。但因种种关系,杂志只出了一期,小册子我一本都没有看见。”[1922年2月22日天津《益世报》。作者孔翔鹅,又名孔赐安,曾为直隶高等工业专门学校学生,时为天津《益世报》访员。转引自天津市档案馆藏档,档案号:“X290-Y-23-P8-16”。]
谌小岑在《我所知道的觉悟社》中的记述也比较明确:“第二期《觉悟》虽收集了四十多篇文章,并没有付印。《觉悟》只出了一期,在这一期近十万字的小册子里,提出了对学生的思想改造;提出了要改造旧社会,推翻军国主义;反对旧道德旧伦常;要求男女平等,社交公开;要求实行批评自己,批评别人,实行劳心与劳力互相为用的‘工读主义……”[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61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126页。]经笔者统计,《觉悟》第一期的全部文字规模概约六七万字。
由于迄今确未发现《觉悟》第二期。因此,《觉悟》只出版了一期的记载,是可信的,也是已有定论的[《辞海》所载“觉悟”辞条称,天津觉悟社出版的《觉悟》“因遭军阀政府迫害,仅出一期”。《辞海》第六版(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989页。]。
那么,觉悟社成员是否有出版《觉悟》第二期的打算呢?答案是肯定的。《觉悟》第一期《本社启事》载:“本社现已决定第二期的小册子,准于二月二十日出版。”[《觉悟》第一期《本社启事(三)》称,“本社现已决定第二期的小册子,准于二月二十日出版,决不愆期。至于第二期的内容,还须迟几天,方能宣布”。文中的“二月二十日”,指1920年2月20日。]但这只是一个既定的、尚未实施的出版计划。
周恩来在《警厅拘留记》的第十二部分《亲朋探视同各人来往的波折》中载:“从二月二十日(阴历元旦)至三月七日,这十多天中被拘各人的亲戚、朋友、家族到厅中去探视的很勤……有一天,女代表郭隆真的妹妹去见伊,郭、张两人将周恩来在阴历年会餐的时候,交给他们的他所做两篇稿子——《独身主义》同《我的忏悔》——让伊带去,预备登在《觉悟》杂志上。当时,有在旁边监视谈话的三四队副官焦宝珍,说须得经过司法科长的检查。当下,张、郭两人遂将两篇稿子交与焦副官。郭隆真的妹妹也随同他去。到了司法科,司法科长说:‘稿子太长——约有四万多字——等看完后再去取。郭君遂没取走。第二次,郭君又进去见伊的姐姐。张、郭两人方知稿子还没带出厅,便向司法科长交涉。司法科的回话是:‘稿子现时不能拿出去,因为要是登在报上,恐怕外边人批评。说:‘人还拘禁着,为什么稿子可以传出去呢?所以现在暂留在司法科,等到大家出去后再给你们。张、郭两人愤怒的了不得,恐怕司法科骗去那两篇稿子,不想发还。连着同司法科长交涉多次,司法科也总没有将稿子发还。但是,他们却切实声明,出厅后一定要发还的。等到三月一日笔答‘二十一条的时候,张若名、周恩来又当面同赵视察长交涉。赵视察长拍胸担保出厅的时候,必给他们。但是。等到被拘的人移送檢厅后,周恩来给赵视察长去信要稿子,他却没有回答。这事算告一段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南开大学编:《周恩来早期文集(1912.10—1924.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10—511页。]
看来,《独身主义》《我的忏悔》这两篇具有重要文献价值的长文,就是让可恨的“司法科长”和“赵视察长”生生给弄丢的,他们因受上峰指使而故意将这两篇稿子扣押的可能性很大。
“司法科长”是谁?周恩来在《警厅拘留记》中记载:“二月十六日,司法科传郭隆真至违警裁判所,由科长高登甲同某科员讯问。”“第二天,高登甲又在他的办公室里,请杨晓林去谈话。所问的都是些网罗别人罪状的话,杨晓林含含糊糊答了一点。接着,又叫周恩来去到一个司法科员的住室里,先由一个科员问他,后来高登甲也去问他。”此后,周恩来在《警厅拘留记》中又多次提及高登甲(又载为“高司法科长”)。可见,高登甲时任天津警察厅司法科科长。
1920年四、五月份,高登甲因涉及其弟高冠甲诈财案丑闻,而灰溜溜地告假。《益世报》1920年5月2日《高登甲请病假问题》载:“警察厅司法科长高登甲,以乃弟高冠甲诈财案,发现与伊职务不无关系。又因外间喧传,高冠甲假借运动警厅诈财,尤属有失体面。况法庭对于延生堂之毒丸案、行贿案与高冠甲之诈财案,均拟从严科罚。现在,法庭对于此案尚有不时调阅庭卷宗之处。是以高登甲连请病假多日,均未视事。闻杨以德现已委于科员暂行代理。”可见,高氏兄弟作奸犯科,难逃法网[《益世报》1920年5月2日《高登甲案订期公判》载:“省会议员高冠甲诈财案,业经地检厅侦查完备,认为证明有犯罪之行为。日前,已由该检察官送审。兹探得定于月之四日(星期二)下午一钟,公开审判,准列旁听席。昨特票传被诈人冯殿臣等,届时到厅作证。想高某一经公判,拟定罪名,即可执行。”]。而此记载也表明,“于科员”曾作为高登甲属下,也参与过对周恩来等被拘爱国学生的讯问。
“赵视察长”又是谁?1918年7月16日《内务总长钱能训呈大总统准直隶省长咨请以张克家等派充全省警务处秘书、科长、视察长等职文(附单)》(8月5日奉指令)载:赵斯桐“系在贵州官立法政学堂三年毕业,资格均属相符”,“拟请令准派直隶全省警务处视察长”[《政府公报》1918年8月10日第914号第9—10页。]。已知1919年6月,赵斯桐已任直隶全省警务处(与天津警察厅合署办公)视察长[北洋政府国务院印铸局印行:《职员录》第三期第三册《直隶》第7页,1919年6月。]。1920年7月《内务部呈大总统汇报民国八年份本部核给京外警察奖章人员汪兆鸾等缮单呈鉴文(附单)》(7月14日奉指令)载,赵斯桐仍为直隶全省警务处视察长[《政府公报》1920年9月3日第1636号第19—22页。]。
如果把《警厅拘留记》所载的于方舟让司法科科长高登甲代买《觉悟》以及周恩来打算将这两篇稿子“登在《觉悟》杂志上”这两个细节,结合起来分析的话,则表明《觉悟》第二期开始实施组稿计划的时间不晚于1920年2月。而《觉悟》第一期出刊后,周恩来等在牢房中阅读《觉悟》第一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四、《觉悟》第一期所载部分诗文的影响
《觉悟》第一期所刊诗文,观点鲜明,掷地有声,堪称时代强音,既是五四运动时期青年知识分子思想特点和思想演进的缩影,也可视为建党前夕的重要历史文献之一。
不过,迄今只有其中一部分内容已获整理并被收入公开出版物中,散见于《五四运动在天津》《周恩来早期文集》《邓颖超与天津早期妇女运动》《张若名研究资料》《马骏纪念文集》等史料和著述中。而《工读主义》《我们的姊妹》《俄国革命的祖母——布里谷斯嘉》《为什么?》以及部分诗作,迄今尚未发现有被收入公开出版物的情形。這表明,《觉悟》第一期的影响虽然是深远的,但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以下从四个侧面诠释其产生的社会影响。
(一)周恩来创作的新诗备受推崇
《觉悟》第一期刊载的9首新诗,分别由周恩来、马骏、谌志笃创作,是新文化运动的产物,也是对白话新诗进行的积极探索,值得品味和研究。
其中,周恩来创作的《游日本京都圆山公园》(署名“五”)和谌志笃创作的《一个可怜的朋友》(署名“五○”),曾被《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收入[北社编:《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上海亚东图书馆1922年8月初版,第5—9页。]。该诗选反映了五四运动时期的诗歌创作成果,开创了新诗年选的先河,在中国新诗发展史上有重要地位。
《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由四川青年诗人康白情与北京大学友人以“北社”名义合编,分别从《新青年》《新潮》《觉悟》《时事新报》等多种报刊中精选,包括刘大白、沈玄庐、沈尹默、李大钊、周作人、俞平伯、胡适、郭沫若、陈衡哲、傅斯年、叶绍钧、刘复、罗家伦等41人的新诗90首。正如该诗选《弁言》(署名北社同人)所称的那样:“我们编这部杂志非常谨严,所选入的,不过备选的诗全数六分之一。”可见,《觉悟》第一期在当时颇有些影响,诗作水平也较高。
据《康白情生平及著作年表简编》载,1922年4月,康白情“与应修人等拟以北社名义出版《新诗年选》,并将部分稿件秘密地寄回上海应修人处。《新诗年选》的《弁言》和《北社的旨趣》亦在本月写定,署名‘北社同人”。同年6月2日,湖畔诗社的诗人应修人致信潘漠华、冯雪峰又称:“白情信上说的《新诗年选》,第一期稿已将到上海,一切当说予静之,请勿外扬。”[参见诸孝正、陈卓团编:《康白情新诗全编》,花城出版社1990年版,第348页。“静之”即汪静之,1922年3月与潘漠华、应修人、冯雪峰创立湖畔诗社。]
朱自清于1935年所撰《选诗杂记》中回忆:“十一年八月(即1922年8月——引者注),北社的《新诗年选》出版,就像样得多了。书中专选‘民八(即1919年——引者注)的诗。每篇注明出处,并时有评语、按语。按语只署‘编者,评语却有‘粟如‘溟冷‘愚庵三个名字。”[朱自清:《朱自清散文全集》下册,中国致公出版社2001年版,第838页。]已知“愚庵”即康白情的笔名。
《游日本京都圆山公园》一诗,是周恩来在日留学期间,于回国前夕的1919年4月5日所作,虽仅52字,但很有意境:“满园樱花灿烂/灯光四照/人声嘈杂/小池边杨柳依依/孤单单的站着一个女子/樱花杨柳/哪个可爱/冷清清的不言不语/可没有人来问他。”
该诗被《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收录后,改题目为《游京都圆山公园》。编者“粟如”在诗后加有评语:“作者似乎是个女诗人。冰心女士的小说,句句有个我在。这首诗里深涵着自然幽雅的女性美。即使作者是个男子,也无愧乎诗人的本色。诗世界的司命本是女神呵。”显然,该书编者并不知晓署名“五”的这首诗作者是何许人也。不过,“无愧乎诗人的本色”一语,无疑是对周恩来青年时代才思敏捷、文采过人的中肯评价。
谌志笃在《一个可怜的朋友》这首诗前,还写有题记:“1919年12月8日夜,我从觉悟社回去,已经十二点了——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警察默默的站着。”回到直隶公立工业专门学校(今天津市河北区黄纬路与五马路交口一带)宿舍后,谌志笃脑海中仍浮现着警察的孤影,遂有感而发,奋笔疾书,于是有了这首诗作:“朦朦的月照着/几棵枯树伴着/冷飕飕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可怜的朋友街头站着//他/大氅披着/两手袖着/卫生棍儿夹着/朦朦的月光将他黑胖的脸儿映着/呀/你冷了么/你冻了耶/你静悄悄的站在冷清清的夜里/为什么事呢//勤苦的国民/可怜的朋友/去罢/家去罢/看/我去了//朦朦的月照着/几棵枯树伴着/冷飕飕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可怜的朋友/街头站着。”
可惜的是,这首诗入选《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时,不仅未及加上评语,而且删除了诗前的题记。如此也就淡化了创作缘由,读来稍显唐突。
(二)《为什么?》一文的作者到底是谁?
1958年版《五四时期期刊介绍》载有一篇介绍《觉悟》第一期的文章。文中认为:“邓颖超同志也写了一篇《为什么?》,提出了为什么看不起人、为什么不实行、为什么要染恶习惯、为什么嫉妒别人等问题,对那些看不起人、不实行、染恶习惯、嫉妒别人的行为进行了批评,提倡谦虚态度、民主作风和力行精神。”
《觉悟》第一期的《为什么?》这篇文章,署名“壹”。文前标明是于“八·十一·十”(即1919年11月10日)撰写的。“壹”为邓颖超在觉悟社的化名。
这是《觉悟》中唯一一篇邓颖超署名文章,但并未被收录到《邓颖超文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中。
《邓颖超革命活动七十年大事记》载:“1920年1月20日,周恩来主编的觉悟社的社刊《觉悟》第一期出版。邓颖超和张若茗发表了《为什么?》一文。”[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编:《邓颖超革命活动七十年大事记》,中国妇女出版社1990年版,第3页。]张若茗即张若名。
《关于〈为什么?〉一文的作者》一文则认为:“邓颖超与张若名是‘直隶第一女师同学,又都是觉悟社社员。查《觉悟》杂志,他们在该刊创刊号上分别发表了《为什么?》和《“急先锋”的女子》。说《为什么?》系邓颖超和张若名合作发表的,是不对的。《为什么?》一文作者是邓颖超。”[董振修:《天津史党史探微》,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1998年编印,第166—167页。]不过,这个考证并未解决张若名与《为什么?》一文的关系问题。
《为什么?》一文署名“壹”,就一定是邓颖超独立完成的么?或许邓颖超是和张若名合作撰写的此文,或许邓颖超是在张若名的指导下(张若名生于1902年,年长邓颖超两岁)撰写的此文,或许邓颖超撰写此文初稿后经张若名修改定稿,才以“壹”的名义发表。看来,这三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邓颖超革命活动七十年大事记》一书是1989年编写、1990年出版的。当时邓颖超仍健在。书中的《出版说明》一文(落款日期為1989年3月13日)称,该书“材料来源主要是中共党史、中国革命史、中国妇女运动史和书刊报纸上的记载,以及同志们的回忆和她本人写的大量文章;还有邓颖超的秘书赵炜同志送来的邓颖超活动情况的资料,这是十分珍贵的”。
邓颖超对文史工作历来高度重视,晚年曾反复强调:“搞妇女运动史,搞的就是历史,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有一点含糊……要仔细,要有刻苦的精神,要有严肃认真的态度……需要我们耐心地去搜寻,有的还得从反面去探索、研究。”[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邓颖超文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58页。]对于觉悟社的历史,邓颖超也一贯以实事求是的精神和非常严谨的态度来对待[参见邓颖超:《回忆天津“觉悟社”等情况(一九五七年五月)》,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237页。]。
另外,大致在1957年,邓颖超曾将搜集到的一册《觉悟》第一期推荐给周恩来阅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49页。]。可见,邓颖超对《觉悟》第一期所刊内容并不陌生。尤其是看到《为什么?》一文后,理应勾起她当年的一些回忆。
换言之,《邓颖超革命活动七十年大事记》一书中关于“邓颖超和张若茗发表了《为什么?》”这一表述,是邓颖超在知情前提下授意的可能性很大。如是,邓颖超尊重历史、虚怀若谷的精神风范,跃然纸上。
(三)《俄国革命的祖母——布里谷斯嘉》是谁翻译的?
《觉悟》第一期刊载的《俄国革命的祖母——布里谷斯嘉(Catherne Breshkoasky)》一文,文末标明“未完”。可见已刊稿只是原文的前一部分。由于《觉悟》第二期因故未能如期出版,《俄国革命的祖母》这篇文章的后一部分也就很遗憾地失去了连载机会。
那么,这篇文章是觉悟社成员直接翻译的译文还是转发的他人译本?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有必要对这篇文章的早期中译本予以考察。
据已见史料可知,“布里谷斯嘉”只是当时的中译名之一,其姓名的中译名较多,已知不少于十种。比较通常的译名为“叶卡特林娜·康斯坦丁诺夫娜·布列什柯—布列什柯夫斯卡娅(1844—1934)”。她是俄国社会革命党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之一,属于该党的右翼分子。
五四运动前后,她在中国的知名度很大,李大钊、巴金等都曾在文章中提及她。如李大钊所撰《俄罗斯革命之过去、现在及将来》一文指出:“有人以为贵族一定反对革命的,其实贵族子弟做革命事业的却很多,俄国革命祖母——加塞林·贝雷希古夫斯基(Catherine Breshkovsky)也是贵族出身。”[李大钊:《李大钊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609—610页。]也有记载称之为“俄国革命之母”[如:“Breshiko-Breshikovskaya,Ekaterina Konstatinovna布勒雪考·布勒雪考夫斯加约(1844—),俄国社会革命党的创立者,称为‘俄国革命之母。”潘念之、金溟若编译:《世界人名大辞典》,世界书局1936年版,第244页。“布勒雪考·布勒雪考夫斯加约”为布里谷斯嘉的另一中译名。而在当时的出版物中,关于其英文名的记载也有所不同。]。
关于《俄国革命的祖母》这篇文章的中译文版本,已知1920年前后有不少于三个。
北京《新中国》杂志1920年2月15日至8月15日共分4期(第2卷第2号、4号、6号、8号)刊载由爱立思通·白来克威尔女士(Atice Stone Blackwell)编纂、陈无我翻译的《俄罗斯革命祖母——加塞林·倍蕾希古扶斯基的小传和他的手书》。经比对可知,其译文的第一章与《觉悟》第一期所载,行文明显有异。此为陈无我译本。
金陵女子大学学生会编译的《世界妇女的先导(第3版)》(中华基督教女青年协会1927年版)载有《喀斯琳——俄罗斯革命的祖母》一文(附《喀司琳·伯拉希可福斯夫人书札》),经将其译文与《觉悟》第一期所载比对可知,此为又一译本。
1919年12月1日出版的《〈晨报〉创刊纪念增刊》上,载有吴若男女士(章士钊夫人)所撰《俄国革命之祖母(传记)》。1920年1月出版的第1卷第3号《曙光》杂志,还载有《俄国革命之祖母》插画。因吴若男译本原文未能看到,尚不知《觉悟》第一期所载是否与吴若男译本有关。
另外,(俄)托尔斯泰原著、张墨池翻译的《布罗斯谷夫斯嘉传略》行文与《觉悟》第一期所载具有一定的相似度。“布罗斯谷夫斯嘉”即布里谷斯嘉的另一中译名。原著者托尔斯泰,即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张墨池是直隶省保定人,五四运动前后,他是比较活跃的无政府主义分子,也是世界语学者、俄语翻译。《国际友人与中国文化教育编年史略》载:“1918年春,苏俄情报人员波波夫曾被苏俄外交人民委员会派到上海担任总领事和设立情报机关。他除了收集军事情报,也间接地为苏俄、共产国际领导人了解中國情况、做出决策提供信息。是年(1919年)和1920年,他又先后来到上海,调查中国有无传播共产主义的可能性,所接触过的中国人如张墨池、景梅九等是参加了‘社会主义者同盟的无政府共产主义者,张墨池还是所谓‘支那共产党的首领。正因为有此基础,‘1920年,苏俄共产党遂派员至中国,协助组织中国共产党。”[张文琳等:《国际友人与中国文化教育编年史略(1919.5.4—1949.10.1)》,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版,第5—6页。]
《桂林日报》2016年9月3日刊载的《共产国际的早期密使——桂林女婿张墨池》一文,披露了张墨池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史料,如:“1920年5月初,维经斯基一行经俄语翻译张墨池带队,到达上海法租界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的《新青年》杂志社,首先会见了经李大钊介绍的陈独秀……共产党成立前期,张墨池一直住在上海法租界贝勒路(就是现在望志路一大会址附近)……他作为俄罗斯共产国际成员之一,还安排了参会人员的住宿……张墨池接济流落在上海的亭子间的共产国际朋友,如季方、方志敏等……在上海,张墨池同当时朝鲜的革命党人、印度的革命党人都有来往;曾担任《大韩独立新闻》的记者。景梅九是与张墨池翻译过若干著述的合作者。”可见,张墨池与《新青年》杂志社一度产生过关系。
据此初步判断,《觉悟》第一期刊载的《俄国革命的祖母》,有可能是通过《新青年》杂志社介绍,以张墨池译本为基础再行修改而成的。为慎重起见,对于此中细节仍需详加考察。
(四)《觉悟》第一期勾起邓颖超深情回忆
《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载有邓颖超致周恩来的一封信,涉及《觉悟》第一期内容,全文为:“恩来:包慧僧写的延年和‘二七回忆(见张签作记)已找出,分见附《观察》二册。你如不能入睡时,可翻看下。另,《觉悟》一本亦可翻阅下,如《三个半月的“觉悟”社》和‘五写的诗和短篇。回顾一下往事和过去的作品也很有意思,不费脑筋。该件抄稿字大,亦不费眼力。超。即日,晚九时半。”[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49—150页;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24页。原题为《邓颖超致周恩来》。]
此信未署年月。《周恩来邓颖超通信选集》一书的《出版说明》称:“一些书信的手稿未署全年、月、日,凡经考订确认的,均在题下补全;尚未确认的,分别放在了建国前后的最后部分。”考证此信年份,并非无迹可寻。若对信中“包慧僧写的延年和‘二七回忆”一语分析,可做出初步判断。
首先,信中提及的“包慧僧”,即包惠僧(号栖梧)。包惠僧曾撰《回忆陈延年烈士》一文,“延年”为邓颖超对《回忆陈延年烈士》一文的略写。《回忆陈延年烈士》一文署名“栖梧老人”,载“《新观察》1957年第二期”[黎显衡等:《陈延年》,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80页。]。栖梧老人即指包惠僧。邓颖超在此信中提及的《观察》,当指《新观察》这本杂志。
而包惠僧也曾撰有关于“二七”大罢工的回忆文章,如《二七回忆录(节录)》[中华全国总工会工运史研究室等编:《二七大罢工资料选编》,工人出版社1983年版,第605—623页。文末注明,此文原载“《栖梧老人回忆录》,工人出版社,1957年10月”。]。另据记载:“1957年,包惠僧被调到国务院任参事。10月,用‘栖梧老人笔名写了《二七工潮始末》(工人出版社出版)。”[秦英君、张占斌主编:《大浪淘沙——中共“一大”人物传》,红旗出版社1991年版,第319页。]
包惠僧也曾在《新观察》(半月刊)刊发关于“二七”大罢工的回忆文章。查1957年2月1日至3月1日出版的《新观察》(总第154—156期),分三期连载《“二七”罢工回忆》一文,署“栖梧老人”。
综上可知,邓颖超致周恩来的这封信,当写于1957年,且不早于1957年二三月份。而此时,邓颖超也再次看到幸存下来的《觉悟》杂志第一期。倍感亲切之余,邓颖超特将已获整理的大字抄稿(部分内容的抄稿)推荐给日理万机的周恩来重新阅读。
1958年版《五四时期期刊介绍》已把《觉悟》第一期纳入研究范畴。这篇3000字规模的概括性文章,是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对《觉悟》第一期进行专题性介绍[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研究室编:《五四时期期刊介绍》第1集,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332—336页。]。这与《觉悟》第一期此际被重新发现不无关系。
〔作者王勇則,天津市河北区档案馆二级调研员,天津市档案馆近代天津历史研究中心研究员〕
The Founding of the Journal of Tianjin Enlightenment Society and Its Influence
Wang Yongze
Abstract:Tianjin Enlightenment Society was a progressive patriotic youth group established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Zhou Enlai at the height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It was also the cradle of young Marxists in Tianjin. Its initial mission and proposition were reflected in the first issue of the societys journal, Juewu. There is still a lack of research on Juewu. Most of what could be found is brief descriptions of the journal, and even with mistakes. Having examined the first issue of Juewu and other materials such as Police Departments Journal of Detention,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background of the journals founding, examines its editing process, and explains the initials of publishing this journal. Moreover, some of the articles and poems in the first issue of Juewu are examined as examples, which is an attempt to push researches of this area to go further.
Keywords:Tianjin Enlightenment Society, founding a journal, editing process, social influence